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珠玉_分節(jié)閱讀_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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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珠知曉如此延誤下去,對柳菥病體更無一絲益處,加之他方才亦是在孝華跟前擔保,定帶回柳菥。遂只得又靠近了柳菥耳邊勸道:“我的好文清兄,小弟請您高抬貴腳,隨小弟一道回了府里如何?……作為迎親之人,我這般單獨跑了出來,被人知曉亦是不成體統(tǒng)……何況我還將珣玉落在柳府里,誰知有未與子卿鬧那別扭,我亦需回去看看……” 柳菥聞見賈珠提起煦玉,只覺句句扎在心間,遂賭氣道句:“你還提珣玉!你二人是雙雙對對,便來我這處嘚瑟,分明便是為了令我添堵……” 賈珠聽罷忙道:“好好,不提不提。此番便是不為了別人,好歹為了你二哥,也需回去方能令他安心。他今日本已萬事繁忙,又為你心急如焚的,便是我這盟弟見了,亦于心不忍,何況是你呢?……待你回了府,過兩日你二哥忙完了,你便又能見他了,何樂而不為?不比了你待在此處,便是死了亦只有我一人守著,他便是稽顙泣血,亦是尋不著人,豈不凄楚遺憾?……” 此番待賈珠說了這一大簍子的話,磨干了嘴皮,方說動了柳菥起身跟隨自己回去柳府。隨后令畫梅訪蘭將馬車駕來門口,自己則親自抱了柳菥上車,賈珠仍舊騎馬,一行人就此趕回城中。途中還遇到柳府聞罷潤筆報信,專程遣來接回柳菥之人,家人見柳菥歸來,又忙不迭回府報信。 將柳菥送回柳府,賈珠又忙對柳府家人道柳菥怕是今晨冒了風,病體愈沉,還是先行請了大夫來診視一番才可放心,柳府家人聞言方進了里間回稟了柳老太太并謝夫人。卻說柳老太太并了謝夫人因今日乃是芷煙大喜之日,作為同胞哥哥的柳菥竟不告而別,未曾隨家人一道隨禮,便連柳芬亦一本正經(jīng)地跟著一道迎送賓客,她二人心下很是不悅。然此番聞罷柳菥竟是病重,方將心下怒氣打消了些許,忙命人傳請?zhí)t(yī)來為柳菥診治。 待此間事了,賈珠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侯府,幸而兩邊府邸相距不遠,不多一刻便也到了。此番侯府中亦是闔府大擺筵席,在兩處設了戲酒,一處在侯府外間正堂,一處在花園的花廳中。此番正堂中俱是官宦顯貴,自有大哥侯孝康在此張羅招待。惟有孝華素昔相好至友,方才請至花廳中落座。此番賈珠先往正堂中招呼見禮畢,將尋到柳菥之事告知孝華,令其安心,亦是不敢告知他柳菥添病之事。孝華聞言總算放下心來,對賈珠千恩萬謝過了,方親自引賈珠前往花廳。此番到了花廳,只見煦玉、蔣子寧、韓奇、北靜王水溶并了南安王炎煜等素昔要好之人皆在此處。卻是北靜王與南安王來到侯府之時亦是先往了正堂,然坐了半晌之后便不欲留往外間,而隨了孝華往了花廳來。 此番眾人見賈珠姍姍來遲,皆忙不迭出言招呼,寒暄畢,便問賈珠從何處耽擱了,至此方來。賈珠則答尋柳三少爺來。眾人聞言皆開口打趣孝華曰:“孰不知這侯二少爺有兩名柳少奶奶,里間一位,今日娶了來;外間還有一位,鬧別扭出走,方才著了盟弟尋了回來~” 孝華聞言好不尷尬,只對曰:“在下吉日,諸位且請積了那口德罷?!?