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珠玉_分節(jié)閱讀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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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和哪些戲班聯(lián)手合作,卻是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如果為節(jié)約成本,選擇與尋常普通的戲班合作,那些個(gè)戲子或許能唱上幾段昆曲亂彈,然而到底因了眼界不高,致使出言無狀、舉動(dòng)皆俗,反倒會(huì)降低了整個(gè)酒樓的檔次。而若是像顏慕梅與袁玉蓉這等戲班的頭牌名旦,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俱佳之人,且不論他們的出場費(fèi)用不輕,很多還是為各個(gè)王孫官宦所御用的戲子,是被禁止外出陪酒的,更不會(huì)出席外面的演出。由此這等戲子是請不來的,但賈珠倒覺借用他們的名聲來宣傳一番是無甚不可的。就如賈珠之前在北靜王府見到的顏慕梅的師父,他手下的聯(lián)錦班除卻這顏慕梅,還有不少戲子,倒也并未成為王府專屬。若是借以與這班人簽了合約,令該班戲子在固定日期前來演出,與自家酒樓聯(lián)名宣傳,怕是更為造勢。加之賈珠又聞?wù)f這顏慕梅的師父傅慶明乃是貪得無厭之輩,只要能投其所好,令其有銀可賺,不怕他不與自己合作。于是賈珠便打定了主意,欲與這傅慶明打一番交道。 正值這一年的八月廿五,賈珠的生日又臨。自賈珠在翰林院任職之后,其地位自是不同于以往,生日之際亦需闔府大擺筵席,請來翰林院同僚上下屬諸人并一干京師之中有所往來的親戚朋友一道慶賀。卻說此番賈珠除卻邀請了翰林院的諸位同僚之外,其他便如四皇子并五皇子俱是送了請?zhí)?。二位皇子雖未曾親身前來,亦是遣了府里的長史官或親隨前來送了賀禮。此外便是南安郡王世子炎煜、北靜郡王世子水溶,以及平日有所往來的蔣子寧、韓奇、譚欽思等人均應(yīng)邀前來。出人意料之事便是通常他人難以請到的侯柳二人此番亦親身前來,分別代表修國公府并理國公府送上了賀禮。 而正與大堂中接待諸人的賈珠見此番跟隨水溶前來的戲子是袁玉蓉而非當(dāng)初和自己相識(shí)、傳言之中最得水溶寵信的顏慕梅,心下不禁大為納罕,遂便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詢問水溶道:“世子此番怎的未令月藺作陪呢?想來自從弟之前在靜王府見過他之后,至今尚未面見過。” 此話一出,賈珠當(dāng)是未曾錯(cuò)過水溶面上一閃而過的陰霾,心道北靜王府之中定是有事發(fā)生了,便見水溶勉力斂下神色中的異常答道:“月藺近日里病了,正臥床將養(yǎng),故而無法前來?!?/br> 賈珠聞言則道:“是嗎?如此當(dāng)真遺憾啊,還望他千萬保重了?!?/br> 隨后便將水溶一行人迎入大廳,之前那話自是不再提起。 卻說此番為了能與這傅慶明搭上線,賈珠專程借助了自己這生日宴會(huì)的機(jī)會(huì),自己掏錢請來了傅慶明的聯(lián)錦班來榮府唱戲。 