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34
嬴政驟然見到徐福全然不同的一面,心中有了些新鮮的感受。 “這當然是算不出來的。”徐福道。 “那你還與他說這些話?你是誆他的?”嬴政微微挑眉。 “不是誆,是合理推測?!毙旄nD了頓,這才道出依據(jù)來,“我同李斯到驛館去時,正巧看見下人將涼了的飯菜撤下去。秦國與韓國飲食習慣有所不同,何況旅途勞累、心中藏事的韓非,定然更吃不了多少食物。如此幾天下來,他臉色發(fā)白,精神偏于萎靡,后又隨我們進宮來。他見到王上之后,必然心有提防,整個人都會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消耗過大,但供給的能量又不足。一個下午又水米未進,等他再往外走,多走上一會兒,身體乏累,不暈倒那才是奇怪。” 其實就是低血糖癥狀犯了。 徐福的話中雖然有些詞句嬴政并未聽明白,不過他還是能聽懂徐福表達的意思。 韓非會如此,便與去年蠟祭之后徐福暈倒是一樣的。 嬴政笑道:“如此還不算誆人?你且說說,以前可曾如此誆過寡人?” 徐福微微偏過頭來,目光正直,“我怎敢誆王上?自是從未有過的?!?/br> “是嗎?”嬴政也只是隨口調(diào)笑一句,自然不會深究,哪怕徐福真的誆了他,他也不虧?!绊n非若真暈倒了,自然便信你之言了。屆時你要救他性命?” “不是若,是定然會!”徐福很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口肯定道。他頓了頓,才又道:“救與不救,全看心情了?!?/br> 若是韓非說的話不討喜,又一個勁兒地向著韓國,那他還救什么?他若是救韓非,那不就是在給嬴政添堵嗎? 二人一路又閑聊了幾句,略過不提。 那韓非暈倒后,是被李斯帶回驛館的,等他醒來時,床邊只見大夫,卻不見李斯的蹤影了。 韓非心中泛著涼意,甚至一時間還有些茫然彷徨。 他不得不正視起那徐典事口中所言。 說他暈倒,他便真的暈倒了,那說他命不久矣,如此看來,他也真的活不長久了? 沒想到他韓非的一生,竟然是這樣短! 他還沒來及施展畢生所學,他還未能見到韓國昌盛,他還未能以自身之能造福百姓…… 英雄暮年,尚且百般惋惜不舍,何況韓非正值壯年時,心中如何會沒有悲憤不甘? 徐福一句話就讓韓非失了眠,他滿腦子都是韓國今后何去何從,秦王真的會放過韓國?如此想了一夜,韓非等著秦王傳他入宮。他要再見一面那徐典事。若是真的沒有多少剩下的日子了,他便將所著的書簡,都交于李斯,也交于手下人一份,令他們帶回韓國。 若韓王仍舊對他著的書看不上眼,那也是天意了。 或許他死后,他的畢生心血能在秦王手中得到施展。 何其諷刺? 韓非苦笑一聲,坐在桌案前,等了許久,又等了許久,再等了許久……卻壓根沒有人來請他。 韓非怔了怔,心中頓時說不出的堵得難受。 · 慢慢走進深巷,頭上還頂著大雪,不多時,徐福就披了一身的白。 他身后跟著那小內(nèi)侍,小內(nèi)侍瞧著雪越發(fā)地大了,不由得皺了皺眉,擔憂地問道:“徐典事可覺得身上發(fā)涼?” “無事,不冷?!毙旄nD住了腳步。 小內(nèi)侍忙上前敲了敲門,門一開,里頭探出個腦袋來。 “先生可來了!”蒹葭松了一口氣。 小內(nèi)侍忙上前將門完全推開,徐福走了進去,見蒹葭裹得嚴嚴實實的,一身雪白,整張臉都陷進了大帽子里,一身銳氣全沒了。 徐福跟著蒹葭往里走去,就見龍陽君還是穿著他那一身女裝,慢悠悠地往嘴里送著食物。 這時徐福剛散值從奉常寺出來。 酉時,也正是用晚膳的時候。 龍陽君見徐福進來了,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道:“請先生一次實在不易?!?/br> 最近徐福都很少往奉常寺去,龍陽君又不能請人請到王宮里去,只能天天命人去奉常寺外等著。好不容易才將徐福等著了。 “辛苦龍陽君了?!毙旄.敿凑J錯。 龍陽君擦了擦手,請徐福坐下。 蒹葭面色有點臭。顯然對于龍陽君將自己當做主人的行為,十分不滿意。 “先生托我盯的那人,已經(jīng)從莊子里離去了。就在幾天前,被一男子接走的。剩下的就實在不知了?!?/br> “如此已經(jīng)足夠了?!毙旄P闹蟹畔铝艘粔K石頭。鄭妃若不是自愿,那嬴政派去的人定然會將那男子抓住。而現(xiàn)在鄭妃能和那男子離開,說明便是認識之人。不管是不是尉繚口中的師兄姜游,至少也是鄭妃自己選擇的人。如此算來,也應(yīng)當是實現(xiàn)了她的所求。 他沒算錯! 這樣的滋味實在太好了。 龍陽君突然出聲道:“聽聞韓非來咸陽了?” “是?!?/br> 龍陽君搖頭,道:“韓非此人我是打過交道的,說難聽一些,他有個頑固的腦子。他縱使來了秦國,也不會甘愿輔助秦王的。” “一身才學啊,總要試試能不能留住。” “我想是不必試了?!饼堦柧樕下冻鳇c兒笑意來,“最好的方式,就是殺了他。