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著，一邊找出兩張照片遞給張弛，梁頌指著照片說：“你參與過案件，知道這兩張照片上的人就是兇手。兇手身上的清潔工制服和清潔工具都是偷的，丟失的制服是170碼的，視頻上的兇手穿著正合身，也與你的體貌特征吻合?！?/br>
    張弛冷笑一聲：“所以呢？體貌特征相同的人多了去了，我保證夏隊穿這套衣服也正好合身?！?/br>
    梁頌：“那么請您提供一下這兩個時間段的不在場證明?！?/br>
    張弛往椅背上一靠：“對不起，時間太久了，我不太記得了?？偛荒芤驗槲覜]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就說我是兇手吧？”

    “那哪能呢？”夏炎從一疊文件里找出另一張蠟筆畫，“來，我?guī)湍阏J(rèn)一下，這是個男人，臉上這部分是口罩，你注意看腰這里，這是個槍套。這幅畫的作者我們都熟，是老陳的女兒茜茜。小姑娘有用畫筆記錄生活的習(xí)慣，她有一天放學(xué)的時候遇到這個男人，倆人聊了一會兒，男人給了茜茜一塊奶糖，說想拍她的照片，小姑娘沒什么疑心，就答應(yīng)了，時間點正好是誠大的案子發(fā)生不久。好巧不巧，這塊奶糖跟我們支隊平常放零食的抽屜里放的的奶糖是一個品種。”

    張弛眼皮也不抬：“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夏炎：“是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我聽了茜茜的描述就在想，如果老陳從陌生人那里收到了女兒的近距離照片，對方威脅他辦成某件事的話，他會怎么辦……那人把茜茜的照片發(fā)給了老陳，讓他趕緊把誠大的案子當(dāng)意外結(jié)了，不然就對他女兒下手。小姑娘還得上學(xué)呢，既然被人盯上了，躲得過一時也躲不過一世，老陳只好照做了。完事兒之后呢，他越想越覺得不安寧，這時普通人會怎么做呢？當(dāng)然是找警察，可老陳自己就是警察，他當(dāng)然是要找隊里其他人商量。這個人肯定得靠譜，最好嘴巴嚴(yán)實，不是那種炸炸乎乎啥事兒都往外兜的類型，第一人選肯定是我，可我那會兒在外邊出差，隔了十萬八千里呢，放眼整個支隊，還有比你更值得信賴的人嗎？”

    張弛冷笑出聲：“呵，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靠譜也是一種罪過了?！?/br>
    夏炎沒理會他，接著說道：“老陳就拿著照片給你看，把別人威脅他干的事兒全兜了，想和你商量他該怎么辦。至于你，你等的就是這個機(jī)會，于是你就告訴他，這事兒涉及到了傀儡師，要是被別人聽去了影響很不好，找個私密的地方慢慢商量。老陳就傻乎乎地上了你的套。家里永遠(yuǎn)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尤其是在老婆不在家的情況下，他就選了他家書房，和你約好下班后見。為了避免監(jiān)控拍到你和他一起回他家的畫面，你找了個借口提前離開了。換上了清潔工的衣服，先行到老陳家附近潛伏。

    “等到了時間老陳回了家，你脫下偽裝去敲門，老陳剛剛把你領(lǐng)進(jìn)書房，你就拿出刀捅了他?？焖贇⑼耆撕?，你換回了清潔工制服，若無其事地消失在現(xiàn)場。三天后，你又來了，花了很長時間清理現(xiàn)場，還把老陳藏進(jìn)了地窖。原來支隊的人都到老陳家吃過飯，你也知道他家有個地窖。做完了這一切，你就把偷來的工具和制服處理了，接著回來上班，等待著尸體被發(fā)現(xiàn)。”

    張弛一臉挑釁地鼓了兩下掌：“夏隊推理得好哇，說得就跟是自己干得一樣?！?/br>
    他雙手被手銬銬著，鼓掌的時候手銬上的鐵鏈碰撞，發(fā)出尖銳又刺耳的響聲，然后他又涼涼地笑了：“所以，證據(jù)呢？現(xiàn)場有留下我到過的痕跡嗎？還是說找到了消失的清潔工具？”

