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90
徐福慢步走出去,輕嘆一口氣,當(dāng)初侯生可是將他氣得不輕,如今卻半點沒有報復(fù)回去的快意。 而等徐福轉(zhuǎn)身往外走時,侯生幾乎是同時抬起了頭暗自窺視徐福的背影。 方才徐福的目光掃上來時,都令他膽戰(zhàn)心驚。 從他知曉蜀地當(dāng)真出了大禍之后,便仿佛陷入了迷怔之中,他難以接受自己不如徐福的結(jié)果,于是忍不住翻出了許多古籍來,初時是想證明徐福卜筮之法見所未見,說不定只是誤打誤撞,但到了后來,他卻忍不住開始瘋狂地去搜尋、學(xué)習(xí),想著在徐福歸來之前,能夠在再見時,依舊碾壓過徐福。 可是他失敗了…… 侯生長嘆一口氣,合上了手中的竹簡。 徐福出了廳堂之后,習(xí)慣性地便要往奉常寺外走,等走到一半,他才忙頓住腳步,又回轉(zhuǎn)身來。他已經(jīng)告訴咸陽宮中人,他今日不會回去了,自然不能出爾反爾。徐福轉(zhuǎn)過身,朝著那新?lián)Q的他卻一步也沒踏進(jìn)去過的屋子慢步走過去。 也不知道王柳叫了人過去,將那屋子收拾成了什么模樣。 做了太卜丞之后的,徐福的屋子自然也換了,比起初到奉常寺時,如今他的待遇,簡直就如同坐了火箭,蹭蹭往上漲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推開門進(jìn)去,只見屋子大了不少,有床榻,有桌案、坐墊,有浴桶等物,里面的物品明顯精致了不少,而那床榻之上的被子,瞧上去也沒之前那樣土里土氣了。 如果說之前的是大床房,那這就是商務(wù)間的標(biāo)準(zhǔn)。 在蜀地連在外夜宿都習(xí)慣了,睡這樣的屋子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不錯了,徐福打了熱水洗漱一番,晚膳也未用,便往床榻邊去了。 而那奉常寺外,小內(nèi)侍等了一會兒,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果真如王上所說,多半是等不到人的…… 他又驅(qū)著馬車往回走去。心中疑惑,不知好端端的,徐太卜為何要與王上分床睡了…… · 侯生孤身投奔秦國而來,身無長物,更無家眷,因而也宿在奉常寺中。待到日落西山,他才從那廳堂之中出來,然后猶豫著走到了徐福的屋子之外。 侯生抬手敲門。 他心中始終有著股不服。 他行卜筮之術(shù)數(shù)載,怎么會如此輕易在一少年跟前落了下風(fēng)? 侯生心中的傲氣在作祟。 既如此,那他便大方找徐福論道一番,分個輸贏,心頭方能平復(fù)下來。 想到此處,侯生心中的信念越發(fā)堅定起來,他又敲了敲門,卻并無人應(yīng)答。侯生不死心,站在外面敲了許久。 這時夜幕低垂,盡管已經(jīng)入了春,但夜晚總是有些涼意的,侯生打了個哆嗦,才驚覺自己站得腳都有些麻了。 侯生暗自咬牙,憤然離去,這徐福果真心中還對他有所不滿,如今故意將他冷落在外……是可惡……偏偏侯生想到這也是自己自作自受,心中就更加堵得慌了。 而此時徐福躺在床榻之上,擁著杯子睡得十分安寧。 咸陽宮寢宮之中,嬴政躺在床榻之上,翻轉(zhuǎn)身來,見不到徐福沉靜的面孔了,觸手可及的地方也不再是溫?zé)岬钠つw了。對于日日占慣便宜的嬴政來說,如今回到咸陽城中,竟然還過著這般冷清的生活,嬴政輕嘆了一口氣,好半晌才入睡。 · 晨光熹微,奉常寺中眾人已前來點卯,待他們走進(jìn)廳堂之后,才見著那廳堂之中竟然已經(jīng)坐著一抹褐色身影了。 明明眾人都是著一身褐色衣袍,偏那人與眾人都不同,渾身氣質(zhì)都獨特得很,瞧一眼便讓人覺得仿佛無意中窺見了九重天上的神佛一般。不僅氣質(zhì)出塵令人側(cè)目,還無端生出了幾分令眾人畏懼的氣息來。 待走得近了,眾人便見著了那人依舊白皙如玉的臉龐,和俊美的五官,當(dāng)真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姆畛K?,無一人能比得上他的。 