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珠玉_分節(jié)閱讀_87
書迷正在閱讀:童養(yǎng)媳、[綜武俠]無忌他哥、[綜英美]就讀于中城高中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快穿之萬人迷攻大戰(zhàn)重生受、錐生零之異界男神、[綜英美]店主不好吃、影帝他不想被追[快穿]、反派有條紅紗裙[穿書]、[洪荒]神仙們的星際生活、攻了那個阿爾法
賈珠對曰:“這話我確也說得不少,然哪一回你當真聽進心里?每回病怏怏地歸來,倒累及我提心吊膽的……” 煦玉尚未答話,便聽賈珠再行開口,此番卻是轉了話題道:“玉哥,這句話好歹聽我一回……今次充這座師,又有兩位副總裁,并諸位房官們,只怕皆較了你年長,亦需顧忌諸位老爺?shù)念伱?。取士你盡可嚴格把關,然亦不可一味皆按了自己標準,將房官所薦試卷盡皆剝落,這令了一干年長的翰林官們如何下得了臺面?些許人情,若是無傷大雅、無甚大錯,便也放過了,他人自是感激你。朝中諸老臣,便是圣上亦留幾分薄面呢,何況你我,也總有個有求于人之時……” 煦玉聽賈珠此話,可謂是掏心剖肺,關切擔憂之意盡顯,心下很是感念。二人額首相觸,十指相扣,煦玉不禁嘆了回氣,說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世人娶妻納妾,只道是妻妾成群,方享齊人之福。孰不知為兄得珠兒一人,便已勝卻世間萬紫千紅……” 賈珠聞言,憶起往事,方生出打趣之意,遂對曰:“若說齊人之福,世人皆盼著嬌妻美妾,若是夫人生得平常,更需納幾房年輕貌美的姬妾方是。珠兒又是男兒身,哪及世間尋常女子那般千嬌百媚的,若非當年你我約定,今番玉哥豈不尋思著納進幾房美妾,抑或便將身邊搔首弄姿的丫鬟收了房給了名分?若外人知曉是珠兒不許玉哥如此行事,倒還責我不賢,霸攔漢子……” 煦玉則道:“為兄于珠兒口中,豈非成了那專好偷腥獵艷之人?好生無禮之言。世人眼中家花不似野花香,遂總欲將那雜花野草植入自家花壇。孰不知如珠兒這般獨一不二、胸有別才之人,伶俐聰穎、精細體貼,竟是舍你其誰?便是納妾娶姬,亦無人可替。他人便是效仿,亦學不像的,不過東施效顰……” 賈珠聞罷此肺腑之言,亦是心花怒放,笑嗔道:“明日便要入了考場封禁一月,偏偏此時揀了這話說,豈非令之后一月我見不到你之日里日日品嘗相思之苦?如今我還不如執(zhí)扇他們呢,可隨你同去……” 煦玉遂笑曰:“如此珠兒還不將為兄伺候舒坦了,以稍解離愁~” 之后一宵歡愛,情滿意酣自是不在話下。 這之后煦玉如何入場如何主持如何取士自是不必贅述,此番三場考試,煦玉皆場場親臨監(jiān)考,審查極嚴。此番交卷之時草稿不全并了書寫格式有誤之卷,于收卷之際便作了廢卷,登藍榜除名,一律不入房師手中;此外卷中有別字之人,亦一律不可上薦。而圣上規(guī)定,鄉(xiāng)試錄取之人為一百三十五名,然今次下場學子近一萬名,最初由煦玉首肯,登上正榜之人竟不足百名,數(shù)量較往屆皆少。 而諸房師所薦試卷,其中有不少房師自詡尚可的試卷,皆被煦玉命蔡史二人退回,一時之間,蔡史二人來往于房師房中,絡繹不絕,只一臉的歉然。有房師見罷,欲求他二人于煦玉跟前替自己求情,只道是自己所薦之卷錄取數(shù)量太少,且求總裁通融些許。