而為了令自己與傅慶明今后的合作更為順利,賈珠不僅此次出了大價(jià)錢,還對傅慶明取諾曰不久之后的寧府珍大爺?shù)纳?,他還將邀請他的戲班前往助興,費(fèi)用自是不薄。賈珠當(dāng)是知曉這欲與人合作當(dāng)首先誘人以利的道理。這傅慶明見從賈大少爺這處有錢可賺,自是樂得眉開眼笑,對了賈珠那是笑臉相迎,百般諂媚討好,只恨不得抱著賈珠大腿叫爹。 此番賈珠私下里尋了傅慶明商議二人的下一樁生意,待二人商議畢,傅慶明正待離開之時(shí),賈珠憶起這傅慶明正是顏慕梅的師父,遂便開口問道:“這月藺我不久方才在王府見過,彼時(shí)尚且好好的,怎的忽地便病得起不了身了?” 這傅慶明聞言忙地轉(zhuǎn)頭四顧,見周遭無人,方才步至賈珠身側(cè)低聲答道:“大爺是聽何人說的我家月藺病了一事?” 賈珠見狀皺眉對曰:“靜王世子。出了何事,怎的這般鬼鬼祟祟的?” 傅慶明低聲說道:“大爺有所不知,事情哪是那般簡單。外人只道是我家月藺病得起不了床,事實(shí)上我家月藺是給人冤枉了,被那北靜王爺從王府里給逐了出來……” 賈珠聽罷大驚:“什么?怎會(huì)如此?據(jù)聞世子平素最是寵信月藺,否則彼時(shí)便也不會(huì)喚他伺候陪酒,怎的如今竟被逐了出來?” 傅慶明道:“可不正是如此?我家月藺昆曲唱得好,模樣兒又俏,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是無不通的,給爺們陪酒也還能行令對對子的不是?不是小的吹噓,那《驚夢》、《尋夢》兩出戲,找遍這京城也找不著較我家月藺唱得更好的。我成日家的將他當(dāng)佛爺一般供著,不敢打不敢罵,生怕他受了一丁點(diǎn)兒委屈。若非此番他是為那靜王世子看上了帶進(jìn)王府里,每月單獨(dú)給我這做師父的二百兩紋銀,我又何嘗舍得令他離了我這師父的眼皮底下呢……” ? ☆、第三十八回 中jian計(jì)戲子赴黃泉(二) ? 從與傅慶明的談話之中,賈珠便也漸漸地明了了這顏慕梅與水溶之間的種種因緣糾葛。話說這顏慕梅之父本乃京城的樂師,專為梨園中人譜寫詞曲。而這慕梅天生聰穎好學(xué),模樣俊俏,自幼便讀得許多書。不料世事無常,其母在生下他后不久便也去了,之后在他幾歲之時(shí)其父便忽患重病,數(shù)月后亦是蹬腿而去。如此只得將慕梅托給了叔父收養(yǎng),不料他這叔父卻又因得罪貴胄獲罪,闔府被抄,慕梅隨后便被賣入梨園,作了戲子。 而這慕梅天生冷淡高傲、潔身自好,有丹鳳棲梧之志,落入梨園之后便絕了望,投繯尋死數(shù)次,均因獲救而未能死成。戲院諸人見狀是早已將之厭棄,后傅慶明見了,見他模樣生得俊俏,嗓音又如黃鶯一般動(dòng)聽,便將之買下帶入自己的聯(lián)錦班唱戲,剛不過唱了幾場便已紅遍京師。 之后的某一次傅慶明帶著聯(lián)錦班入了南安王府唱戲,彼時(shí)水溶亦在場。慕梅第一次在水溶跟前亮相之時(shí),水溶便對慕梅入了迷。之后水溶便多番打聽這慕梅,聞?wù)f慕梅乃聯(lián)錦班的戲子,便尋到了傅慶明,每月給他這做師父的二百兩做報(bào)酬,欲這慕梅入了靜王府成為王府專用戲子。傅慶明自是樂得以此巴結(jié)水溶,屆時(shí)又可為自己的聯(lián)錦班造勢,遂便也忙不迭地答應(yīng)。 