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了一條街，又經(jīng)過另一條街，這座城市空闊無人，無論走多少次，他總是會回到一模一樣的十字路口。白先生跟在他身后勸道：“馮鞘，何必呢，現(xiàn)實(shí)世界的你事業(yè)有成，但凡以后想找個什么樣的人都可以，值得嗎？像現(xiàn)在這樣，值得嗎，過了這么長的時間，連你自己都迷失在了這里，值得嗎？”

    白先生連著問了三個值不值得。

    馮鞘忽而停下腳步，另外一條手臂也在一瞬間破碎。

    他其實(shí)是個活潑外向的人，念書的時候喜歡各種運(yùn)動，即便畢業(yè)也時常去參與朋友之間的聚會，要他一年不與人說話，用一年的時間專心致志地去找一個人，實(shí)在是痛不欲生。

    但在那幾十年的時間里，無論是去運(yùn)動，還是朋友之間的聚會，那個人始終在他身邊。

    “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他了嗎？”說著，馮鞘感覺自己的臉上似乎有粉末落下，他表情扭曲地?fù)u搖頭，“我想見他，我只是想見他。”

    他的眼眶通紅，似有水光。

    馮鞘什么也不想，他只是想見到他。

    痛苦不會傷害到他，找不到薛瀝，才令他絕望。

    “你知道我們認(rèn)識了多少年嗎？”馮鞘輕聲說道，陷入回憶，“我找不到他，我竟然會找不到他？”

    白先生噤了聲，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眼前的靈魂逐漸支離破碎。

    然而下一秒，馮鞘的靈魂又在瞬間復(fù)原。

    白先生錯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緊接著，只聽見馮鞘的聲音里帶著喜悅。

    “我不可能找不到他?！?/br>
    周圍畫面一變，馮鞘穿過一條街道，拐角處出現(xiàn)一所幼兒園。

    打從有記憶開始，馮鞘就和薛瀝是鄰居了。

    但他真正認(rèn)識薛瀝，卻還是在幼兒園的時候。

    薛瀝從小就不愛出門，不愛說話，也不愛和別人做朋友，在馮鞘乖乖聽老師話努力融入集體的時候，薛瀝正坐在窗邊，雙手交疊，下巴擱在手臂上，黑漆漆的眼睛從樓上靜靜地看著下邊。

    馮鞘知道他，他們家離得可近，雙方父母總是希望孩子相處甚歡。

    但每一回見面，薛瀝總是跟在他爸爸身邊，看著你不聲不響，頂多抿起唇笑。

    馮鞘覺得他很乖，又很怪。

    其實(shí)薛瀝身上那種平易近人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zhì)打小就有，他看著你笑，但是他一點(diǎn)也不想理你。就算馮鞘再聽他mama的話，也不太有勇氣和他說話，更何況，他當(dāng)時長得胖，遠(yuǎn)遠(yuǎn)一看就是一噸rou球，幼兒園里的小朋友一點(diǎn)也不單純，總是嘲笑他，馮鞘其實(shí)有點(diǎn)小自卑。

    偏偏有些壞小孩早就想整他了。

    現(xiàn)在的小孩早熟得很，那天老師在桌子上放了小蛋糕，是要給聽話的小孩吃的，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小蛋糕就不見了。馮鞘正坐在椅子上玩魔方，忽然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盯著他。

    那個高個子的壞小孩指著他對老師說：“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吃的?！?/br>
    老師嚴(yán)肅地看著他：“馮鞘，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你拿了嗎？”

    馮鞘一眼就看到那個壞小孩在老師身后擠眉弄眼，他一下反應(yīng)過來，氣急地站起來說：“我沒有、我沒有拿！是他，是他干的！”

    老師點(diǎn)點(diǎn)頭，不信也不懷疑，還是決定搞清楚事情真相。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另外幾個和壞小孩玩得好的一起擠過來，指著馮鞘說：“老師，就是他，我們都看到了，馮鞘最貪吃了，他剛才一直盯著小蛋糕看，然后趁你不在的時候一口吞掉了！”

    一口吞掉也太夸張了。

    老師既懷疑又覺得為難，只好皺起眉頭又問了一遍：“馮鞘，真的不是你嗎？好好說實(shí)話?！?/br>
    “我沒拿！”

    老師看他一臉委屈，轉(zhuǎn)過頭去問另外的小朋友，“你們看到了嗎？”

    旁邊的小朋友看看老師，又看看馮鞘胖嘟嘟的臉，猶豫了一下，怯怯地說：“好、好像看到了?！?/br>
    “我沒有……”

    馮鞘都快哭了，所有人都指著他盯著他，里面還有平時和他玩得好的，以前有什么好的他都給他們分享，有什么好吃的也分給他們吃，現(xiàn)在說不信他就不信他，還跟壞人站到了一起。

    但他就是不愿意在這群人面前流眼淚，瞪著眼睛不說話，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一點(diǎn)笑聲，馮鞘視線模糊地看去，看見那個薛家那個漂亮的小男孩頭一回沖他笑，馮鞘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在別人面前丟臉也就算了，竟然還在他面前丟臉！

    就在這時，小薛瀝一下從凳子上跳下來，慢吞吞地從壞小孩的柜子里拿出小蛋糕，一臉天真無邪地對老師說：“老師，我找到了，可以給我吃嗎？”

    “……”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

    片刻，老師擠出笑臉說：“嗯，薛瀝是乖小孩，小蛋糕是你的了。”一轉(zhuǎn)過身就瞪著那個壞小孩，“欺負(fù)同學(xué)很好玩嗎？”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哄著馮鞘。

    馮鞘淚眼模糊地看著薛瀝朝自己走過來，然后感覺自己的臉頰被對方粗魯?shù)啬笾?，嘴巴被他撬開，緊接著一整個蛋糕就塞進(jìn)了自己嘴里。

    甜甜的滋味蔓延口腔。

    薛瀝沖他瞇著眼笑：“你哭得好吵啊。”

    馮鞘把小蛋糕拿下來，小聲瞅著他問：“你不吃嗎？”

    薛瀝搖搖頭：“給你?！?/br>
    馮鞘看著他笑瞇瞇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咻地一下被什么給刺了一下。

    晚上的時候他剛好聽見爸爸mama在討論關(guān)于他的體重問題。

    mama：“我們家的兒子真的好可愛！”

    爸爸：“可是mama，你不覺得兒子有點(diǎn)太可愛了嗎？這樣對身體好像不太好，你看，什么三高呀，就算不是這樣，對心理好像也不太好，以后兒子有了喜歡的女孩，恐怕也會遇上麻煩?！?/br>
    爸爸小心翼翼地說著，mama聽了一下，覺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