    梁頌突然開口了：“看來你對自己的手段很自信，不過我們真的找到了一個物證?！?/br>
    梁頌?zāi)贸隽艘粋€物證袋，袋子里是一只有些老舊的鋼筆。然后夏炎就欣賞到了張弛的臉色幾變，從嘲諷，到慌張，又到強(qiáng)行鎮(zhèn)定。

    夏炎好心地解釋：“這支筆是我們小武整整找了兩天的成果。他是在長寧路附近的一個農(nóng)戶家里找到的，你說你傍晚騎小三輪打人家門口過也不注意點，人家門前橫了個樹樁，打算鋸成木材燒炭火的，你就撞人家樹樁上了，東西掉了一地，雖然你把掉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跑了，卻唯獨(dú)掉了這么個小東西。他們家孩子聽到聲兒出來看的時候你已經(jīng)跑沒影了，撿到了你的鋼筆也沒法還給你，孩子只好自己留著用了。前段時間我讓你們?nèi)ヅ挪椋惆涯菐讘魜韥砘鼗嘏挪榱撕脦妆橐矝]找到，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粗心，那會兒孩子放寒假在老家玩兒呢，昨天才回的家，補(bǔ)寒假作業(yè)的時候正巧被上門走訪的小武看見了。

    “這支筆我們也才拿到手，還沒來得及拿去化驗。不過我剛才粗略地看了一下，雖然表面上挺干凈，但是筆帽里面這些凹槽不抬好清理，還能看見一些深色的東西，應(yīng)該是凝固的血跡。我想咱整個誠州支隊都能證明這筆是你的，你對這支筆愛不釋手，都用這么舊了也沒換新的，最近看你換了支新的剛筆，我還以為你終于把這支用壞了呢，原來是不小心丟了啊。我想筆帽里面握筆的地方說不定還留有你的指紋，再不濟(jì)上墨水的管子上也會有指紋，小孩不會上墨水，沒把筆桿擰開過，你應(yīng)該也沒刻意去擦那種地方吧？”

    張弛坐直了身子，僵硬地說：“這支筆確實是我的，可我平常就放在辦公室，誰想拿都能拿走，我就是發(fā)現(xiàn)筆丟了才換了一支新的，早知道這樣，我就在丟的時候就報案了。”

    這時夏炎的耳麥里傳來張小武的聲音：“夏隊，這支鋼筆是小文送的?！?/br>
    夏炎突然笑出了聲：“呵，我說你怎么行兇殺人都帶著鋼筆呢，原來是小文送的啊?！?/br>
    “小文”這兩個字一出口，張弛的臉立刻就繃不住了。

    第33章Aeolos（6）

    審訊室內(nèi)一片寂靜，除了張弛越發(fā)沉重的呼吸聲之外，只有夏炎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尖敲擊桌面的聲音。他盡職盡責(zé)地扮演著一個笑里藏刀的黑臉，身體前傾，一雙如炬的眼睛緊緊鎖定張弛，確保即使對方?jīng)]有直視他也能感受到眼神帶來的壓迫感。夏炎發(fā)現(xiàn)就這么盯著他比沖他大吼大叫有用得多，證據(jù)就是張弛額頭上已經(jīng)開始冒汗了。

    兩個人就這么僵持了幾分鐘，梁頌見火候差不多了，開口打破了沉默：“案情我們都掌握得差不多了，你自己交代還能爭取個從寬處理。不過你是干刑警的，自己也知道，這么重的罪行肯定難逃一死了，但你主動配合的話，起碼能讓你死的體面些。”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張弛臉色緊繃，方才游刃有余的態(tài)度早就不見蹤影了，肢體語言也難以控制了，他坐得筆直，一條腿卻抑制不住顫抖，雙手不斷交疊，眼神閃躲——這些小動作無不顯示出主人現(xiàn)在正處于十分焦灼的狀態(tài)。

    饒是如此，他嘴上還是死死吊著：“這是陷害，肯定是張小武陷害我的?！?/br>
    夏炎一根指頭撫上耳麥，對另一頭的張小武說：“小武，聽見了吧，他說你陷害他呢?！比缓笳{(diào)整姿勢，翹起了二郎腿，對一臉狀況外的張弛接著說道：“瞎扯淡也要有分寸，小武兩個時間段可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磥砟闶欠艞壧拱讖膶挼臋C(jī)會了，那行，接下來你不用開口了，省得你亂咬人，換我來說好了。