而慕梅本以為這水溶既是郡王世子,權(quán)勢滔天,便也難免仗勢欺人,本不欲親近他。不料在入了府之后,見這水溶不僅生得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秀麗無比。雖生于那繁華富貴場中,卻無那些個(gè)驕奢yin逸之事,頗好風(fēng)花雪月、絲竹管弦之樂,對待那下等的戲子相公之類身份的人亦斷無欺壓逼迫之舉,遂這慕梅便也漸漸地與之親近起來。 而水溶最初對慕梅雖是好其顏色,待接近了解之后方才發(fā)現(xiàn)慕梅為人剛直不屈、絕無伶人趨炎附勢之舉,反倒是潔身自好、志向不凡。遂對其便由好轉(zhuǎn)敬,更由敬轉(zhuǎn)愛,贈(zèng)了慕梅許多東西。而他二人在這般朝夕相伴之下便也日久生情,無論是平素間賞花遛鳥抑或是吟詩作賦,水溶都喚了慕梅陪伴,二人的親密程度便是連世子妃見了亦是心下不悅。后來因了慕梅身體欠佳,總是心口犯疼,水溶更是將自己祖?zhèn)鞯囊粔K貼身暖玉一并贈(zèng)予了慕梅。知曉此事之人無不在心下暗自眼紅嫉妒著。而因了慕梅之故,這傅慶明的聯(lián)錦班在北靜王府之中,便成為了當(dāng)之無愧的王府第一戲班,彼時(shí)的傅慶明別說有多么躊躇滿志。 說到此處傅慶明重重嘆了一口氣,方才接著道:“……我家月藺就是性子太直硬,不懂地圓滑周旋,在那王府之中除了世子,對誰都是不理不睬的 ,自個(gè)兒想什么就在面上做出甚樣來……知曉他性格之人說他個(gè)性直率,不曉他之人還當(dāng)他目中無人,由此在王府之中得罪了許多人。我這做師父的勸了他多少回,奈何他總是由著自己心意行事,總也不聽勸……如今果真被那起小人下了套,因而惹怒了王爺,被攆了出來……” 賈珠聞罷還想繼續(xù)追問到底是因了何事令北靜王爺將這世子最為寵信的小旦給逐出了王府,不料此番再問,傅慶明卻吞吞吐吐地不說了,只道是似是慕梅將水溶贈(zèng)予他的那枚暖玉丟失了因而獲罪。賈珠聞言心下生疑,總覺得其中似是另有隱情,遂在傅慶明離開之后賈珠喚來了千霰,命千霰暗地里將顏慕梅因何被逐一事調(diào)查清楚。如今專司外出打探消息的執(zhí)扇被賈珠送與了煦玉,他只得轉(zhuǎn)而尋了千霰暫時(shí)替代。 不久之后,千霰便將外出打探得來的消息悉數(shù)告知與賈珠。在千霰遞來的情報(bào)之中,賈珠見到了一個(gè)不可思議的名字:袁玉蓉。賈珠不禁感覺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般地跳了跳,原來這樣一出悲劇,仍是源自于府中不同派系的戲子之間的爭寵嗎…… 原來在九月九那日顏慕梅被水溶喚來陪賈珠等七人之事傳至府中十齡班當(dāng)紅相公,唱閨門旦的袁玉蓉耳中,便引得他大為震怒,隨后便對自家?guī)煾负蘼暫逇獾芈裨沟溃骸斑@顏慕梅不過便是唱《牡丹亭》唱得好些,大家同是唱閨門旦的,誰又較誰高了去?!大家同是相公,我不也是這京城里頭的《西廂》絕唱,難道他便較我高貴了去?!平日間的也總是冷面冷心,見了誰都是那副尋死覓活的模樣,只會(huì)對世子討了巧去!論模樣論文才我又哪里較他差了?他能跟隨一幫王公一道行令陪酒賣弄才藝,難道我便不能?……”說著忿忿地翻弄著手中那冊《花月紀(jì)事》,兀自嘟囔一句,“都被寫在了這上面……” 玉蓉師父聞罷亦是嘆息道:“說這些又有何用呢?