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老爺子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滑頭孫太能躲了,繞著屋子跑了好幾圈,偏他衣角都沒沾著。 見打不著奚爺,老爺子便把目標轉移向嚇懵的柳笙。 柳笙驚惶的瞪著眼,緊緊地抱著那壺酒,倚在墻角一臉無辜不知所措;嘖……不就喝個小酒嗎?至于鬧成這樣?! “好?。『冒。?!”老爺子氣喘吁吁,舉起拐杖就要抽柳笙。打不著正主,還不能打姘頭嗎? “我的親娘欸?。 绷辖辛寺?,慌得一手抱著頭,這一棍子下來,可不得傷筋動骨的?他一介文弱書生,哪經得起這糙打? “祖父,使不得??!”奚爺一把從后邊鉗制過老爺子,雙臂鎖死,恁老爺子如何掙扎都掙不開。 老爺子氣得身子一個勁兒的抖得跟糠篩似的,嘴里嚷著:“怎么使不得?你個混帳東西,你都混帳成這副德性,我老頭子怎么就使不得?!我任你這般胡作非為,下了黃泉,怎么跟你爹娘交待?!” 奚爺都把老爺子給抱了起來,老頭兒雙腳懸在半空還死命的蹬著,吹胡子瞪眼睛的。 奚爺:“柳笙乃是中書省左丞柳老的孫兒,打不得呀!” 老爺子一聽這柳笙來頭,紅了眼睛頓時悲從中來,委屈巴巴的啞著嗓音,“我還打不得了?” 奚爺見老爺子消停了下來,趕緊朝柳笙使著眼色,讓他先走。 柳笙嚇得臉都白了,怎么說也是柳家一根獨苗,那是被千般寵萬般愛的主,這種喊打喊殺的情況還是頭一遭遇著。 但很快柳笙反應了過來,抱著那壺酒連褲子都不要了,逃命似的連滾帶爬沖出了門。 奚爺一臉無奈,喊了聲:“酒……酒留下呀,我香都點了!!” 柳笙光著兩條大白腿,緊緊抱著那壺酒,穿過奚爺若大的院子,守夜的丫鬟和小廝可瞧得真真的,這衣裳不整的從大爺房里走出來的??! 等在偏門外的柳家小廝瞧見他們家的笙哥兒光溜著兩條大白腿,一臉驚惶的走了過來。 “笙哥兒……您這??” 笙哥兒爬上馬車,吩咐了聲:“莫要問了,敗興得很!趕緊驅車回府去。” **** 王大娘子設宴在即,梅二姐在屋里頭憋得慌,借由置辦赴宴新衣裳用的布匹,請命得了批準,帶了兩個家丁和茉茉坐馬車出了府。 皇城中最負盛名的當屬天錦布行。 這天錦布行在全國各地都有分鋪,價錢合適,低中高檔的貨品一應俱全。 樣式和手工繡就更不用說了,官家欽點的‘皇家一品繡坊’便出自天錦。 馬車停下,茉茉拿過繡荷墜團錦結團扇,遞到了梅二姐手中,“二姐兒,給~” “嗯?!泵范纺脠F扇半遮過面,被茉茉攙扶著下了馬車,走進了店鋪。 布行小二哥那雙眼利得很,梅二姐一進來,便趕緊哈著腰上前,“這位小娘子瞧著面生,是第一次來我們天錦罷?好貨都在上層,小娘子請隨小的來?!?/br> “有勞小二哥?!?/br> 單聽聲音猶如鶯雀出谷,那小二哥俊俏白凈的臉一陣兒發(fā)紅,雖眼前這小娘子團扇半遮面,瞧得不真切,可那雙露出來的桃花眼,五分媚色五分羞怯,盈盈如清湖映皎月。 再加上這玲瓏身段與風骨,若非大家閨秀出身,斷是不能養(yǎng)出這等卓然出塵,不染俗世的風姿。 奚爺剛談好了一筆生意從酒樓出來,才晴好的天,忽地大雨瓢潑,季明趕緊撐了油紙傘,道:“大爺,不妨再回廂房歇歇?等雨小了再走?” 