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第一次不敢對視自己兒子。胸口郁結(jié)著，讓她忍不住捂住了，面露痛苦之色。

    “太后？”尤塔甚為擔憂。同樣，也讓作為兒子的路德維希再難追問下去。

    不過，娜塔莉的難言痛苦不也正是對他的回答嘛。收到這樣的答復，路德維希與她告辭后，匆忙帶著德卡爾離開。等掩上門，那股郁結(jié)之氣才讓娜塔莉透露出來。

    “他真的是妖魔啊。”她沒有真正舒緩了心情，而是對尤塔更為憂心道，“即便是死了，死了這么多年。他的幽魂還在這附近游蕩。雷亞諾被他害死了，現(xiàn)在他還要來sao擾路德維希嗎？”

    “太后，不可能的?！?/br>
    剛才匆匆離去的兩人并未走遠，而是回頭來靠近房門，緊貼門縫。

    “當初，我真不該把那個房間保留著。應該全部毀掉，也包括綠晶宮，一磚一瓦都不該留下?！?/br>
    門內(nèi)的聲音激動異常，帶著神經(jīng)質(zhì)的慌張。門外兩人收到信息趕緊離開。

    “看來那個人真的存在?！甭返戮S希與德卡爾道，深皺眉尖，“他們都對我隱瞞著，究竟為什么？有什么可擔心的？”

    “不僅是對陛下隱瞞，我也不知道呢。好像這個人被王廷遺忘了，消失了?！?/br>
    “是被他們刻意抹去的吧?！?/br>
    在一方漆黑之地，唯有兩點微弱幽暗的橙色亮光是僅有的光源。無法照明所有，但在眼前的巖土還是辨別的清。因為只要使力挖掘就行，不用任何技巧或是智慧。僅僅需要的是勞力。

    在昏暗中鮮少有人講話，是為了保存體力，以完成工期任務。但不表示真的都在心甘情愿地干活。有時多少的粗喘、嘆息與哀嚎聲，代表黑暗中勞動者的苦難。有時，這樣安靜的抗議多了些，就會引來另外尖銳的抽打聲，將痛苦哀叫放大更多。

    一雙雙露白的眼睛在黑暗中尤為明顯，可怕的白點中透著血紅與渾濁。稍有異動又會閃爍起亮來，警惕著。

    “喂！”一道洪亮精神的男聲打斷眾人的勞作，也打破壓抑的靜怡。

    “你們之中有個叫休敏特的嗎？”那人大聲之后，無人回應，“有個貴婦人想見你。怕是來好運了，再不出來可是要錯過呢。”接著一陣笑聲與嘈雜而起，更有幾個想渾水摸魚的，踴躍湊向說話者。

    “難道你們都叫休敏特嗎？”那人不耐煩的抽出鞭子來狠甩兩下，像驅(qū)趕惹人厭的蒼蠅。

    “老爺，雖然我不是，好歹也想碰碰運氣。或許那位夫人對我感興趣呢？”有人腆著臉，并不懼怕抽打。

    “你就在這破礦洞里干活到死的命?！蹦侨诉呅吿弱唛_了那只擾人的蒼蠅。這下剛才湊向前來的人皆縮回角落。反將原本站在角落的人擠了出來。

    “喂，你小子真夠安靜的?！鼻埔娺@本分人，不聲不吭地，反倒好奇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爺，他沒名字。我們都叫他瘋男?！?/br>
    “你從哪里來的？犯了什么事？”

    “老爺，他是農(nóng)奴做錯了事，被主子打發(fā)了?！?/br>
    “廢話！你們到這里來哪個不是犯事來的，難道還是來這里享福嗎？”那人不耐煩又在空氣中抽了兩下皮鞭，好管閑事的終于閉了嘴?！皶f話嗎？”

    他是問這瘋男。瘋男抬起頭，迎著唯一的光源，布滿血絲的眼中倒還不算渾濁。從反應來看，非聾非啞，應該是聽懂了那人的話。

    “說話呀，瘋男。不回答老爺?shù)脑?，可是要吃鞭子的?！笨偸怯虚e不住的人提醒。

    瘋男默默站前一步到那人面前。微弱著聲音，應道：“我就是休敏特，但我不認識什么貴婦人?！?/br>
    那人耐不住性子，只道：“希望你別像他們一樣說謊。那位夫人身份高貴，你這樣的賤民當然不會認識。但她說要見你，那你就得去見?！闭f完，那人毫不留情，一把抓住對方染黑的衣領，將人帶出黑暗。

    直到將人拖到白日之下，天空湛藍的美麗突然暴露在人眼前。強烈刺激著人的眼球，趕緊捂住了臉部，不敢面對這青天白日。

    “你就是休敏特？”

    待他放下胳膊，露出一張黝黑至不識五官的臉，著實讓對方一驚。而這位保養(yǎng)仔細的中年美婦對他來說也同樣疑惑。

    “我不認識你，夫人?！?/br>
    “抱歉，我也是只聽說過你的名聲，所以才大膽來認。”這位夫人舉止得體，也無輕漫。倒是讓休敏特有了些許好感。

    “我哪有什么名聲。夫人不會認錯人了吧。”

