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邀商賈
這個年, 官場上洶涌波瀾,生意場上亦是如此。 開邊貿(mào)對商賈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能通過正規(guī)渠道與周邊各國做生意,誰愿意擔個風險走私?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被扣押,送上了個罪名呢? 是以每年打點各方關卡,疏通關系, 尋找靠山的銀子成山一樣送出去,即使rou痛也不得不為之。 想要賺錢, 這是沒辦法的事。 乍然聽聞朝廷開邊貿(mào),商賈們都是心中一喜。 商人們的狡猾是天下公認的,他們自然不會以為朝廷會無條件地開放邊境, 為的還是銀子。 國庫空虛, 不是秘密。 禁走私, 便是逼迫他們只能通過邊貿(mào)互市, 好從中抽取稅銀罷了。 大齊境內(nèi)商稅不過半成,若關稅也是如此,他們自然毫無異議。 用這么點銀子就能保證商隊交易順利,何樂不為? 可是真的只有這么點嗎? 各大商行在京城的分支掌柜不約而同地收到當家人命令,想盡辦法探聽更多的邊貿(mào)消息。 如何開展,如何抽稅,是全開,還是暫時開放某些商品, 又如何跟西域各國交易…… 最重要的是到底能不能開? 畢竟牽扯走私的高官厚爵們不愿意。 沒了走私, 他們怎么拿好處? 于是出現(xiàn)了鴻臚寺卿賀惜朝廣收賀禮的奇觀。 也有戶部尚書李洵公然拿走私紅利賄賂賀惜朝, 以期瞞天過海,暗中cao作,糊弄朝廷的舉動。 然而沒想到的事,賀惜朝會直接在朝堂上將此事揭露,李洵獲罪下臺。 反對派立刻偃旗息鼓。 商賈們又是期待又是擔心地過了一個年,終于迎來了大朝會。 賀惜朝的任命正是下來了,戶部尚書乃是首輔謝閣老兼任,可見朝廷開展邊貿(mào)的決心。 所有人都等著賀惜朝走馬上任的第一把火。 卻沒想到,他一不定細則,二不派遣使團出使西域,而是率先發(fā)出了一份邀請?zhí)?/br> 廣邀天下所有對邊貿(mào)有意的商人前來京城參加邊境互市商討會議。 時間就在三個月之后。 此舉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嘩然。 彈劾的折子如雪花一樣飄到了內(nèi)閣,御前。 “皇上,邊貿(mào)乃朝廷大事,關稅自當由皇上,內(nèi)閣乃至朝廷大臣一同商議,商人逐利,怎能聽由他們來決定,賀大人干脆就別設關稅了,放行就是,還能得商戶廣而擁護!”一位大人甩袖而出,激動地說。 “賀大人,好歹你也是三元及第的狀元,清貴高雅之人,怎能與那些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混為一談。商人微末,朝廷大事聽從便是,哪兒還有他們插嘴的余地,否則置滿朝文武于何地?”另一個為年過半白的老大人出列道。 “我等寒窗苦讀,科舉千挑萬選方脫穎而出,成就官身,卻不想還比不過那些商賈之人,真是可笑至極!” 接二連三的諷刺,讓底下大臣們竊竊私語,眼中恍如看戲一般。 他們的目光有的往后面賀惜朝身上看,有的則飄往了前方太子,不過不管是后面還是前面,兩人皆是無動于衷的模樣。 蕭弘甚至抱著手臂,回頭在大臣堆里瞅了兩眼。 “太子,你有話說?”天乾帝問道。 蕭弘回答:“有啊!” “那說吧?!?/br> “父皇,兒臣再等等?!?/br> 天乾帝頓時納悶,“為何?” “萬一還有人沒說夠呢,給他們機會,一次性都站出來,有啥意見別憋著,否則兒臣一說話,可就沒他們份了?!笔捄胩糁旖?,一派懶洋洋地樣子。 王閣老笑道:“太子似乎早就知道此事?!?/br> 蕭弘掀了掀眼皮:“沒錯,孤首肯的,此舉甚妙?!?/br> 蕭弘這一說,下方大臣面面相覷,各個不解。 “敢問太子,不知妙在何處,若是連商賈都能商討國家大事,何須天下學子苦讀出仕?”蕭銘忽然出聲道。 蕭弘沒回答他,只是回頭看著大臣們問道:“都說完了?” 見沒人出來,他便搓了搓手走出來:“那該輪到孤了。” 蕭弘站于殿中,笑道:“吵了那么久,孤就問幾個問題。