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84
于是他沒說話。 而這頭徐福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起來了,“若是我失去價值了,那會如何呢?” “什么?”嬴政沒明白他的意思。怎么突然間扯到這樣一句話上來了。 “我之前向你求了旨意,說要在城樓上卜筮,可后來我卻又推遲了,阿政可知為何?” “為何?”徐福都是對他說,時日未到,嬴政自然也不會催促,在這點上他還是可以放心信任徐福的。哪怕到時候祭祀和卜筮起不了作用,他自然還有別的法子來善后。 “因為,”徐福頓了下,眼眸里一瞬間空茫,“我又什么都卜不出來了?!?/br> 嬴政聞言并不驚訝,連半點著急之色都沒有,他溫聲道:“你去年不也是這般么?那時都是你未曾休息好的緣故,說不定這次也是如此呢。前段時間你也說自己卜不出了,可你用了那什么……銅錢,不也卜出來了嗎?” “可是六爻也沒用了?!毙旄5穆曇綦[隱透著急躁的味道。 嬴政微微一怔,看著徐福如今的模樣。 也不知是方才失血過多,還是這段時間壓力過大,才讓他臉色過分蒼白了起來,不過嬴政瞧著他這副模樣,倒是突然想起來,徐福好像還未加冠吧,也只是個少年而已,年紀如此小,怎么比自己cao心的事還多?他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了…… 嬴政倒是未曾去想,他更小的時候,便要想著如何生存了。 徐福的手指絞動了一下,“我什么也卜不出,你還記得我曾經(jīng)與你說,算命者不可自算嗎?” “記得?!?/br> “我與你如今什么關系?” 嬴政張了張嘴,正想著要答個什么關系,才能令徐福感動不已,徐福卻已經(jīng)直接打斷了他說話的機會。 “你瞧,如今我與你這樣親近,你的命格說不得還要受我的影響。算命之人,本來應當是無親無友的,但多了個你。現(xiàn)在連你的事,我都一概卜不出了……” “說不得到時候上了城樓,我還要出個大丑?!?/br> “我什么也卜不出,還做什么國師?” 嬴政突然憋不住笑出了聲。 徐福抬起頭,冷冷地瞧著他,“有何可笑之處嗎?” 話說完,徐福自己倒也覺得有些可笑。 他是不是腦子中邪了?從前他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幸好殿中無宮人,不然的話,那豈不是丟了大臉!什么風度什么儀態(tài)什么氣質,全丟了! 徐??刹幌氤姓J,自己像是在撒嬌一樣。 嬴政正要開口好好與他解釋一番,突地有一宮女跪在門口,渾身哆嗦不已,“王上,稟王上……扶蘇公子,扶蘇公子發(fā)起了高熱……” 這個時候發(fā)起高熱,不會有任何人覺得這是個好現(xiàn)象。 第118章 徐福和嬴政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請侍醫(yī)!” 宮女勉強找回了幾分鎮(zhèn)靜,低聲道:“回王上,已經(jīng)去請侍醫(yī)了?!?/br> 徐福往前挪了挪步子,“公子怎么會發(fā)起高熱?” 宮女早已習慣徐福在宮中的地位,哪怕他越過嬴政當先發(fā)了問,宮女也并不驚奇,立即便回了徐福的話,“因著近來城中事端不少,奴婢們已經(jīng)十分小心照顧公子了,這幾日公子也并未有受涼的癥狀……”那宮女越說臉色越白,聲音甚至還有些哽咽。 徐福和嬴政的臉色,誰都好不起來。 若不是受涼,那就只能是更可怖的那個結果。 ……扶蘇或許,染上疫病了。 高熱,嘔吐,腹瀉,會是初期容易出現(xiàn)的反應。 徐福和嬴政的對話被打斷,此時也拋到腦后去了。嬴政抓住徐福的手腕便將他往殿外帶,徐福握緊的手掌不自覺地松開,然后才發(fā)覺掌心有些微微的刺痛,大約是剛才太過緊張,竟然不小心將掌心掐出印子來了。 嬴政的大手撐開他的手掌,動作輕柔地撫弄了一下他的掌心,像是將他的沉穩(wěn)冷靜傳遞給了徐福一樣。 徐福和嬴政到了偏殿外,正要往里走去,卻見一侍醫(yī)走出來,跪在了嬴政的跟前,侍醫(yī)額頭磕地,“王上,請王上為身體著想,勿要進殿?!?/br> 徐福抿了抿唇,沒有開口說話。 嬴政此時臉色已經(jīng)一片冰寒了,“如此看來,扶蘇公子的確是染上疫病了?” 