世子就是偏愛顏慕梅那般矯揉做派,他越是那般孤芳自賞、萬事不入眼的模樣,世子越是覺得他高人一等。” 玉蓉聽罷這話心下更是氣惱,不經(jīng)意間使力將手中拽著的書頁都揉皺了,隨后只聽其冷哼一聲道句:“師父放心好了,他得意不了多久的,他不過就是仗著有世子寵著嗎?可這府里除了世子寵他,他還有什么?您別忘了,他那般做派又有多少人看得順眼?在這府里他勢單力薄,便是連世子妃都厭棄著……若此番連世子都不再寵著他,我看他又如何再翻得出花來……”說罷這話玉蓉靠近了他師父,從身上取出一件飾物,他師父接過在燈下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驚道:“這不是?!” 玉蓉冷笑一聲答道:“不錯(cuò),這正是鎮(zhèn)國公之孫牛繼宗的清客卜成興的玉佩,他將之作為信物贈(zèng)予我了?!?/br> “這是為何?陽靖,你莫不是與他有了私?” 玉蓉冷哼著對曰:“師父莫要如此大驚小怪的,入了我們這一行的,有幾個(gè)還能保持著所謂的‘玉潔冰清’的?你便道那顏慕梅,不也與世子有私了嗎?何況我此番忍辱負(fù)重地與這卜成興勾搭上,不也為了自己今后著想嗎?師父,您以為這性卜的作甚與我這家傳玉佩?” 師父則道:“難不成你與他交換了定情信物?” 玉蓉冷笑著答道:“不錯(cuò),我此番可是花了大價(jià)錢,將那暖玉給了他,否則他又怎會(huì)將此物贈(zèng)我,只是我此番倒也并不圖他此物罷了……” “……” 隨后玉蓉半晌不言,腦中不禁浮現(xiàn)出自己被那卜成興摟在懷中之時(shí)的屈辱經(jīng)歷,那卜成興喝得醉醺醺的,滿身酒臭,口中迷迷糊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靖兒,還、還是你好……同、同為相公……你較那顏慕梅好、好太多了……那顏、顏慕梅不、不過會(huì)唱幾句……《西廂》……” 玉蓉按捺下心中泛起的厭惡陪笑著軟語提醒道:“是會(huì)唱幾句《牡丹亭》?!?/br> 那卜成興一面往袁玉蓉的面上亂舔亂親,一面接著道:“對、對……大爺我最、最看不上那小白臉……一副目中無人、孤高自傲的模樣……” 玉蓉打斷卜成興之言,趁著其神志不清之時(shí)撒嬌似的說道:“卜爺,還是靖兒對你好吧~那靖兒贈(zèng)你的那暖玉你可要一直戴著啊,千萬莫要取下了,若是取下了便是不疼靖兒了……” 卜成興忙地賭咒發(fā)誓:“大爺我定會(huì)、定會(huì)一……一直都戴著……” 玉蓉聞言笑道:“如此便太好了!……還有啊,初十那日靖兒在靜王府唱《拷紅》一出戲,卜爺可千萬要大駕光臨來看啊……” 卜成興答曰:“定會(huì)前來、定會(huì)前來,那日我們大少爺不、不是也被邀請去往靜王府了嗎?……靜王爺五十大壽啊,我亦需跟著少爺前往啊……” “是啊……卜爺記得就好啦~” …… “陽靖!” 聽罷這聲呼喚,袁玉蓉方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神色尚且?guī)е鴑ongnong的倦意,便聽身旁師父問道:“你怎么了?在想何事?” 玉蓉?fù)u頭答道:“我無事,只是有些倦了,師父您也去休息吧,明日我還要登臺(tái)呢?!?