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之閑話紅樓_分節(jié)閱讀_2
薛蟠在紙上落下了最后一筆,這次算是把這本農書謄寫完了。他把比擱在了松鶴流石硯臺邊的白玉筆枕上?!白罱饷嬗惺裁葱迈r事嗎?” 當歸細細想了下,最近可是發(fā)生了不少事,可也大不過那件。 “前頭被關入刑部的城南的那家糧店老板,在上月初六的時候被判了罪,這一個月的功夫,消息從京城傳了回來,這次怕是遭了大殃,已經(jīng)保不住了?!?/br> 當歸想著那個王家老板也算是個良商,怎么就落得這個地步了,說是前一個念頭的災后運糧有大紕漏,從他那得來救災的糧食都是霉變的,還吃壞了不少人,這不,就被抓了。 “一直沒有什么音訊,被抓了也快要一年了,本以為他背后也許有什么辦法,沒成想就這樣被判了秋后問斬,一大家子死的死,還有的就是流放三千里,說是要放到伊犁那地兒?!边@事不是當歸一個小廝能夠妄斷的,這是圣意難違。 “秋后問斬,就是已經(jīng)行刑了?!毖吹恼Z氣有些沉重,他看著窗戶外頭已經(jīng)凋零的樹葉,只剩下殘枝寥寥了,總就是這幾日的功夫,就見不到那枝繁葉茂的樣子了。 “應該已經(jīng)行刑了,這兩天他家原來的莊子和院子都被判了充公,所以,最近街上不是很太平。有些個衙差們在那里進進出出,也不知在盤算,還是在清點?!碑敋w想到那些大幅交叉的封條,就把這么個熱鬧過的地方變成了死地,心中也泛起了這個深秋時節(jié)的涼意。 “所以,爹最近就在忙這個?”薛蟠可以想到這樣一個糧商的消亡,一定不是明面上的那些理由,糧食的問題也許有,也許是栽贓,不能一概而論。拖了一年的時間,那就是他上頭的力量努力多了,或者在幾個力量博弈中最終失敗了,把這個王家商人當做可棄子。 可不是么,對于那些個目下無塵的大老爺們,沒有價值的,或者不能始終站在高地的就是棄子。 只是,薛蟠對于自己目前幾乎是被堵住雙耳的閉塞消息源感到很無奈,如果知道的多一點,對于京城或者江南的官場有個在進一小步的了解,他就能分析出更多的東西。 聽著當今圣上已經(jīng)是快要六十了,這也算是長壽了,怕是下面的人已經(jīng)蠢蠢欲動了,偏生皇上年輕的時候就立了太子,如今太子也快四十了,他還有五六個兄弟。這盤棋不好下啊。 薛家作為江南皇商的領頭,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不論事實怎么樣,這里的利益重新分割是必然的,也怪不得薛父最近忙的有點離譜。都快要臘八了,也不知能不能在年前定下來。 “傳飯吧?!毖礇]有在想下去,這兩天也不知身體將要好了還是別的什么,不能多想事,一旦思慮的多,頭就針刺的痛,他不過是面上不顯罷了。 不多時,薛蟠移步到正廳,已經(jīng)擺了一道湯和一小碗飯,還有一個素菜。和其他富貴人家平時的飯食一定要上滿七八道菜不一樣,薛蟠不喜歡鋪張,那是沒有意義的浪費,他見過了太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已經(jīng)做不到只是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紈绔子弟了。 但是,他追求一則要符合吃的養(yǎng)生,一則要吃的有意思與精細。這也不算是親民了,在有些食材的選擇上也算是精益求精了。人經(jīng)歷過一輩子,有些東西刻在了魂里,也變不成最初的自己了。 “娘那里用了嗎?”薛蟠的午食一般自己用,雖說他只是個四歲的孩子。這和他的怪病有關,不喜歡有太多人伺候著,一般屋里只留當歸與荊芥,黃芪和甘草都是在后面候著。也是,古人三歲看老,四歲也可以進學了。 但是薛母那里的人未免就多了一點,她喜歡熱鬧。并且女子也多了一點。也是看多了那些后宅的傾軋與那些官員最后在女子身上落得個凄涼的場景,薛蟠對丫鬟伺候敬謝不敏。 “用了,夫人還多了道炸鴿子和清蒸魚?!