    “你除了有張小武這個表弟之外呢，還有一個表妹張小文。小武說，你從小文小時候起就一直很寵她，每年小文生日都給她買各種各樣的禮物，逢年過節(jié)都包厚厚的紅包，小武家并不寬裕，你還常常自費(fèi)帶著小文出去旅游，小武可從沒享受過這待遇。你和小文的關(guān)系比他這個大哥還要親近。后來小文出事兒了，你一度非常抑郁，認(rèn)為是自己沒保護(hù)好她，甚至有過很多過激行為，還一直口口聲聲說要報仇，要讓兇手償命。

    “那會兒大家都覺得你悲傷過度說的氣話，直到小武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企圖強(qiáng)|jian小文的男孩死于一場車禍，盤山公路上被撞出護(hù)欄，他們?nèi)胰硕荚谲嚿?，直接墜崖車毀人亡。出事的地方?jīng)]有監(jiān)控攝像頭也沒有目擊證人，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巧合的是，那天你的車正好送去維修了。小武也沒有證據(jù)，從你這兒旁敲側(cè)擊，但他畢竟是個毛頭小子，哪能從你嘴里套出話來？不過呢，從那以后小武就格外留意你了。

    “再說陳志峰被殺的那天，1月7號，周三，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同時也是小文的生日。小武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公墓看看小文，和她說會兒話，每次他去的時候都能在墓前看到一個用紙折的花環(huán)，小武知道那是你放的，小文小時候就喜歡你給她折這種花環(huán)?？墒悄翘焖裢Ｒ粯尤サ臅r候，卻沒看到那個花環(huán)，小武以為你忘了，給你辦公室的座機(jī)打了個電話。他是出完外勤直接就去了墓地，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正好六點差一分，那天你就在支隊，你可是我們支隊唯一一個遲到早退記錄為零的人，沒人加班的話，都是你最后一個關(guān)燈走的。按理說小武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應(yīng)該就在辦公室，可你的座機(jī)卻沒人接聽，雖然你事后消除了未接來電，可在小武心里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尤其是后來小武發(fā)現(xiàn)陳志峰遇害正好就是那一天。

    “后來，夏林發(fā)現(xiàn)了清潔工的線索，我安排你們?nèi)ラL寧路附近排查，你就像知道兇手是怎么逃走似的，給自己劃了一塊非常明確的區(qū)域，把其他人都安排得很分散。小武就記下了那個區(qū)域，在我許下三天破案的承諾后，主動向我申請要自己再去調(diào)查，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吶，終于讓他找到了那支鋼筆。那天是小文生日，你帶著她送你的鋼筆去作案，是想讓她見證，你把陳志峰的命送給她當(dāng)禮物嗎？”

    張弛依舊沉默相對，閉上眼深深吸著氣，他已經(jīng)從焦灼的狀態(tài)里緩過來了，聽著夏炎的話，臉上的表情逐漸轉(zhuǎn)化為一種萬事皆休般絕望的平靜。

    梁頌依舊沒放棄好言相勸，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現(xiàn)在證據(jù)鏈已經(jīng)很完整了，其它證據(jù)被找到也只是時間問題，就算你不交代我們也可以定罪。你不是還有個漂亮的老婆和可愛的女兒嗎？你想想她們，你如果坦白交代，把你和傀儡師的關(guān)系都坦白了，我們至少可以保證你的家人不受到傷害?！?/br>
    張弛冷笑一聲，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說了句：“可惜最可愛的那個已經(jīng)不在了……”

    “什么？”夏炎完全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張弛頓了頓，輕輕舔了一下嘴唇，換上一副破釜沉舟般嗜血的笑容：“我說，夏炎，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嗎？”

    張弛的話語和表情成功觸到了夏炎的逆鱗，夏炎一拍桌子，暴怒而起，一只手揪起張弛的衣領(lǐng)把他拎了起來，雙目圓瞪：“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