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59
趙毅眼神里隱隱透著一股絕望。 被投入牢獄的他這時才明白過來,在被抓獲之后,他就算再如何演戲也沒有用了,他的心計謀略也都統(tǒng)統(tǒng)用不上了,因?yàn)樗B走出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都變得渺茫起來。 熊義公子為何不救他? 為何不救他! 趙毅激動了一些,胸中一口氣喘不上來,頓時就扒著稻草堆重重咳了起來。 門外有巡邏而過的獄卒,那倆獄卒忍不住議論道:“奉常寺中的官兒就是這副德行啊……” “哎喲,我還記得好幾月以前,由王上侍從帶來那人,人家在牢獄中就是不一樣,那通體的氣度,絲毫不損!那一身白衣,不管如何都還是那么的……唉,我也想不出個詞兒來了,不過比這人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也怪不得過不久,王上便親至將人帶走了……如今這一比較,高低立判咯……” 聽見那獄卒膽敢如此議論自己,趙毅更是氣得喉嚨里直接嗆了口血出來。 “你、你們……”趙毅原本想要痛罵他們一聲,誰知道他太過虛弱了,這口氣沒能提上來,還差點(diǎn)被喉嚨里的血沫子給哽得厥過去。 不多時,有人走來,高聲道:“奉常寺失竊一事,已有定奪!凡涉此事者,皆行以劓刑!” 那倆獄卒愣了愣,上前來將牢門打開,對趙毅涼涼道:“該行刑了……” 趙毅原本還虛弱的身體里登時爆發(fā)出一股力量來,他猛烈地掙扎起來,拼盡全力從稻草堆上站了起來,“不!我不去……你們?nèi)ソo我請、給我請昌平君府上的熊義公子來……去給我請熊義公子來……” 怎么可能?熊義怎么可能當(dāng)真棄他與不顧? 劓刑??! 那是要割掉鼻子的! 若是真被割了鼻子,他以后焉能回到奉常寺中?不,豈止是奉常寺,他哪怕是行在咸陽街頭,也會被人投以異樣的目光,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曾經(jīng)是個因偷竊罪而被施了劓刑的犯人,不會有人記得,他曾經(jīng)也是奉常寺中年輕有為的趙太卜。 趙毅太過惶急,一下子撲倒在地,啃了一嘴的土,喉嚨里也咯咯兩聲,“噗”的噴出一口血來,當(dāng)真是怒極攻心嘔血了。 倆獄卒被嚇了一跳,“這……這可如何是好?” * 徐福完全沒記起今日已是趙毅行刑的時候,冒犯過他的小人,處理過后他便拋到腦后去了,就像那邱機(jī),大病一場之后,他也沒再找過那邱機(jī)的麻煩。 他行至奉常寺,見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太對勁,徐福還當(dāng)是自己的脖頸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中了。 那里被衣物摩擦著實(shí)在太疼,他今日便刻意將領(lǐng)口拉得低了一些。 徐福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種窘迫的情緒來。 不過隨即他便注意到那些目光中隱隱有些忌憚之意,那應(yīng)當(dāng)與他的脖子無關(guān)了。 徐福頭一次主動走到了蘇邑那邊去,他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蘇邑的桌案,勾起了蘇邑的注意,見蘇邑抬頭看自己,便壓低聲音道:“今日奉常寺中是怎了?” 蘇邑如何聰慧,頓時就明白過來徐福問的是什么,“眾人已經(jīng)知曉,那趙毅的判決下來了,如今正在前往行劓刑的路上?!?/br> 哪有幾個做了官的人,還被施以劓刑的,這次趙毅與徐福斗法,可算是敗得極為慘烈了,奉常寺中人知道趙毅下場之后,頓時就對徐福起了警惕和畏懼。 之前哪怕是邱機(jī)大病,他們雖然心中隱隱有不安,但這種事畢竟很難確定與徐福真有關(guān)系;之后王柳與徐福比試,丟了大臉,更甚至成了徐福的仆人,但那只是丟個面子罷了;趙毅如今呢?那是丟了官位,還要少個鼻子啊,從此里子面子都沒了,走在街頭少不得還要被人嗤笑鄙夷……想一想便令人覺得膽寒。 徐福實(shí)乃惹不起之人啊! 一些家世算不得強(qiáng)大的人心中暗道。 蘇邑原本還要說些什么,他的目光卻突然滯留在了徐福的脖頸之上。 徐福將衣領(lǐng)往下拉了拉,是不會摩擦到受傷的位置了,但卻也無形中破壞了他往日里身上清冷禁欲的氣息,蘇邑不自覺地紅了紅臉,目光黏著移不開地又瞅了瞅徐福的脖頸。 這模樣,像是…… 像是……他那剛成婚的兄長耳側(cè)被他那兇狠的嫂嫂咬出來的曖昧痕跡。 蘇邑先是紅了臉,后來又白了臉。 徐福難道是不聲不響便入了秦王的虎口嗎?那痕跡實(shí)在令人驚心! 