/br> 花廳里眾人正說著,便見一家人亟亟地入了廳中向孝華稟道:“外間五王爺?shù)?!?/br> 孝華聽罷忙起身往大門口迎接,賈珠亦一道跟隨前往。只見此番五皇子是乘鑾輿而來,稌永騎馬跟隨,身后還有一干隨從跟班。稌永扶了五皇子出轎,孝華賈珠忙迎上前去,道是“殿下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五皇子則對孝華道了喜,孝華謝過,隨后便將五皇子迎入正堂中。正堂中正是四皇子坐了首座,聞五皇子到來,眾官皆起身往了門外迎接。五皇子與四皇子寒暄畢,又與眾官招呼了。四皇子詢問五皇子從何處來,五皇子則道:“今日偏生公務繁忙,下朝后前往兵部,在該處被絆住一個時辰,偏巧兵部侍郎還告了假;之后步兵統(tǒng)領衙門中又有人送了一干宵禁后鬧事的刁民,本王少不得過問幾句。直至此時方才撂了手邊事務,趕來侯府,仍是遲了?!?/br> 眾官皆道:“此乃王爺位高權重,能者多勞,自是不得閑了?!?/br> 賈珠知曉五皇子說的告假之人正是自己,只得對五皇子作揖告罪,道句:“是下官失職了?!?/br> 五皇子見罷惟擺擺手,示意免禮。 在這正堂處坐了半晌,五皇子便問其余人在何處,孝華則答正在花園中聽戲。五皇子聞罷亦不欲留在這處,欲前往花廳招呼一回。孝華賈珠便又領著五皇子入了花園,花廳中眾人聞罷早已起身往了門口迎接,五皇子一一招呼了。隨后入內(nèi),在首座落了座。之前賈珠皆坐于煦玉下手處,如今只得另換了座位,換至煦玉上手,在五皇子下手處坐了。此番待眾人落座,方重又開戲,期間五皇子又問孝華:“怎未見文清?”說著又打趣一句,“想是在家鬧別扭了。”孝華只得搪塞一句道:“菥兒身子有恙,只得留于府中將養(yǎng),遂便連meimei的親事亦只得缺了席?!?/br> 此番五皇子不過在花廳中坐了一個時辰,便亟亟提出告辭。孝華百般挽留,道是此處眾人皆欲留上一日的。五皇子則道今日實在是手邊事多,近日里太上皇又尊體不適,自己當入宮探視。只怕是外間四皇子亦坐不久的。正說著,四皇子遣人來尋孝華道自己需入宮探視,只得先行告辭。孝華見狀無法,只得送了兩位皇子去了。五皇子臨行前,又對賈珠打趣道:“今日你因事未來兵部當值,且寬宥一回,日后少不得多差遣幾日,將今日空閑補足了?!辟Z珠聞言只得賠笑應下。 ? ☆、第七十七回 一腔癡情隨逝流水(四) ? 這外間正堂的達官貴人們看過半日的戲,呆到下午便先行去了。惟花廳中的眾王孫公子鬧了一日,待入更后方才各自散去。而當日,內(nèi)宅中自是由孝華母親謝夫人親自迎接各女眷,大嫂侯孝康的媳婦侯大奶奶從旁相幫。其余女客有媒人南安太妃攜了女兒南安郡主炎煐與媳婦南安王妃前來,并了北靜王妃并其余官宦誥命等。眾堂客亦是聽了一日的戲,待到日落十分,方才陸續(xù)散了。 次日,則是當初邀請前來陪新的女客,有南安郡主炎煐,孫少奶奶孫玉淑,柳芳的妻子柳大奶奶,此外小姐便是黛玉與寶釵。陪新的少奶奶并姑娘們則由大嫂侯大奶奶接入內(nèi)宅,新人正席居中,其余炎煐坐了第一,孫玉淑坐了第二,柳大奶奶欲讓了寶釵坐第三,寶釵堅辭,道是自己年幼,序齒應往了后座。遂柳大奶奶坐了第三,寶釵坐了第四,黛玉第五,侯大奶奶作陪。 眾佳人只見芷煙嫁作人婦,一改往昔的閨閣裝束,著了少婦裝扮,天生麗質之外,尤添了幾分成熟綽約的風致。眾佳人見狀皆痛贊一回,只道是不過一日便已盡顯新婦的富態(tài)芳姿,便知此乃一段金玉良緣,真真羨煞旁人。 芷煙反倒被眾人贊得不好意思,紅了臉垂了頭,不發(fā)一語。