/br> ? ☆、第三十八回 中jian計(jì)戲子赴黃泉(三) ? 之后北靜王五十大壽,袁玉蓉正巧在靜王爺這桌陪酒。待跟隨牛繼宗前來做客的卜成興經(jīng)過身邊之時(shí),玉蓉佯裝不經(jīng)意地輕聲道了句,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王爺耳中:“這卜爺身上戴著的玉石,怎的那般酷似世子的那塊暖玉……”隨后不再多言,滿意地目見靜王爺聞罷這話之后面上閃過幾許陰霾。 這日壽宴結(jié)束之后,靜王爺便將慕梅喚至跟前責(zé)問那暖玉的下落,慕梅自是拿不出來,兀自辯解說是不日前暖玉在自個(gè)兒房中不翼而飛。然靜王爺只道是這暖玉在今日卻出現(xiàn)在了那卜成興的腰間,這卜成興今日是第一次來這靜王府,若非是因了慕梅跟他有私,他又怎會(huì)有這暖玉,此玉乃靜王府祖?zhèn)髦?,他人是斷無可能自行擁有的。而闔府皆知這暖玉被世子贈(zèng)予了慕梅,由此惟有可能是由慕梅轉(zhuǎn)贈(zèng)給卜成興的。 此番慕梅雖苦苦辯解自己根本不認(rèn)識(shí)那卜成興,且此玉乃不久前莫名丟失的,根本未曾贈(zèng)予那卜成興,他亦是不知那卜成興從何處得來的那暖玉。然靜王爺因了慕梅與水溶之情,早早地便也不待見慕梅,何況慕梅素昔為人冷淡,亦不討靜王府其他諸人歡喜。遂此番靜王爺亦不聽慕梅辯解,便以慕梅私通外人的罪名瞞著水溶將慕梅給逐出了靜王府,退回了他師父傅慶明那處。他師父雖曾在靜王爺跟前求情,奈何此番靜王爺已于府中下令曰從今往后俱是禁止了慕梅再行踏入靜王府,遂也并不理會(huì)這傅慶明。 之后待水溶知曉了此事,雖前往靜王爺跟前辯解,道曰自己愿為慕梅人品做擔(dān)保,他定非那等會(huì)私通外人之人。不料靜王爺非但未曾因水溶為慕梅擔(dān)保辯解而網(wǎng)開一面,反而將水溶訓(xùn)斥了一通,指責(zé)水溶不成體統(tǒng),寵信戲子,玩物喪志,冷落正妻,如何還有一個(gè)世子的德行品貌!過去便是太過縱容于他,方才致使其行出此等出格之事,此番他是斷然不會(huì)令那諂媚jian邪的顏慕梅踏入這靜王府。此番水溶無法,惟有恭恭敬敬地受了其父一通指責(zé)教訓(xùn),心下暗道現(xiàn)下只得令慕梅委屈一段時(shí)日,待王爺氣消了再做打算,將慕梅接回府來。 不料慕梅被辭回傅慶明家中之后,因了心下委屈氣惱,遂便也大病一場,無法再行登臺(tái)。傅慶明雖知曉慕梅是被人冤枉陷害的,然如今回了家中,無法為他賺上一個(gè)子兒,還需白養(yǎng)著他,心下便也止不住地埋怨,平素難免對著慕梅冷言冷語幾句。慕梅此番受了靜王府的冤枉,在家中又受了他師父的冷遇怠慢,心下便也怒氣攻心,更是觸動(dòng)了他墮入梨園、低人一等的心病,只道是若非當(dāng)初自己運(yùn)背淪為戲子,如何會(huì)淪落到如今這般遭人任意冤枉驅(qū)遣的地步?由此在種種心病郁結(jié)之下,加之他從前便體質(zhì)欠佳,之后便也一病不起,成日間的惟有臥病在床、殘喘度日,不久便也病入沉疴。 話說在賈珠生辰之后不久,賈珍的生辰便也到了。而在此之前賈珠便與傅慶明談好,待賈珍生辰之時(shí)便請他的聯(lián)錦班前來寧府唱幾出,作為賈珠為弟兄慶生之禮。而這傅慶明見有錢可賺,自是樂得前來奉承。