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寫給天乾帝的密折, 自然全是公事。

    邊貿(mào)開展順利不談，但是伐奴一事, 卻有較大的進展。

    三年前鎮(zhèn)北王逝世, 匈奴南下那一場侵略之戰(zhàn)，幾乎傾了草原全力。

    匈奴的人口本就單薄, 草原生活困難，征兵了幾萬壯年男子奔赴戰(zhàn)場，徒留下老弱婦孺, 那一年可想而知匈奴人有多艱難。

    然而在長達近一年的戰(zhàn)爭之中，匈奴除戰(zhàn)死幾萬勇士，留下幾萬戰(zhàn)馬之外，什么都沒撈到灰溜溜而去。

    各部族損失慘重，怨聲連連，曾一度討伐單于，而后者險些地位不穩(wěn)。

    再看大齊與西域之間的雙邊貿(mào)易，精美的瓷器和絲綢, 鹽茶等缺少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西域，價格卻比以往年走私之時更加低廉。而西域的手工藝，香料以及牛羊馬則順暢地供應大齊。

    商貿(mào)的繁榮，促進雙方關(guān)系更加和諧，讓原本還在觀望或傾向于匈奴卻沒加入邊貿(mào)的西域小國, 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找到賀惜朝簽訂協(xié)議。甚至在賀惜朝的建議下, 各國派遣年輕的勛貴子弟前來大齊交流學習。

    反觀匈奴, 大齊全面禁私, 甚至嚴厲處決了私自放行的邊關(guān)守將之后，茶鹽這些生活必須用品匈奴再也無法從大齊商隊手中購買。

    他們只能通過西域二次轉(zhuǎn)手才能換到，可想而知，稀缺不說，價格也昂貴地令人咋舌。

    大齊和西域的自由貿(mào)易區(qū)就建立在這三方.交會之處，坐落在一條主要古商道上。

    終于忍受不了的匈奴商人開始私下里接觸賀惜朝，請求進入商貿(mào)區(qū)，與大齊商人來往。

    如今的單于共有三個兒子，背后都有部族支持，幾乎不相上下。

    而這些商人背后的主子不管是誰，基本可以歸為這三人。

    賀惜朝這封折子里便是匯報此事。

    “大王子孔武有力，且母族強盛，不過地處最北，野蠻不化，最厭惡南人大齊，卻最得單于喜愛。二王子靠近西邊，與西域關(guān)系倒是最和諧，血統(tǒng)里有一絲西域南國的血脈。三皇子原本勢力最弱，如今這一場仗下來倒是隱隱有些氣候，他崇尚大齊儒家經(jīng)典，為人較為溫文爾雅，與人和善。弘兒，你怎么看？”

    “再怎么與人和善，大齊一旦示弱，也會鐵騎南下。”蕭弘一邊看折子，一邊道，“三年前，這位王子的部族也沒少參加?！?/br>
    他捏著折子的兩根拇指悄悄地摩挲邊上的那熟悉的字跡。

    大概是要斷得一干二凈，賀惜朝沒有私下里的只字片語給他傳過來，都是折子，通過天乾帝的折子。

    而李河這些人仿佛真的只是保護他。

    蕭弘在天乾帝望過來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合起來，遞還給了黃公公，一臉沉靜地說：“不管如何，既然尚儒，惜朝乃大齊才子總是好試探一些，選的應該是他。”

    天乾帝點了點頭，他瞥了一眼蕭弘，然而后者卻皺著眉仿佛思索著。

    過了一會兒，蕭弘似忍不住欲言又止，天乾帝心中一嘆，心說總是想要打聽一下這人的。

    賀惜朝身邊的任青私下也有消息傳回來，帝王知道他的近況。

    終于蕭弘問道：“真是三王子嗎？這不太像惜朝的作風?！?/br>
    天乾帝聞言一愣，接著笑道：“是他也不是他。三王子有個表弟，乃是文帝時期和親過去的玉漱公主后代，名叫胡可，得三皇子信任。還依著大齊的風俗給自己取了一個姓，宋，乃是玉漱公主母妃的姓氏。”

