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燁聽著呂芳的話，心卻慢慢沉了下來，垂著眼睛沒有言語。

    呂芳擦了擦眼角，又繼續(xù)說道：“我們原來還想過你結(jié)婚的事兒，看你小時候跟曼曼玩兒得那么好，原本還想跟你劉叔叔他們家湊個親家，但是曼曼自己嫁了個北大的博士，我們也只能說沒這個緣分了……”

    歐陽燁聽言忙道：“我跟曼曼就不是那種感情啊，我把他當meimei，她把我當哥的，那個大釗對她多好啊，倆人學(xué)歷興趣各方面都般配，您要是真把我們湊一對兒那才是搞笑了……”

    呂芳無奈地點了點頭，又說：“所以我們也就是這么想想，你自己的事自己都處理得挺好的，我們也就不管你了，可是現(xiàn)在……你說……你跟一個男孩子……你們將來能怎么樣呢……”

    歐陽燁抿了抿唇，說：“將來……將來自然有將來的辦法，馬上三月又要開兩會，這回法案肯定能通過了，結(jié)婚不是問題，后代自然也就不是問題，不管是代孕還是領(lǐng)養(yǎng)，終究會有辦法的?！?/br>
    呂芳看了看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搖搖頭說：“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假設(shè)真的允許同性結(jié)婚了，你們就會結(jié)嗎？”

    “那怎么不會？當然結(jié)??！”

    “你太天真了……”呂芳的表情愈發(fā)苦悶，“你想沒想過，你這個身份這個職業(yè)，你可以隨隨便便和男人結(jié)婚嗎？我跟你爸在外面經(jīng)營的形象，因為你會受多少影響？你跟誰談戀愛跟誰相處尚且都算你一個人的事，可是如果說到婚姻，那可就是兩家人的事了，我們說到底攔不了你，但是我們會祝福你嗎？那孩子的家里會祝福你們嗎？沒有祝福的婚姻就是你們要的嗎？”

    歐陽燁靜靜地聽完呂芳的話，喝了一口水，將茶杯撂在桌上，起身長舒了一口氣，說：“得不到祝福，我們照樣可以過得很好。不祝福您的兒子，那就是您自己想不通的事了?！闭f罷，他轉(zhuǎn)身走到玄關(guān)，披上自己的歪頭，回頭看看泫然欲泣的呂芳，無奈道：“讓您難過了，我很對不起，但是他是我這輩子認定的人，我絕對不能讓步?！?/br>
    歐陽燁撂下這最后一句話，在寒風(fēng)中走出了門去，而呂芳也終于落下了淚來。

    鄭大錢得知了歐陽燁就這么突然出了柜，大吃了一驚，他這幾天只顧著寫自己的稿子，竟一不留神讓他去辦了件這么大的事，雖然結(jié)果并不盡如人意，卻也比他的情況好太多了。

    他看著歐陽燁一樣有些灰心失落的神色，微笑著撫了撫他的眉毛，說：“行啦，說都說了，接不接受的，慢慢來吧?！?/br>
    歐陽燁點點頭，抬眼道：“我跟他們說了，法案一通過咱們就會結(jié)婚?！?/br>
    鄭大錢愣了愣，笑道：“我說要跟你結(jié)婚了嗎？”

    歐陽燁一怔，呆呆地看著鄭大錢，接不上話，鄭大錢一見他當真，忙又笑道：“你連求都沒求，我怎么就那么上趕著了？”

    歐陽燁聽了這話才松了口氣，笑道：“求，求，通過了先求，求完了再結(jié)?！?/br>
    鄭大錢撇嘴笑道：“那也得看我答不答應(yīng)啊。”

    歐陽燁已知道他是在玩笑，便將他摟在懷里不再爭辯，鄭大錢靠在他肩頭，垂著眼睛想了一陣，喃喃道：“咱們要是結(jié)婚的話……婚禮怎么辦呢？”

    歐陽燁聽了，反問道：“你想怎么辦？想要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當然要西式的了，我這么洋氣！”鄭大錢笑道，“整個草地婚禮，嘉賓就請咱們自己的朋友，木頭給我當伴郎，朝陽給你當伴郎……”

    “他倆都來當伴郎了，你還有幾個朋友??？”

    “嘖！”

    “好好好，有有有?！?/br>
    “婚禮最好也是在國外，什么大溪地啊之類的，完事兒請個帥哥牧師，用英文給咱倆主持，反正我只需要說Yes I do就行了，婚禮完了就各種拍照，把我這一輩子的照都拍出來，晚宴的時候還要跳舞，咱們得提前一個月就排練……”

    “等會兒……”

    “嗯？”

    “薛木和朝陽當伴郎……你覺得他們不會比我們先結(jié)婚嗎？”

    “靠！那咱們得搶在他們前頭！不能讓他們先結(jié)！”

    “嗯……不過他們結(jié)的話也會找咱們當伴郎的吧？”

    “嗯……不管！必須得他給我當伴郎！你明兒就去買鉆戒去，下個月兩會開完就求婚！爭取半年內(nèi)就把事兒辦了！”