此番還特地于賈珠跟前討好曰自己又有了好戲子,隨后向身后揮了揮手,隨著他的動(dòng)作行來的是一個(gè)十余歲的小旦,傅慶明攬著這小旦的肩對賈珠訕笑道:“大爺您看,這是我們班新進(jìn)的小旦,叫琪官的,論模樣是不是和我家月藺有幾分相像?而他也是唱閨門旦的呢……” 賈珠聞言轉(zhuǎn)頭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這叫“琪官”的小旦,只見其生得溫柔嫵媚,眉目間依稀可見幾分顏慕梅的影子,遂道句“你挖人賺錢的動(dòng)作就是快過別人啊”,之后賈珠腦中頓時(shí)閃過一念,恍然大悟,忙地開口問道:“這琪官,學(xué)名是不是叫蔣玉菡?!” 聽罷賈珠這話,便是連傅慶明亦是愣了一愣,隨后便忙地將那驚喜奉承之色夸張到十分,對曰:“大爺怎的知曉?!這琪官還是今個(gè)兒第一次登臺(tái),大爺便也知曉了琪官的學(xué)名?大爺果真是神機(jī)妙算無所不曉??!……” 而一旁賈珠見狀早已無力扶額,心下只道是真乃孽緣啊,看來一切俱是天意,也無怪乎之后水溶會(huì)那般寵信這蔣玉菡,原來一切因緣俱是出自此處??芍蛄诉@蔣玉菡,之后又生出多少事來呢?此番憶起顏慕梅,賈珠又開口問道:“你家月藺身子好些沒?這病了都多久了……” 傅慶明聞罷這話面上方才顯出幾分陰郁遺憾的神色,答道:“此番大爺還能惦記著我家月藺,是月藺的福分,小的代月藺謝過大爺了;只是我家月藺沒這好命,這病了兩個(gè)月,卻絲毫不見好轉(zhuǎn),小的為他請醫(yī)吃藥的耗了上百兩銀子都不見效,小的真不知道此番又該如何是好……” 賈珠壓低嗓音問道:“那世子呢?世子知道后可有說什么?” 傅慶明亦低聲作答:“回大爺,世子倒也派人來傳話曰待過些日子王爺心中之氣平些了再派人來將月藺接回王府,如今便令月藺先行將養(yǎng)著,把心寬了。只是我家月藺性子太倔,心里直到現(xiàn)在怕也咽不下那口氣呢,我這做師父的口都說干了也寬慰不了他……” 正說到這里,便見煦玉向二人這處行了過來,一旁傅慶明見狀忙地行禮賠笑道:“小的傅慶明向林少爺請安。” 煦玉見狀倒還不記得這傅慶明是何許人,便聽賈珠說道:“這是顏月藺的師父,聽他說月藺病得不輕。珠兒想尋個(gè)時(shí)日去他家探望月藺一番,玉哥可欲與我一道前往?” 煦玉聞言首肯:“可。” 賈珠遂轉(zhuǎn)頭向傅慶明說道:“你回家后告知月藺一聲,我與林少爺待閑下來后便去探望他……”隨后又尋思一番,道句,“不若就三日之后如何?” 煦玉則道:“三日之后不是已約好了前往靜王府探望靜王爺嗎?” 賈珠聽罷這話方才憶起此事:“如此便延遲一日,待那日之后再行前往月藺處?!?/br> 一行人如此這般商定,之后賴升便前來對眾人道“會(huì)芳園中的戲臺(tái)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此番傅師父可領(lǐng)了戲子登臺(tái)了”。傅慶明見狀對珠玉二人匆匆地行了一禮,便隨著賴升走了。 ? ☆、第三十八回 中jian計(jì)戲子赴黃泉(四) ? 三日之后,賈珠與煦玉便依照前約前往北靜王府探望北靜王爺。卻說這北靜王爺剛過五十大壽不久,不巧地便染了疾,竟如此這般臥床不起了。作為世家至交的眾王孫公子聞詢之后便也紛紛前往探視。 