那蔡史二人亦是拒之不迭,只道是總裁大人的脾氣他們是見識了許多年,鄙人等人微言輕,總裁是斷無可能聽取鄙人之言的。待評完所有試卷,錄取之人不過一百名,數(shù)量太少。二位副總裁便一道請求總裁再行擇以勉強合乎標準之卷添上。卻說因了之前賈珠的一番勸誡之言,煦玉多少聽了幾分進去,遂此番聞罷那二位副主考之言,倒斟酌一回,又命諸考官一道將被剝落的試卷再行評判一番,又從中揀了眾人認可之卷填了榜,充足百三十五名,其余的便一道充作了副榜,以示安慰之意。 而待最終諸考官拆對朱卷墨卷之時,煦玉只見其中幾人恰是自己認識的,一個孫念祖取了三十名,孫念祖的卷子乃是副總裁薦的,倒欲薦個前十,被煦玉以文理雖通,略輸才氣駁了。一個名蔣作錦的,點了四十七名,再查了一回該人籍貫,乃是江西南昌府人,方憶起該人正是自己出任江西學政之時,命上京之時順道捎信與賈珠的廩貢生,方知原來上屆鄉(xiāng)試他并未通過。又一個名岳維翰的,此番點了第五名,煦玉見此人名姓有些眼熟,然卻記不起在何處見過。隨后見該人籍貫是江蘇淮安府阜寧縣人,登時恍悟這岳維翰正是出任學政之時,自己出手相助的那名貧寒學子。彼時煦玉便令其考取監(jiān)生,以上京參加鄉(xiāng)試,不料如今這岳維翰果真依言行事,雖未取南元,僅名列第五,倒也差強人意。待鄉(xiāng)試張榜后,眾人見孫念祖亦惟取三十名,皆知禮部尚書孫家鼐位高權重,且與林家關系匪淺,然煦玉卻能不念舊情,鐵面無私,倒將煦玉正直之名又稱贊一回。 ? ☆、第八十回 略施小計寶釵字人(三) ? 閑話不多說,此番單說那岳維翰。卻說數(shù)年前岳維翰受煦玉之命,考取監(jiān)生來京取試。之后他倒也爭氣,待回鄉(xiāng)后便也萬事不理、閉門苦讀,阜寧知縣聞知此乃林大人薦來的學生,亦不敢怠慢了,待岳維翰過了童生試,便寫了薦帖請江蘇學政薦了京師鄉(xiāng)試。遂待鄉(xiāng)試將臨,岳維翰便攜了諸公文、貢單、執(zhí)照等上京趕考。臨行之時,岳維翰將家中攢下的銀兩并當?shù)鼗录澦杪焚M攜了上京,置辦新衣行囊,光景倒也闊綽。又將當初煦玉所著的文章謄寫于一竹撰扇之上一并帶上,以期待功成名就后,再請才子留下字號。 來京之后,自有無數(shù)長隨跟班上門自薦,岳維翰則就勢雇了兩人,一名高升,一名來福。岳維翰念及當初煦玉對己有知遇之恩,遂便想前往拜訪一番。然因此番時候趕緊,下場在即,又聞煦玉點了總裁,拒不接待一切應考之人,遂只得作罷。待鄉(xiāng)試下場已畢,只覺胸有成竹。待九月初五放榜,只見自己高中第五名,雖并未如煦玉當初要求那般中了南元,然亦算差強人意了。此番京師諸上榜考生皆議論紛紛,只道是今次上榜可謂是幸運萬分之事,座師林煦玉是出名的嚴苛,連有望殿試奪魁的禮部尚書之子孫念祖亦不過點了三十名,許多自詡鐵定中舉之人連副榜亦未登上,遂中舉的學子心下慶幸之余,亦忙不迭拉了同科聚會。 此番岳維翰的長隨高升、來福二人見岳維翰成績不俗,亦勸其尋了同科往來應酬一回,對自己今后的宦途是大有裨益。不料岳維翰卻置若罔聞,只向他二人詢問京城林府所在。 那二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高升率先說道:“爺欲前往拜訪座師自是在理,只這位有京師第一學士林大人為人向來清高孤傲,懶于應酬,若非素昔要好之輩,林大人是不見的,爺這是……” 岳維翰聽罷打斷高升之言道:“我前往拜見林大人并非因了他乃我場上座師,乃是因了大人對我有知遇提拔之恩,我此番是欲向大人致謝?!?