卻說昨日芷煙天未見亮便起身梳妝,結果一大清早便聞見柳菥失蹤之事,令她足足憂心了半日。兼了不知是因了感應抑或別的原因,她只覺心下莫名的哀戚,竟壓過了嫁與心上人的喜悅。提心吊膽地過了大半日,方才聞見香蘭來報曰柳菥回了府中,方將懸著的心放下。然又聞說此番柳菥病入沉疴,便復又憂心忡忡。 而正因柳菥之事,孝華與芷煙的新婚之夜倒也分外潦草。到了晚間,皆是匆匆進了新房,坐床撒帳,飲了合巹,隨后房中媳婦丫鬟方伺候著二人就寢。卻因了柳菥之事,新人當夜竟未曾春風一度,便就此草草歇下。 次日自是各房要好的媳婦小姐前來侯府陪新,第三日便忙不迭地回了門。只見柳菥竟已病得神思昏昏,不省人事,慣常皆是好一陣,吃半碗粥,隨后便復又恍恍惚惚,囈語喃喃,竟時而哭泣時而怒罵,總未有一刻消停。此番待孝華與芷煙前來榻前探視,柳菥腦中尚余幾分清明,見罷榻前的孝華,便止不住望著淚如雨落。無論孝華如何勸慰,亦總是如此。此番柳府請來數(shù)名太醫(yī)并了城里城外的大夫前來診視,藥方換了又換,亦總是好上一陣,過后又恢復如初。期間孝華與芷煙二人竟因此少有回到侯府,皆是在柳府中暫住,以便就近照料顧看。 賈珠煦玉二人聞知,亦是隔三差五地前往柳府探視。此番柳菥已是張口難言,只顧伸手拽住賈珠雙手不放,一面泣涕連連。賈珠見狀心下痛苦難捱,竟哽噎著無法開口,見身側惟有孝華煦玉,再無外人,方勉力開口勸慰一回道:“我知曉你心中難受,竟是苦不堪言的地步。然既踏上此途,想必你亦未曾言悔。既然如此,時至今日,又為何竟似妥協(xié)?兄素昔爭強好勝,為了此生所愛,幾近以命相搏。兄若就此放棄,豈非就此將子卿白白拱手相讓了?這如何是兄之所為?……” 柳菥聞罷賈珠之言,口雖不言,卻搖首不迭,賈珠見罷,亦側過臉暗自抹淚,倒也明了柳菥之意,乃是道自己與子卿相攜二十余載,從未有一朝心生退卻之意,莫不以身搏命。然苦熬至今,終知萬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徒勞抗爭,總爭不過天去。今日結局,他又何嘗不是早有預料,只怕便是這段不倫之戀的代價。 賈珠見狀亦不知如何開解,只得又勸勉幾句。這邊煦玉則對孝華提議道不若往趣園將應麟請來診視一回,況且應麟亦知他二人之事,正可實言相告,無需支吾。 然孝華心下卻是踟躕,念及當初應麟私下尋了自己告誡柳菥之事,便道如柳菥這般下去,本便體質孱弱,竟又以己之力與天相爭,意氣用事,全憑胸中一口氣支撐。長此以往,定然承受不住。如今應麟之言皆已應驗,至此孝華只覺難以交待,遂不敢輕易勞動應麟。此番聞罷煦玉之言,亦知如今已是山窮水盡,無法可想,只得依言行事。 待前往趣園見罷應麟,果聞應麟道曰:“……算來亦是這般時候了,雖說謀事在人,到底成事在天。何況你二人從未有那人定勝天之念,能苦熬至今,亦算萬分不易之事了……” 孝華再三懇求,應麟終道:“文清為人,你當是較為師更為清楚不過。若是換作他人,為師尚可先以湯藥滋補其內(nèi),再以言語寬解其心,興許會有成效。奈何文清為人太過決絕,既定之事,竟是義無反顧,直至粉身碎骨。今日之果皆系往昔所植,你二人亦是心下明了。你為人順其自然,萬事破執(zhí)而非強求;不若他,生來便為嘗你一世之情,為情而生,終亦是為情而死。心病難以湯藥醫(yī),此乃命數(shù)天意,為師亦無力回天……” 孝華聞言自知在理,亦是無言以對。在應麟處坐了半晌,閑談數(shù)句,便告辭而去。 