明明去了一趟蜀地,卻仿佛什么事也沒有一般,比他們這些整日里留在奉常寺中的人,瞧上去還要養(yǎng)尊處優(yōu)幾分。 眾人暗自咬牙,心道,人與人之間果然是有大不同的。 平日徐福在奉常寺時,很少見他有早到的時候,還引起了不少人熱切的關(guān)注。過了會兒,侯生便也進(jìn)來了,侯生的出現(xiàn),讓這些人不自覺地閉了嘴。 侯生如何刻板嚴(yán)肅,他們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本事不如人,心中也懷有幾分敬仰。他們知曉侯生消去徐福卦象一事,如今見兩人同時出現(xiàn),自然覺得尷尬不已,忙轉(zhuǎn)過頭去,當(dāng)做什么事也未見到。 侯生走到了徐福跟前來,“徐太卜?!彼雎暟l(fā)覺自己嗓音過于僵硬了,頓了頓,忙刻意放得柔和一些,但他的聲音或許天生如此,始終帶著一股冰冷的味道。 “我想請徐太卜賜教?!?/br> “賜教什么?”徐福怔了怔,心中有些納悶,這侯生又要做什么? “我?guī)熼T之中有一證道之法,請徐太卜同我證道?!焙钌荒槆?yán)肅道,他的聲音壓得有些低,與當(dāng)初王柳蓄意找徐福的麻煩全然不同。 雖然二人心中都存有不甘之意,但侯生的確更想完整見識一番徐福的精妙之處。 徐福向來不會推拒這樣的事,若是勝了,他自然聲名大振。如此好的機(jī)會,送上門來,為何不要? “好……”徐福剛應(yīng)到一半,便聽外面來了傳秦王令的內(nèi)侍。 眾人都是一怔,忙跟著起身趕赴到院子中去。 還是上回那名內(nèi)侍,他往院子中一站,見眾人都到齊了,便高聲道:“奉常寺太卜署中,徐太卜為了家國百姓之安危,舍去自身,甘冒危險前往蜀地,救數(shù)人性命,又抓獲jian人,其功甚為,今令徐太卜升為典事一職?!?/br> 徐福自己也微微一愣。 典事? 那不是熊義的位置嗎? 侯生的臉色瞬間大變,眼底目光十分復(fù)雜,他來秦國也有一段時日,卻不如這少年升官更快。 其余人也是各自呆住的呆住,驚訝的驚訝…… 有人忍不住道:“那熊典事……”奉常寺中已有一熊典事,再來一位典事,豈不是又要鬧出當(dāng)初兩位太卜丞的尷尬來嗎? 此時還有人心中壓根沒有想熊義的死活,他們心中都翻騰著羨慕嫉妒恨,早知去一趟蜀地,回來便能有此殊榮,直接坐上典事的位置,他們便是拼死拼活也去這一遭了……不過這些人也就心中想想罷了,真換到那時,他們未必敢去。 “徐典事,恭喜。”那內(nèi)侍不再掩飾臉上熱切的笑容,笑著將新的官服放到了徐福的手中。 “多謝?!毙旄櫲璨惑@地點頭道。 他攥了攥手中官服的衣角,以確認(rèn)這并非自己做夢了。徐福此時滿腦子都是國師之位。等冷靜下來之后,他腦子里便開始蹦跶著另外一句話了。這莫非是秦始皇的糖衣炮彈? 內(nèi)侍來得快,去得也快,王令傳達(dá)到之后,便帶著人離開了。 滿院子的人,愣是安靜了好半天才恢復(fù)到之前的模樣中。 那劉奉常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徐福,越發(fā)覺得徐福來歷莫測,頗受秦王青睞。連熊義公子的位置都能擠下去,這實力,恐怕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還是小心保住屁股底下的位置為好…… 這時惶惶然的劉奉常全然未能想起,當(dāng)初他惹怒徐福時,徐福便早已對他下了一句批語。 · 走進(jìn)廳堂來,神色微微怔然的徐福一轉(zhuǎn)頭,便瞥見了面色恍惚的侯生。要從侯生的臉上瞥見如此神色,可實在不太容易。 回到位置上落座許久,徐福正收拾著東西,打算再一次換辦公地點了,卻聽終于回了神的侯生道:“今日我將與徐太卜,不,徐典事定下約定,明日我們便來論道,如何?” 這個論道當(dāng)然并非修真之中的論道。 道是每個人都有的東西,乃各人心中之堅守。 侯生的道,或許便是他從師門學(xué)得的卜筮之術(shù)。 而徐福的道是能算就算,不能算口舌來湊。這話他當(dāng)然不會當(dāng)著侯生的面說出來,短短一段時日,徐福也算看穿了侯生部分脾性,這是個極為較真且極為固執(zhí)的人,他對于卜筮之術(shù)的熱愛或許比自己更上一層樓。 這樣的人,哪里能聽得這樣的話? 