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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識聽著他同平素一樣的調(diào)笑,又想起崔淩的話,一時心尖上疼得很,有些維持不住若無其事的假象,慌忙低頭掩住了神色。 陶頌不由收了些笑意:“劍修?” 喻識緩了口氣,抬眼勉強笑了笑:“還睡嗎?不睡的話,吃點新鮮果子?” 喻識去端碟子,陶頌卻偏了偏頭:“看著是你喜歡的東西,想來是阿淩專門給你的。”他又笑了笑:“我不大舒服,也沒有胃口,你都吃了吧。” “還不大舒服么?”喻識有些揪心。 “本來好好的,也不知道阿淩給我怎么治的?!碧枕炆晕恿藙?,“背后被那只貓劃的口子好像又開始疼了,折騰得我昨夜也沒睡好?!?/br> 喻識懸心不已,又不好表露什么,肺腑間心潮起伏不已,往素能尋出一百句話講,現(xiàn)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陶頌瞧著他沉默不言,一時只擔(dān)心自己說重了,又描補道:“其實不怎么疼的,我怕你不心疼我,才故意這么說的。阿淩也看過了,我沒事的。” 喻識愈發(fā)難過,看見陶頌渾然不覺,甚至又笑了笑,眼眶狠狠一酸,滿心滿肺的沖動直涌上來。 他一手覆上陶頌肩膀:“陶頌……” 陶頌起了些猶疑,還沒答話,喻識便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上來。 日光明澈,清晨尚有些寒涼之氣,給這光線籠上一層蒼白。房間內(nèi)漂浮著細(xì)小的微塵,四下默然而悄寂。 陶頌有些不明所以,但喻識搭在他肩上的手都在顫抖,白皙的面龐距他近在咫尺,雙眼緊緊閉著,但眼睫微動,雖然看得出用力克制,但眼角仍悄然滲出點點淚光。 陶頌心底里稍稍一沉,伸出手輕輕摟住了他。 這一次幾乎沒有任何纏綿可言,喻識十分生澀,卻認(rèn)真而激烈,絲毫沒有壓抑想與陶頌親近的心思。陶頌多少被他咬痛了些,勉強順著他的力道輕柔地回應(yīng),到后來已漸漸幾近安撫。 陶頌緩緩地?fù)嶂暮蟊?,喻識烏黑的長發(fā)便搭在他手上,從隨著身體顫動,到漸漸平復(fù)下來。 陶頌輕輕碰了碰他的下唇,終于能稍稍支起他些。 光影朦朧而虛浮,喻識半垂著眼眸,面色有些白,眼角添了幾色微紅。 陶頌輕輕喚了他一聲:“喻識?!?/br> 相識至今,陶頌還從未喊過他的名字。 喻識心下悲痛,只恨不能回溯之前的時日,再多與他親近一二。 他被這一聲喚得回神了些許,又聽得陶頌溫和的聲音:“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訴我嗎?” 這柔和的問話一下子擊在他心底最深處,喻識險些要控制不住地開口,但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能告訴陶頌什么? 告訴陶頌,崔淩只能暫時壓住你體內(nèi)的毒,這是牽機散,是宋持在根本也解不了的毒,是隨時可能發(fā)作的毒,是發(fā)作之后誰也不能保證是死是活是瘋是傻的毒? 崔淩晨起的話,又在他腦子里響起。這應(yīng)當(dāng)是那夜在棲楓山中的毒。牽機散是控制妖獸之物,有人投了牽機散,想引妖獸發(fā)狂,讓情勢混亂。 最可能的人,便是在追捕之中,逃向那里去的尚淵。 此毒變化萬千,若是知曉詳細(xì)的配制手法,或許還有一解。 但尚淵已經(jīng)死了。 崔淩昨夜便安排了人查,消息遞回得如此之快,喻識便料到,一定是尚淵所在之處已沒有什么嚴(yán)密的隱瞞防備。人已經(jīng)死了有些時日了。 那夜他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尚淵,便知道,尚淵十有八九,寧可自盡也不會開口。 鮫人一族,上古秘術(shù),蒼海玉的密辛,曲桑谷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仙門百家只能去撬開尚淵的嘴了。 只是喻識并未想到,尚淵會自盡得如此之快。尚淵是做事會留一線的性子,應(yīng)當(dāng)至少會撐到他拿著書信證據(jù)前去燕華對峙,搏上一搏,看看能否再有一線轉(zhuǎn)圜生機。 可他確實是死了。 喻識到今日才猛然想起,那夜山間,尚淵看著他與陶頌時,為何會有那般玩味的眼神。 眾人都未看出來,只有尚淵知道。 陶頌被貓妖劃了深深一道,毒素開始入體,從那時起,便已不知還能活到幾時。 第85章 青江其五 喻識不著痕跡地避開陶頌的目光,一面平復(fù)著心緒,一面想著說辭。 陶頌瞧著他,眸色越來越深:“劍修,是不是我......” “是尚淵自盡了。”喻識實在編不出什么話來搪塞,只好隨手撿了個剛得知的消息。 陶頌握起他的手,心底里仍是猶疑:“你這樣難過?” 喻識心下復(fù)雜,只好順著他的話點頭:“......畢竟是自小看著我長大之人,如今我熟悉之人皆不在了,想起他到底還有幾分......我想殺了他,但終究又與尋常仇家不同......” 這般說著,喻識倒真起了三分感喟。 天光自雕花鏤空的窗格漫入,他默了默,握著陶頌溫暖的手,只覺得人世茫茫,一身蒼涼。 他有些愣怔,卻察覺陶頌動了動,隨即一個溫?zé)岬膽驯碜×怂?/br> 陶頌抱住他,一頭烏發(fā)蹭在他臉頰上,溫溫癢癢的。他松松地環(huán)住喻識的腰:“劍修,你還有我呢?!?/br> 清晨的風(fēng)輕盈地探進(jìn)來,喻識肺腑間翻起一股暖流,頃刻間,卻又漫上無邊無垠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