自此之后,柳菥之病竟愈發(fā)添了癥狀,如今竟是清醒的時日少而昏沉的時日愈多。府里柳老太太、謝夫人見柳菥之病來勢洶洶,竟如遇邪遭魘一般,一面延醫(yī)調治,一面問卜求簽、驅邪避魔,然卻收效甚微,致使二位夫人并了芷煙亦是日日守在榻邊以淚洗面。 某日,柳老太君突發(fā)奇想,只道是這菥兒煙兒兩兄妹,自小皆是一處教養(yǎng),亦是心生感應,柳菥之病莫不是因了meimei成親而自己尚是孤家寡人之故?由此方心下生悲,致使百病叢生。念及于此,柳老太君越發(fā)覺得此念在理,遂又與謝夫人商議一番,不若便就此為柳菥尋一門親事沖喜,想必柳菥之病便能就此好轉。且宅中有人,亦可就近照料顧看柳菥,夫婦二人得以唱和相攜,定較了孤身一人要好。 謝夫人聞言只覺此言在理,便將從前有道士為柳菥批命曰“不宜早娶”之言亦是顧不得了,忙隨之附和道:“老太太說得很是,如今煙兒已經(jīng)出閣,何以作兄長的還未娶親,亦是不成個理兒,如今便將親事辦了亦好?,F(xiàn)下便請官媒來商量,尋覓適宜的人家,便是家世稍遜,嫁妝簡薄些許,亦是無妨,彩禮不會少他的。只道是新婦恭順賢良,能入內(nèi)盡心侍奉夫君便可?!绷咸勓砸嗍鞘卓稀?/br> 此番婆媳二人議定,忙著人尋了官媒來,官媒亦是勢利貪婪之輩,圖慕柳家之勢,便將這柳三公子百般夸贊,將柳菥的人才品貌吹得天花亂墜,卻絕口不提柳菥身染重病,纏綿病榻之事。而不知情者貪慕柳家之勢,欲與柳家攀附結親之人亦不在少數(shù)。其中有一翰林官,女兒生得俊俏秀麗,只家世稍遜,便也欲憑親女與柳家攀親。遂便許了這官媒許多銀子,令其替女兒說媒。隨后那官媒便又來柳府二位太太跟前回復這翰林官女兒之事,又將此女的生辰八字一并攜了前來,將此女容貌性情夸到了十分,只道是該女品貌過人、賢惠無雙,直將柳府里二位太太說得心滿意忺,心花怒放。 只謝夫人尚且并不就此拍板定讞,憂心自古媒人十個做媒九個虛,怕自家心肝寶貝受那委屈,遂定要親自見過那家的女兒才是。心下想了一個主意,念及孝華曾任職翰林,與翰林諸官有些往來,正可令孝華憑借己身關系將那翰林官并了女兒請至侯府,令她得以瞧上一回。此計既定,謝夫人便將此事告知與孝華。 而孝華因此聞知柳府老太君欲為柳菥娶親之事亦是心如刀絞,忙不迭往了柳母跟前苦勸,只道是如今柳菥幾近神志不清,若是再因婚事鬧上一場,只怕是難以沖喜,只會折壽。然柳老太君乃是一意孤行,鐵了心只為以婚事來緩解柳菥之病。便是連一旁往昔里皆疼愛信賴孝華的謝夫人亦是罔顧孝華之言,又因孝華為顧看柳菥,常常宿在柳府之故,將芷煙亦是冷落了。謝夫人便也借機委婉勸說柳菥之事自有柳府里顧看著,孝華只需留在自己府里等候消息便是。豈有新婚未過幾日,便令新婦獨守空閨之理。孝華聞言,自知自己到底并非柳府中人,不過親戚,不好十分勸。兼了心中真相亦是不可道明,遂他人自是不解不信。只得請了安行了禮后便從內(nèi)里出來,往了柳菥房中探視。 此番往了柳菥房中探視,柳菥早已口不能言。孝華握住柳菥之手,見罷柳菥那雙頰無rou、骨瘦如柴的光景,不禁暗自垂淚。然即便如此,柳菥仍是凜若雪中寒梅,傲骨錚錚、既美且倔,見之兀自令人心碎。孝華屏退了眾丫鬟,握著柳菥之手撫在臉頰之上,喃喃說道:“菥兒,你若尚能聞清我之言,便請你快些好了罷。如此這般下去,老太太、太太亦欲為你謀得一門親事,屆時將如何是好……” 榻上柳菥似有所感,竟將一雙翦水秋瞳睜得滾圓,一時之間眼眸中光芒四射,那本已干涸的眼眶竟倏忽間盈滿淚水,將落未落。