第一,眾所周知,大齊的絲綢和茶鹽乃是西域最喜歡的貨品之一,那么敢問如今的一斤磚茶從采摘到烘制,最后運輸?shù)竭呹P,加上損耗,成本為幾何?一匹普通的綢緞從抽絲剝繭到成布,保管運輸也到邊關,成本又是幾何?到最后交易完全,利潤究竟多高,最終又能換回多少商品,如何定價,你們知道嗎?” “第二,既然統(tǒng)一互市,必然要求度量也是一致,大齊一斤十六兩,一尺三寸,難道西域各國也是如此?肯定不是啊,那么該如何統(tǒng)一呢?苦讀圣賢書的諸位你們拍著腦袋給個方案?” “第三,除了度量,還有細則,如何在保證商隊順利交易的同時,快速收取關稅,不讓人偷稅漏稅,你們現(xiàn)在也能說說嗎?” “第四,朝廷開邊貿(mào)便是為了收取關稅填充國庫,可這關稅究竟定多少,這兒誰能給個依據(jù)呀?連上述的成本都不知道,告訴孤,怎么定?高了,商人不賺錢,低了,朝廷忙乎些什么,三弟,要知道邊軍餉銀還沒著落呢!” “最后,關稅是相互的,大齊有關稅,西域各國也有關稅,那邊高不高,諸位能判斷地出來嗎?” 最后蕭弘對著天乾帝拱了拱手道:“商賈之事商賈來,沒什么毛病,父皇,您說是不是?” 蕭弘說完,底下頓時啞口無言。 天乾帝看著略微得意的蕭弘,目光不禁往后面的賀惜朝看去,這位還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連腳都不需要挪出來,自有老蕭家的傻子替他辯解。 帝王心中頗為不悅,可又不好當場發(fā)作,于是不咸不淡地說:“太子倒是一清二楚,鴻臚寺卿都無需上證自辯?!?/br> 蕭弘一聽,那點得意頓時僵在嘴邊。 賀惜朝一收到攻訐,他的腦袋就開始發(fā)熱,打了雞血一樣擼起袖子就沖出去舌戰(zhàn)群儒,壓根沒想到自個兒的身份。 他摸了摸鼻子,訕笑了一聲,解釋道:“那個,習慣了……” 天乾帝都懶得搭理他,直接道:“賀卿,你來說說如此行事的用意?眾卿考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商賈畢竟逐利,不以國家大局為重。” 賀惜朝于是從隊列中站出來,向帝王行了一禮,面色平靜道:“啟稟皇上,早在謝少卿前往西域之時,微臣便已經(jīng)著手開始準備邊貿(mào)之事,等謝少卿回來之后,大致流程就確定了,包括人員部署,關卡設置,交易區(qū)域劃分,與各國談判的時間及邊貿(mào)開放的商品名錄等一系列事宜。” 他的手里拿著一份厚厚的大本折子,呈上道,“此乃初步流程和計劃細要,以及所需的各種文書協(xié)議,請皇上過目。也請諸位大人放心,邊貿(mào)乃是朝廷重視,我等自是不敢交由商人來定奪?!?/br> 天乾帝從黃公公手里接過這份折子,真的是厚厚的一本,打開來,里面還分成三個冊子,朝堂上短暫的時間內(nèi)根本看不完。 不過用心二字卻是足夠了。 “可這邀請商賈商議又是什么意思?”忽然謝閣老問了一聲。 賀惜朝說:“若說邊貿(mào)乃是一棵大樹,枝干等主要之物自然由朝廷定奪,然而不管是鴻臚寺還是戶部,乃至在場的各位,畢竟不參與邊貿(mào)商業(yè)之事,是以細節(jié)之中還有待考量……方才太子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br> 他朝蕭弘拱了拱手,后者立刻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賀惜朝瞥了一眼丹陛上的帝王,沒敢將笑意露出來,繼續(xù)若無其事道:“所以才有廣邀天下商人來京商討,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們經(jīng)驗豐富,能看到外行人所不知道的缺漏,指出規(guī)則之中不當之處。商道是由他們他們來走,他們必然珍惜,若能加以完善,就能讓邊境貿(mào)易走得更順當也更持久。大齊商人也是大齊子民,諸位大人,都是為了大齊,何必糾結在身份上,將民眾排除在外?商貿(mào)繁榮,才有關稅源源不斷,與國有利,便是雙贏之局,何樂不為?請體諒一二?!?/br> 賀惜朝的一番話,委婉周全,相比蕭弘的直接質問可動聽多了。 不少大臣連帶著天乾帝微微頷首,看賀惜朝的目光和善了起來。 就是之前咄咄出聲的大人也緩和了神情。 