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王爺,我可是你的岳父,我豈會害你?難道你不想當(dāng)皇帝嗎?你不想受天下人跪拜成為天子嗎?這么好的機(jī)會可不多,只要你殺了太子,你就是新的太子?!?/br> “阿慎,別聽他的,他根本不是我親爹?!?/br> “乖女兒,你認(rèn)我沒關(guān)系,我不會怪你的?!蓖ㄐ蛹傺b痛心道:“我此生唯你一個女兒,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等你以后想通了,你會感謝我的。王爺,你還不快動手!” 葉訇往前走一步,他的劍收緊一分。 “我知道你和風(fēng)滿樓關(guān)系匪淺,我要是活不了,我就拉他做墊背的。你不殺太子沒關(guān)系,你放我走,我便不和你計較?!?/br> 太子退到一邊,道:“孤可以放你走,你不能傷害風(fēng)道長?!?/br> 真一道長道:“你們別管我,放虎歸山后患無窮…啊…” 通玄子的劍又緊了一分,“風(fēng)滿樓,你和以前一樣,還是這么喜歡裝腔作勢,真叫人厭煩。” 葉訇退開,留出一條道。 通玄子陰笑著,挾持著真一道長往外退。梅青曉慢慢摸著自己的袖子,通玄子沒有注意她,趁著他身子微側(cè)時,她突然按動了機(jī)關(guān)。 一支細(xì)小尖銳的袖箭射中他的手臂,他一個吃痛劍微松。葉訇身影一閃,真一道長已被解救。他不敢置信地看過來,又一支袖箭射中他的前胸。 “你敢弒父…” “你不是我的父親,即便你是,我亦敢殺你!” 緊接著她連按兩下,一箭再次射中他的胸腔,另一支直中他的眉心。他緩緩?fù)碌谷?,兩眼睜得極大。 “孽畜,居然敢…” 梅青曉慢慢走過去,朝身邊的葉訇伸手,“劍給我!” 通玄子猛瞪眼,邪性四起,“你敢弒父!” 劍在她的手中。 她的手是撫琴的手,是握筆的手。然而此時卻是握劍的手。劍很重,她幾乎抬不起來。纖弱的手在抖,雙手緊握住劍柄將其舉起,刺向通玄子。 劍入,血涌。 通玄子不敢置信,盯著沒入自己身體的劍尖。 “我敢!” 她說,推劍再入。 第79章 終章 通玄子不能動, 他死死盯著那把插在自己身體里的劍,血在涌他感覺不到痛,誰能想到他竟是死在自己女兒的手中。 “你…你個孽畜!我是你老子!” 她生平之力全在此一舉, 奮力將劍撥起,血濺了她一臉一身。這血與她身體流淌的血液是一樣的, 她從不曾知道人的血會是如此之臟,如此之腥。 未曾有任何猶疑, 劍再次刺進(jìn)他的身體, 直中要害。 血再涌。 通玄子瞪大的眼滿是恨光, 拼盡全力憋出兩字,“孽畜!” “沒錯,我是孽畜!弒父的孽畜!你說我是你的女兒,所以我同你一樣不顧人倫。這是報應(yīng),是你殘害那么多女子得到的報應(yīng)!” “……報應(yīng),我不信…我…”他的目光開始渙散,他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許許多多的面孔,那些面孔千嬌百媚, 有姿色上乘的村姑、有不諳世事的大戶小姐。 她們一個個朝他撲來,最后全都化成珍兒那張臉。那么嬌美的臉頓時變成厲鬼般,張著血盆大口拖著長長的舌頭伸著尖尖的手指。 “啊啊啊…”他的喉嚨被扼住,一口氣沉在那里堵住他所有的生機(jī)。他驚懼著恐怕著, 大叫一聲后咽氣。 梅青曉渾身的力氣似乎被抽空,她緩緩向后倒去。堅實的手臂將她托住,她感覺自己倒在無比安心的懷抱。 她覺得很冷, 渾身抖得厲害。 “抱緊我…我冷?!?/br> 葉訇緊緊摟著她,像是要將她融進(jìn)自己的身體。她的淚無聲無息,面容在顫,唇也在顫,上下牙齒在“咯咯”作響。 “…我殺人了…” 他知道第一次殺人后是什么樣的感覺,她原是養(yǎng)在書香后院里清高出塵的蓮花。若無意外,她應(yīng)該一輩子孤芳自賞冷艷純潔。 “你殺的是該殺之人?!?/br> “是,他該殺?!彼凵窭淠?,看向那死去的通玄子。那把劍還插在他的身上,是她親自結(jié)果他的性命。 自小,祖母教導(dǎo)她克己復(fù)禮目不斜視。如今她卻殺了人,那人還是她的親生父親。 “…孝子之至莫大于尊親,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親乎,不可以為子…我犯弒父大錯,然我不悔!若再來一次,我還殺他!我不孝不仁不義,且絕無悔過之心。這樣的我,必是讓所有人都感到失望…” “阿瑾,你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沒有人會因此而失望。” 她臉上一片冰涼,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阿慎,我好想離開這里,遠(yuǎn)離麓京…我們?nèi)ヒ粋€安靜的地方生活,沒有是非沒有爭斗…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世,好不好?” “好?!