然不過剎那間,那眸中的光芒便逐漸黯淡下去,伴著淚水滾落之時,光芒便盡皆熄滅,雙眸也漸漸闔上。榻邊孝華見狀,已是肝膽欲裂,柔腸寸斷,亟亟道句:“菥兒,我從未退卻,如今卻是你欲率先撂開了手去?……” 榻上柳菥聞言惟閉目垂淚,口不能言,不發(fā)一語。 他二人便如此這般相對落淚半晌,孝華見柳菥似是無聲無息,以為他累了睡去,方將掌中握住的手收入被中,悄然起身離了此處。遂不知柳菥轉向里間的面上,雙眼又忽地睜開,此番眸中眼神是一派決絕…… ? ☆、第七十七回 一腔癡情隨逝流水(五) ? 之后孝華遵照姨母謝夫人之命將那翰林官一家請至府中,謝夫人趁機見了那翰林官太太并小姐一面,只見那小姐雖并非生得絕世無雙,不及自己愛子愛女遠矣,然性格倒也恭順柔和,想必成親后是個能孝敬公婆、體貼夫婿之人,倒也滿意。此番謝夫人與那翰林官太太商議一回,當即將這樁親事拍了板,謝夫人又邀請meimei孝華母親謝姨媽做了媒人,雙方約定盡快成親,道是柳府里一切現(xiàn)成,將婚期定于下月。里間太太們談妥,那翰林官太太便遣了自己的丫鬟將此事告知與外間的丈夫,而在此待客的孝華亦一并聞知了此事,便是往昔少有神色波動的面上登時亦是愁容滿面,竟宛如失魂落魄一般。那翰林官察言觀色,見孝華神色有異,便開口詢問孝華出了何事,可是貴體欠安。孝華聞言方勉力回過神來,搪塞了一句曰不過念起心事,無甚關系。在府中置了席,內(nèi)里二位謝夫人并了那翰林官太太坐了一席,外間孝華孝康兩兄弟在書房中招待翰林官坐了一席。吃罷午膳,他一家子方才去了。這邊謝夫人亦是忙不迭乘車回了柳府,將此事稟告與柳老太太知曉。孝華待送謝夫人登車后,方入內(nèi)換了衣服,命人套車,往了榮府而來。 卻說這段時日因初冬已至,氣候漸寒,煦玉冒了風寒,只得留于房中調養(yǎng)。又因自己亦是染恙之人,更不可就此前往柳府探望柳菥,遂珠玉二人對柳府為柳菥定下親事一事,皆是毫不知情。 當日正飄小雪,煦玉病得頭暈腦脹,竟也記起這日是園中詩社起社的日子,便也掙扎著起身欲往了園中探視一回姊妹們賞雪作詩。賈珠見狀,只得命眾小子取來兩套大毛衣服,服侍煦玉穿戴了,先將羽絨背心裹在里衣外,外罩云狐裘,又將鶴氅披上,罩上風帽。便連素昔皆不離手的撰扇也交與賈珠持拿,自己則籠著兔皮袖籠,手中還捧著一個小型陶瓷手爐。如此穿著停當,方才出了書房,往了園中來。賈珠見煦玉穿著臃腫,幾近圓了一圈,啞然失笑曰:“不過是小雪便穿得這般夸張,若是那三九四九化雪之際,還不裹著棉被過活~” 煦玉聞言倒也不置可否,只催著賈珠一道出門。此番園中女兒家較了平素更多,添了邢夫人的侄女邢蚰煙與薛寶釵的meimei薛寶琴,又外加一個學了作詩的香菱。眾姑娘并了寶玉見今日竟降小雪,又逢起社之日,加之園中人多,遂興致頗高。隨后見冷荷進來吩咐曰珠大爺林少爺欲進園中看姑娘們作詩。眾姑娘聞言雖是發(fā)憷,然仍是一并迎上前來。 只見珠玉二人領著兩個仆婦從后打了傘,一路行來。眾人見罷,只聽煦玉問道:“爾等今日起社,何人做東,欲在何處,擬以何題?!?/br> 聞罷此問,便是其中最為興致勃勃、急不可耐的湘云亦不敢答話,作副社長的探春只得出面答道:“回林大哥哥,我們預備同往日一般,在蘆雪庵賞雪作詩,大伙兒隨份子。詩題尚未擬定?!?/br> 煦玉聞言頷首道句:“如此,蘆雪庵可布置妥當?” 賈珠從旁見狀,知曉眾姊妹礙于煦玉在場,無人再敢隨心所欲地施展,便在煦玉身后對跟前黛玉遞了個眼色。