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是溫?zé)岬挠|感。鼻尖埋進(jìn)柔軟的衣服里，吸入鼻腔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幾乎冰冷僵硬的背被什么柔軟暖和的東西纏上，脖頸邊一陣瘙癢，帶著水汽的呼吸輕柔地噴灑在皮膚上。只是一瞬間，讓湯姆恍惚覺得自己從冰窖爬上進(jìn)了溫室。

    背后的手笨拙而有節(jié)奏地拍著，如同哄孩子睡覺一般。

    “別哭，別哭。”抱著他的人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一個情緒崩潰的孩子，只能傻乎乎地拍著孩子的背，笨拙又無趣地一遍又一遍重復(fù)，別哭。

    若是有經(jīng)驗的人肯定知道，孩子哭得時候經(jīng)不得安慰，越安慰，哭得越厲害。

    可哈利被湯姆的眼淚慌了神。

    孩子還在恍惚之中，周身上升的溫度更加助長了鼻尖的酸澀，他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胸膛里跳動的心臟已經(jīng)被這個懷抱帶來的安全感馴服，溫順地抓著這個人的衣襟，將臉埋得更深，眼角流淌地更加肆意。

    全身的戾氣似乎在瞬間散了個干凈。

    這個人……是哈利。湯姆睜著眼睛，額頭抵在青年的肩上，愣愣地感受著周身的溫暖。

    耳邊，他還在不停地重復(fù)，手足無措地只懂得用擁抱安慰孩子。

    “你不是怪物，湯姆?！彼q豫了一下，嘆息一聲，還是決定說出口。

    湯姆揪起哈利的衣服，將臉上的血漬與淚痕全部插在青年身上，孩子氣的動作讓哈利忍不住揉了揉他梳理得整齊的頭發(fā)。

    孩子從哈利懷抱中抬起頭來，眼眶還有些發(fā)紅，連帶著蒼白的皮膚都紅潤了幾分。小湯姆的黑眼睛直定定地看著哈利，水汽竟然柔和了略帶戾氣的目光，讓人有種深情款款的錯覺。

    以后長大了也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女孩子。哈利扯了扯嘴角。

    “看著。”哈利朝孩子微笑一下。他一揮手，輕輕叨念了一句“恢復(fù)如初”。

    原本散亂在地上的畫框、桌布、臺燈……它們都漂浮起來，有條不紊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連打碎的玻璃杯都如同時光倒流一般拼接了回去，沒有一絲裂痕。

    不出三十秒，一切都恢復(fù)原樣，如同什么也沒發(fā)生，就像咒語所說，恢復(fù)如初。

    湯姆已經(jīng)駭?shù)么翥对谠兀惹霸谀X海中涌現(xiàn)的、被他毫不猶豫否決的猜想如同萌芽一般飛速抽長，能讓人暈厥的狂喜兔如同海嘯鋪天蓋地，甚至讓湯姆無法反應(yīng)過來。

    哈利轉(zhuǎn)過頭，很認(rèn)真地盯著孩子的眼眸，說：“我們都不是怪物?！?/br>
    哈利看著孩子那雙純粹的黑眸中閃過無法掩飾的狂喜，不覺又是一陣心酸。

    湯姆不知道哈利的心思，正如哈利不知道他的一樣。湯姆無法掩飾自己的欣喜，他的欣喜來自于他與哈利之間這種力量的聯(lián)系，這代表著什么？代表著，他與哈利是相同的，代表著哈利不是普通而愚蠢的人類，代表著哈利能達(dá)到人類無法達(dá)到的高度，代表著哈利有資格與他站在一起！

    這種被滿足獨(dú)占欲的快感才是湯姆真正欣喜的原因！

    “只有我們兩個人嗎？”孩子問如是。

    “不，還有很多很多人跟我們一樣，都是巫師。”

    湯姆抿了抿唇，垂下視線遮住眼眸中透露出的失望。

    不過也沒關(guān)系，方才還在哭泣的孩子磨了磨牙，隱蔽地露出一個微笑。至少，在圣誕節(jié)被送回孤兒院的人……不是他了。

    ☆、1932年12月24日

    比利第二天就走了。他就這樣在這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中迅速退場，帶著一身的開始結(jié)痂的傷口，抱著那只灰不拉幾的兔子，徹底退出了湯姆的視線。湯姆站在哈利身旁，看著他一言不發(fā)地把購置的新衣套在比利身上，動作輕柔地幫他掖好領(lǐng)口。

