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了一會兒，蘇父突然道，“呃，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姬候今年歲庚？”

    眼見他爹把話題拐到奇怪的地方，蘇棠連忙喊停，“阿父，我們開宴吧，天都黑了。趕了幾日路都要累死了，吃完好休息。明日還得覲見天子?！?/br>
    “好吧，好吧。”蘇父橫了蘇棠一眼，心道，老子給你試試看能不能說門好親事，你打什么岔。

    蘇棠心里更苦悶，瞎拉什么郎配，也不瞧瞧這是誰相中的，我敢和他搶，是嫌活著不夠舒坦嗎？

    雯蘿總算知道蘇棠隨誰了。

    ——

    第二日的下午，剛睡醒午覺，周天子就派車來接。蘇棠讓雯蘿坐上去，自己另坐了一輛家里的車。

    這次車夫沒有再搞什么喂馬吃糖的戲碼，因為糖如今已經(jīng)成為便宜的食物。就連街邊玩耍的小孩，都能時不時從兜里掏出一顆冰糖塞進(jìn)嘴里。

    進(jìn)了王宮，雯蘿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位竟然排進(jìn)了三流諸侯國里。頓時以為侍官領(lǐng)錯了位置?；仡^看向上次的超弱國方向。泉國君穿著和上次一樣的發(fā)皺的綢袍，注意到了雯蘿的目光，忙招招手。

    旁邊的栗國君嘲笑道，“泉公，別這么用力了，那可是如今的新貴毛國，不是咱們這種人能拉上關(guān)系的。就算以前認(rèn)識，如今也會裝不認(rèn)識?？熳掳桑疫@回也學(xué)你帶了個袋子，把好吃的都打包回去?！?/br>
    泉國君將這番話聽到耳里，想起那個很溫和幫他打包食物的少女，一臉堅定道，“姬候才不是像你說的這個樣?！?/br>
    雯蘿站起來笑著也沖他招了招手。

    泉國君立刻驕傲臉對著栗國君，“瞧見沒有？”

    栗國君宛如嚼了一顆酸檸檬，斜著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周天子的王座下邊坐了一群人，分別是晉國的三位大夫和他們的隨從，以及晉國的幾位公子。雯蘿同樣注意到了借道來毛國的公子閔。跟他的兄長一樣，義憤填膺地怒瞪著三位大夫。盟會還沒開始，這里已經(jīng)吵成一團(tuán)了。

    “說起來晉國的公子也真可憐?！碧K棠低聲道，“三家分晉，公子們立刻就同喪家之犬一般了。哎，這么說起來，我們毛國也很可憐?！?/br>
    “為什么？”雯蘿看著他。

    “我們白送出去一副眼鏡了。原以為跟晉國結(jié)緣，順便扶持一位公子。沒想到，才多久啊，晉國就完了?！碧K棠輕嘆。

    雯蘿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就感覺一道視線黏在自己身上，抬眸去看，不遠(yuǎn)處一位深色錦衣男子對著她遙遙舉杯。極淺的琉璃色眸子，挺直的鼻梁，皮膚很蒼白，眼角帶著凌厲的涼薄。見雯蘿看過去，嘴角微微一勾。

    “那是誰？”雯蘿輕聲問。

    蘇棠順著他目光望去，微微皺眉，“秦太子凌。”

    “他有異族血統(tǒng)？”她又問。

    “他阿母是戎狄人。”蘇棠低聲道。這是他昨日跟他阿父問出來的。

    “秦太子來了，是說秦王身體有恙嗎？”

    “應(yīng)該是吧?！碧K棠有些不確定。

    雯蘿又瞧了贏凌一眼。

    她設(shè)想過許多次與老鄉(xiāng)見面的場景。不管是喜相逢，還是拔刀相見。都不是這樣的。那個人眼里分明寫著勢在必得。那不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的眼神，不是那種對視一眼就知道的隱秘。

    那個人眼里，只有野心。

    太子凌很危險，他或許不知道她的來歷，但他一定知道她有他想要的東西。這就是敬酒的原因嗎？慶賀自己找到了獵物。

    “哎呀呀，你們別吵了?！敝芴熳訜o奈地雙手按壓空氣，“吾的腦袋都炸了，諸位是帶著看不見的天罰嗎？”

    周天子的本意是開個小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但是大家的目光卻不約而同移到了雯蘿臉上。這讓本就想低調(diào)做人，盡量降低存在感的雯蘿有些無奈。

    “姬候?！惫娱h一眼看見雯蘿驚喜地喚了一聲，“姬候與我們晉國素來交好。姬候定會站在我晉國這邊是嗎？”

    雯蘿看了看可憐兮兮的公子閔，再看一眼氣勢洶洶的仨大夫，頗有些無奈。三家分晉也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其實分了又如何，后來幾百個國家，包括她的毛國，還不是一起被收入秦國囊中。

    見她沉默不語，公子閔希翼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喃喃道，“連姬候也變得如此勢利了嗎？”

    韓大夫冷笑，“什么勢利？此乃大勢所趨?！?/br>
    在座的人都知道，趙魏韓已經(jīng)把晉國瓜分完了，來王都就是走個過場。難道誰還能把他們奪走的地再奪回來？

    周天子最后嘆口氣，“那么吾來看看，如果誰反對三位大夫立國，就站起來。反對的人多，吾就不封諸侯?！?/br>
    幾位晉國公子立刻把祈求的目光投到眾人臉上。但是移目過去都是躲避的目光。包括他們父王的大舅子應(yīng)國君。

    “那么，就恭喜三位了，一會兒吾就封三位為諸侯。”周天子一句話板上釘釘，趙魏韓立刻喜氣洋洋，而晉國幾位公子面如土色，再抬不起頭。

    周天子見解決了一樁大事，立刻樂呵呵地宣布開宴。諸侯們歡暢地飲酒大聲說話，絲竹聲聲。與落敗的晉國公子成為鮮明對比。

    “真是成王敗寇?！碧K棠嗤笑。

    雯蘿則考慮著既然周地的事情結(jié)束，什么時候回毛國。

    宴席結(jié)束后，諸侯們紛紛散去。雯蘿低聲問蘇棠什么時候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