黛玉見罷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地頷首,隨后便對煦玉道:“回哥哥的話,此事是meimei的疏忽。meimei料想今日天寒,哥哥正于房中將養(yǎng),定不肯出來。亦不敢就此勞動了哥哥。遂便想只是我們在庵中待上一陣,倒也尚未布置……” 探春聞言忙接著道:“此番林大哥哥既光降,meimei即刻遣婆子去蘆雪庵籠地炕、燒爐子去。”說著作勢欲喚人。 煦玉聞說這此時蘆雪庵尚無地龍暖爐,登時便躊躇著不欲前往。 賈珠暗暗對黛玉探春做了個好樣的手勢,方開口對煦玉說道:“我的好哥哥,且住了吧,那蘆雪庵傍山臨水,風雪一吹,只怕較了園里別處更冷,何況那處本為垂釣所設,窗大漏風,你本便病著,若再往那處冒了風,鐵定躺下了?!?/br> 煦玉聞言只得放棄前往,只道是自己先回了外間,令眾姊妹們作詩,待做好后送來他跟前。隨后便命了一題,令眾人做:“古人嘗作《雪巢賦》一篇,曰‘巢成雪至,雪與巢會;式瑤我室,式珠我廨;空無一埃,點我勝概’,此番便以此為題,五言七言皆可,聯(lián)古風一首,限韻?!彪S后又補充一句,“此題不難,且快些做成,寫了送出園來交我審視?!?/br> 正說著,便見一婆子匆匆進了園中,對珠玉二人說道:“侯二少爺來訪,已領著往大爺書房中去了?!?/br> 珠玉二人聞言,只得忙不迭一道出了園子。眾姊妹送至園門口,方一道轉身往蘆雪庵而去,一路上皆在探討煦玉所命詩題是何意。而其中初來乍到的少女們因少識煦玉性子風度的,更是心生畏懼,只聽香菱率先說道:“這題目我聽著便不明白,此番我學詩不過幾日,是不能夠的,從旁觀看姑娘們展才便可。” 寶琴亦道:“林jiejie,你哥哥好生厲害,博古通今,開口便是前人文章。隨口一句,徒留下我們在此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還道簡單吶?!?/br> 湘云則從旁快言快語地道句:“可不是這樣?我們都見慣了,若非當時有事橫插了這一杠子,她哥哥只怕連詩都吟成了,只我們還不解詩題呢。” 黛玉聞言微笑,隨后一手拉了寶琴一手拉著香菱說道:“你們且莫要就此認輸,哥哥此題雖看似煩難,然卻并非無從下手?!?/br> 寶釵聽罷黛玉之言笑道:“顰兒這是欲與林大才子一較高下~” 黛玉聞言有些赧顏,垂了頭紅了臉解釋道:“并非如此,我只不過不愿這般輕易放棄哥哥留給我的題目?!?/br> 此言一出,寶玉率先叫好,其余姊妹聽罷亦是倍受鼓舞,寶釵又道:“然此番還需將題目解釋清楚了,知曉是欲我們作出何種詠雪之作,否則亦是無從下筆?!?/br> 眾人一道商議了一陣,湘云素來有些急才,遂此番率先說道:“林大哥哥所提《雪巢賦》乃是楊誠齋所寫借物言志之作,尤其是所提‘式瑤我室,式珠我廨’一句,如此看來大哥哥是欲我們勿要單純詠雪,需得借雪詠懷?!?/br> 眾姊妹聽罷盡皆贊同:“此言甚是,云兒當真機智!” 湘云聞言很是得意。 寶琴問道:“大哥哥令我們限韻,我們此番是做五言還是七言的?” 寶釵則答:“知曉了林大哥哥題目之意,倒也并非刁鉆難做的,只此番限韻,倒添了些難度,好在從前我們聯(lián)詩,亦聯(lián)過押單一韻腳的。我道是五言較了七言,更容易湊成,如此便作五言的吧?!?/br> 眾人皆是認同。隨后探春忙命媳婦婆子在蘆雪庵鋪設了,置了酒果,眾姊妹一面吃喝,一面尋思。此番聯(lián)詩不限順序,誰有了想法,便湊上一聯(lián),待全篇聯(lián)成,眾人再合力修改一回,方由探春用工楷拿詩箋謄錄了,再命婆子送往外間。 