    “如果說，要一個普通的農(nóng)奴，按我私有財產(chǎn)不論多少都買得起。甚至只要我開口，你的主人也必定送上這個人情。但我不愿意勉強人。希望得到你的允許?！?/br>
    “夫人應該出生大家貴族，高高在上的口吻再如何委婉，總歸是刺耳?！毙菝籼乩湫Φ溃安恢婪蛉耸锹犖矣惺裁幢臼?，能讓您屈尊降貴來到這里?！?/br>
    “自然是無人之能?！?/br>
    “我只會挖礦。”休敏特簡答之后，背轉(zhuǎn)身想要離開。那貴婦人立刻攔在他面前，擋住去路。

    “你必須跟我走。你要什么條件都行?！币浑p眼美麗又真摯，但在休敏特看來十分厭棄。

    “夫人，你若是想找個年輕帥氣的男子倒還說得過去。偏偏來糾纏我是做什么？”

    “因為我相信你的才華。絕對不該在這個礦洞干活，那是暴殄天物?！?/br>
    “你認錯人了?！毙菝籼貨]有放棄，向一邊逃開。

    “你是被王廷流放來此的。難道就甘心一輩子耗費在這里？你的志向與才智也都放棄了嗎？”那女子聲音也由輕柔變得高聲，“不會的。當年會大力研制火器，推進武器革新的大膽之人，怎么會畏縮在此。是被一場火災都焚毀了嗎？”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這次休敏特沒再躲避下去，回過身來，直面對著女子。眼中的精光閃動，直逼日光的耀目。

    “沒有人派我來。也不可能有人指示我。一切是我自己的意愿。”那女子自信又無畏，“只要你愿意跟著我。我可以保證，你要多大經(jīng)費來支持火器研制，我都出得起?！?/br>
    “呵呵，他們都叫我瘋男。我看你比我更像個瘋子?！毙菝籼剜托陕暎邢蛲饪绯鰞刹?。

    “你覺得瘋狂嗎？敢在王廷外私自開造火器，而王廷內(nèi)無一人敢開口提?！?/br>
    “作為一個女人，你的確大膽得令人佩服。不過，既然你有能力，來說服我還不如去說服王廷內(nèi)的那些人。”

    “不。我不會去的?！蹦桥邮栈貏偛诺膽B(tài)度，“我想將此事保密進行。”

    “難道不為軍隊服務，你造這火器做什么？”

    “不為那些?！蹦桥涌跉庾兊眠t鈍，“只為我自己，為了我沒落的家族?！?/br>
    “你說有豐富財產(chǎn)，怎么還會沒落？你始終沒告訴我你的姓氏?！毙菝籼夭坏貌灰尚摹?/br>
    “我是坎伯爾女伯爵，凱瑟琳?！?/br>
    夜幕很快降臨在原王儲現(xiàn)任國王寢殿之上。沒意識到時間流逝，直到有侍從點燃了燭火，罩上溫柔的橙色燈罩，路德維希才從書本上抬起頭。捏了捏鼻梁，與德卡爾抱怨新來的女教師是如何折磨他的。

    “有個漂亮女教師給陛下授課難道不好嗎？”

    “當然。她是被我那位威意士王的親舅舅求婚過的人吶?！?/br>
    “那她還可能是未來的威意士王后，你更應該與她搞好關(guān)系?！钡驴柷那慕ㄗh，“何必老是逃課。這會兒不還要繼續(xù)補上，更累人?！?/br>
    “她是逃婚來的，拒絕我舅舅的求婚，可是震驚威意士朝野上下。多勇猛的女人啊，我怎么不躲著一點好呢?！甭返戮S希說的小聲，好像那位女教師就在附近。

    “她不過是平民出身，竟然拒絕這樣的好事？又怎么想著來薩爾托給陛下教課？”

    “是母后的安排。但莉迪自己的話是說自己出生在此，另外也是為了報恩。”

    “也是與王廷內(nèi)的人有關(guān)？”

    路德維希無奈搖頭，無法回答德卡爾的話。

    “最近的秘密可真多啊。”德卡爾嘆道，“那天你與太后直面以對，竟然也挖不出答案?！?/br>
    “看來是要我親自動手啊?！甭返戮S?？拷驴柛÷暤?，“是不是應該再去那里瞧瞧？上回我們太匆忙，沒看太仔細呢?！?/br>
    “我都將稿紙取來了，還要再去嗎？”

    德卡爾膽小得不想再惹出麻煩來，可是路德維希無所畏懼地已經(jīng)丟下書本，走出房間。德卡爾不得不急跟上。兩人若無其事，悄然走在安靜的廊道中。直至走至盡頭，原本他們發(fā)現(xiàn)神秘房間的位置。兩人疑惑著抬起頭，又四處張望。那面原本被木板封閉住的墻面消失了。只有一面粉白色，剛裝修完，還嗅著有白石灰粉味的新墻。哪里有什么木門，更沒有神秘房間。

    “消失了。”德卡爾遺憾道，“總不會是我們眼花出現(xiàn)幻覺吧?！?/br>
    “不好！”

    路德維希拉住德卡爾的胳膊，疾奔向殿外去。兩人還未來得及換上出門的外套，已經(jīng)命人備上馬匹。

    “我們究竟是要去哪里？”德卡爾不該阻擾，但不得不問個清楚。

    “去綠晶宮?！?/br>
    “什么？”

    “母后可以讓那個房間消失，綠晶宮同樣也可以。我們已經(jīng)失去一個線索，另一個一定要保住。那里或許更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