    比利撕心裂肺地哭著，抱著兔子，哭得淅淅瀝瀝，嘴里還口齒不清地嚷著：“他明明是個怪物……”

    “我……很抱歉，比利?！惫詈笠淮螌⑹职丛诤⒆尤彳浀念^發(fā)上。

    湯姆站在哈利身側(cè)，半仰著頭看著青年臉上難過悲傷的表情，只覺得一陣刺眼。

    孩子在心里明白。這一局，若單論人心，該是比利贏了。

    湯姆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用手指逗弄纏在他手指上的蛇，眸子如同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深夜。

    他應(yīng)該高興，畢竟那個比利終于退出了他的生活。但送比利離開時哈利的表情卻讓他怒火中燒。伏藏在靈魂、骨髓隱秘之處的原罪“嫉妒”再一次冒出了頭，逐漸滋生蔓延。斯萊特林天性里可怕的占有欲不會因為他是個孩子而減弱幾分。

    湯姆并不愚蠢，甚至還睿智聰明得可怕。孩子心中很明白，兩人之中，哈利自然更偏愛比利一些，否則當(dāng)那只兔子受傷的時候，哈利怎么一點(diǎn)都不曾懷疑比利的話是真是假？如若不是他與哈利同屬巫師，恐怕他和比利的位置就應(yīng)該換一下了吧！

    思緒至此，孩子的表情驀然陰沉下來。

    壁櫥中的炭火燒得正旺，原本擺了兩張小床的房間撤去一張，顯得有些空曠。湯姆看著那塊空出來的地板，眼眸深邃。

    比利對哈利的示弱、討好，裝出來的溫順、聽話、柔弱，別有用心的哭泣、吵鬧，適當(dāng)?shù)娜涡浴荒灰荒坏卦谖鍤q未滿的孩子腦海里重演，孩子冷靜沉著地分析盤算著。比利不愧是把握人心的好手，能將“被收|養(yǎng)的可憐孩子”這個角色詮釋地恰到好處，偽裝得能輕易地奪得哈利的同情與愛惜。

    他不得不開始審視比利所展現(xiàn)出來的jian詐與圓滑。聰穎無比的孩子始終堅信力量是掌控命運(yùn)的唯一途徑，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陰謀詭計、掌控人心的認(rèn)可。湯姆的手指在蛇冰冷的身體上摩挲著，如同找到了方向一般雙眸放光。既然比利可以做到，他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力量與人心的完美結(jié)合，能讓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的腳下！

    也許睿智冷靜并不可怕，但能在一次次對峙中不動聲色地吸納對方的手段，那就不可謂不可怕了。若是哈利聽到了這孩子的心聲，會不會被驚得立刻逃離？可惜他聽不到。

    五歲未滿，湯姆已經(jīng)意識到偽裝與掌控人心的力量，不假時日，也許他就能悠然愜意地坐在幕后，把玩人心，cao縱一切陰暗之事，表面彬彬有禮風(fēng)度翩翩。歷史再次加快了進(jìn)程，加快了由孩童湯姆·里德爾到少年湯姆·里德爾的轉(zhuǎn)變。命盤隱藏著夜幕之后，對自己的布局滿意點(diǎn)頭。

    湯姆，你不高興嗎？輕輕咬住湯姆手指的蛇松開嘴，勾著尾巴，問道。

    真好相反，我很高興……湯姆開口，嘶嘶的蛇佬腔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他突然從床上爬下來，將纏在手腕上的蛇放到床褥上，抱起大半個身子高的枕頭，黑黝黝的眼睛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勉強(qiáng)可以稱得上愉悅的光芒，你今晚呆在這里，不許跟過來。

