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過完年后的幾個月，沉迷在賭博世界的他時常在生活中聽人提起“費北也”三個字。

    “你也會唱費北也的那首《你》??？這首歌可真好聽?！?/br>
    “費北也奪冠那支霹靂舞我還會跳呢，就是怎么扭都沒他那么得勁?！?/br>
    “那是因為你沒他帥。你看人家連上報紙頭版的照片都有型得很，他那張活雷鋒的報紙現(xiàn)在還貼我家里。對了，說起來，費北也還是離我們這個鎮(zhèn)不遠的村子里的人呢?！?/br>
    “……”

    費伍成用牙簽剔著牙，挑了挑眉，這……他們說的費北也，該不會就是他兒子？緊接著當看到費北也出現(xiàn)在電視上時，費伍成還不敢置信，距上次見面才過去沒幾年，費北也居然就成為了大明星。

    做大明星，一定很有錢？他這陣子背運，贏的錢輸光了不說，還額外欠下了一屁股債，債主天天追著他上門討債，費伍成只好東躲西藏，加上他沒有別的經(jīng)濟來源，生活很是困頓。

    費伍成思索了一陣，最后選擇偷偷從鎮(zhèn)上回家一趟。

    這一次回家，費伍成才發(fā)覺村子和老屋完全大變了樣。

    從平直的水泥路一路溜達回家，記憶中破爛的老屋也變成了嶄新的模樣，費伍成環(huán)視屋內(nèi)一圈，興奮：“媽，我們家房子什么時候新刷的漆？”

    從費伍成進屋到現(xiàn)在，費奶奶一直保持沉默，沒有搭理他。

    費伍成自說自話也樂在其中，看來費北也是真賺了不少錢，這屋內(nèi)的桌子板凳全換了新的，連彩電都給安上了。

    他徑自搓著手，好好好，果真是發(fā)達了。當初費奶奶拿家里地契去贖費北也的時候，他還覺得不值當，今天才知道這可真值。

    只是大家全不理會他，自覺無趣的費伍成看著默默跟在費奶奶身邊的費唯爾，小女娃長得粉雕玉琢，和費北也小時候真是相像，他主動搭話：“聽說你就是我的孫女？叫一聲外公我聽聽。”

    費唯爾睜著雙大眼睛看著他，沒說話。

    費伍成哎呀一聲：“我可是你的外公，叫一聲又怎么樣？唉，就是可惜，是個孫女。你要是孫子，外公就去給你買糖吃了?！?/br>
    就在他說完話后，一道冷淡的有磁性的男聲從外面?zhèn)鱽恚骸白屗心阃夤阋才鋯?？?/br>
    費伍成的臉色頓時沒掛住，他跟著費奶奶和費唯爾一同轉(zhuǎn)回了頭。

    那人推開院門，筆直長腿跨過門檻，舉止隨意卻教人不敢忽視，他走了過來，費唯爾眼睛驀地一亮，撲了上去：“舅舅，你終于回來了！”

    費北也抱起費唯爾，看向坐在邊上不發(fā)一言的費奶奶，眼角攢出淡淡的溫柔弧度：“奶奶，我回來了?！?/br>
    費奶奶噌地一下站起，突然有了精神：“回來就好，北北，你累不累？要不要喝水？一定是累壞了，你看你怎么又瘦了。奶奶多給你做點rou吃，補補身體啊?！?/br>
    “一點兒不累，奶奶，你別忙活?！?/br>
    這祖孫三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一掃費伍成在時的低沉萎靡狀態(tài)，站在一邊的費伍成則像個融不進去的外人。

    就在大家都忽視了費伍成的時候，他勉強恢復了剛才被費北也打臉過后的青白面色，主動和費北也親近：“北也，爹都好長時間沒見你，你長這么大了，真讓我欣慰?！?/br>
    他言辭懇切，神態(tài)關(guān)切，雙手無處安放，又期待又緊張的模樣倒真像個想念兒子的老父親。

    可是，回應他的聲音平鋪直敘，不帶絲毫情感地戳穿費伍成的來因——

    “又欠債來要錢了是嗎？”

    費伍成擺出的溫馨神情僵在臉上。

    費北也這次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費伍成試圖挽回，厚臉皮訕訕笑：“好端端的，怎么說話這么難聽？這個家畢竟也有我的一份，難得我就不能回來了？”

    費北也輕輕哦了聲：“那你這次回來不要錢了？”

    費北也一點不含糊，費伍成想打溫情牌都打不得，好在費奶奶見費北也說話太刺耳，兩只手絞在了一起，頭低了下來，也不說話，默默地表現(xiàn)了她的難為情。

    費伍成畢竟是費奶奶的獨子，哪怕是做過再多惡事，奶奶都忍著他，即便是不和他說話，但也不會趕他出去。費奶奶疼孫子，但心里也疼這個兒子。

    做母親的，哪怕孩子再混賬，也會發(fā)自內(nèi)心疼愛他。

    這么多年，費奶奶因為兒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但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了原諒。只要費伍成回來尋求幫忙，哪怕費奶奶自己再困難也會想盡辦法。

    費北也把這些都看在眼里。

    他恨父親不像父親，但最讓他難受的是，奶奶的再三妥協(xié)。

    今天，他不會再給費伍成機會了。

    “你上一次踏進這個家門后離開，家里的鍋碗瓢盆全被上門的債主搬走，床也被他們拖走。我和奶奶睡了三個月的茅草堆，直到我撿到了一張別人不要的破床搬回家。那是我離開村子前?！?/br>
    “再上一次，你說你最后一次賭博，跪在奶奶面前求我們幫你還上債，為了幫你還債，奶奶去找血販子賣血。一個月內(nèi)先后抽了三次，奶奶昏在路邊，是我背回家的。那個時候，我讀小學，你在哪？”

    費伍成吱唔著發(fā)不出聲音，臉上又青又白，費奶奶卻按住費北也，奶奶低聲下氣，像在懇求：“別說了，北北，都過去了，奶奶現(xiàn)在過上好日子呢，什么事都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