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聲音哽咽，他長大了，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黏著林寧的孩子了。可這會兒竟是鉆進(jìn)這熟悉的懷抱中哭了起來。

    林寧還是如同小時候一樣，一下下拍著他的背，哄著他。

    “祖母明白！他到底是你父親，到時候?qū)⒗嫦阍航o他，雖他在院子里鬧就是！”

    第67章 賈母6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燕山。

    駕——駕——

    噠噠的馬蹄劃過綠草叢蔭，在涼亭外止步。眾人勒韁下馬。劉玉拱手笑道：“沒想到賈翰林不但文采過人，就連馬術(shù)也如此了得?！?/br>
    賈瑚淡笑不語。一身品藍(lán)色窄袖長袍，腰間掛著一塊雙魚佩。長身玉立，風(fēng)姿卓然。當(dāng)年半大的孩子，如今早已成了翩翩少年。容貌俊秀，氣度非凡，頗有幾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韻味。

    賈瑚并不大喜歡劉玉。劉玉這話本沒有錯，可神態(tài)諂媚，語氣逢迎，讓他很不舒服。不過劉玉的jiejie是賈政的繼室，也算是他的二嬸，這個面子，他怎么也是要給的。

    王仁驅(qū)馬趕過來，后頭還跟著兩個狐朋狗友，也是京中富家子弟。一人笑道：“瞧你王家還是武將之家，你叔父尚且還是京營節(jié)度使呢。怎么連賈翰林都比不過。”

    王仁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惱，反而嬉皮笑臉，下馬很自然地搭上賈瑚的肩，“這有什么！我們家是武將之家，賈大哥哥還是大將軍之后呢！輸給他，那是自然的！”

    賈瑚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把王仁的手甩開。王仁沒注意，和幾個朋友簇?fù)碇鴮①Z瑚邀進(jìn)涼亭。幾人推杯換盞了一圈，王仁使了個眼色，劉玉便找了個借口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賈瑚心下嘆氣，劉玉雖不成器，但劉婷自嫁到賈家一直安分守己，且這些年母親身子雖看著好了不少，有時也難免會再病上幾場。多虧劉婷協(xié)助理家，將賈府上下打理的滴水不漏。便是祖母也多有夸贊?，F(xiàn)今又有了子嗣傍身。便是顧著親戚情面，劉玉相邀，他也不好不來。卻誰知，劉玉是故意替王仁相請。

    王仁替賈瑚倒了杯酒，笑嘻嘻道：“賈大哥哥如今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翰林院翰林那么多，可有幾人能得皇上特批御前行走？幾人能代中書執(zhí)筆替皇上撰寫圣旨？”

    賈瑚聽著他的夸贊，不置可否。王仁面色尷尬，訕笑了兩聲，頗有些委屈道：“賈大哥哥也真是的，咱們就快做親戚了，等我妹子嫁了你弟弟，我們也算是……”

    “你說什么？”

    王仁被賈瑚大聲一喝，剩下的半句話直接吞進(jìn)了肚子里，但見賈瑚面色大變，心下更是惱怒，“怎么，你們賈家欺辱了我妹子，莫不是還不想認(rèn)賬了！”

    賈瑚面色驚疑不定。王仁又笑著很自然地攬過賈瑚的肩膀，“大哥哥也不必這么大火氣，賈王兩家也是世交。你弟弟和我妹子也算是幼年相識，說得上一個青梅竹馬。這是好事！”

    賈瑚起身，拍了拍肩膀，“不過是小時候見過兩面，算不得青梅竹馬?；橐龃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由你們一家說了算了?！?/br>
    王仁臉色一變，冷笑道：“莫以為你如今得了皇上的親眼就能拿張拿喬，我妹子摸也讓他摸了，抱也讓他抱了。賈家難道想就這么算了？你們賈家是侯爵之家不錯，我叔叔可也是京營節(jié)度使呢。這事鬧出來，我妹子是壞了名聲，你們賈家也別想得到好！再說，此事毅勇侯是當(dāng)著我叔叔的面親口應(yīng)下來了的！差的不過是請媒人上門！”

    賈瑚聞得此言，心下大震。王仁雖紈绔，卻還不至于撒這種一問便會被揭穿的謊。他既然說賈赦應(yīng)了，那必然是應(yīng)了。好在不過是口頭協(xié)定，連媒人都不曾請，算不得數(shù)。只是他言辭說，又摸又抱的。不知是何等情況。然而，與其問王仁，得到人家添油加醋的編排，不如直接回去抓了賈璉來問。

    賈瑚甩開王仁，縱身上馬，到府里之時，正巧看到又是一出鬧劇。

    賈璉雖是跪著，卻梗著脖子說：“反正我不娶！”

    賈赦氣得跳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說話的份。再說，你都對人家做了什么！人家姑娘家身子都給你了，你做出這種事，還不想娶！你當(dāng)王家是什么人家，當(dāng)王子騰會放過你嗎？”

