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說嗎？”姜?dú)樾牡痛怪X袋，把手縮回來，他還想把眼睛閉上，把耳朵堵上，這樣就聽不到空氣中破碎的風(fēng)聲。

    顧疏瀾手心一空，眼前是姜?dú)樾谋”∑ou下凸起的脊椎骨，堅(jiān)硬而深刻，在夜色中覆著一層冰冷的熒光。姜?dú)樾穆曇艉苄?，他可以假裝聽不見，然后繼續(xù)往下說，但是他不愿意，不愿意讓他不開心。

    姜?dú)樾母惺艿缴砗蟮膲浩雀姓谙?，顧疏瀾不再逼近他，他已?jīng)扭轉(zhuǎn)了被動的局面，可是他并沒有快感，松懈感一絲也無。

    顧疏瀾失望至極，涌上喉間的話出不來，一口氣堵在心頭，他像一個犯錯的孩子，被貶斥到心情低谷，開始自我懷疑，他喜歡姜?dú)樾恼娴腻e了？

    他并不覺得。

    顧疏瀾后退兩步，把視線轉(zhuǎn)移到窗外橫出的寥落枝頭上，聲音都帶上了空蕩感：“我不知道路瑤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讓你對我有了誤會?！?/br>
    “其實(shí)路瑤什么都沒跟我說。”姜?dú)樾木o攢著衣角。

    “那你為什么——”

    “因?yàn)槟愀番幷f的話我都聽見了?！苯?dú)樾耐蝗晦D(zhuǎn)身，猝不及防對上顧疏瀾驚訝的眼睛。他說完句話的時候有些無措，像當(dāng)時藏在門后，聽見顧疏瀾告白時的心情。

    居然……早就知道了？顧疏瀾錯愕，所以這些天的愛理不理，閃爍其詞其實(shí)是他的態(tài)度？

    顧疏瀾有些煩躁，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他不服。

    “所以你的躲避根本就跟其他人無關(guān)，是你自己想遠(yuǎn)離我，你覺得我惡心，一個男生怎么會喜歡上另一個男生呢？你是這么想的嗎？”顧疏瀾抓著他手臂，手指寸寸收緊，逼他直視自己，說不算是喊，但聲音里的質(zhì)問和難過都是十成十的。

    姜?dú)樾你躲兜乜粗媲暗娜?，他搖搖頭，無力地辯解：“不是……我沒有覺得你……”

    “你是不是以為躲著我，不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會對你淡忘、對你死心了？姜?dú)樾?，你到底把我的感情?dāng)成什么了？”顧疏瀾色厲內(nèi)荏。

    說不失望是假的，雖然姜?dú)樾臎]有明著說不喜歡他，可是已經(jīng)算是婉拒了。從始至終，他的態(tài)度都沒有變過，就是不接受。

    姜?dú)樾谋凰鸬每s縮脖子，挨著墻坐下來，藏進(jìn)月光覆蓋不到的黑暗中，團(tuán)成小小的一團(tuán)，把聲音的存在感削減至極限，低著頭，悶悶地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才十六歲，無憂無慮，沒有過情竇初開的經(jīng)歷，任誰突然跟他說這些他都會無所適從，何況是面前這個相識兩個月不到，就讓他相見恨晚的男生？原以為自己交到了好朋友，結(jié)果這個好朋友對自己起了別的心思，他已經(jīng)不知道今后該怎么跟顧疏瀾相處了。

    他聽見顧疏瀾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蹲**跟自己并排坐，窸窸窣窣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放在月光之下，他一看就知道了，這是他夾在速寫本里的一幅畫，在梅花婆婆那隨筆畫的，畫的是顧疏瀾的眼睛。那時他的眼睛還有冷淡和疏離，現(xiàn)在看來有些陌生了。

    “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感覺嗎？”不是祈求憐憫的卑微，是明晃晃地試探。

    他還是不死心，姜?dú)樾膯渭冦露蛟S是還沒弄清楚對自己的感情。

    姜?dú)樾臎]有回應(yīng)，捏著那張紙，想把它揉碎藏起來，一雙再簡單不過的眼睛特寫而已，竟然讓他生出見不得人想要壓箱底的沖動。

    顧疏瀾看他糾結(jié)，有些心軟。

    “氶心，你聽我說?！鳖櫴铻懼澜?dú)樾脑谙胧裁?，讓姜?dú)樾闹币曀炎约撼吝M(jìn)那如雛鹿一般澄澈、像清泉泛著漣漪的眸子中，“我不是要你馬上給我答案，我只需要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br>
    “我只希望你能夠承認(rèn)我對你的喜歡，我想跟你在一起，只做朋友不夠！”