其實都是些小事,不過賀惜朝之前得罪了不少人,總是會想盡法子挑上一些刺。 或者干脆攪黃了邊貿(mào)最好。 “可這說來說去,關稅到底多少,聽說高達兩成,是不是真的?”這話是蕭奕問的。 要論手底下的大商賈,蕭銘跟蕭奕比起來還要遜上一籌,畢竟前者更在意臉面,不敢大肆收下。 禁走私,蕭奕最不樂意,若是關稅再高一點,他得跳起來。 蕭奕這話一出,頓時又引起了一陣反對。 “這不是與民爭利嗎?” “兩成的稅,這,這簡直就是……橫征暴斂不為過啊!” “這重稅一出,還有誰來走邊貿(mào)?說句不好聽的,拿著這筆銀子走私的關卡都能打通了。” “這究竟是誰定下的?” 蕭弘清咳了一聲,手指掏了掏耳朵,聽著這些聲音,有些不得勁。 “又來了,諸位,你們都不是商賈,怎么就知道這多了呢?”他喊了一聲。 蕭奕道:“可商稅不過半成,哪怕再加上半成也行,大哥,兩成實在太過了!” “此稅簡直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邊貿(mào)怕是無人來了?!笔掋懙卣f。 “哦?三弟這么肯定?”蕭弘問。 蕭銘笑了笑:“虧本的買賣誰來做,不遠千里趕到邊關,難道就為了將銀子送交給國庫,這還是商賈嗎?” 蕭弘點了點頭:“雖然你的話孤不認同,不過有句說的還挺有道理?!?/br> “請?zhí)又附?。?/br> “商人不是傻子,也沒那大公好義,有利圖,他們就來,無利圖,立刻就走,是不是?” “自是如此?!?/br> “好,那就看著吧,這兩成稅一下去,究竟會不會有人來?正好,剛發(fā)了邀請?zhí)鋈ィ齻€月后天下商賈齊聚京城,大伙兒就看個熱鬧?!笔捄霌哿藫垡滦?,回頭瞧了一眼賀惜朝,“在此期間,諸位就都消停消停吧?!?/br> “若是沒人來呢?”蕭銘問。 蕭弘聞言驚奇地看著他:“三弟是要跟孤打賭嗎?” 蕭銘笑了笑:“不敢跟太子殿下作賭,只是問一聲罷了?!?/br> “呵?!笔捄胍哺α似饋恚抗庵币曋掋?,一字一句道,“你放心,一定會有人來,而且趨之若鶩!” 大朝會一下,蕭弘就正準備往賀惜朝那兒溜達過去,不過還沒靠近,卻被天乾帝派人給拎走了。 “你就不能出息一點,別眼巴巴地貼上去,非得讓朕使出手段,你才甘心?” 天乾帝對今日邊貿(mào)不邊貿(mào)根本沒走心,全程就關注著這倆,可悲的是,從頭至尾,賀惜朝都秉持著君臣之禮,沒有任何逾越之處。 然而蕭弘?yún)s興匆匆地瞧了人好幾眼,他管都管不住。 帝王就是再不講理也看得出來,這件事,錯不在賀惜朝。 他那傻兒子才是罪魁禍首,撩撥的那一個,憑那張慣會哄騙的嘴和那股殷勤勁,誰不淪陷? 如今逼著好端端的人走上了孤臣之路,說來帝王于心不忍。 蕭弘一聽,頓時急了:“別,爹,都是我不好,你別遷怒他。我克制,克制還不行嗎?” 天乾帝皺著眉,不禁再次警告道:“弘兒,記住,你是儲君,一言一行關系著天下,你可以喜歡,卻不能表露。馬上就要大婚了,該把此事放下,與你好,與他也好,否則朕如何放心?” 蕭弘的肩膀終于聳拉了下來,悶悶地說:“兒子知道,您再給點時間,他馬上就得去西域,其實再多的念想,再多的不甘也沒用?!?/br> “也只好這樣了?!比f事不能逼太急,天乾帝重重地嘆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身在皇家,扛著江山社稷,自有諸多無奈,別無他法?!?/br> 蕭弘聽了,忽然反問道:“若咱們是普通人家,爹,您會同意嗎?” 天乾帝沒想到蕭弘會這么問,頓時一怔,然后半晌都沒有說話。 蕭弘見此,忽然笑了,深深地行了一禮:“多謝父皇。” ※※※※※※※※※※※※※※※※※※※※ 感謝在20200202 23:10:33~20200203 22:38: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風 3個;因硯廢食 2個;ヽ(○^?^)??hi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雛愛泡面 30瓶;迷霧酒肆 7瓶;颣玭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