只不料此番珠玉二人竟在北靜王府見到了應(yīng)麟,煦玉見狀疑惑問道:“先生可與北靜王爺是舊識(shí)?怎的此番未曾告知我等先生亦會(huì)來此?” 應(yīng)麟則答:“為師當(dāng)年來京之時(shí)曾在這北靜王府居住過幾日,與王爺是舊識(shí)。此番王爺忽地轉(zhuǎn)入沉疴,他府中家人前來林府求見了為師三四次,為師推托不過方才前來診視一番。” 賈珠聞言問道:“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與了王爺又系舊交,他家人自是不會(huì)放過了。只不知此番以先生看來,靜王爺?shù)牟∏槿绾瘟???/br> 未想應(yīng)麟?yún)s搖了搖頭答道:“王爺其實(shí)并不算高壽,奈何此番是命數(shù)已盡,遂即便是為師,亦是回天乏術(shù)。” 賈珠聽了這話沉默,然心下則暗道:“如此說來這水溶不久之后便也要繼承了這北靜王爺?shù)木粑涣恕?/br> 之后珠玉二人自是入內(nèi)探望一番北靜王爺以全了禮,只見其光景果真不容樂觀。而一旁的水溶倒是終日從旁侍茶奉飯,神色亦是分外哀戚,真乃一純良至孝之人。 次日,珠玉二人便一道前往傅慶明家中探望顏慕梅。賈珠本欲將北靜王爺病危之事作為喜訊告知慕梅,曰是在這之后前往北靜王府便也再無人能為難于他,令其千萬寬心。不想此番見到慕梅,情況卻是著實(shí)不妙。慕梅向來體弱,又有胸口疼的舊疾,自墮入梨園之后便也萬念俱灰。只不料此番卻是遇著了水溶,不計(jì)他身份卑下,亦不仗勢欺人,待他很是真心實(shí)意。遂慕梅便也拿著一腔真心對了水溶,將這身心全都寄托在這至情之上。不料天不遂人愿,此番他為小人陷害,遭了這等冤屈,百口莫辯,被逐出了王府。此番遭際又令他憶起自己的身世遭遇,若非自己低人一等,則斷不會(huì)遭逢此等待遇。如此便也空有一片真心,與水溶亦無法求得長相廝守。于是這新愁舊恨加在一塊,便將他的身心俱是摧毀了。 此番見珠玉二人到來,躺于榻上神志迷離的慕梅勉力睜開雙眼模模糊糊地打量著他二人道句:“二位爺大駕光臨,奈何此病體殘軀亦無力支持,此番有失遠(yuǎn)迎,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他二人只見那慕梅此番已是面如金紙、枯瘦如柴,便也心知不妙。傅慶明命人抬了座椅安置在榻邊,賈珠坐下后忙對榻上之人說道:“你怎的折騰成這般模樣?!你可知如今北靜王爺病重,只要再熬過些許時(shí)日,世子自會(huì)遣了人將你接進(jìn)了府去,屆時(shí)你二人便可長相廝守。你若不自行保重,豈不是辜負(fù)了世子待你的心意了嗎?……” 慕梅聞言則答:“世子待我的情意我自是知曉,奈何人的命數(shù)自有天定,一個(gè)人與另一人的緣分是一天都不會(huì)多,我這身子怕是待不到那一日了……” 賈珠急道:“胡說什么?!可知成事在天而謀事在人,你若不自行保重,即便與世子感情再深,你們又如何能夠修成正果?!又可知若欲得到自己心儀之物,惟有靠了自己努力去爭取……” 卻說一旁煦玉往日間均是出口成章、萬言滿策之人,此番卻兀自沉默著,亦不知在思量著何事。 慕梅聽了賈珠之言對曰:“賈公子之言好生不切實(shí)際,你出生貴胄,又如何明了我這身為下賤的苦處,欲求得一個(gè)平等相待卻又談何容易?