韓國沒了韓非,以后也出不了第二個韓非了,早晚要亡。” 徐福沒想到龍陽君將話說得這樣干脆,他頓了頓,反問龍陽君:“那龍陽君呢?” 龍陽君一怔,笑道:“哈哈,已是秦國人?!?/br> 徐福心道,魏王聽見這話得氣死吧。 若是那時魏王不對他起了色心,他還不一定見到聞名諸國的龍陽君,自然后來龍陽君也就不會被他拐跑了。魏王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與龍陽君又閑聊了幾句,徐福便匆匆告辭了。 嬴政定然也在王宮中等他回去一同用膳了。 蒹葭送他出去的時候,徐福又在院子里碰見了那老管家。老管家看了一眼徐福,滿眼都是防備。徐福被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等走到門口去了,徐福才突然想起來一茬。 他轉(zhuǎn)頭問蒹葭:“龍陽君在你府中,是借的什么身份?” 蒹葭臉色一黑,“……從外尋來的紅顏?!?/br> 徐福不厚道地在心中大笑三聲。 原來如此! 怪不得那管家防他就如同防隔壁老王一樣,原來是見龍陽君貌美如花,擔心自己將龍陽君給勾搭了,給他家主子戴了綠帽子。 辭別后,徐福慢慢走出了巷子,坐上馬車后,頓時覺得周身暖和了不少。 回了王宮,徐福一踏進殿內(nèi),就見嬴政站在殿內(nèi)正與扶蘇說著話。嬴政注意到他進來了,轉(zhuǎn)頭瞥了一眼,看見徐福身上的衣袍薄了些,嬴政皺了皺眉,命宮女取來自己的常服,隨即招手讓徐福走近,給他披在了身上。 扶蘇默默低下頭,裝作什么也看不見。 徐福同嬴政一起用了飯食。 “今日王……阿政可曾召見韓非了?”徐福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問題。也不知韓非回去時,到底暈沒暈。 嬴政一頓,“……寡人今日有事,便未曾召他?!?/br> 徐福:“……韓非現(xiàn)在會不會很焦急?”等了一天,卻沒人搭理他。 嬴政沉默。 徐福也沉默了。 他們竟然齊齊將韓非忘了個徹底。 “寡人明日便叫他進宮來?!?/br> “那我明日也不去奉常寺了?!毙旄qR上道。 嬴政“嗯”了一聲。然后兩人就又將韓非遺忘到腦后,各自翻閱竹簡去了。 · 韓非等得焦灼難安,終于迎來了咸陽宮的人。他被帶上馬車,馬車搖搖晃晃地駛進了王宮中。 韓非被引著到殿中見嬴政的時候,徐福還在寢宮中睡覺。 徐福醒了往大殿去時,韓非和嬴政的對話差不多已經(jīng)走到了尾聲。 徐??戳丝促哪樕床怀鍪裁磥?,再看韓非的臉色,無比的平靜,也看不出什么來。徐福也只能嘆一聲睡過頭要不得,錯過了多少好戲。 韓非見徐??邕M門來,轉(zhuǎn)頭看向徐福,似乎很感興趣地問道:“敢問、徐典事還、還能算、什么?” 徐福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死后要葬在哪里,看風水可以找我?!?/br> 韓非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個笑容來,要知道自從入了秦,他便是一臉沉重的表情,從未舒展出過笑容。 “可惜……韓非對、此并、并不執(zhí)著,屆時……隨處、可、可葬?!?/br> 聽他語氣,徐福心中暗暗一驚,他不會是已經(jīng)做好死的打算了吧? 韓非在嬴政跟前告辭,跨出殿去。 徐??戳艘谎圪?,朝他遞了個眼神,隨后便也出了大殿。 韓非頓住腳步,看著徐福道:“韓非能、能否問一、問徐典事,我、我是為何、而死?” “這我便算不出了。如今你已知曉自己可能會死,說不定之后的過程和結(jié)果都會因此而變動。” 韓非卻道:“是、是死于、秦王、手、手中嗎?” 徐福也不否認,但也沒應(yīng)和。 韓非笑道:“……若、若如此,那不是、證明、秦王是、是個殘暴、的人嗎?那、那又如何、值得、韓非去效、忠?” 徐福不高興地道:“尚未發(fā)生之事,韓子便將罪過蓋在王上的頭上,是何意?韓子不愿為秦國出力,那不愿便是。之后會得如何結(jié)果,都是韓子自己之選,韓子到時也應(yīng)當是沒有遺憾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 韓非明明與嬴政聊得愉快,卻偏偏為了他心中的堅持,費了勁兒地想要證明嬴政是個不好的人。徐福如今又是嬴政的身邊人,他現(xiàn)在又哪能容忍自己聽見韓非說嬴政的不是? 徐福轉(zhuǎn)身回了殿中。 不過一面徐福卻掛心起了,韓非究竟會怎么死,因何而死。 進了殿的徐福面色有些恍惚,嬴政見狀,不由問他:“和韓非說了什么?令你不快了?” 徐福當然不會說,因為韓非說你會是個殘暴之人。 這話不由得讓徐福想到了曾經(jīng)尉繚之言,怎么想都怎么覺得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