鼻G芥說著,把湯盛了出來。 白瓷暗紋描繪的湯碗里趁著兩頭尖,稍稍彎曲的嫩筍,一絲絲的乳白筍rou,和著嫩黃色的雞皮,還夾著幾快切得薄透的紅色火腿,倒是看上去干凈明快。 再一聞,有股雞rou的香味飄散了了出來,喝一口就是齒頰留香的香嫩雞味,還有一股冬筍特有的香味。 因為是特異處理過的酸筍,在大筍去了筍籜后,在煮沸了的水里那么一泡,把土里帶來的那些苦味都消了大半。然后,在把它在井水里浸泡個兩三日后取出,就算是用井水的冷性把燥意全部除了。 之后,刀刀分明的切成細絲在用沉香的醋一煮,等到煮成之后,就可以較為長時間的儲藏食用了。 “這酸筍雞皮湯喝了兩天,味道還不錯,但明天讓廚房換道菜吧,也不能一直讓娘跟著爹和這個湯?!毖磳ηG芥囑咐到。 也是因為薛父薛母寵著薛蟠,也是因為他對吃食的要求,廚房的事他還是能說上話的。當然了整個府邸也就三個主子,就是一人吩咐一種都沒關系,鐵定做的出來。這么說來薛宅的規(guī)矩在這方面還不算是一板一眼。 飯后,桌上的東西撤了下去,荊芥又上了一杯濃茶,薛蟠吃了一口,漱了一下口,吐在邊上的碗里。再潔凈了一下臉面,等一切事畢,薛蟠在邊上的椅子間坐了下來,小歇片刻。 難得薛蟠有意和當歸交談兩句,全當是聊天放松了。 當歸看著薛蟠的樣子,知道他是想聽聽這酸筍雞皮湯的掌故。“爺,當歸以前聽一個順口溜‘二十七,殺只雞’,莊子上和田里似乎都有這樣的習慣,過年的時候要殺只雞才算是過了個好年,倘若要是有新姑爺上門能添一道小雞燉蘑菇就再好不過了?!?/br> 薛蟠見過這樣的事,里面難道還有什么講究,他略帶疑問的看著當歸,在當歸說這些俗事的時候,就連不茍言笑的荊芥都默默傾聽了。 “也沒有什么大規(guī)矩,說是取自雞這個字的諧音,吉祥如意、吉星高照,新的一年可以順順當當?shù)剡^日子。但是,實際一點的理由,估摸著還是因為一年到頭要吃頓好的,雞rou鮮美,莊子自家養(yǎng)的雞,當場宰了燒,不要多少的廚藝,都是rou嫩多汁的,一股子的甘甜味?!?/br> 當歸是薛蟠身邊的人,吃的用的自然不差,不想那個徐嬤嬤那樣的張揚,他們都是內斂著來,沒有比主子裝扮的還張揚的說法,況且一看就是個老鼻子氣的嬤嬤。 話說回來,當歸還是會懷念父親偶爾下廚燒得那道雞湯,可惜再也沒有吃的機會了。這人一直惦念的不知道是雞湯,還是那個燒的人,或者那個一起吃飯的光景。 “看來不管是莊子里的、田地上的,走南闖北就為了賺個小錢的,或者站在廟堂上的都喜歡吃雞rou?!毖聪袷窍氲搅怂?jīng)的時光,那個時候他以為像是雞皮這種東西恐怕是‘賤物’上不得臺面,卻也沒有想到宮里的人也都用這個。 “京城里的人就喜歡用這個東西,說是雞rou性子溫和,它的功勞在菜里大了去了。”薛蟠順手拿起了一只炭筆,在特質的那本畫冊上,畫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雞。頭上還有一撮不寫實的卷毛,倒是平增一番趣味。 當歸與荊芥都對主子的這個技能見怪不怪了,他們都覺得等哪天主子的病好了,恐怕會震驚天下的。當然,這也是一種盲目的崇拜了。 “在做吃食的這片地界,掌管膳食的廚子,無不對‘雞’大力贊揚,它可以說是禽類里面的首領了?!闭f著薛蟠給小雞加了一個冠,像是加了一個朝冠,而在它的背后畫了諸如鴨、鵝、鴿等飛禽,它們都低著頭一副以雞為尊的樣子。 “這倒不是因為它有多么珍貴,而是因為它能變化出很多的菜式,就用今天的雞皮來舉例子,像是涼拌雞皮、膾制雞皮、燒烤雞皮,甚至和燕窩一起入湯,做成燕窩冬日宜湯,都有它的蹤影?!毖匆贿?,畫出了不同的烹調方法,在那個燕窩湯邊上,還特地加上了一只梁間燕。 “這恐怕是那位,”薛蟠對北方拱了拱手,指的是宮里的那位皇上,“他老人家也喜歡的東西?!敝皇呛竺娴脑拝s也到此為止了,像是嘉慶菜單里用過的四喜雞皮與雞皮燕窩,這些話也是不能再說了。 “這算是明白了,就是因為雞和誰都能搭個伴,才有這樣的名氣?!