蘇邑朝徐福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徐福不明所以,又以慣用冷淡目光回應(yīng)。 蘇邑暗自心痛。 徐太卜定然是被王上痛下狠手了,然徐太卜心性堅毅高潔,便不將傷口曝于人前,還強(qiáng)作清冷之態(tài),令人……心生憐惜?不,是心生敬佩! 徐福在蘇邑心目中的形象,莫名其妙陡然八丈高! 徐福不清楚蘇邑心中一系列的心理變化,他朝自己位置上走去,留給蘇邑一個“光輝”又“隱忍”的背影…… 第53章 華陽太后差人來邀嬴政與熊義二人赴宴時,那內(nèi)侍一進(jìn)門來,便呆滯住了。 熊義臉上的笑容僵硬,嬴政神色漠然,兩人之間的氣氛如何瞧都如何覺得奇怪,內(nèi)侍小聲地轉(zhuǎn)告了華陽太后的話,便不敢再多言了,他小心地抬頭瞧了瞧嬴政,感受到男人身上傳遞而來的壓迫之氣后,內(nèi)侍越加膽戰(zhàn)心驚了,心中直嘀咕什么事才教王上如此冷酷。 熊義發(fā)覺到嬴政早已不是往日的秦王,他不敢與嬴政硬來,何況為了一個趙毅的確是劃不算,遂笑道:“今日有幸能與王上共用飯食?!?/br> 嬴政的目光淡淡地從他的身上掃過,帶頭出了大殿。 熊義心中嗤笑一聲,道,果然,他雖然被稱作熊義公子,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個昌平君的兒子,他父親沒本事去楚國做個王侯,他在這秦國也不能與秦王的地位相比半分。 同為貴胄,差異卻是如此之大,真叫人心中不甘啊。 嬴政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當(dāng)日給足了華陽太后面子之后,他便率人先一步離開了,跟在身后末尾處的小內(nèi)侍在見到熊義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直沖著嬴政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來。 嬴政將他叫到面前來,“頻頻望向寡人,可是有事稟報?” 小內(nèi)侍平時難與嬴政說上一句話,更難以走近他一丈內(nèi),如今被叫到跟前去,自然激動得難以自已,臉頰因?yàn)榧佣褐t暈,他忙道:“王上,奴婢有關(guān)于熊義公子之事稟報?!?/br> 熊義的? 嬴政來了興趣,好整以暇地問道:“何事?”這時他還不知道,不過轉(zhuǎn)眼間,他就會變了臉色,再難維持半分悠然姿態(tài)。 “那熊義公子在奉常寺中對徐太卜多有糾纏,前兩日奴婢前往奉常寺接徐太卜時,恰好撞上了,熊義公子竟是不肯放徐太卜離開。” 聽小內(nèi)侍如此一說,嬴政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變得極為陰沉,仿佛被潑了一臉的墨水般,神色黑沉可怖。 嬴政如今已明自身心意,當(dāng)然如同打開了通往另一條大道的路。嬴政腦子里立時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來——他自己尚且會如此,難保其他人也不會如他這樣,對徐福有所心動。 那熊義對徐福說不準(zhǔn)便也是心有圖謀。 嬴政骨子里是個極為霸道之人,嫪?dú)狈肿咚哪赣H,企圖拿走他的王座,而呂不韋想要分走他手中的權(quán)利,搶走他的女人。瞧一瞧,這些人落了個如何的下場?哦,還有前幾年的嬴成蟜,又得了個什么下場?他嬴政的所有物,豈是那么好覬覦的! 熊義背后有個昌平君又如何?華陽太后十分疼愛他那又如何? 嬴政陰沉沉地一笑,全然沒將熊義放在眼中。他早就是風(fēng)雨加身,如此二十余年,他已然磨礪得威嚴(yán)不可侵犯。他想要向別人宣示出自己的主權(quán)。 哪怕徐福如今與他還沒有半分關(guān)系,但熊義送上門來,那他便拿熊義來做用來宣示的第一道旗子,熊義的鮮血,說不定便是最好的占證明。 那小內(nèi)侍并不知嬴政心中所想,只覺得自己的背脊不自覺地彎了下去,甚至心中隱隱升起了一股,想要朝著秦王頂禮膜拜的沖動。 王上氣勢之強(qiáng)盛,想必正處于盛怒之中吧。 他果然沒有做錯,徐太卜在王上心中的確是不一樣的。 “那趙毅與熊義是……?”嬴政突然想到這一茬,不由得問道。這些小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彎繞,他自然了解不多。 “趙毅與熊義公子曾為好友,常一同在咸陽街頭作樂。”那內(nèi)侍答道。 嬴政心中已然有數(shù)。之前熊義為了避鋒芒,哪怕在奉常寺中擔(dān)了不低的職務(wù),他也很少前往奉常寺,無非是給外人留個懶散形象,如今好端端的回到奉常寺中去了,還特地求到他跟前來,便是為了那趙毅無疑了。