/br> 來福遂忙不迭問道:“爺此話怎講?林大人曾兩任學政,莫非林大人是爺宗師?” 岳維翰則道:“我倒并未有此好命得林大人做了宗師,然確也受大人大恩,想必大人亦是記得,我手邊還有大人當初所留珠璣,遂此番無論如何,皆需向他當面致謝?!?/br> 那二人聞罷此言,皆欣喜非常,未想其間竟有這等緣故,于普通學子而言,與禮部重臣有那關系,對今后的科場是頗有助益。遂忙不迭依言替岳維翰雇了車來,一道前往林府,將岳維翰的名帖遞了進去。 卻說當日也確有因緣,黛玉因榮府眾姊妹皆陸續(xù)搬離大觀園,園中詩社因之散了許久,心下不舍。待此番煦玉主持鄉(xiāng)試歸來,知曉煦玉亦是喜好風雅之人,便向煦玉請求邀請諸姊妹在自家府中重建詩社之事,每月聚會一次便可。煦玉聞言亦是大加贊賞,欣然同意,并當仁不讓地任了詩社社長。黛玉依禮邀請賈珠充任副社長,賈珠堅辭,由此黛玉方自己走馬上任。隨后又親自寫了帖子,邀請諸姊妹前來林府集會。然念及寶玉有疾在身,且如今自己又是定了親事之人,需得避嫌,便也并未邀請寶玉,惟請了寶釵姊妹、香菱、岫煙并三春幾人。姊妹們接了帖子,莫不欣欣然欲來,稟明賈母王夫人后,當日便隨著賈珠一道坐了車前來林府。 此番黛玉于林府花園中的聽雨軒二樓上布置了,擺了書案,又置了圓桌鋪設茶果點心,請煦玉命了詩題。煦玉憶起自己鄉(xiāng)試及第后,曾于同科聚會上隨手題了一首《賀新涼·西風蕭瑟》,便命眾姊妹以此為韻,每人和上一首。 卻說前一日夜間落了雨,次日便陰云密布,氣溫轉涼。眾人聞罷此詩題,只覺頗為應景。此番煦玉賈珠并了諸姊妹正圍坐于圓桌前討論一回詩題,便見一媳婦持張名帖匆匆而來,煦玉見狀問道:“出了何事?” 那媳婦忙將名帖呈上,一面說道:“門上說是鄉(xiāng)試的學生欲拜見少爺。” 煦玉一聽只是鄉(xiāng)試的學子,便覺興致缺缺。待見了那帖上寫著“門下學生岳維翰”之時,登時眼前一亮。然又念及今日氣溫寒涼,煦玉在這聽雨軒中坐得暖和了,便不欲挪去外間書房,便問那媳婦:“此人可是獨自前來?” 那媳婦答:“只有兩個隨從跟著?!?/br> 煦玉隨即吩咐道:“留此人跟班在門房招待了,將岳維翰單獨領至聽雨軒樓下見我?!?/br> 那媳婦聞言去了。 不多時,便見一個小丫鬟領著一書生向這方行來,衣著雖樸素,卻是一襲簇新的直綴冠巾,手里還拽著一柄竹撰扇。樓上眾姊妹因了心下好奇,皆聚于窗前紗簾后窺視,只見那書生年紀輕輕、相貌堂堂,舉止嫻雅、一派斯文。待行至樓閣前,方止了步,又整了整己身衣冠,方隨丫鬟入了軒中。樓上煦玉待聞見岳維翰進屋的聲音,方與賈珠姍姍下樓,便服迎接來人。 岳維翰見煦玉二人下了樓,便忙不迭行禮,禮畢方分賓主入座,煦玉命丫鬟上茶。 岳維翰率先開口道:“四年前,學生于南昌府受大人大恩,得以回鄉(xiāng)取試,隨后自是日夜苦讀,不敢有絲毫怠慢。幸而知縣大人體恤,學生童生試后,又于宗師大人跟前,替學生薦了監(jiān)生,學生方得以入京取試。此番又幸逢大人主持此試,可謂是天助學生,學生得以上榜點了第五,皆乃大人成全!……”說著便立起身來長揖。 煦玉揮手止了岳維翰行禮,命其坐下,說道:“你此番成績,皆憑了己身真才實學,并非我所偏向。我見你答卷,可知你此次下場乃是成竹在胸,已能萬言滿策。