奚爺手里換了件兒稀世玉器把玩著,想罷說道:“前方不遠便是天錦布莊,去那瞧瞧。” “好勒!” 這春末的雨說來就來,還氣勢洶洶,才走了不過兩百米遠的路,便沾濕了衣擺。 走進布莊,客源熙攘,季明拿過帕子給奚爺拂了拂水珠。 掌柜遠遠瞧見東家突訪,頓時面上嚴謹許多,大步上前做了個揖。 “大爺,您來了?!?/br> 奚爺把玩著手里的瑪瑙玉髓,漫不經心走到了柜臺,指節(jié)輕叩了臺面兩下,“把上半年的帳目拿出來給我瞧瞧?!?/br> 掌柜忙不迭的點頭應聲,將上半年的帳目清點后雙手奉上了奚爺。 奚爺如常往布莊頂層閣樓走去,季明吩咐了聲:“沏壺龍井,幾樣兒大爺愛吃的果品送上,趕緊的?!?/br> “是是是,小的立即去辦?!闭乒襁@端頓時手忙腳亂,遑恐不安。 第6章 奚爺喝了兩盞茶,快速看完了帳目,又讓季明把店掌柜的和小二哥叫來。 掌柜僵直著身子,生怕出什么紕漏,奚爺平時日看著吊兒郎當,卻在家族生意上嚴苛得緊。 每每奚爺來查帳,掌柜都得嚇出一身虛汗。 奚爺不動聲色的將賬薄旁桌旁一擱,季明忙上前將堪了的茶斟上。 “去年未賣出的布匹,還積壓著,年年都有新樣品出來,昨日黃花再稀貴也不堪看,你把舊貨品的單子分批次列出兩日后送來我過目,降價售賣處理了?!?/br> 掌柜暗中舒了口氣,拿過了帳目,“好的大爺?!?/br> 奚爺伸了個懶腰,靠進了檀木椅里,“季明,去窗邊看看雨可停了?” 季明一邊剝了幾顆荔枝放進玉碟里,笑道:“早停了?!?/br> “那便回了吧?!鞭蔂斘者^案上瑪瑙玉髓,起身離開。 忽地想起什么,隨口回頭問了句:“門口停著的馬車是哪家的?瞧著不似尋常平頭百姓。” 掌柜還未開口,那小二哥興奮得連耳朵都紅了,說道:“是位官家小娘子,姿容絕麗,聲音如黃鶯出谷,小的還是第一次瞧見這般的神仙姐兒?!?/br> 掌柜輕斥了聲:“休得胡言,那小娘子團扇遮面,你哪瞧得真切?” 小二哥抿著嘴退下,又不服氣的嘀咕著:“那仙姿哪是凡骨堪比?自是神仙般的人物。” 奚爺若有所思,閑來無事,便笑道:“這么一說,我還非得會會這神仙姐兒了,走~季明,瞧瞧去?!?/br> 來到布莊錦緞閣,只見里面的繡娘與店小二正在招呼著幾個有頭面的貴客。 錦緞閣十分寬敞,走上兩圈想要找人,要不湊巧還真有可能擦身而過。 這都走了三圈了,奚爺也沒瞧見什么神仙姐兒,倒是又將自家布匹看了一番,才道:“時辰也不早了,回去還得處理些帳目,回罷!” “是,大爺?!?/br> 就在布架拐角處,因走得太急,差點撞著個人,那姐兒嚇得踉蹌了兩步,后跟絆到了隨身丫鬟的鞋面。 茉茉心下一緊,下意識去扶,誰知那登徒子快了她一步,眼明手快的拽過梅二姐的細軟胳膊,將她一把抱進了懷里。 梅二姐慌亂間,手里的團扇早已掉落在地,瞧見眼前的郎君不是別人,正是這些天上她心頭的人。 奚爺今次一襲黑底白襟薄錦長袍,外件紅色寬袖繡白鶴褙子,劍眉英挺,星眸威嚴沉著,如緞墨的長發(fā)用白玉冠束起,冠髻垂下兩束金色流蘇。 只消站著,便是那一幅世間雍容華貴;無與倫比。 需知,奚爺這一身行頭,就是王權貴胄也未必能佩得齊全。 與之前在海棠園中顯俗氣裝著,今次多了幾分儒雅與內斂。 梅二姐芳心大亂,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一雙美目圓溜溜的盯著奚爺瞧忘了移開。 