而園中眾姊妹飲酒聯(lián)詩,外間賈珠煦玉則于書房中招待孝華。對孝華忽然來訪,他二人皆很是不解,忙一道迎了出去,敘了寒溫,道了契闊,珠玉二人先行道了回歉,只道是這幾日煦玉染了風寒,帶病之軀,不敢上門擾了病人,遂近日皆未能入柳府探望。孝華道是無妨,隨后便將柳菥之病并了柳府老太太、太太欲為柳菥娶親之事簡要說了,珠玉二人聞言皆是大感意外。賈珠率先開口,忿忿不平地道句:“人都成了這般,仍迫其娶親,如此豈非將人往黃泉路上逼?!”隨后又對孝華說道,“兄既將此事告知我等,不若此番便尋一法子破除這樁親事方是?!?/br> 孝華聞言倒很是意外,未曾想過竟可逆家長旨意行事,頓了頓方問道:“這如何可能?” 賈珠聽罷只道是孝華不信,遂道句:“此番不懼對兄實言,當年林府里老爺太太何嘗閑著,早便為這大少爺覓了門上好絕佳的親事,若是任由此事發(fā)展,到如今,大少爺?shù)淖铀貌欢及选端臅返贡橙缌髁??最終仍不過是我們自己拿了主意,瞞著頭上老爺太太將此事推了,當然,仰賴了先生他老人家相助便是……若非如此,焉有我二人今日?” 孝華聞言頷首對曰:“你二人當真好命,便連先生亦出手相助。然此番即便我們設法為菥兒阻下這樁親事,府里老太太、太太便能就此作罷?沒了翰林院王親家,還有詹事府李親家,如何能做個了斷?” 賈珠煦玉聽罷無言以對,不得不承認此言在理。然賈珠仍只道是無論頭上家長如何主宰兒女親事,若是自己亦不拼盡全力抗爭一回,豈非白白將自家親事并了那幸福拱手相讓?如此,自己又豈能甘心? 孝華則道,神色滿是無奈:“人何以妄想與天抗爭?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不過是個人的命罷了,是命便也斷無改變之說。鴻儀若非是當初上天批命,告曰不可娶親,今日你與我二人又有何不同?” 煦玉聞罷這話沉默,倒也認同。只賈珠萬難首肯,對曰:“君胸羅萬卷,博古通今,何以此番竟看不透此理?所謂‘我命由我不由天’,豈不知我之命需由我主宰,若我敢與天爭,何以我便不可做那主宰自己命運之青天?便如當初我扶乩占命之事,眾人只道是上天批示我不可娶親,然不知此事本屬我之意,又如何不是我之意因此‘上達天聽’,最終天亦成全?若我自己亦是逆來順受、隨波逐流,屆時又如何為己做主?” 孝華聽罷,雖覺驚世駭俗,然卻也無可辯駁之處,便道:“雖人人希欲人定勝天,然世間如何能事事得償所愿?鴻儀,你便沒有那有心無力之日?” 此問一出,倒將賈珠問住了,賈珠一時語塞,只得道句:“有,何嘗沒有……自是有我無法償還之感情,無法改變之宿命……” 孝華遂笑道:“如此可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理了?!?/br> 隨后三人又商議一陣柳菥之事當如何應對,親事無力阻止,只得設法寬慰柳菥之心,此亦是不易。一道此事,三人便不由地一陣失落,孝華尤甚。賈珠強作歡顏道句:“以兄之為人,只怕此番前來并非是為向我二人討那主意,想必只是來尋了我二人開解的。如此不若小酌幾杯,聊以紓解?!?/br> 孝華聞言首肯,賈珠方命人燙了酒來,又置了數(shù)樣酒菜,倒也分外精致清淡。三人一面吃一面聊,之后一個婆子從園中將姊妹們所聯(lián)之詩攜了出來交與煦玉。賈珠命潤筆賞了一吊錢,那婆子方千恩萬謝地去了。