若是換作其他總裁,點了南元亦不無可能。若無意外,來年會試及第亦不在話下。” 岳維翰忙答:“大人過獎了。” 隨后煦玉則詢問一番岳維翰家中之事,岳維翰則答當年待自己攜了老母并荊妻回鄉(xiāng)之后,妻子素昔體弱,因不堪路途勞頓,回鄉(xiāng)之時已身染重疾,不日后便病重不治。因場事在即,亦無心續(xù)弦,之后家中便惟余自己與老母相依為命,又恐老母無人侍奉,遂不敢輕易離鄉(xiāng),因而此番鄉(xiāng)試上京亦是遲了。又因囊中羞澀,鄉(xiāng)試完畢亦不敢回鄉(xiāng),只得于城外圓通觀賃了房屋暫住,待來年會試并了殿試已畢,方著人接了老母上京,再行商議續(xù)弦奉親之事…… 煦玉聞罷岳維翰之言,亦很是感慨,只道是寒門學子取試不易,隨即命晴雯往二門處令人往賬房取來五十兩銀子,吩咐岳維翰曰可從中支取一部分著人寄回家中,以慰母心,剩下方可用于在京寓所之費。 那岳維翰見狀,已是感激得痛哭流涕,忙不迭行禮道:“數(shù)年前學生已受大人銀兩惠贈,如今竟再行受恩,實在是受之有愧,良心不安?!?/br> 煦玉則道:“這五十兩銀子雖非甚大數(shù)目,然我并非出之無因,全然是看在你是一可造之材,取試有望之上,只欲你日后能食住無憂,一心發(fā)奮苦讀,早日取得佳績。你需謹記我今日之言?!?/br> 岳維翰連連作揖對曰:“大人大恩,岳維翰腦肝涂地亦無以為報,惟謹遵大人之言,日日刻讀用功……” 一旁賈珠聞罷岳維翰一席話,倒也明了了大概,知曉煦玉素昔體恤寒門學子,出資惠贈亦非甚罕見之事。只心下暗自琢磨了一番,有一事索解不得,方開口問道:“我有一事不解。你道是四年前,珣玉資助你五十兩銀子回鄉(xiāng),你歸鄉(xiāng)之后卻仍有富余,且一家之計經(jīng)年不缺,這是何故?區(qū)區(qū)五十兩何能至此?” 岳維翰聽罷忙答:“賈大人有所不知,林大人雖僅出資五十兩助學生回鄉(xiāng),然大人之前口授學生珠璣一篇,令學生沿途交與官府學署諸大人賞鑒,大人老爺們閱罷此文,無有不感念拜服者,方紛紛出資惠贈學生。待學生回鄉(xiāng),單一路所收惠贈,已逾二百兩……”說著便將手中撰扇奉上,“學生將當日林大人所著錦繡謄于其上?!?/br> 賈珠接過撰扇,將扇面撐開覽視,隨即笑道:“如此行事方不負才子之風。若單贈你銀兩,他自己對那銀錢之事是無甚概念的……” 隨后岳維翰又遲疑著開口道:“此番學生尚有一不情之請,之前學生于南昌學署所謄錄原文為阜寧縣知縣老爺索去了,學生只得將全文另行謄錄于撰扇之上,還請林大人奉贈一方寶印?!?/br> 煦玉聞言首肯,隨后命晴雯往書房取來自己的印章。賈珠則自告奮勇替煦玉寫了落款,印上私印。寫畢,方遞與那岳維翰看視,一面笑道:“這名簽得足以以假亂真吧~” 那岳維翰見罷忙附和道:“若他人不知,當不會認出此非林大人親筆?!?/br> 賈珠道:“你們有所不知,近些年來珣玉已懶怠動筆,幾近趕上子卿。若非我迫他親筆,只怕那寫與我之信亦令小子們代筆了。許多無關緊要之物皆是他口授我代筆,他之字跡不易模仿,惟有那落款簽名尚且肖上幾分。如今京城之中,他親筆之作是愈加鮮少,價錢已近一字千金~” 卻說樓下三人正閑話,樓上黛玉姊妹則因煦玉于樓下待客,亦不敢高聲喧嘩,不過各人尋了一案搜索枯腸作詩去了。