她不過是來碰碰運氣,不想竟真的給遇著了。 奚爺與她眸光在半空交織錯綜,只覺她的那雙眼,好像在對他訴說著什么。 “小心?!鞭蔂敵谅暥冢瑤Я诵┎唤浺獾臏卮?;鑒于禮節(jié)將她放開,退后了兩步。 才將將放開,沫沫撿過了團扇跟護小雞崽似的將梅二姐護到了身后,怒目圓瞪:“哪兒來的登徒子,你……你剛才這樣,那是毀我家姐兒名聲!” 季明心火一竄,雙手插腰跨步上前就要與這丫頭理論一番:“什么登徒子?剛才你沒瞧見是你家姐兒差點摔倒,我家大爺伸手拉了一把?” 沫沫臉蛋緋紅,羞惱萬分:“那,那哪里是拉了一把?你……你家大爺還這樣,這樣……”說著尷尬的做了個抱腰的姿式,“抱,抱我家二姐兒!” 梅二姐臉上一片燒灼,拉下了沫沫,輕斥了聲:“沫沫,休得無理?!?/br> “哦……”沫沫委屈的卷著襟帶沒再說話。 季明揚起了下巴,嘆道:“到底還是主子明事理些!” 梅二姐團扇遮面上前一步欠了欠身,“多謝這位大爺伸手相助。” 奚爺負手而立,嘴角微揚,點頭致意:“剛才情急之下是在下唐突,小娘子勿怪?!?/br> 梅二姐抿了下紅唇,略顯窘迫,“不怪,不怪?!?/br> “如此……別過?!鞭蔂斪叩酶纱嗬?,頭也不回。 梅二姐猛抽了口氣,回頭追尋那道背影,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失落無比。 “哼!”沫沫冷哼了聲:“二姐兒以后遇著這種商戶爺兒,還是繞遠點好,一身俗氣,遠不及書香候門清流尊貴?!?/br> 若是未有那世經歷,梅二姐便也如沫沫這般所想,但如今她卻不這樣認為。 “你這是偏見,在世為人,只要不依附誰,靠自己的本事吃飯,誰也不比誰高貴了去。” “二姐兒?”沫沫不解,為何二姐兒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她以前不是也頂瞧不上那商賈之流么? 直到走遠,季明氣呼呼道:“不就那梅太師府的一奴婢么?都能沖大爺您大呼小叫的,真是……氣死我了!擺明了自恃身份高貴,不將大爺您放眼里!” 奚爺不在意笑了笑,“可便是那太師府的一奴婢,也是打小養(yǎng)在官家小娘子身邊長大,是高門世家,書香門第?!?/br> 季明跟著xiele氣,“大爺您怎能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 “世俗便是如此,人人都生在俗世,你卻想要免俗,不若出家做那和尚,堪破紅塵,六根清靜。” 聽罷,季明便默默跟在奚爺身后,耷拉著腦袋不再言語。 經過柜臺前,奚爺招了招手,掌柜立時放下手中的活兒彎腰大步走了過來。 “大爺?!?/br> 奚爺說道:“等會兒那位梅太師府……就是那位長得最漂亮的小娘子,不管她挑沒挑中貨品,你就把那匹銀絲布十兩銀錢給她?!?/br> 掌柜誤以為自個兒聽錯了,“大爺,那可是……鎮(zhèn)店之寶!有市無價?。 ?/br> 奚爺連眼都不眨一下,“你照做便是,給她時你就如是說……” 掌柜湊耳上前細細聽來,點了點頭,“誒,知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