鼻G芥倒是少有的說了一句。私下的時候,主子還是很好相處的,仿佛,也只是仿佛,主子身上有種說不出緣由的平和,和其他的貴人們不同,沒有那種難以察覺的傲慢。這即便是在有些為民主做的官老爺身上也抹不去的痕跡,就像是從書里帶來的,人們管他叫書香氣。 荊芥馬上收回了思緒,就像他想的那樣,這種平和也只是一瞬,甚至一瞬都沒有的錯覺。 “可不是嗎?做菜和做人沒差多少,人緣好,和誰都合得來的,比較容易有個好名聲?!碑敋w感嘆的說,別看他逢人就笑,還要笑的到位,對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笑,其實還是荊芥這樣板著張臉的好,不累心。 薛蟠笑笑,不再說下去,指了指剛才作畫的那張紙,遞給了荊芥,“下午,把剛才說的記一下,就在這個邊上。你們也去用飯吧?!?/br> “是。”荊芥雙手接下紙,和當歸一起退了出去。 薛蟠決定了,今生不管能不能治好這個呆病,都要留下點什么,那就一本風俗佳肴錄吧,也算不浪費了自己速畫的本事。 至于為何不是其他的書,他說過了,那些個沒意思。 如果民智不開,再多的技能都沒有用,如果沒有人鼎力支持,一切不過是紙上談兵。 他要是能好,那么讀書做官,再調動那一幫老鬼的利益團體,向外發(fā)展商貿,還有可能通過銀子砸出一條新的路。但前提是背景夠硬,這個皇帝不成了,下一位現(xiàn)在還不好說。 只是想到這里,他的頭又劇烈地痛了起來,那些鬼魅魍魎又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他仿佛又看見了洋人的槍炮下,如山堆積的尸體,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有認識的,有不認識。有老百姓的,有達官貴人的。有老人的,有嬰兒的。 但是最后,都化作了一張張麻木的臉。 薛蟠穩(wěn)了穩(wěn)身體,苦笑了一下,恐怕他根本沒有這個機會了吧。 ☆、3、精貴碧梗粥 “爹,你回來啦。”薛蟠下午又犯了頭痛的病,也沒有力氣再看書,小歇了一會,就去薛父的書房等著了。 薛父聽薛母說蟠兒來了,連忙解開了紫貂秋云紋的外罩,在爐火邊暖了一下身子,等去了身上的寒氣,就立馬進了書房。 “快讓為父看看,這幾天一直都在外面,沒能陪蟠兒一起用飯?!闭f著薛父一把抱起了站在面前的小兒,怎么覺得他似乎又瘦了一點。捏了捏他少有表情的臉,手感不好都沒rou了,確實是瘦了。 顯然對于這樣的懷抱,薛蟠不是很適應,雖然那一瞬的溫情讓他十分留戀,但是想著自己已是個老大不小的人了,便微微掙扎了一下,也不想讓薛父察覺得他的尷尬。 ‘哎——’薛父暗嘆一聲,年少老成發(fā)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雖然省心,但是也少了很多樂趣。只是因為那個病,蟠兒被這般折磨也只能忍著,忍著就不像個會跑會鬧的孩子了。 “蟠兒這兩天都玩了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么?”薛父問著,其他父親想的都是小兒學了什么,念過書沒有,到了他這里都倒過來了。也沒聽說四大家族里有像蟠兒這樣的小孩,莫說小兒,恐怕除了蟠兒他舅舅王子騰之外,就沒有什么有出息的了。賈家的老二也是算捐的官,一直就沒有挪過位子。賈政說著讀,也不知讀出個什么來。還不如蟠兒知道的多,也是應了老話,慧極必傷。 “沒什么想要的。”薛蟠真是想不出來什么,除了好吃,他也沒有其他的愛好,制作新奇玩意也算,但那不是愛好而是為了改革做的必須準備,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 薛蟠看著父親明顯失望的樣子,還是加了句,“這兩天的雨景不錯,我看著大雨打著竹葉的樣子,很有江南的味道,想來入冬的雪色會更好?!