    “剛?cè)〉?？”蕭弘問?/br>
    “對，見了賀惜朝之后改的?！?/br>
    蕭弘聽著心下頓時有了計較。

    天乾帝道：“還有什么想問？”

    蕭弘搖頭：“沒了?！?/br>
    天乾帝聞言皺了皺眉，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帝王思索了片刻之后，終于輕聲地問：“弘兒，你放下了嗎？”

    蕭弘于是抬眼看著他爹，后者也回望著他。

    然后蕭弘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也許吧?！?/br>
    而遠在西域的賀惜朝，面帶微笑地讓謝三把那位如今叫宋可的匈奴貴族給送走。

    之后他扭了扭脖子，抬手對著一個門邊上的一位英俊小哥招了招手。

    “小賀大人?！?/br>
    賀惜朝坐下來，指了指脖子道：“捏捏?！?/br>
    這位乃任青手下的一名小侍衛(wèi)，身手了得，聽說師從名門，賀惜朝一介文生，自然是沒聽過的。

    但是報出來之后，所有耍刀弄武的都表示很羨慕，于是這位名叫聶曉飛的就成了賀惜朝的新好。

    練武之人，跌打損傷在所難免，這揉捏xue位的本事也是自成一派。

    賀惜朝身嬌rou貴，在這個吃風沙的惡劣環(huán)境，好不容易找到了這么個寶貝，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三天兩頭這按按那捏捏，出門還隨身帶著，搞得身邊伺候的阿福瞧聶曉飛的目光隱隱有些不對勁。

    他覺得太子殿下頭頂真的隱隱在長草。

    “你那是什么眼神？”賀惜朝鄙視。

    “少爺，您得想想那位……”阿福指了指京城方向。

    賀惜朝撇了撇嘴，沒說話。

    謝三回來，瞧著賀惜朝那享受的模樣，不禁跟阿福產(chǎn)生了同樣的困惑。

    賀惜朝抬了抬手，聶曉飛便走出去把門，然而剛關(guān)上門回身的那瞬間，一個麻袋就套到了頭上，接著悶哼一聲就被拖走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官邸門前……

    滿臉絡(luò)腮胡的李河大搖大擺地頂替了任曉飛站在門口，對著瞧見全過程的任青揚了揚眉。

    任青大概是收到天乾帝某些暗示，隱隱知道是個怎么回事，自是不敢與太子殿下派來的人對著干，只能對自個兒手下表示一下同情。

    他想了想，怕這群粗人沒個輕重，不禁走過來低聲道：“兄弟，曉飛有未婚妻，就喜歡他那張臉，手下留情?！?/br>
    李河眨了眨眼睛，摸了下胡子，吃驚道：“怎么不早說，這會兒都……晚了?！?/br>
    任青：“……”

    里面謝三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道：“什么叫做仰慕大齊儒學，就那狗屁不通的詩句也敢拿出來點評，那點墨水，我真找不出一點可以贊美的地方，能不能讓他別來了，或者下次換個人招待？”

    賀惜朝拿著茶水靜靜地聽著，然后說：“他若不來，我可就頭疼了?！?/br>
    說到這里，謝三問道：“那位三王子會同意嗎？”

    “匈奴單于跟咱們皇上一樣也喜歡長子，不用點非常手段哪兒有出頭機會?！辟R惜朝理所當然道。

    “可是，會不會太著急了？”

    “我們不著急，是他急，單于跟皇上不一樣的是，他老了，又偏心長子，萬一……嗯？”賀惜朝抿了口茶，瞇了眼睛，“機會不常有，他不同意，他兄弟可不一定。”

    事實上二王子的人也已經(jīng)見過賀惜朝了。

    謝三跟著賀惜朝，也探聽了不少匈奴內(nèi)政，亂的很。

    三年前那一仗，大齊其實沒占好處，也是多有死傷。然而相比匈奴，卻好得多，地大物博，人杰地靈，糧食充裕，經(jīng)得起消耗。

    可是匈奴卻還沒緩過氣來。

    賀惜朝原本打算慢慢地滲透，收集情報，派出jian細，一點點擾亂匈奴王朝。

    但是稍微一接觸，他卻發(fā)現(xiàn)，如今根本無需這般謹慎。

    三位王子就盯著匈奴單于的位置，稍微一挑動，就能搞出大動靜。

    這也是大齊的機會。

    謝三想想也是，他對賀惜朝的能力不懷疑，只是想想某個日子臨近，他不免邀請道：“惜朝，后日咱們?nèi)タ创竽聼熤比绾?？?/br>
    “吹風沙？”賀惜朝滿臉嫌棄。