    “……好嘞?！?/br>
    “MUA！”

    第一百三十道題  簡直幸福到愧疚

    春節(jié)之后，鄭大錢一一去與那些投資方和中介方見了面，有時怕自己拿不定主意，還會輪撥拉著歐陽燁、薛木和萬朝陽一同前往。

    經(jīng)過群策群力地一同篩選考量，鄭大錢也終于選定了合作方，簽好了合同，很快種子輪的投資款項到了位，自己的公司也就注冊了起來。

    他一面請教著薛木和萬朝陽的經(jīng)驗，一面也聽取著投資方的建議，聘請了幾個專業(yè)人才，各自負責(zé)著公司的基本運營，而后大量地招收了一批兼職、專職的編輯和作者，正式開始了所謂的內(nèi)容創(chuàng)業(yè)生涯。

    原先的受眾群體穩(wěn)定可靠，再加上全心全力地投入和各種專業(yè)人才的加入，全新的“嗷嗷鹿鳴”一經(jīng)推出便大受歡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登上了同類自媒體影響力排行榜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位置，廣告位的費用也迅速飆漲到了五萬一條，雖然不像當初一個人單干時掙多少都是自己的，可團隊協(xié)作之下往日不可同日而語的更新頻率和服務(wù)能力，還是立馬就給鄭大錢的收入翻了幾番。

    鄭大錢被這意想不到的順利和成功險些沖昏了頭腦，正樂得忘乎所以的時候，一盆冷水卻迎頭澆了下來──兩會落幕，平權(quán)法案還是沒有達到過半得票數(shù)，希望又一次落了空。

    薛木和萬朝陽對這個結(jié)果其實倒沒有那么失望，畢竟兩人在一起這么多年，也并不急著要那一張紙的認可，而鄭大錢卻是倍感沮喪，從這個法案提交接受投票開始，至今已經(jīng)歷了四五個年頭，卻始終就差那么一哆嗦，尤其是他已經(jīng)得了歐陽燁的許諾，感覺幸福人生仿佛就指著成功通過的那一刻似的，因此得知這個結(jié)果，實在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網(wǎng)絡(luò)上也都是哀嚎一片，畢竟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大家也都估摸著今年總該通過了，不少人甚至都已經(jīng)在民政局門口排隊等著要當?shù)谝粋€領(lǐng)證的，最后卻等來這么個結(jié)果，還有不少身披彩虹旗、臉上畫著彩虹油彩的年輕男女，就這么抱在一起哭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剛通過了什么恐同的法案。

    鄭大錢滾著鼠標滾輪、滑著手機屏幕，又有些憤懣，又有些無奈，他撂下手機洗了把臉，回到電腦跟前，將腦子里的思緒全都騰空，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胡言亂語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個字，而后疲憊地嘆了口氣，發(fā)送給了坐在一旁的實習(xí)生校對，搓了兩把臉，說：“今天晚上的推送就這篇了?！?/br>
    辦公室里的人都有些訝異地抬頭看了看他，編輯曾曉遲疑著說：“鹿哥……今天要發(fā)的排版什么的都已經(jīng)做好了……”

    “對啊……”另一位編輯吳文雯也附和道，“通過和不通過的結(jié)果，咱們不是都做了兩手準備了么，配套的第二篇推廣也都安排好了，這突然換新的都要重新弄，怕來不及啊……”

    “來不及就不加推廣了?！编嵈箦X掐了掐睛明xue，“把這篇排版做好，單獨發(fā)就行，推廣往后延，今天不是個適合發(fā)軟文的日子?！?/br>
    大伙兒聽了這話，也都不好再說什么，畢竟老板就他一位，“長脖兒鹿”就是他自己，他想說什么，自然就得都順著了。

    當天晚上，鄭大錢在辦公室坐到了很晚，看著后臺一條一條涌進來的留言，心中愈發(fā)難以平復(fù)。

    那些留言里頭，有的在罵他蹭熱度，有的在指責(zé)他太消極，也有的在感謝他的發(fā)聲，還有的發(fā)問我們究竟能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我們究竟能做什么……

    鄭大錢怔怔地望著那行字，陷入了沉思。

    加班結(jié)束的歐陽燁把車開到了鄭大錢公司樓下，接上了他往家里開去，他悄悄看著鄭大錢沉悶的神色，知道他因為希望落空的事再難過，他默默地撫了撫口袋里那個小小的盒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而鄭大錢第二天回到公司，卻果斷做出了決定，暫停一個月之內(nèi)全部的推廣合作，聯(lián)絡(luò)各種公益機構(gòu)、平權(quán)機構(gòu)，專心致志做滿一個月婚姻平權(quán)專題的內(nèi)容，包括本次法案沒有通過的分析、已經(jīng)合法化國家的現(xiàn)行狀況、未取得境外身份卻選擇出境結(jié)婚的現(xiàn)象、同志親屬的社交情形、騙婚形婚的利害得失、同夫同妻的艱難處境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