寶釵面上雖如其余姊妹一般思量,實則卻尋了那靠近樓梯之處,暗自竊聽樓下三人的談話,心思一絲一毫皆未放在那寫詩之上。她之前從樓上窺探那岳維翰容貌舉止,心下便有幾分好感,待此番聞見三人談話,知曉岳維翰乃是今科鄉(xiāng)試第五,又聞煦玉道曰該人才學過人,來年金榜題名不在話下。且原配新喪,亟待續(xù)弦,心下便活動了幾分。只道是此人雖系家貧,然聞其言談,是一志向不凡且知恩圖報之人,可謂是品貌才學皆已不俗。若是能趁機尋一方法與之結識,探知此人當真乃一俊才,倒也不失為佳婿一名、良緣一樁。較了如今惟知蹉跎時日,于家無望的賈寶玉,可謂是天壤之別。 寶釵正如是暗忖,不提防黛玉從旁拍了自己肩膀,問道:“jiejie可是做成了?” 寶釵不禁唬了一跳,忙不迭收回心思,拿話搪塞道:“想必此番meimei是做成了,meimei向來有些急才,jiejie如何能及?正湊著呢,惟湊成半闕……” 黛玉亦不追問,留寶釵獨自尋思,又往了一旁詢問他人。這邊寶釵亦不敢耽擱了,忙不迭思量一番,匆匆湊成一首交卷。 ? ☆、第八十回 略施小計寶釵字人(四) ? 此事過后,雖說寶釵心下存了這等心思,然到底是女兒家,此又系虛無縹緲之事,自己又如何主動開口?兼了知曉自家母親尚且與了榮府的姨母有那金玉良緣之盟,定也不肯輕易放棄了,遂自己心事亦難以與母親傾訴。一時之間,亦是無法可想,只得聽天由命。 卻說此事倒也是上天有意作成。鄉(xiāng)試過后,三月轉瞬即逝,待到年末之時,岳維翰倒也生出一事。話說岳維翰一直寓于城外的圓通觀內,上京趕考之時便攜了銀兩,鄉(xiāng)試過后又逢煦玉惠贈五十兩,盤纏可謂頗豐,想必盤桓到來年殿試,是無甚問題的。奈何天有不測之風云,待大年將至,城中偷兒便也格外猖獗。岳維翰所寓房舍一旁,有一段土墻,近日被雨水澆塌了一截,圓通觀中的道士便用些土磚將塌毀的地方臨時補齊了,只道是待過了年,觀中收了足夠的香火費后,再行修整一回。遂那段墻面較了別處的圍墻,便要矮上一截。 不料某一日夜里,月色正好。岳維翰外出應酬,參加同鄉(xiāng)聚會,回來得晚了。待進了后院入了自己房中,卻見房中一片狼藉,便知遭了盜。岳維翰忙將行李檢視一回,又命家人岳安將觀主請來。觀主聞知此事亦是心急如焚,急令岳維翰將行李整理一番,將丟失之物列出清單。只見此番丟了一個拜匣,里面有岳維翰此番進京所攜大半的銀兩,包括上回煦玉所贈五十兩白銀;又丟了一個小箱子,里面有一對金鐲子并零星的物件。箱子上擺著一柄撰扇,上面因懸了一個玉扇墜,此番連扇子亦一并丟失了。岳維翰將失物清單列出,丟失的物件不多,然卻皆是自己身畔最值錢之物。如今身上惟剩攜了出門的十余兩碎銀子,惟慶幸之事便是他謄錄煦玉所著之文的那柄撰扇因外出之時均隨身攜帶著,方未曾丟失。 圓通觀觀主命觀中道士在周遭尋覓一番,觀中人在岳維翰所居院落的那段矮土墻外發(fā)現(xiàn)了小箱子,然打開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方知偷兒乃是從這段矮墻翻入行竊。而又因岳維翰為了讀書之便,方賃了觀中后院最偏僻之處,此處便是觀中之人亦少有進入,遂此番這處被盜,觀中之人亦是毫不覺察。 次日,岳維翰雖如觀主所言向坊間報了案,呈上失單,坊里亦將觀中道士審問一回,卻是人人不知。坊里無法,只得報了巡捕衙門,嚴輯盜賊。 卻說此番意外出了此事,岳維翰的光景登時便轉了個樣子。本是食住無憂,囊橐頗豐,只待來年下場。