即便世子此番不計(jì)較,他人又會(huì)如何看待我二人呢……我這身子我都厭棄了多少回了,還不若此番便脫了這rou體凡身重新轉(zhuǎn)世做人的好……” 賈珠聞言沉默半晌,惟道句:“你之性子便是太過剛直,所謂剛則易折,無論是何種身份之人,這般決絕不顧一切的性子均非長久之計(jì)……或許你的苦處我無法體會(huì),但若換作是我,我定不會(huì)這般輕易地便放棄了,無論遭遇何事!亦不會(huì)輕易便以死解脫了,可知人一旦死了,便也萬念俱灰萬事俱滅,再無可能……” 之后又說了幾句,他二人見榻上慕梅精神不濟(jì),便也不好再留,遂告辭而去,賈珠與煦玉自是坐了同車?;厝サ穆飞?,煦玉仍是不發(fā)一語。之前在傅慶明家中之時(shí)賈珠不好詢問,此番在路上便趁機(jī)詢問煦玉是在思量何事。 不料煦玉聞言半晌方才開口,卻是說道:“常言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月藺此番熬得個(gè)油盡燈枯,怕便是因了投入之情太過熾烈之故。然我不明了之事便是他與世子二人無親無故的,既非弟兄又非摯友,且還是同性之人,如何便產(chǎn)生了這等熾情烈愛,只如會(huì)將人吞噬燒毀那般?……” 賈珠聽罷這話暗地里翻了一個(gè)白眼,卻也止不住生出幾許黯淡的情緒,心下暗道煦玉果真乃直男,由此方理解不了同性之愛。如此一來自己又將怎生得好,此番偏偏愛上的是直男,卻不是想掰彎便能掰彎的。尋思片晌方才答道:“珠兒以為玉哥兼通百家,遂也無事不通,此番怎的竟也堪不破如此淺顯之理?” 煦玉則反問曰:“此言怎講?還望珠兒解惑?!?/br> 賈珠道:“傳說佛有大情大愛大智慧,寄情與那無情之物,遂能拈花一笑。便是那無情的花草,佛亦能將愛意寄托于此,何況是對人乎?此外玉哥可還記得先生教誨?圣人云“大人能將天地萬物為一體”,即大人見了孺子落井、鳥獸哀鳴觳觫乃至于草木之摧折、瓦石之毀壞均能生出不忍之仁心。如此人見了另一人,哪怕那人為同性,寄情于上,又有甚好驚異不解的呢?何況人與那草木瓦石之不同在于人并非無情之物,你若寄情與他,他勢必還情與你,由此一來彼此之情便也相互來往補(bǔ)充,以至于最終便也難以割舍,成了濃情癡愛了……” “……” “此外仁心從孺子身上可延伸到鳥獸、草木以及瓦石之上,便也說明這仁心可從人延伸到動(dòng)物到植物最后到無機(jī)物,那么情愛又有何不可呢?這人之情愛可以男對女,如何又不能延伸到男對男,以至于對其他?……”此番賈珠借用了圣人言論來新解,以確立自己的觀點(diǎn)的方法來論證同性之愛的合理性。對于要說服煦玉這一典型的儒生而言,這樣借了圣人觀點(diǎn)代言的方式絕對較直接告訴他“少年你還太年輕,不知道這愛情是可以跨越年齡身份性別乃至于種族的”更為有效。只不過陽明先生,不才小生借了您的大論來論述同性之愛,您可千萬莫要怪罪小生才是。 此番煦玉聞罷賈珠這一番論述,尋思片晌,似懂非懂,倒也略有所悟。遂開口對賈珠道:“玉哥明了珠兒之意,人既可寄情于萬物,如此便如這男可將情寄于了女一般,男將情寄于了男亦是合理之事了?!?/br> 賈珠聽罷微笑:“正是如此。” 煦玉又道:“如此想來便是那侯子卿與柳文清,怕也與世子與顏月藺他二人之情無出其右了。” 賈珠似笑非笑地答道:“他二人亦是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