    湯姆抱著枕頭，推開自己房間的門。黑漆漆的走廊都無法冷卻孩子內(nèi)心的雀躍。想著那樣能與哈利那樣親近，偶爾裝傻也沒什么。孩子還沒有意識到，他對哈利的存在總是不經(jīng)意就原諒，哪怕方才他還告訴自己恨他入骨。

    “哈利？”湯姆抿了抿唇，敲響了哈利臥室的門。

    孩子站在門外面，他知道門沒鎖，但他選擇了乖巧地敲門。聽著門內(nèi)被子摩挲窸窣的聲音，湯姆甚至能想象哈利是怎么掀開被子走下床的。

    門被推開。

    哈利絕對想不到湯姆站在他門前的目的。他的頭發(fā)亂翹著，平常溫柔和氣的形象完全被打破，他呆愣地看著才剛到門把高度的孩子，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哈利愣愣地看著未來的黑魔王穿著他僅為惡趣味買來的狗骨頭睡衣，身后拖著質(zhì)量不大但體積大的枕頭，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雖然不像其他孩子一樣一臉討好，卻驀然讓哈利覺得眼前站著的不過是一只討要骨頭的狗崽。

    “湯姆？”哈利猶豫了一下，挑高眉頭問道。

    湯姆這時候扭捏了一下，要他學(xué)比利那樣哭得稀里嘩啦抽抽搭搭的，他可學(xué)不來！可他又驀然想起昨天自己在哈利懷里落淚的樣子，不禁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唇，對著哈利那雙沒戴眼鏡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眸，原本想好的說詞一瞬間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孩子干巴巴地說著：“房間里……就我一個人。”

    哈利愣了一下，又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這孩子到底在說什么，有些忍俊不禁。

    “那跟我睡怎么樣？”青年笑瞇瞇地給個臺階。

    “好吧?！睖肪晚?biāo)浦鄣卮饝?yīng)，努力保持自己表情的淡定。

    哈利側(cè)過身子，看著孩子拖著枕頭走進(jìn)房間，縱然表情再怎么淡定，也掩飾不住眸子里閃爍的光芒。

    房間里開著一盞昏黃的臺燈。柔和的光芒讓整個房間顯得格外溫暖。床上的床褥被胡亂地攪在一起，看得出方才哈利是以一種怎樣的方式蓋的被子。床頭隨意地攤著一本筆記本，中間夾著一只炭筆。當(dāng)湯姆敲門的時候，他正在計劃著鄧布利多軍的訓(xùn)練方案和對敵方案。

    湯姆走到床邊，一向果斷的孩子，竟然有些無措。他站在床邊，扭過頭看著哈利，雖然表情還是硬邦邦的。

    哈利忍不住在孩子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這樣子笨拙的湯姆，只是一個害怕一個人睡覺的孩子，讓他無法將他與伏地魔連接在一起，自然也沒什么芥蒂。

    哈利托著孩子的腋下，一把把孩子抱上了床。湯姆窘迫地任青年把自己放到床上，沉默著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哈利笑瞇瞇地把被子拉開一個口，自己迅速地鉆了進(jìn)去。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哈利本就畏寒，他的被窩自然也被扔了不知道多少個保溫咒，一轉(zhuǎn)進(jìn)去，暖和愜意地讓人想呻吟。

    “保溫咒?！惫χ忉專炎约旱恼眍^拉倒一邊，幫孩子把枕頭擺好。湯姆來了，他也沒心情再想什么訓(xùn)練方案了，把本子放到床頭柜上，按滅了柔和的燈光。

    “明天是圣誕節(jié)，今天早點(diǎn)睡吧?！惫驯蛔右吹綔奉i部，卻不經(jīng)意碰到孩子的腳，冰得跟鐵塊一樣。

    哈利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孩子竟然赤腳走過來的。

    “湯姆，睡過來一點(diǎn)，我給你暖暖?！惫麥惤鼫?，撈起孩子的腳就往自己的肚子上貼。他曾看過佩妮阿姨就是這樣給達(dá)利暖腳。這樣一個動作就一直讓哈利記在腦中，在不自覺的時候就無意地拿出來用。

    雖然佩妮對哈利并不好，但不可否認(rèn)，她對兒子達(dá)利無微不至的愛。你們小時候是否也被這樣暖過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