不料如今是短金少銀、捉襟見肘,只怕未過多久,便連觀中房舍柴火錢皆要出不起了。而失竊之事雖報了衙門,然因無甚線索,毫無頭緒,遂找回失物的可能性極為渺茫。 那長隨中的來福見岳維翰光景甚是凄涼,隨即便辭了東家跑路。那剩下的高升尚且念著往日的恩情約定,暫且留下,此番也直勸岳維翰將那柄謄寫了煦玉所授之文的撰扇出售,倒能權且賺得許多銀兩:“……爺聽我一句勸,如今需為生計著想,否則爺亦是支持不到會試下場……此番爺既知林大人有心相助,不若便老了臉前往林府,在大人跟前求大人一回。據(jù)聞林大人素來對學子關照有加,何況爺與大人私交不凡,便是大人隨手惠贈,便已足夠緩解爺之窘境了……” 岳維翰聞言卻不欲聽從,只道是從前便已多番仰賴煦玉,做人卻需有那骨氣,不可惟仰賴他人過活。 高升隨即又道:“如此爺既不肯向林大人伸了這手,欲仰賴自個兒,不若便尋了古雅齋的向老板商議,將手頭那柄撰扇出售了。如今京城里林大人的真跡甚是值錢,尤其在學子之中的聲譽,較了侯大人更甚。若說這柄竹折扇,若是換了尋常當鋪,倒也不值兩個錢;然那向老板曾經(jīng)手過幾件林大人的字畫手跡,是個識貨的。世上惟有三架的才子聯(lián)詩的玻璃屏風,有兩架還是仿品,其中一架便在他店里。若是尋他出手,倒能賣個好價錢……” 岳維翰聽罷這話,仍是不從:“此扇系林大人留于我的唯一物什,彼時以此文伴我歸鄉(xiāng),其間所含皆是大人對我的期許,此情不可盡負。我此番便是露宿街頭,亦斷然不會將此扇出手!……” 此番二人商議了半晌,岳維翰亦不肯聽從高升之言。之后岳維翰竟是日益窘困,日日只得食用咸菜白飯。無可奈何之下,惟有往了城中當鋪,將之前備下的幾件大毛衣物當了,權且做了生計之使。 卻說某一日,薛蟠從自家當鋪里出來,手里拽了柄撰扇,用錦緞扇袋套著,興致勃勃地進了內里,在薛姨媽寶釵跟前說道:“你們瞧瞧,我拾到了什么?”說著便將手中扇子遞給了寶釵。 寶釵接過撰扇打量,只見這是柄狀似普通的湘妃竹撰扇,待撐開扇面,竟是泥金緞面的扇面,其上惟有密密麻麻的端楷,落款還印了章。 只聽一旁薛蟠笑道:“meimei看那扇上的印章,落著‘瑜君’的,又寫著文縐縐的文章,豈不正是那邊府里林老大的扇子嗎?何況他手里時常便拿著一柄,如今扇子被我拾到了,且看他如何謝我去~” 寶釵一面聞聽薛蟠之言,一面細細審視了一回扇上所題內容。然待讀了那扇上的文章,方知那文章乃是抒寫一人的身世,寫得可謂是字字珠璣、言言錦繡,內容更是纏綿悱惻,讀之令人愴然。寶釵見狀倒也毫無懷疑此文出自煦玉之手,遂開口問道:“這扇子你是從何處拾到的?” 薛蟠則答:“這扇子倒也并不是我拾到的,是我方才往了恒舒典查看生意,店里伙計說有客人落了這柄扇子在店里……” 寶釵聞言疑惑地開口問道:“既是林少爺?shù)纳茸?,怎會落在我們家當鋪里?他去當鋪做什么??/br> 薛蟠聽罷此問,惟有聳了聳肩膀說道:“大抵是為人偷了,那偷兒來典當東西,便落下了。何必管他這許多,總歸了是他的扇子。林老大那人,慣常是不帶正眼看人的,此番我將那扇子還了他,看他如何待我……” 寶釵心下有些懷疑,然忽地憶起幾月前岳維翰拿了一柄扇子求煦玉落款之事,得了主意。令薛蟠將恒舒典中管事的喚來,又命薛蟠問他:“林大少爺抑或林府的家人可有來過咱家當鋪?” 那管事的忙答:“并未見林大少爺抑或林府的人來過。” 