闭f到這里薛蟠也起了興致,金陵的冬天還是很美的,其實是一家團聚的時候總是很美好,圍爐夜話,除舊迎新,貼桃符、放煙花,等下了雪還能對個雪人,要把當歸他們四個不同的樣子堆出來。 “要是今年好點的話,就去堆雪人吧?!毖Ω缚匆娏搜囱劾锏钠诖@時他才像是個小孩,可惜,這點愿望也遙遠的很。一入冬,可能是天冷的緣故,蟠兒的病就更加劇烈反復,根本不能聽的聲響,而滿城的鞭炮聲是禁制不了的,年節(jié)也是平添痛苦。 “會好的?!毖纯隙ǖ恼f著,像是絲毫沒有看見薛父臉上的遺憾與痛苦。如果人連自己都沒了盼頭,那就真的沒有可能了。 “你們爺倆兒聊好了吧,等吃完飯再說吧?!边@時,薛母推門進來了,她穿著暗紅刻金的云錦緞裙,戴著個百鳥迎春的步搖,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剛剛出頭,也是生活富貴一點都沒有疲態(tài),整個人都笑盈盈的。 衣食富足,夫妻恩愛,孩子孝順聰明,如果沒有薛蟠的病,簡直十全十美了。 薛母有時想她可比jiejie王夫人幸福多了,不是她暗中說人閑話,賈府的二老爺明明是次子,占著長子的位子,端是一副他才是頂梁柱的樣子。那人讀得倒是四書五經(jīng),但總是別扭,還有那幾房妾氏,自己這個jiejie當年比著一定要嫁給做官的,勢大的賈府,而自己去入了行商的薛家。 這人哪不能只看眼前的好,以后的日子還長,指不定有什么變故。 “好了好了,這就來。”薛父拉著薛蟠的手,走到了正廳。 “這幾日你在外面吃的油膩,我就讓人做了個粥,也暖暖胃,不讓它累著?!?/br> 晚食上了幾個清淡的小菜,還有一道薛母說的特地讓做的碧梗粥。 待三人一一入座之后,從后方的屏風那開始上菜,就像薛母說的那樣,晚上的菜式倒不是很花里胡哨,而是以清淡的食物為主,這兩天薛父一直在外面吃宴席,也要清清腸胃才好。 “老爺,這個碧梗粥你倒是可以多用一點,細澤柔膩,滋養(yǎng)脾胃,也能緩緩這兩天外面的油水?!毖δ赣H自盛了一碗給薛父,白瓷蓮花碗映襯著微綠色的稠粥,也有著淡淡的沁人心脾的稻香。 “蟠兒也是,這個可以多食一些,你不是喜歡吃食嗎,這個可是從京城莊子上特異送來的?!毖δ赣纸o薛蟠添了一碗。 薛蟠卻被京城莊子這四個字給引起了注意力,他有心想要多問一下,當下的局勢,卻也知道過多的事情父母不會和自己說,怕自己累到,而過深的事情,怕是他們也不知道。 正想著,薛蟠舀了一勺的碧梗粥送入了口中,這粥煮的濃稠,依稀還能看出它是碧梗米時,顆顆飽滿,細長而微綠的原貌。可以說晚上一碗粥,比起那些大魚大rou更符合腸胃的需求。 薛蟠吃著粥,不得不承認,曾經(jīng)文人對于這種事物的贊嘆,就像是袁枚說的那樣,光是看得到湯水,而忽視了米,或者光是看到慢慢的米,而不見湯水的,都稱不上是好粥。充其量也就能獲得一個泡飯的稱號。 只有像是面前的粥,將水和米的比列完美的融合,柔膩如一體,當用勺子舀起來,可以看到稠中帶米的湯水,才算是粥了。 一頓飯用的舒心,一碗碧梗粥下肚,那點身上帶的寒氣也都消散了。 薛父想起了在京城的莊子,即便是富貴人家也不能輕易的食用像這樣的碧米?!扒f子上的人來送年貨時,有沒有說點京城的事情。賈府那里有沒有新鮮事,你jiejie那里還是讓珠哥兒在讀書?” 薛母聽到這個問題,倒是想起了莊子上的人說的王夫人現(xiàn)在就指著賈珠能夠考一個好的功名。她的jiejie養(yǎng)的兒子比蟠兒大個一兩歲,據(jù)說很是聽話,他出生的時候薛母倒是見過一面,看上去是個安靜的小兒。只是后來生了薛蟠,而薛蟠又有了這樣奇怪的毛病,薛母就沒有再去京城了。 一方面賈府自從賈代善賈公過世了之后,就有點奇怪的變化,下人們閑言碎語對薛蟠也不好。另一方面,薛蟠的病也是要靜養(yǎng),不可能舟車勞頓。 “還是老樣子吧,讓珠哥兒認真用功,我估摸著想要有個堂堂正正的功名傍生,而不是像她賈二爺那樣只能捐一個官做。只是,老太太偏愛二房,現(xiàn)在據(jù)說是他們住在榮禧堂里?!