    “什么叫做身子給了我！是她自己掉進(jìn)湖里了，我好心救了她。她反倒賴上我！她們王家怎么這樣，早知道，我就不救了。”

    聽得這話，賈瑚舒了口氣，他也不信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會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來。

    “不論什么原因，你抱了她，摸了她是實(shí)情。你要是不娶，她還能嫁的出去？人家姑娘這會兒在家里都快抹脖子上吊了！”

    賈瑚皺眉，正打算進(jìn)去，卻聽身后傳來林寧鏗鏘有力的聲音：“那就讓她抹！”

    賈瑚一愣，回頭便瞧見張氏扶著林寧，忙走過去，扶了林寧另一側(cè)，與張氏二人一起隨同林寧入了屋。

    賈赦和賈璉同時閉了嘴。賈赦面上訕訕的，眼神躲閃，見林寧坐下死盯著他，這才解釋說：“不說是不是救人。王家姑娘若是真這么死了，王家哪里會善罷甘休。王子騰現(xiàn)今可是京營節(jié)度使呢！再說，我們兩家本來就是世交，不過是前幾年冷淡了些。現(xiàn)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兩家結(jié)親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以兩家的門第，王子騰手握重權(quán)。王姑娘雖只是他侄女，可王家大房這一脈的兩個孩子，是跟著王子騰長大的。璉兒又不是長子，也沒有瑚兒那也的能耐。這門親事門當(dāng)戶對，再好不過?！?/br>
    張氏冷笑：“你自己也會說，父母之命，我是璉兒的母親，總之，這事我不答應(yīng)?！?/br>
    賈赦急了，“不答應(yīng)？你當(dāng)王子騰是吃干飯的！王家姑娘要真死了，這事傳出去，即便是救人，璉兒也要被人說一句涼薄。何況，還有王子騰在背后虎視眈眈呢?！?/br>
    林寧看了賈赦一眼，“王子騰許了你什么好處？”

    賈赦一噎，咬牙道：“沒有！”

    “那便是抓了你什么把柄？”

    賈赦被說的滿臉通紅，嘴硬道：“沒有！”

    林寧一嘆，“那就更不需要顧忌了。璉兒也說，他是在寺院后山碰上的王姑娘。那會兒四周沒外人。那之后，璉兒并沒放在心上，為了人家姑娘家名譽(yù)，他也沒去宣揚(yáng)過。怎么就傳了出去，鬧得人盡皆知，還要死要活了呢？這分明就是算計好了，利用流言輿論，逼我們賈家認(rèn)了這門親事。王家既然膽敢這么做，就要有膽子承擔(dān)這個后果?！?/br>
    賈赦面色焦急，還未等反駁，林寧又道：“現(xiàn)今還沒進(jìn)門就敢這么算計我們家，娶進(jìn)門來還了得？”

    賈瑚凝眉，卻見念夏在門口晃蕩，忙悄悄退到門口，念夏將一張紙條塞給他，言道：“執(zhí)筆匆匆遞給奴婢，千叮呤萬囑咐讓奴婢需得馬上交給大爺?shù)摹！?/br>
    那紙條折做四方形，拆開來一看，賈瑚面色一變，轉(zhuǎn)頭看了賈赦一眼，回過身來對賈璉道：“你扶母親回房休息?！?/br>
    賈璉一愣，正說他的親事呢，怎么突然讓他走？賈璉張嘴剛想說話，撞上賈瑚嚴(yán)厲的視線，頓時閉了嘴。張氏看了眼賈瑚，心知必然有事，哪里肯走，奈何賈瑚勸道：“母親先回去吧。此事有我，有老太太呢。您這些日子似是又有些犯了舊疾，剛好好休息才是?！?/br>
    張氏望著賈瑚，見其神色堅定。知道這個兒子自有主意，嘆了口氣，搭著賈璉的手出去了。

    賈瑚這才將紙條遞給賈赦，賈赦一見，立刻跳起來，將紙條扔在地上，“胡說八道！我不知道紅娘是誰？”

    這謊撒得也太沒水準(zhǔn)了，以賈赦這種浪蕩子，京城第一花魁紅娘居然不知道，鬼才信！

    賈瑚躬身又將紙條撿了起來，遞給林寧。紙條上寫的十分簡單，賈赦被人攛掇著去了煙花樓，招了紅娘來強(qiáng)要了，后來才知道，紅娘是被大皇子看上并且包養(yǎng)下來不接待客人的。

    紙條上的話并不多，三兩句，卻道清了事實(shí)。林寧大致也猜出了全貌。王子騰現(xiàn)今正得勢。大皇子的威儀，賈赦不敢惹。王子騰答應(yīng)幫賈赦擺平，請五皇子出面說道當(dāng)和事佬。同時也是想把賈家拉上五皇子這條船。

