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拾肆女媧
哥哥他……落淚了? 少女驀地一怔,一剎那心扉隨他的話猛地一慟,她聽見他緊貼著自己的胸口間的心跳,清晰有力的一聲聲,沉寂在她的耳畔,似是脆弱的不舍,似是傷戚的憂心。 她一直,都是他的弱點啊。 可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說點什么,她就被他松開,猛地被一把推入了那片光明之中,似是為了勉強(qiáng)掩飾他自己這一瞬的,失態(tài)。 “華胥!” 猝然而來的難過,一頭闖入了她的心扉。 似是有一絲心上的什么,隨他滯留在了身后,死死牽扯住了她心口的一角,帶來抽絲般沉沉的疼痛。 因他一霎脆弱的情緒而起的傷悲,一剎淹沒了她。 他在說什么? 再一次,紅塵之厄? 他又為什么,會如此的哀慟難過? 然后是,猝不及防的光。 驀然從黑暗中跌出一霎,滿眼灼目的光,她的眼眸頓時被視野間一片熠熠刺痛,反應(yīng)性地半瞇了起來,淚意泛濫。 太亮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的心尚沉陷在心疼剛才少年一霎表露出的傷感中,各種沉悶悶的情緒壓抑在胸口,難以抽身;回首只一片刺目的光芒,再不見少年的身形。 很難過。 好難過。 一霎,她索性抬手捂在眼前,許久都只默然地直站著,一動不動。 過了好片晌,她才重新調(diào)整過情緒,再度睜開了眼睛。 …… 這是,在九天云巔之上? 即使是冬日,沒有絲毫云氣遮擋的金璨陽光也太猛,天宇太過高遠(yuǎn)湛藍(lán)。 舉目四望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一棵巨樹的樹冠上,腳下是無遠(yuǎn)弗屆伸展的杪枝結(jié)成的網(wǎng),郁青滴翠的懋葉在黃昏偏暖橘色的光線中,閃著萬千玓瓑的光點。 這是,建木之上? “你來了。” 那個聽過一次,清婉如風(fēng)聲嘆息的女聲,再一次輕幽地于她耳畔響起。 她抬起頭,無數(shù)芒葉間戔戔閃爍的細(xì)光在她眼前,緩緩凝聚成一個人身蛇尾的女子身形。 發(fā)挽斜螺髻,墨藍(lán)繪鶴紋的交頸深衣曲裾,衣擺之下的分裂處露出一段纖長的黑色蛇尾,也繚縈著煜煜生輝的碎芒,眼前人的裝束,像極了六歲時初見兄長的那年,他出現(xiàn)救了她的那個雪夜里的那一身。 她給少女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雖然形態(tài)完全不一樣,但眼前人的容貌像極了自己,她有種似是在凝望著水鏡中自己的倒影的奇妙感,陌生而熟稔。 “你是,女媧?” 她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是女媧,也是你。” 面對面的人含笑頷首,答道。 賀蘭少女還想在問什么,她卻豎指于朱唇前,優(yōu)雅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往下看,道,“噓。時間到了,我哥他該來了??础!?/br> 少女隨著她的指向低頭。 俯瞰下,落霞照臨的初冬下土,疆域萬里、山岳河帶蜿蜒,涂覆著寥寥幾筆呵氣成煙般的清淺雪意,那是盤古父神的血rou脊骨所化做的天下;她們腳下,卻似是一個玄妙山巔的神之道場,青石鋪地,玉砌九井,裊裊縈繞的煙汽于霽色和薄暮中渲染上煖色的金紅。 山門九向,每道山門之下皆矗立著龐然的青石神獸,身形如虎而長著九張人面,團(tuán)團(tuán)拱衛(wèi)著正中央,一棵聳入云天的常青之樹,紫莖翠葉的延申軌跡,隱隱和現(xiàn)在她置身的這棵神樹枝干,有契合重蓋之意。 開明獸?九山門? 所以,這是昆侖之巔,建木本體所在的地方? 可這明顯并不是,眼前的人(神?)想她看的。 日斜躔于西天二分之位,半壁霞彩懸然欲落,有一人正浴一身霞色上山而來,緩步拾階登玉墀而上,一襲墨藍(lán)錦衣繡翩翩白鶴紋,袖口和領(lǐng)口掐纈花綾的月白邊,顯得身形清削,列松如翠的挺拔。 徐行間,男子疏懶垂散下的青絲扶風(fēng)飛揚(yáng),發(fā)頂一對玉白的朻角,一段黑色的蛇尾于他身后沙沙悠晃。 是……那個素雪之夜,她所見的那人。 賀蘭少女訝異地猛地掩住了口,定定地望著那個身形,失語了一霎。 她的,兄長?伏羲? 那華胥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之下轉(zhuǎn)眸,看向女媧,卻見眼前的人依舊垂眸定定地迎望向那個步步走來的男子,專注的眸光柔和似水,絲毫未有抬眼來關(guān)心一下她的情緒,抑或,開口解釋什么的意思。 男子步行至面東的開明獸邊,駐步,抬手以一支短匕于開明獸背后刻下一道記號。 少女認(rèn)出了他手中,那支精巧刀柄雕蛇首的短匕——那是六歲那年,她在那夜被他救了之后,丟失的那一把。 他真的是那年他所見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