聞罷這話,薛蟠又按寶釵指示的那般命管事的就勢將恒舒典的賬冊拿來,隨后命丫鬟送入里間寶釵手中,寶釵翻開賬冊查詢一回,果真在今日的帳上尋到岳維翰的名字,其上還記有岳維翰現(xiàn)居城外圓通觀。寶釵見罷賬冊,方確定這撰扇果真便是上回岳維翰前往林府拜訪之時,求煦玉落款之物。然又疑惑上回見他之時,岳維翰的光景倒也并非窘迫不堪的模樣,尚還身著一襲簇新的直綴。何以不過幾月,他竟到了需典當物什的地步。如此暗忖一陣,又將那撰扇于手中翻來覆去地打量一番,見這撰扇用扇袋裝著,扇上字跡更是個個端楷,可知這扇子深得其主之心,只怕失落于自家店中乃是意外之事。念及于此,寶釵心中登時靈光一閃,有了主意,只道是此事當真是天助她也。 寶釵隨即從自家尋出一柄相似的泥金段子作面的湘妃竹撰扇,又命鶯兒研墨,親自動筆將平生得意之作題了一首在扇上。隨后將岳維翰的扇子從扇袋中取出,將自己的扇子放了進去,再將扇袋交與薛蟠,令其復又將扇子交與那拾到扇子的伙計,待岳維翰來尋,便交還與他。隨后又如此這般地交待一回。最后千叮萬囑道此事至關重要,且按自己之言行事,莫出甚差錯。薛蟠得寶釵授以此計,尚且不明就里,待要細問,寶釵卻只道是其中自是有些原故,此人對了自家很是要緊,只事成之前尚且無法透露太多。此事或成或敗皆在此一舉,遂再三吩咐千萬依計從事。 見薛蟠答應著去了,寶釵方屏退周遭眾人,與了薛姨媽商議。卻說姨媽見自家愛女如此行事,亦是百思不解。此番寶釵方才將這些時日自己關于婚事的考量并了數(shù)月前前往林府的所見所聞盡皆告知與母親。而薛姨媽聽罷這一襲話,心下卻是萬分躊躇遲疑,只道是若那岳維翰當真如寶釵所言,倒也不失為一可意郎才;然實則自己之前便與姊姊王夫人有了默契,欲將她家寶玉與自家寶丫頭湊了一對,聯(lián)合兩家優(yōu)勢,做了個親上加親。而如今眼看著這樁親事的障礙皆除,正是坐收成果之時。若是此時收手,豈非難以對了親家交待,傷了姊妹二人的和氣? 寶釵亦是明了母親心中的顧慮,然若說她之前未曾見過岳維翰,大抵便也順從母親之愿,嫁與寶玉不作他想。不想上天到底安排了這樁緣分,令她可另作他選,若是白白任由這段緣分從手中流失,卻是著實心有不甘。遂方對曰:“此番且按下與姨媽所議之事,不動聲色。這邊我們自是暗暗謀劃這頭。若是果真天遂人愿,成全了這樁美事,便是天意如此,命中注定。若是謀不成此事,我也只得按了從前計劃,嫁了寶玉為妻,亦全是我之命也……” 母女二人如此商議妥當,方各自歇下。 卻說那日岳維翰進城往薛家的恒舒典當了幾件棉衣,期間不慎將撰扇失落。待出了城回到觀中寓所內,方才覺察此事,當即慪了個仰倒。只道是自己節(jié)衣縮食、典衣當物地過活,亦不愿賣了那撰扇換取銀兩。不料此番自己尚未出手,此信物便意外失落了。若為他人拾到,豈非白白便宜了生人。遂便也心急如焚,不顧夜幕降臨,當即便往出城的路上尋去,皆未尋到。又因彼時城門已關,無法進城,岳維翰只得無奈折返。當日夜里,便寢食難安,整夜躺于榻上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眠。 次日寅時岳維翰便忙不迭起身,命岳安伺候著梳洗了,草草用罷早飯,便又匆匆出門。此番岳維翰光景甚是不堪,車是雇不起了,只得徒步進城。往了城中昨日去過的地方逐個詢問一回,店家皆回以不曾見過。此番還未往了恒舒典中詢問,岳維翰已幾近絕望,只道是此扇之上印有煦玉之印,京師之中誰人不識林大才子寶號,從昨日失落此扇至今,亦過去半日,期間若有誰拾得此扇,皆知此扇價值千金,誰肯再行歸還。