    賈史氏同甄家老夫人乃是手帕交，甄家同四大家族關(guān)系本就親密，因此前幾次世界之中，賈家在之前都算是五皇子一黨。而這回林寧穿成了賈史氏，同五皇子一黨再無瓜葛。

    賈赦搭上王子騰，一方面是懼怕大皇子，另一方面恐也是想謀個“出路”。

    這也是為什么林寧答應(yīng)賈瑚架空賈赦的原因。若賈赦只是胡鬧荒唐些倒也罷了，內(nèi)院中的事情，她還是壓得住的?？伤团逻@一幕。她到底是女子，即便她有再多的手段，在外人眼里，承爵的賈赦依舊是賈府一家之主，是賈府勢力的最高代表人。

    到了這個地步，林寧居然一場的平靜下來，倒也不再罵賈赦了，反而是嘆了口氣，緩緩道：“你怎么不想想，大皇子包下來的人，即便大皇子不愿聲張，圈子里總會有些聲音。便是沒有，紅娘自己不會說嗎？怎么就會那么輕易讓你得逞了？偏偏這么巧，璉兒就碰上了王熙鳳，王熙鳳還落了水。王子騰轉(zhuǎn)眼就找到了你。世上哪有這么湊巧的事。”

    “你想要投靠五皇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價值。你道王子騰為何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賈家，拉賈家下水？他看重的是什么？又或者說，五皇子看重的是什么？若說是你，你自己信嗎？”

    賈赦氣不過，可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話，瞥了賈瑚一眼，對這個兒子真是又愛又恨，心情十分復(fù)雜。兒子出息了，當(dāng)老子的自然開心，尤其外頭人說起來，他面上十分有光。可這兒子的勢力越來越大，而且越來越顯得他這老子沒出息了。

    “此前十幾年，王家從未對賈家如此看重，這么這會兒著急起來想要修復(fù)兩家關(guān)系了？”

    林寧冷笑，當(dāng)年王氏之死，賈家寧可將手上勢力舍棄了，也沒給王家。王家哪里會沒有半點(diǎn)怨言？不過王子騰也確實(shí)是個厲害的。沒有賈家相助，也不過是困難些，卻還是爬了上來。

    林寧一嘆，續(xù)道：“因?yàn)樵诖酥?，賈家除了一個空爵位，什么也沒有。而如今，瑚兒以狀元之身伴君左右，極得圣心。加之林家這門姻親。女婿在江南大權(quán)在握，甄家的權(quán)勢受挫，不比當(dāng)初了。五皇子此舉，打得是一箭雙雕之意。一來，得到賈家的支持。二來傳遞信息給林家，林家若愿意，甄林兩家聯(lián)合，江南再無人能及。若林家不愿意，此舉也是求和之意?！?/br>
    賈赦萬沒料到林寧會對他說這些，一時有些懵。何況在他看來，這確實(shí)是個從龍的好機(jī)會，況且他也確實(shí)得罪不起大皇子，若有人出面調(diào)和，再好不過。卻怎么也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如今瞧來，那紅娘確實(shí)有問題。不僅紅娘，當(dāng)日拼命給他灌酒的人也一定有問題！

    林寧看他神色，也沒想著他會懂，揉了揉額角。說起來，穿賈母真的算是她這幾次穿越中最累的一次。上幾次，基本只有前十年辛苦，后頭基本就沒她多少事了。林老太太那次是最舒服的。因?yàn)榱秩绾Ｊ⌒摹?/br>
    這次……

    林寧再次感嘆，性別區(qū)分，障礙太大。若她是個男子，根本不必如此?，F(xiàn)今，她得保著賈赦的爵位，保著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卻又要壓著他，不能做出過分之事，尤其不能將賈家置于奪嫡旋渦之中，萬劫不復(fù)。

    賈瑚看出林寧眼中的疲累，上前按住賈赦道：“父親，大皇子和五皇子如今水火不容是眾所周知的，不過是維持著面上的兄友弟恭，做給皇上看罷了。不過是一個妓子，便是大皇子寵過也只當(dāng)是玩物。未必放在心上。尤其在這種檔口，大皇子與五皇子爭斗不休，都等著揪對方的小辮子。玩一兩個妓子不算什么，可若是大皇子為了一個妓子對父親這位先帝賜予封號的侯爺做出什么來，便是大錯。大皇子不會蠢到鬧出這種事，而若當(dāng)真發(fā)生了，五皇子也不會放過這個把柄。所以，說什么王家牽線，五皇子做和事佬，只怕還有后手在?！?/br>
    賈赦皺眉，“什么意思？”

    “父親若是放心，此事交給我來解決便好。”

    “你來解決？”賈赦看著賈瑚，一來不太確信他解不解決得了，一來被憋著滿臉通紅，老子鬧出這種事情，讓兒子來解決，怎么看怎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