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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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8月,巴黎光復(fù)。法國輸?shù)袅艘粋€戰(zhàn)役,沒有輸?shù)粽麍鰬?zhàn)爭。數(shù)不盡的人流忽然從街道各處涌現(xiàn),高舉著法國旗幟,象征自由的藍(lán)白紅三色旗將萬眾矚目的盟軍卡車簇?fù)碓谥虚g。 白蓁蓁搬了架藤椅,待在花園里靜坐,腳邊是無端枯萎的黑色鳶尾,身邊是從未盛放的金色油菜。街面上的歡呼喝彩與她無關(guān),她在無邊的喧鬧中陷入沉睡。 布蘭琪喚醒她的時候,如血黃昏正將天際燒的通紅,籠罩住她的一身白衣。她略顯迷茫的側(cè)頭,松綰著的發(fā)髻散開,只聽得頗為清脆的一聲響,通透清潤的白玉斷作兩半。 她彎腰撿起,落灰的門鈴忽的被人按響,布蘭琪小跑著去開。白蓁蓁的目光,停在客廳里涼透了的一盞茶上許久未動。 “請問找哪位?” 布蘭琪透過貓眼朝外看去,看到的是一身沒見過的陌生軍裝,不禁有緊張,白蓁蓁的身份在這種時期的法國很敏感。 “是白蓁蓁白小姐家嗎?” 男子的聲音很清朗,年齡應(yīng)該不大,“我叫恩斯特維米爾,能替我轉(zhuǎn)告一下嗎?她應(yīng)該記得我” 深紅貝雷,褐色軍裝,英軍的打扮。敦刻爾克一別距今四年,娃娃臉的恩斯特,琥珀眸里裝的早已不是青澀莽撞。 東方人的外貌像是有保質(zhì)期似的,恩斯特抬頭一看,愣是沒看出來白蓁蓁的五官跟四年前相比有產(chǎn)生過任何變化,眼睛卻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初那么明亮了。當(dāng)初她的眼睛,是一眼可以看見底的,他就是憑著那雙眼睛才敢篤定她不是德國間諜的。 “你怎么找到這個地址的?來這里,總不可能是跟納粹的情人敘舊?!?/br> 白蓁蓁隨意給他倒了杯水,態(tài)度不算熱枕,她實(shí)在是沒精力偽裝出久別重逢的喜悅。恩斯特看得出她心情不佳,也不說廢話,從懷里掏出幾樣?xùn)|西擺在茶幾上。 一半的黃色銅牌,滿是褶皺的信封,滲血的騎士鐵十字勛章。 “有人托我,給你送來這些” 德軍的后勤系統(tǒng)撤退的時候基本完全報廢,法國不再是他們的地盤,納粹的信件遺物都進(jìn)不來。弗朗茨算是運(yùn)氣好的了,最后見到的一個人是四年前放走的小狼崽。 白蓁蓁死死盯著那幾樣?xùn)|西,攥著杯子的五指收的緊緊,深吸一口氣,向恩斯特下了道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以后也不要再來?!?/br> 恩斯特還想說什么,布蘭琪輕輕搖頭,送他出了門。關(guān)門聲響過以后白蓁蓁才抬頭,眼圈已經(jīng)泛起了難受的紅腫。她拆開那封信,刺目的血跡就凝固在上面。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你有機(jī)會拆開這封信。這可能無法被稱之為信,死后寄出去的,應(yīng)該叫遺書才對。 我是在諾曼底寫下這份遺書的,身邊躺的全是尸體,可能是新來的下屬,也可能是其他隊伍整編而來的同伴。他們的名字我一個都叫不出來,銘牌太多了,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分辨,前面還有三百萬盟軍等著我們?nèi)Ω丁?/br> 那三百萬盟軍里,至少有四十萬是我們放走的,就在1940年的敦刻爾克。上帝很公平,他給了我們四年時間發(fā)動戰(zhàn)爭,也給了我們四年時間走向敗北。 我能看見一座孤島,立在蒼藍(lán)色的海域中央。它叫圣米歇爾,是天主教的朝圣之地,漲潮即為島,退潮即為嶼。不過當(dāng)?shù)厝怂坪醺敢鈱⑵浞Q為天空之城。倘若有機(jī)會,我會帶你來看看,我知道你眷戀大海,眷戀孤島,眷戀著世上所有被時光遺忘的凈土。 還記得我在德潘訥跟你說過的話嗎?哪天我死了,你就嫁給沃爾納;哪天沃爾納死了,你就嫁給我,還有一種情況我沒敢說,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 如果我和沃爾納都死了,你該怎么辦? 很不想承認(rèn),現(xiàn)在的情況,與我不曾言表的第三種有些相似。我和沃爾納在不同的地方,我不清楚他是死是活,也不敢對你保證我一定能回來。 母親說過,不能給別人留下一個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因為承諾會產(chǎn)生期待。很多人的一生就是在無望的期待中蹉跎到盡頭的。母親死在了盟軍的轟炸里,她是幸運(yùn)的,不必在收到丈夫死訊的二十幾年后再得到兒子的銘牌。 我的銘牌只能寄給你了,你不收也好,收了扔掉也罷。只要能稍微緩解一些你難過憤怒的情緒,我不在乎一塊銅片的結(jié)局是生銹還是斷裂。 答應(yīng)我,如果我和沃爾納誰都沒回去,忘掉這些年的記憶,回到你的祖國去,你本就屬于那兒。也許時間線上會有差異,但那兒始終是你的家鄉(xiāng)。 中國的女孩子嫁人都早,而我浪費(fèi)了你將近十年,除了抱歉我想不出更多話語,任何解釋都顯得多余。