明明暑氣未散,但侍醫(yī)愣是感覺到了后背陣陣冷汗。他強撐著不讓自己背脊軟倒下去,生頂著嬴政冷厲的目光,道:“是,扶蘇公子,染了疫病。下臣詢問了公子身旁隨侍的宮女,宮女說公子并未接觸到什么病源,恐怕還要等公子清醒之后,仔細詢問一番,才好對準癥狀。” 宮女難免有疏漏的時候,不過這個疏漏在嬴政眼中,實在可致死了。 “讓開?!辟谅暤馈?/br> 侍醫(yī)跪地不起,“王上,疫病恐會傳染啊,王上請保重自己!” “公子扶蘇不過發(fā)個高熱,便能給寡人染上病了嗎?寡人還沒有這樣虛弱?!?/br> 見嬴政態(tài)度堅決,侍醫(yī)也只能四肢酸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讓出了踏進偏殿的路來。 侍醫(yī)知道嬴政說一不二的性子,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應當識時務地讓出路來,反正他勸的話是說了,若是當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應當也不至于死得太慘。 這頭徐福跟著嬴政進了偏殿。 突然聽見宮女一聲驚叫。 徐福不自覺地和嬴政對視了一眼,難道出什么事了?他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朝里走去,等走進去之后,兩人卻是齊齊呆住了。 扶蘇躺在床榻之上,面上浮動著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都燒得迷迷糊糊的,連雙眼也睜不開,他似乎聽見了腳步聲,虛弱地張了張嘴,但是什么聲音也未能發(fā)出來,便又無力地合上了。 而那床榻邊上,卻有個矮墩墩的團子,穿著一身紅袍子,看上去還挺喜慶,喜慶得有點憨。 宮女苦著臉,眼淚婆娑地抓住他的衣擺,“胡亥公子,可不要湊上前了,快快與我們回去吧?!?/br> “王上。”床邊的內(nèi)侍見了徐福二人,面上一驚,馬上跪地行禮,“徐奉常?!?/br> 胡亥聽見了聲音,轉過頭來,委屈地看著徐福,眨了眨雙眼,有點兒淚眼朦朧的意思。他回頭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扶蘇,似乎正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做著什么艱難的抉擇。隨后,胡亥還是邁動了小短腿,慢慢走到了徐福的跟前來,他伸手抱著徐福的腿,嗚嗚咽咽地就開始哭,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嗚……哥哥……”胡亥拽著徐福的袍子,他年紀瞧上去小,但力道還真不小,徐福不得不往下彎了彎腰,“別哭,你一哭,扶蘇就會被你嚇得醒不來了?!?/br> 胡亥抬起手捂住嘴,兩頰鼓成了包子,“唔……五……”破碎的哭聲擠在他口中,乖巧的模樣,看上去好不引人憐惜。 嬴政見狀,看著胡亥的目光倒是變得深了一些。 他不曾想到,這胡亥倒是當真比他那父母更有情意些,小小年紀,倒也知道心疼擔憂兄長了,平日里扶蘇對他的好倒是沒白給。不過緊接著,嬴政便心中自豪了幾分。胡亥能如此明理懂事,想來那也是他和徐福教得好。 嬴政收回目光,走到了床榻邊去。 胡亥抱著徐福的大腿不撒手,弄得徐福要挪動個步子都變得艱難起來了。周圍的宮人見胡亥哭得正慘,誰也不敢上前來將胡亥抱走。徐福只能找個借口,讓胡亥先撒手了。 “去抱一抱扶蘇,與他說話,將他叫醒?!毙旄5吐暤?。等說完,徐福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高看胡亥的心智了,他年紀這樣小,能完整理解自己話里的意思么? 胡亥卻松開腿轉而抓住徐福的衣擺,跟著徐福一起走到了床榻邊,然后胡亥費力地拱起屁股,趴在床榻邊上往前拱了兩下,硬生生湊到了扶蘇跟前去。 徐福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胡亥年幼,恐怕是很容易被傳染上的,若是不小心…… 徐福正思考著呢,胡亥就已經(jīng)湊到扶蘇臉頰邊上,吐氣,噴氣。 