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撿了兩件謝翎日常的事兒說了，只見胡氏聽得興致盎然，連連道：“原來他在外頭倒是能應(yīng)酬得來，商大姑娘不知道，他剛出生的時(shí)候……”

    皇后只覺得額角一抽。

    胡氏肯定又要開始講謝翎小時(shí)候的啞巴歷史了，這話別說謝羽冊天天被夫人念叨的耳朵起繭子，但凡跟胡氏相熟的人，誰沒聽過個(gè)十遍八遍的呢。

    果然見胡氏極為熟練的講了一遍：“……誰成想我這里還在掉眼淚只恨自己對不起謝家，生的嫡長子倒是啞巴時(shí)，翎兒那里居然忽的就開口了！且這輩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啞巴，還字正腔圓的。當(dāng)時(shí)老爺與我就愣了，萬分的不能信?！?/br>
    她說的興起，長篇大論起來。

    雪柳見胡氏要?jiǎng)x不住車，忙遞上一杯茶，胡氏倒是說的渴了，端過來喝了一口，然而并沒有領(lǐng)會到雪柳的意思，放下茶杯繼續(xù)說。

    “他這一開口，我們?nèi)叶細(xì)g喜瘋了，老太爺還為此擺了酒呢，也好打破那些京城里傳我兒是啞巴的流言蜚語。誰知那日，翎兒又不肯說話了，任憑你怎么問，就是閉著嘴……”

    這下連皇后都忍不住出言打斷，半笑半嗔：“我瞧著翎兒話少，全因你這當(dāng)娘的都說盡了。”

    胡氏點(diǎn)頭：“娘娘說的有理，老夫人也這么說來著?！?/br>
    說著反而還笑了：“老夫人曾說我：你一氣兒問翎兒十句話，可叫他回答哪一句呢？但娘娘也知道，我若不問十句叫他挑，他一句都不回答呢。”

    皇后：……

    今日她叫了胡氏來，不單是想兩方會一面，還想叫胡氏說說謝翎素日的好。

    不比商嬋嬋和荔容郡主見謝翎頗多，黛玉自知無血緣親戚，在宮里行止向來留心，從不肯見外男的。

    便是在太后宮中，也都只往幾個(gè)姑娘那里去頑，非召絕不自己往前頭太后殿中去，若無太后準(zhǔn)許明示也從不往妃嬪宮中行走。

    正是為了避免遇到前來請安的皇上和諸位皇子，免生事端。

    皇后也素來贊成黛玉的謹(jǐn)慎。

    尤其在皇后看出貴妃那邊的心思后。

    貴妃雖然不敢上商太后宮里請人。但逢年過節(jié)，給黛玉的禮總是封的仔細(xì)，一看就是細(xì)細(xì)挑過的。

    花朝節(jié)是黛玉的生日，各宮娘娘雖都也送了禮，但貴妃那里卻是打發(fā)心腹女官前來，借著送禮之名與黛玉攀談了片刻。

    貴妃為人又向來不會遮掩，種種瑣事落在皇后眼里，如何不明白貴妃的心思。

    皇后怎么可能讓貴妃母子算計(jì)了黛玉去，便是黛玉不進(jìn)她謝家的門，也斷斷不能嫁與二皇子！

    故而皇后本意再看兩年，因著貴妃這事兒便不肯再拖，這就將胡氏宣進(jìn)宮里，準(zhǔn)備若看好了兩家的婚事，便早早請陛下的圣旨，不能叫貴妃鉆了空子。

    只是黛玉與謝翎雖同在宮中，但未曾見過?；屎蠹饶明煊癞?dāng)女兒看，自然是規(guī)矩不如人情，還是想日后黛玉得一個(gè)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夫君才好。

    于是便想著胡氏先說說謝翎的好處，日后有機(jī)會讓兩個(gè)孩子在年節(jié)場合下彼此見一見，正是兩全其美。

    誰知這第一步打算，就叫胡氏給她砸了場子。

    胡氏倒是說了謝翎之事，可說的是些什么？不說他得圣人看重，不說他為人穩(wěn)重，不說他孝順知禮也罷了，哪怕你說說謝家的家世富貴也好啊，結(jié)果胡氏卻是說起了謝翎的啞巴歷史，且說的沒完沒了。

    黛玉這樣玲瓏剔透的孩子，能看上不說話的人？

    況且謝皇后也為侄子叫屈：謝翎也不是有言語障礙，不過是寡言些罷了。正事問著他，他也能說的條理分明。

    唯有胡氏覺得兒子格外沉默，無非是胡氏本人說話就沒有重點(diǎn)，說起來就跑偏的剎不住車，謝翎回答也無從答起，所以才對母親格外敷衍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一律按照“嗯”來回答。

    偏胡氏就把這事兒拿出來說。

    謝皇后險(xiǎn)些沒叫胡氏氣倒。

    但瞧著胡氏天真爛漫的樣子，謝皇后也無從責(zé)怪起，只能安慰自己：這位弟媳婦雖然話多了些，但人卻是極好的，橫豎府上有母親做主，胡氏不添亂就罷了，總比那些淘氣壞事的強(qiáng)。

    黛玉聽了胡氏說話也覺有趣，她見得多是精明厲害人，一句話說不得就有好幾個(gè)意思，甚至好幾個(gè)陷阱。

    遠(yuǎn)了不說，昨兒賢妃娘娘可不就是這樣的人。

    黛玉見過的人里，大約也就王熙鳳這樣多話，然而鳳姐兒雖然話多俏皮，但句句也都是有用的，不似胡氏這般，真的是坐了就開始閑聊，都不需要人應(yīng)和就能自己無縫銜接從一個(gè)話題流水轉(zhuǎn)入下一個(gè)話題。

    于是她也只含笑坐著不語。

    倒是商嬋嬋聽得樂不可支，雖說也聽父親講過謝翎的啞巴歷史，但那哪有胡氏親口說得活靈活現(xiàn)。

    更想不到謝翎那樣嚴(yán)肅凌厲的人，倒有這樣一位親娘。

    胡氏這里雖被皇后嗔了一句，但話匣子仍然關(guān)不上，不多時(shí)就又繞了回來，繼續(xù)說起了謝翎的往事。

    皇后明白哪怕是自己，也拉不回胡氏這位弟媳婦了，于是當(dāng)機(jī)立斷只道：“玉兒，今日花房送了幾盆極好的山茶，你與商大姑娘去挑兩盆擺著玩吧。”

    黛玉與商嬋嬋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是謝皇后有話與胡氏單獨(dú)說，于是忙起身告退，跟著雪柳到了外頭，各挑了一盆瑪瑙山茶回了鳳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