毖δ傅共皇嵌嘧⒅匾?guī)矩,而是想著賈家一面說著要守規(guī)矩,另一面又有外人看不懂的地方,倒是無端惹人閑話。不過畢竟一個在京城,一個在金陵,兩家也過不到一起去。 薛父聽著賈珠一味用功學習的話,用手摸了摸薛蟠的腦袋,“蟠兒倒是不必如此,還早呢,不急可以慢慢來。”薛父覺得薛蟠在課業(yè)上的聰明要是能分給他的身體一半就好了。 薛蟠沒有抗拒薛父的揉腦袋行為,反而覺得父親手掌的溫度,似乎換緩解了他的頭痛。 一家人稍微聊了會天,夜色漸濃,薛蟠也辭別父母,回到了自己的別院里。 薛蟠取出了那本專門記錄的食物譜,記下了今晚的碧梗粥。突地他想起了剛剛忽視的一件事,碧粳米不就是以前謝墉在《食味雜詠》中提到過的清代貢米,只有皇親國戚和達官顯赫才能使用的東西。 這種米是京米的一種,并且是其中的上品,在玉田縣內種植,以米粒細長而微帶綠色聞名。而那些短而大的,泛白非綠的則是下品了,只是一些仿冒的玉田米。 想著齒頰留香的碧梗粥,才想起那種碧梗米特有的香味他前世也嘗過一次,別看那時候國之不國,但是皇廷還是吃著普通人連香味都沒有聞過的東西。 薛蟠在那幅碧梗粥邊上落下了一首詩,“京畿嘉谷萬邦崇,玉種先宜首善豐。近納神倉供玉食,全收地寶冠田功。泉溲色發(fā)蘭苕綠,飯熟香起蓮瓣紅。人識昆侖在天上,青精不與下方同?!?/br> 足以證明它的美味可讓神仙動容,只是當他寫下了那個‘不語下方同’時,這卻讓他猛地一驚,原來如此,原來薛府已經(jīng)是潛藏暗流了嗎? “當歸?!毖窗严⒆顬殪`通的當歸叫了進來,“你前幾天說那個被斬的糧商是因為耽誤救災的事情而問罪的。” 當歸看著薛蟠嚴肅的表情,難道主子是猜到了什么隱情,這么晚了還是休息的好,不要再費腦子去想那些復雜的事情,當歸也怕主子累到,只是這話他不能說?!笆堑模f是耽誤了黃河那邊的事情?!?/br> “太子今年是不是視察過漕運?!毖赐蝗幌肫鹆耸裁矗峙逻@次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沒有聽過太子爺來過江南,可能去過黃河那里吧?!碑敋w也不能肯定,他一個升斗小民哪會關注太子爺干了點什么,特別是這事情還不是發(fā)生在江南的時候。 薛蟠擱下手中的筆,果然是為了太子遮掩吧。江南的漕運其實一直掌控在皇上的手中,要說那個糧商誤了事情,只怕真的出事的地方是黃河的漕運,而不是江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漕運之間的彎彎繞繞不是一個地方的關系,而牽扯到幾個水道之間。 薛蟠又回過頭來,看著面前的這幅碧梗粥圖,只怕作為皇商之重的薛家是如何也逃不開漕運的那些事的,或者說薛家注定避不開朝政變動帶來的沖擊,然而沒有人在朝為官,有自己的一方勢力,新皇真的會容忍四王八公保持這樣的勢力嗎?就算新皇允許,在這之前幾個皇子間的較量,他們也躲不過去,或者那些新的利益集團也不會讓四大家族長紅。 消息不通,身體不佳,盛極必衰,薛蟠的腦子中反反復復閃過這些詞語,忽的一陣氣流沖向了腦部,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薛蟠緊緊咬了咬嘴唇,當歸當下發(fā)現(xiàn)了主子的臉色猛地變得煞白,他連忙向外喊人,“快點和老爺、夫人稟報,主子又頭疼了!” 就聽見外守著的人連忙出去傳稟的腳步聲。而當歸連忙拿出了應急的藥丸,想給薛蟠服用,薛蟠顫抖著接著那顆藥,艱難地吞了下去,只是藥丸似乎沒有任何作用,滾大的汗珠從薛蟠的額頭上冒了出來,不多時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浸濕了。 當歸和荊芥扶著薛蟠躺倒了床上,就聽見門外薛父與薛母匆忙的腳步聲,他們推門而進,連外套也沒有來得及穿。 “蟠兒——!”薛蟠依稀聽見了父母的驚叫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