我是個自私的壞人,不想在活著的時候把心愛的女孩推進(jìn)別人懷里,死的時候,卻想衷心地祝愿你,余生歲月平靜無憂。 那天晚宴上送給你的禮服,它其實(shí)是一件婚紗,你穿上它的樣子,始終是我這輩子都不愿意清醒的夢鄉(xiāng)。 ——你的弗朗茨,于1944.6.27” 白蓁蓁完整的生命,在刺目艷烈的日光下死去一半,另一半被剝落在燕鳥徘徊的微涼春夜。 1945年3月,沃爾納的東西被送來了。送來的人很特殊,她叫碧塔,白蓁蓁幾乎要想不起來這個學(xué)生時代僅有的同伴之一了。 “我是因為你才活下來的,否則走早就死在納粹黨的槍下了,那位軍官希望我把這個交給你” 依舊是銘牌,遺書,和一枚勛章。白蓁蓁接過那些東西,安靜凝望著眼前這位曾經(jīng)的朋友,她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眼神中依舊沒有失去希望。白蓁蓁彎著眼眸笑起,仿佛還是十年前明媚肆意的少女。 “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就去耶路撒冷吧,那里會是猶太人的祖國——謝謝你愿意送來他的東西,二十馬克,我不要你還了,再見!” 門被輕輕關(guān)上,離開前的碧塔,回頭望著鐵藝大門上妖嬈綻放的藤本月季,濃密茂盛,把天空都分裂成了好幾半,她知道她和白蓁蓁這一生都不會再相見。 “我在科隆看了十五天的陰霾天,又被調(diào)去匈牙利看了二十三天的紅色多瑙河。聽見十七八歲的孩子在抱怨,抱怨明明已經(jīng)離開東線很久了,為什么還未看見冰雪融化,春天遲遲不來。 春天不是不來,只是花期太短,短到我快想不起來你現(xiàn)在的樣子了。我開始后悔為什么當(dāng)初沒有帶走你房間里的相片。 現(xiàn)在我腦子里的你,還是火車上睡的天昏地暗,沒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燒,又不喜歡吃藥的小姑娘。乘務(wù)員的眼神不太好,初見就把嬌嬌氣氣的未成年小女孩當(dāng)成了我的女朋友。送給你的那些零食,是我隨手在車廂買的,我覺得,你這樣年紀(jì)的小姑娘,應(yīng)該都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都喜歡吃糖。 我以前不喜歡中國,它太過貧弱,不適合一個民族生存,我是因為你才去的中國。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才能養(yǎng)出你這樣毫無陰霾的小太陽。但是真正踏上這片土地我卻有些失望,它不過是另一個地獄,你不是在這里長大的。 出生在這個時代的人,到死都看不透和平兩個字。我厭倦尸橫遍野的慘烈景象,可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打仗,母親生下我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二十多年以后的復(fù)國戰(zhàn)爭。蘇聯(lián)人恨我入骨,猶太人憎我入骨,就連我的同胞都希望跟黨衛(wèi)軍撇清關(guān)系,他們燒掉軍裝,奉上勛章,連紋身都融化掉……這些我都可以視而不見,但是你,白蓁蓁,我并不希望你忘記我,忘記我這樣一個罪孽深重該下地獄的戰(zhàn)犯,我唯一愛過的就是你。 打掉孩子的事我不怪你,因為連我自己無法確定這個孩子到底能否光明磊落地長大。你可以怪我言而無信,可以怨我一生不歸,可以將我拋之腦后,甚至可以嫁給別人長長久久,唯獨(dú)不要忘記我。 我的朋友早已死去,我的親人過早離世,我的祖國殘缺不齊,如果連你都將我遺忘,那么我在這片土地上,什么都不會剩下。 ——你的沃爾納 1945.3.12” 他們在極短的時間里匆匆丟下她,丟下她一個人在后半生空曠的歲月里沉淪。她甚至沒有等來戰(zhàn)爭結(jié)束的那一刻,便收拾好了行李,登上回國的郵輪,船票上的日期是五月七號。 是1935年的5月7號。 也是1945年的5月7號。 港口從清晨就開始忙碌,熙熙攘攘的游客擠滿了空地。太陽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排隊的長龍末尾,多了一位姍姍來遲的乘客。那是個模樣清麗,穿粉白旗袍,捧著木盒子的東方女孩,黑發(fā)垂落在身后,長及腰部,色澤像手里的檀木一樣烏黑。她在出神,幽深的瞳眸遙遙望向東方,是太陽升起,矗立著雪山的地方。 檢票員喚了女孩好幾聲,她才愣愣地轉(zhuǎn)過來,把手里的攥的皺巴巴的票遞給他。核對了時間班次以后,檢票員把票還給她,發(fā)現(xiàn)她身邊空落落,便好心地詢問了一句,“小姐,您的行李呢?如果只是忘記了,回去取一下再回來,時間也是夠的,這艘船的船長很好說話” 女孩沉默了很久,搖了搖頭,眨著寂靜的黑瞳,“我沒有行李,我的行李在很遙遠(yuǎn)的地方,拿不回來的” 說完,只抱著懷里孤零零的小木盒,孤零零地一個人踏上了郵輪,身影極盡落寞,周身都縈繞著一種窒息的絕望。 聽聞那十年的白骨成殤最后熬成了國泰民安,十年前的太陽下了山,十年后的太陽重復(fù)升起,照在亙古不化的雪山巔,化不開的,是冰底封存十里的春。 ※※※※※※※※※※※※※※※※※※※※ 后邊應(yīng)該有個沈寄棠的番外,我看下今天能不能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