屋里孝華聞說,方詢問一回,珠玉二人因孝華乃是盟兄,便也并未隱瞞此事,便將府中姊妹結海棠社之事告知與孝華,孝華倒也贊賈府姊妹們風雅:“從前倒也聞煙兒道與盟妹林姑娘交換詩箋、妙語唱和之事,未料貴府姊妹竟是人人均有此雅情雅興?!?/br> 說罷三人便一道將那聯(lián)詩賞鑒一回,此番珠玉二人倒能將那詩句與人對上號,卻并未告知孝華,令其就此品評一回,孝華倒也評得分毫不差,只道是觀詩自可觀人,其中最易辨認之人正是黛玉,因其風流別致頗有煦玉之風;其次寶釵亦與黛玉不相上下,乃是溫柔敦厚一路;再次湘云又是豪氣干云,別具一格;另有天真燦漫、婉轉靈巧、含蓄蘊藉等不一而足,可喜之事便是皆自成一體,可謂是百花齊放。 賈珠煦玉聞言皆心悅誠服,道是不愧是才子眼光,果真過人,品評諸人之詩,倒將個人為人品性皆評了進去。且孝華評詩不若煦玉那般尖銳嚴苛,秉持中正平和之態(tài),不偏不倚,又留三分余地。 隨后只見孝華扶了扶眼鏡,一面打量詩箋一面疑惑開口問道:“此詩乃閨中女兒所聯(lián),自有那閨閣腔調,然其中有幾句與諸句乃是既相近又不同,若論辭藻意象,則較了別句次了一等,我卻不解此乃何故?!闭f著將其中詩句示之與煦玉。 煦玉打量一眼,便知此乃何人所作,淡淡道句:“此乃寶二爺所聯(lián)之句,遂與諸姊妹不可同日而語,自是無甚閨閣腔調。” 孝華聽罷方恍悟,原是少爺所作,無怪乎與其余詩句不甚相同,然若說全無閨閣腔調,倒也不盡然。孝華雖如此作想,卻也并未宣之于口。 此番他三人在書房中小酌清談,未料這六出飛花竟越下越大,孝華見狀正待尋小子回府將自己避雪衣物取來,便見家人報侯府的家人遣人來送那衣物。孝華大感意外,忙將家人喚來詢問,原是芷煙見天降大雪,念及孝華倉促出府,又不知何時歸來,方親自備了孝華的衣服,命家人送了來。家人先尋到柳府,聞柳府家人道侯二爺已去,方又尋來榮府,方才尋見孝華。 賈珠見狀倒也很是感慨,道句:“若非因了兄與文清之事,此番兄真可謂是‘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孝華聞言笑曰:“無論有無菥兒,得娶煙兒,皆無愧于此言?!?/br> 之后孝華又坐了一陣,見外間天色漸晚,便起身著了避雪衣物,領著家人告辭而去。煦玉送至屋外,不敢出門遠送,賈珠親自將孝華送至府門外登車,方才回來。此番大雪驟降,竟就此下了三日三夜,積了數(shù)寸之深,便連朝中各部亦揮手放了假,無需前往當值。 三日后,珠玉二人乍聞柳菥死訊,皆如晴天霹靂,大感意料,萬難相信三日前孝華方才前來榮府拜訪,告知他二人柳菥將娶妻之事。據(jù)聞當日夜半,朔風呼嘯,大雪簌簌而降,便連視線也被封鎖了,彼時便是連柳府值夜之人亦躲在室內(nèi)避寒。四更時分,只聽府中一聲槍響,隨后伴著幾聲狗吠,驚起府中眾人。查夜之人忙不迭尋聲趕去,只見一人正倒在院里的梅樹下,正是柳菥。身著婚禮冠服,手持連發(fā)槍,一槍洞穿了自己的太陽xue。待府中之人發(fā)現(xiàn)之時,已無絲毫氣息。只那隨風雪飄落的寒梅花瓣,遍灑柳菥之身…… ? ☆、番外 孤注一世為愛而生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俺模仿明清感懷亡妻的悼亡小品文的調調寫的侯柳番外,記侯柳之情。以孝華為第一人稱視角。 其中是以孝華的角度審視自己與柳菥之情與珠玉二人之情,并與之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