論道有何難? 拿嘴忽悠,技術(shù)碾壓便是。 徐福連頭也不抬,便道:“好?!?/br> 侯生面上的神色總算緩和了一些,良久之后,徐福才聽他道了一聲,“恭喜徐典事。” “多謝。”徐福自認(rèn)相當(dāng)有禮貌,他再不喜歡侯生此人,也會給予對方尊重。當(dāng)初侯生不尊重他,已經(jīng)被打過臉了。自己如今地位壓過他,想必侯生心中煎熬更甚從前,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報復(fù)。 徐福抬腳離開了廳堂。 很快便有人帶著他帶了新的地方。 這是一間小小的廳堂,其中擺放著休息的小榻,有精巧的器皿,有寬闊的桌案,有鋪著地毯的地面……最重要的是,這么一塊地方,便只有他一人。 而距離不遠(yuǎn)的地方,他一眼望出去,便能看見劉奉常的身影。 這里可謂是無數(shù)人肖想的位置了,觸手便能夠到奉常寺的最大上司。 等進(jìn)了廳堂,他人退下,徐福這才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恍惚的神情,憶起他初到秦國時,與如今的待遇相差之大。那時,他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升遷速度竟然會有如此之快。之前他懶得與王柳、邱機(jī)等人大動干戈,都不過是想先熬上個半年,將新人期熬過去再說,免得有過分驕縱之嫌,沒有半分背景的他,屆時豈不是死得極慘? 但是也總有些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他算來算去,卻獨獨算不到自己的命運,竟然在經(jīng)歷那樣大的波折之后,便是一路風(fēng)生水起。 徐福坐下來之后,在廳堂中翻著古籍,等待了一會兒,卻突然發(fā)覺,典事一職雖高,但手中卻并無多少事務(wù)要做。很少有人愿意麻煩到典事手中來。徐福有些不解,難道這個職位就是擺著好看嗎? 他皺了皺眉,心中不解。 不知不覺,這一日便過去了。 到了散值時分,便有人進(jìn)來收拾屋子,十分體貼周到。 徐福出了廳堂,正撞上了王柳。 王柳面色泛紅,眼睛也泛著紅。徐福驚了一跳,這王柳不會又心中不忿嫉妒,要來尋他麻煩吧?如今王柳再來,那可就是實打?qū)嵉拇镭浟?,如今他可是典事了,連侯生都不能來招惹他…… 王柳喘了口氣,神色復(fù)雜道:“恭喜徐典事。” 他竟是沒有半分要挑釁的意思。 王柳當(dāng)真轉(zhuǎn)性子了?徐福挑了挑眉,微微頷首,算是承了王柳的恭賀。 王柳的眼白紅得厲害,上面密密麻麻纏著些紅血絲。王柳說完那話之后便沉默了下來,只默默地盯著徐福。 徐福被盯著瘆得慌,頭也不回地便出奉常寺去了。 而王柳望著徐福的背影,心中悲喜交加。沒有人愿意看見昔日仇人比自己越發(fā)出色,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王柳心中隱隱有些敬服于徐福。當(dāng)他認(rèn)識到自己同徐福之間的差距過大時,便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失敗了。 想一想徐福剛到奉常寺中是什么模樣,像是空有一副好皮囊,骨子里卻青澀稚嫩的土包子。 但才過去多久呢?便再也沒有人敢小瞧他了。 每次都是那樣湊巧,偏偏能將徐福拱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想到自己也算是見證了徐福的升遷之路,王柳變更覺心中不是滋味。 他今日本是不來奉常寺的,后來輾轉(zhuǎn)一番,決心不能落后徐福太多,于是便來奉常寺悉心研讀古籍了,誰知道不久便得知徐福升典事的消息。王柳匆匆行來,冷風(fēng)拂面,雙眼都紅了。 …… 徐福走到奉常寺門口去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王柳,但他只能看見王柳一個背影。 徐福心中閃過怪異之色。 難道……莫非……王柳還在嚶嚶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