彼麘?yīng)著,將她抱得更緊。 她笑了,安心地暈了過去。 這一睡昏天暗地,外面已是翻天覆地。 夢里刀光劍影血rou模糊,她一時是身處前世的戰(zhàn)場之中,看著阿慎在奮勇殺敵。一時又轉(zhuǎn)回到那令人透不過氣的密室之中,到處充斥著血腥味。 “啊!” 她尖叫一聲醒來,很快被擁進(jìn)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中。 “阿慎,我…真的殺人了…” “不怕,阿瑾,你殺的是該殺之人,你是在替天行道。”葉訇安慰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喃喃,“可是他是…他是…他不一樣…” 再是不承認(rèn),她也知道那是她的生父。 “該殺之人,哪管他是誰。你看著我。” 她聽話地看著他,他的瞳仁是那么的美,絢爛至極。 “我同你一樣,我也親手殺了一個該殺之人,那人亦是我的父親。我們是一樣的,天生就應(yīng)該是一對?!?/br> “你…”她震驚著,突然淚流,“阿慎,你怎么這么傻…你怎么這么傻…” 他知道天家兄弟之情不長久,他知道太子眼下信他,不代表日后還會信他。他愿意親手遞上一個天大的把柄被對方捏在手里,讓對方安心。 最后送走梁帝的那枚丹藥是他親手喂的,當(dāng)時梁帝已經(jīng)意識全無,整個都沉迷在自己虛無之中。 便是沒有自己那一送也多活不了幾日,然而他還是那么做了。 太子很驚訝,甚至勸阻他。 他道:“父皇一生所求極樂升天,臣弟是在幫他?!?/br> 太子問:“為什么?” 他說:“臣弟想離開麓京,想帶著妻子族人回越地?!?/br> 等了許久,他聽到太子說了一個好字。 “阿瑾,等新帝登基后,我們就回越地。我聽說那里山清水秀風(fēng)景極佳,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br> “越地?”她喃喃,“我們真的能去嗎?” “太子答應(yīng)了?!?/br> 她又流淚了,“阿慎,你是不是為了我…你可知道你有那樣的事情捏在他的手里,無異于在自己頭頂懸了一把劍,你怎么這么傻?” “阿瑾,帝王多疑,天家無親情。他若疑我,便是我不遞刀給他,他依然會除掉我。他若信我,便是有一千個理由他也不會殺我。” 生殺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間,有沒有借口都一樣。 天家的兄弟情摻雜的東西太多,太子派他出京斷燕國公府的后路,阻斷燕家的非分之念。他以為阿瑾在宮中最是安全,沒想到卻是為餌。 他匆匆趕回來,太子幾乎沒費什么勁就帶他找到密室,可見一直都知道阿瑾在哪里,也一直都知道通玄子要做什么。 “他現(xiàn)在不殺我,以后未必不會動我。只有我們離得遠(yuǎn),安安分分,這份微薄的兄弟之情尚可維系?!?/br> 梅青曉再次哭了,哭得肝腸寸斷。 對于百姓而言,不過是新皇登基藩王就封。然而對她而言,卻是重生之后的再一次新生。這一世終于偏離前世的種種,走向新的未來。 新帝手段雷霆,處事果決不容有人異議。梁帝當(dāng)夜起喪,他連夜登基。通玄子罪名累累,虞國公助紂為虐。 宋家流放千里,虞家貶為庶民。燕國公府降為伯府,子孫三代不能入朝。 就封是大事,直到一個月后他們才啟程。 啟程的前一天,夫婦二人去虞府辭行。梅青曄已于半月前成親,明眼人都知道是趕在他們離京之前熱鬧一番。 梅老夫人、梅仕禮以及梅青曄夫婦并梅青晚,還有一直閉門不出的虞氏都出來了。 “阿瑾…”梅老夫人只叫了她的名字,便哽咽不能成聲。 她淚眼婆娑,“祖母,您要保重身體?!?/br> 這一別千山萬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越地與麓京不同,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泵肥硕Y說道。 “女兒記得?!泵非鄷缘?,看向虞氏,“母親,您也要照顧好自己?!?/br> 虞氏苦笑,時至今日還能聽到這一聲母親,心中五味雜陳。她這些日子不好過,尤其過得煎熬。 在這個府里,她仿佛成了一個局外人。婆婆丈夫不再似從前一般敬重她,兒女們也不和她親近。娶進(jìn)來的兒媳她不滿意,全家人卻都很滿意。 她不能端婆婆的架子,甚至說話都不敢說重。誰讓虞家倒了,她身后再無依靠。 “難為你還能叫我一聲母親。” 梅老夫人輕咳一聲,“一家人還說什么見外的話,阿瑾明日就要離京,下一回還能這樣坐在一起說話,也不知我老婆子還能不能等到?” 梅青曉眼泛淚花,“是孫女不孝?!?/br> “好孩子,這怎么能怪你。”梅老夫人嘆息一聲,“這都是命!” 聚散是命,離合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