遂待岳維翰一路失魂落魄行至最后一處能憶起之地恒舒典之時,心下并未抱有多大指望。 卻說上天自有成全歷經(jīng)磨難之人的美意。待岳維翰尋了恒舒典的伙計詢問撰扇之事時,一旁的管事之人聞罷,忙不迭上前問道:“這位可是昨日來小的店里典當衣物的岳公子?您昨日里失落在店里的撰扇被伙計們拾到了,本想當即歸還,不料只眨眼間,您老便不見了蹤影,小的們還以為您老不要這扇子了……” 岳維翰一聽此言,只欲喜極而泣,誰料到自己昨日當真將撰扇失落在了這處,而并非被其他人拾了去。隨后那管事的便將扇囊遞還與岳維翰,岳維翰只見那扇囊正是自己的,便忙不迭一面道謝,一面匆匆打開扇囊,將撰扇取出檢視一回。而乍看合攏的竹撰扇,材質倒與自己原來的那柄一模一樣,未料待撐開扇面一看,卻全然并非自己那柄。只見這扇子的泥金緞面之上,題著一首《臨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云。” 此番岳維翰因了此扇并非是自己那柄,便也只是草草掃過扇面上的題詞,并未多加在意。掃了一眼后便忙不迭拉了管事之人詢問道:“請教老板,何以我的扇子被人調換了?!這扇囊是我的,但撰扇卻并非這柄?!?/br> 那管事的因之前已為人交待過,遂此番應對起來自是胸有成竹,聞罷岳維翰之言,從容答道:“公子說這扇子不是公子的,可是公子錯認?昨日我家主子將這扇囊交與小的之時,小的并未打開看過,更勿論調換其中的扇子了……” 岳維翰聽罷這話有些蹊蹺,方亟亟打斷管事之言問道:“你道是我這扇囊是你家主子交與你的,這扇子難不成是你主子拾到的?” 管事的答曰:“正是。” 岳維翰遂道:“這柄撰扇對我至關重要,可否請店家稟報貴主人一聲,我欲當面請教撰扇之事?!?/br> 那管事的自是應承,說道:“如此公子還請隨小的一道前往主子家中,向主子詢問?!?/br> 岳維翰惟憂心自家撰扇之事,亦未多想,當即便應下同往。 ? ☆、第八十回 略施小計寶釵字人(五) ? 隨后那管事的便將岳維翰領至榮府后街之上,從后門處進入,穿過夾道進入薛家于榮府的院子。將岳維翰領進薛蟠的內書房入座,管事的方知會薛蝌。卻說那書房此番被有意隔成了前后兩部分,前部分用于接待岳維翰,后邊部分實則用屏風遮掩了,供女眷待于此處。 此番唯恐薛蟠演不好這出戲,寶釵特特將此事交待了薛蝌,薛蝌較了薛蟠,自是伶俐許多。薛蝌出來,在前邊接待了岳維翰,自是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詢問岳維翰此來所為何事。岳維翰先行向薛蝌行禮,對自己貿然登門致歉,隨后方將撰扇之事說了。薛蝌聞言,佯裝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狀,隨后命丫鬟端了一托盤出來,其中放著數(shù)柄湘妃竹撰扇,置于岳維翰跟前,說道:“昨日我拾到這個扇囊,著實欽佩其上文采,便攜了回家賞鑒。當時手邊擺著幾柄同樣的扇子,我看了那扇子,便隨手放在桌上,想必便是于那時和其余扇子混了。后來便隨意從中揀了一柄裝在那扇囊里,命伙計待你來店里找尋之時交還與你。此番你且看看,其中可有你的那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