徐福真有點擔心,等扶蘇好不容易醒來之后,一摸臉,一手濕。 因為胡亥松開了手,于是張嘴一叫,“哥哥……嗚……嗝……”原本徐福和嬴政心頭都罩著一層陰云,卻被他這樣曲折的哭的方式給弄得莫名生出了些喜感來。 也不知道扶蘇是不是實在受不了,旁邊擱著一個人rou制熱機加自動噴泉,以及音調(diào)山路十八彎的專業(yè)哭喪小崽子了。 他睜開了雙眼,將胡亥的腦袋往旁邊推了推。 “父王……” “嗚嗚……哥哥……”胡亥淚眼朦朧地撲了上去,矮墩的身子直接壓在了扶蘇的臉上。 扶蘇:…… 胡亥哭著哭著,還在扶蘇的頭上打了個嗝,胡亥牙還沒長好呢,那一哭,就是淚水混合著口水。 扶蘇強忍著把人給掀飛的沖動,努力忽視掉自己頭發(fā)可能會被降個雨的悲催感。 徐福真擔心胡亥把扶蘇的臉給擠變形了,馬上快步上前,拎住了胡亥的領口,但是提了一下,沒能提起來。徐福不得不認識到,自己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根本不能像蒹葭那樣,輕輕松松拎人。 嬴政從背后伸出手來,幾乎將徐福圈在了自己的懷里,他伸手將胡亥提了起來,胡亥哭的打嗝,他抬起手揉了揉鼻子,然后瞇了瞇眼經(jīng),“啊……噗嗤——”這才是結結實實地呸了扶蘇一臉。 扶蘇被這么一噴,還陡然清醒了不少。 “父王?!彼穆曇暨@次倒是清晰有力了些了。 宮女一臉慘不忍賭地忙上前,為扶蘇擦了擦臉。 胡亥大約也知道自己干了壞事,忙捂住了嘴,乖乖地被嬴政拎在手里,動也不動,一雙眼烏溜溜地盯著扶蘇。 扶蘇輕咳一聲,“父王,還是將胡亥送走吧?!?/br> 嬴政把胡亥放下來。 胡亥咕咚就摔了個大馬趴下去,臉著地,屁股拱起,口齒不清地說:“不……肘……” 扶蘇嘴角抽了抽,只能暫時將這個特別熊的幼弟拋到腦后去,對嬴政道:“父王,我是不是染上疫病了?”扶蘇小臉煞白,但是目光卻十分的沉穩(wěn),倒是很像嬴政平日里的風采。 嬴政沉默幾秒,毫不隱瞞地應道:“是?!?/br> 宮人們都低下了頭,頓覺揪心不已。 長公子扶蘇,頗受王上看重,若是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而且那么小的年紀……怎么能被疫病給毀了呢…… 扶蘇反倒是豁達地笑了笑,道:“父王和老師無須擔心我,幼時扶蘇體弱,便也吃過不少藥,有好多時候都是睡在床榻上養(yǎng)病的。如今區(qū)區(qū)疫病,扶蘇身為父王的長子,又豈能這樣輕易便被打倒呢?” 這番話若是平常說出來,肯定顯得有些rou麻,但此時說出來,再合適不過。 嬴政臉上陰沉之色散去,他溫和地笑著拍了拍扶蘇的頭,“好,不愧是寡人的兒子!” 見扶蘇并沒有露出意志消沉的一面,徐福就放心了,他將目光落到了胡亥的身上,胡亥還死死地扒在地面上,看上去還真不像是嬴政的兒子。徐福將胡亥從地面上抱了起來,胡亥睜著一雙哭得微微紅腫的眼,往徐福的胸前湊,徐福伸手將他的頭擋住了,一邊出聲問道:“扶蘇公子近日可是接觸了什么污穢之物?” “污穢之物?”扶蘇不解。 “比如污水,鼠類尸體等等……” 扶蘇突然間面色慘白,甚至看上去像是要作嘔了一樣,“……老師,那日,我、我在花園中,遇見了一內(nèi)侍,將宮中養(yǎng)著的魚,扒骨去鱗,還一身血污的埋進了花園里。場面實在惡心,因被我無意撞見,那內(nèi)侍倉皇不已,竟然撞到我的身上。后來我、我便命人將他拖出去打死了。” 打死一個小小內(nèi)侍,嬴政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兒子多么殘酷,相反的,他還認為扶蘇已經(jīng)初具魄力了,能在意外發(fā)生之時,果決處置冒犯自己的人。 “雞瘟?”徐福的注意力也全在那內(nèi)侍的奇怪舉動上。 真奇怪,好好的,在花園里殺魚? 見徐福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扶蘇馬上道:“后來扶蘇命人去查了一番,得知那個內(nèi)侍幼年時,曾見他人因瘟疫慘死的情景,現(xiàn)在他聽聞咸陽城中有人染了疫病,就害怕不已,連偷數(shù)魚,都以同樣手法殺死后,埋入花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