若是沒有趙毅這樁子事,那熊義又豈會在見過徐福一面后,便覬覦上徐福? 一想到熊義膽敢用放肆的目光打量徐福,將他細(xì)膩白皙的皮膚寸寸梭巡而過,嬴政便覺胸中有一把火在燒。 他冷笑道:“依寡人看,那趙毅德行敗壞,行了劓刑以后,便逐出咸陽城吧。” 內(nèi)侍愣了愣,“喏?!?/br> 趙毅若是在奉常寺中安安穩(wěn)穩(wěn)的,那么多熬上個幾年,或許什么時候不小心出個風(fēng)頭,再加上背后有所依仗,早日升官也并非什么難事,偏偏他太過急功近利,手中一把好牌也硬生生被玩爛了。當(dāng)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的那些心機(jī)謀算以及精湛的演技,如今半分用場也派不上了。 那內(nèi)侍口中為趙毅嘆息一聲,便轉(zhuǎn)身去傳達(dá)王令了。 王上一言,已然定下那趙毅的生死。 了結(jié)完這邊的事,嬴政便回了寢宮之中,恰好扶蘇抱著書簡來找他,嬴政雖然對孩子欠缺了幾分耐心,但思及自己幼年,還是強(qiáng)忍著不爽快,給扶蘇解了惑。 他的兒子豈會是凡物?因而嬴政倒也沒深思,扶蘇不過五歲稚齡,卻為何當(dāng)真聰穎得過了頭? 此時那牢獄之中,趙毅也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行劓刑時人是不能昏厥的,否則便不能達(dá)到懲罰之意了?!必?fù)責(zé)行刑的人,慢悠悠地?fù)崦种械男〉?,神色漠然,如此狠毒的話從他口中慢條斯理地出來,無端叫人膽寒。 不過獄卒們常年與這人打交道,便也不覺得有何恐怖之處了。 那些人笑了笑,道:“好歹也曾是奉常寺中堂堂太卜,敢與太卜令叫囂的人物,他又自詡硬氣高潔,如此,咱們便也給這位太卜一個展現(xiàn)自身風(fēng)度的機(jī)會……”話音剛落下,便有一盆水澆到趙毅的臉上,生生將趙毅潑醒了。 趙毅倒抽了一口氣,喉中咯咯兩聲,咳出了血沫來,隨后他才清醒過來。 “你們……你們做什么?”趙毅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看著眼前的人,目光恍惚了一陣,沒能反應(yīng)過來此刻自己在行刑房中。 隨即他感覺到自己的鼻梁一涼,有什么冰涼的、鋒利的、還泛著寒光的東西,貼在了那里,趙毅狠狠打了個冷顫,“你、你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yàn)橄乱豢趟椭滥琴N著自己鼻子的是什么玩意兒了。 趙毅慘叫了一聲。 耳邊還伴隨著旁人譏笑的聲音,“我還道這太卜硬氣得一聲不吭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之前都是裝的吧……” 趙毅曾聽人說起過劓刑,但他死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個刑罰會用到自己身上來。 后悔嗎?劇痛之中,他的視線出現(xiàn)了模糊的跡象,他眼神空茫地望著牢獄上方,那頭有人進(jìn)來,又傳達(dá)了王令,“趙毅行劓刑后,逐出咸陽城,不得再選為官。” 趙毅雙腿一軟,再度暈了過去。 他想到了曾經(jīng)家中流傳的一句話來。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當(dāng)真是……報應(yīng)不爽?。炦^去趙毅臉上還流下了兩行淚來。 奉常寺中聽說趙毅被行了劓刑,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事了,熊義當(dāng)時便氣得摔了東西,不過很快他又平復(fù)了情緒,他就算心中再不滿,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否則便會被視為對秦王、秦律都有所不滿。 奉常寺上下雖然驚訝又咋舌,但他們并不覺得此舉殘忍,早在竹簡失竊之時,他們就在想,誰會遭酷刑了。眾人都是生活在都城中的人,他們都為秦王做事,他們怎么會不清楚秦律呢?對于那趙毅的下場,平日便看不慣他故作清高傲骨做派看不慣的人自然心中嘲笑不已,而往日與趙毅扎堆的人,此刻深怕自己也被連坐,整日惶惶,連趙毅的名字都不敢再提,心底甚至隱有埋怨。 徐福聽見之后,怔了怔,什么也沒說。 古時的刑罰的確夠可怕的,但是趙毅不過咎由自取,他真沒什么好說的。 之后還有人繪聲繪色地說起,“那趙毅被行了劓刑也就罷了,他家人不再見他,擔(dān)憂被牽連,而之后趙毅草草包扎了傷口,便被逐出咸陽城了,我聽聞從此后,他都不能再回咸陽城,更不可能做官了……” “嘖……”眾人也頂多就為趙毅嘆息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