    謝三白了他一眼：“別那么庸俗，喝酒，吃rou，篝火一烤，忘卻煩惱嘛?！?/br>
    賀惜朝頓時有些猶豫，那天的確不想蹲府里暗自傷神，可對這些又沒什么興趣。

    謝三瞧著，于是又補充道：“還有高鼻子，深邃眼，特別有異域風情的英俊小伙兒，唱歌跳舞都在行?！?/br>
    賀惜朝一聽，答應了：“行，那去！”

    “這才對嘛！”讓那大婚的太子見鬼去吧！

    *

    太子婚期終于到了。

    不僅是太子府，就是宮中都披上了紅色。

    里里外外洋溢著喜悅的氣氛。

    所有的準備都已經(jīng)就緒，讓天乾帝很是滿意。

    就是問及太子殿下本人。

    黃公公回答：“在工部呢?！?/br>
    “他去那兒做什么？”天乾帝皺眉。

    “聽說工部有新型的火器研制出來，殿下知道之后就立刻過去看了，如今出了城，到現(xiàn)在都沒回府?！?/br>
    火器是伐奴的關(guān)鍵，天乾帝本不同意出兵匈奴，不過待一種一踩住就能炸出大威力的火器出現(xiàn)后，這種想法便改變了。

    若是能以較小的損傷征服匈奴，揚威四海，這絕對就是帝王生涯中最大一筆功績，天乾帝想想就熱血沸騰。

    是以蕭弘三天兩頭光臨工部，愁得工部尚書白了頭這件事，他也默認了。

    只是今日……

    “派人去說一聲，明日大婚，讓他早些回府?！?/br>
    “是?！?/br>
    蕭弘看著那門類似于炮火的東西，震得天動地搖，甩了甩頭，一臉呆愣。

    工部尚書晃了晃自己帶著耳鳴的耳朵，連忙過來一瞧：“殿下，您沒事吧？”

    “成功了？”蕭弘靠的有些近，耳朵至今還有些嗡嗡，但是目光卻緊緊地盯著遠處被炸裂的大樹，喃喃地問。

    工部尚書聽此也是喜極而泣，連連道賀：“是，殿下，成功了，如此威力，實在驚人！”

    蕭弘于是一把推開他，跑向那棵三人環(huán)抱粗壯的樹。

    “哎，殿下，別去，危險??！”工部尚書急得跺腳，只能跟著前去。

    蕭弘是近乎虔誠地撫摸著還帶著溫度的焦黑地方，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氣息。

    細看，不僅這棵百年老樹被炸斷，地上還出現(xiàn)了一個坑洞，盤須錯雜的根系被炸翻了出來，土壤炸出了很遠，周圍的樹上也帶著焦黑傷痕。

    這個殺傷力，讓蕭弘驚喜不已，他干脆坐在地上，大笑了起來。

    “太子殿下！”工部尚書實在很無奈。

    這位殿下明日大婚，今日居然還跟著出來試驗新火器，他真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太兢兢業(yè)業(yè)，實在令人惶恐不已。

    “好，太好了！讓工匠再調(diào)試調(diào)試，射程能更遠一些，瞄準也更容易一些，這便是攻城略地的利器！配合上地雷，匈奴騎兵不足為懼！”

    蕭弘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壓根不搭理這位尚書，直接尋到了那些在記錄數(shù)據(jù)畫圖的匠人師傅們。

    就是帝王派來的內(nèi)侍，他都晾到了一邊。

    火器是他的希望，是他贏回賀惜朝的利器?。?/br>
    這比一切都重要。

    直到天乾帝一連派了三次，才將人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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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是親媽，分開不會太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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