    “我不知道怎么做……”姜?dú)樾目鄲赖馈?/br>
    顧疏瀾輕輕嘆了一口氣，自我掙扎，自我妥協(xié)，說：“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樣，做你無憂無慮的姜?dú)樾木秃?，你樂意跟我玩你就來找我，你想在我房間做作業(yè)也沒問題，讓我當(dāng)繪畫模特我都不會拒絕，你怎么開心怎么來，你只需要記得我所有的有求必應(yīng)都只有一個前提，我喜歡你?！?/br>
    姜?dú)樾囊宦牐ぶ槻淮髽芬獾臉幼?，顧疏瀾苦惱，這還不行那要他怎么辦，索性一攤手，耍賴：“我就喜歡你了怎么著吧！覆水難收了！你要我怎么辦！你不答應(yīng)我，那我就再退一步，只做朋友，這還不行？”

    姜?dú)樾陌l(fā)愣，有些迷茫，自己才是被表白的人，怎么就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但是顧疏瀾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咄咄逼人和苦情，也就咬著嘴唇含糊道：“別逼我就行……”

    “我不會逼你?！鳖櫴铻懻f。

    姜?dú)樾闹缓命c(diǎn)點(diǎn)頭，揪著自己衣角說不出話，這時，門外掃進(jìn)一束手電筒光，照亮一張驚慌的臉，一張勉強(qiáng)笑著的臉。

    “哎！氶心、小顧，你們倆在這干嘛呢？還不回房，這么黑也不知道開燈?！绷菏灏褵舸蜷_。他是怕他們臨走時忘記關(guān)窗，萬一再把老鼠放進(jìn)來了，這才在臨睡前來檢查。

    “梁叔，這么晚了還不睡呢？我倆也奇怪呢，剛打算洗碗燈就滅了，原來是跳閘，還好您來了?！鳖櫴铻懤?dú)樾膹牡厣掀饋怼?/br>
    “洗碗怎么蹲地上了？”梁叔隨意地問，一看水槽上的窗戶，哎！還好他來看了，還真沒關(guān)，晃了一眼揪著姜?dú)樾氖直郏澳隳樤趺催@么紅？你偷喝我酒了是不是?。磕氵@樣不行的?。∥颐魈旄嬖V你媽去！”

    姜?dú)樾膼琅?，大喊：“什么??！我不是！我沒有！”抓著顧疏瀾想要他解釋，偏偏顧疏瀾盯直勾勾盯著他看，并不打算幫他，姜?dú)樾呐铝菏蹇闯鳇c(diǎn)什么，趕緊拉著顧疏瀾離開。

    梁叔還在后面喊：“我自己釀的酒就剩幾口了，小孩子喝不出味道的，別再偷喝了！”

    姜?dú)樾奶聵翘?，不滿地嘀咕：“誰偷喝他酒了啊！”

    被梁叔誣陷偷喝酒這件事任誰都能聽出來只是句玩笑話，但是姜?dú)樾膮s耿耿于懷，下樓的時候一直小聲申辯，聲音軟軟的，很委屈，嘴巴一刻不停，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句，什么“我沒喝”、“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告訴我媽我才不怕呢”，有點(diǎn)神神叨叨。

    顧疏瀾不說話，有點(diǎn)好笑地聽他念經(jīng)似的話。

    他知道姜?dú)樾倪€是在逃避，因?yàn)橐坏╈o下來，他們兩個之間就一定會出現(xiàn)微妙的氣場，尷尬而別扭，當(dāng)然了，這只是姜?dú)樾囊粋€人的感覺，顧疏瀾跟姜?dú)樾南嗵幍臅r間怎么都不夠。

    “晚安?！鳖櫴铻戄p輕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這兩個字帶走，聲音比蚊蟲還小，蓋不住姜?dú)樾牡乃樗槟?，但是姜?dú)樾暮龅匕察o下來。

    他看見顧疏瀾輕微地笑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沒入沒開廊燈的長廊中。

    樓外，他親自栽種的高樹枝丫都照著他預(yù)想的方向延伸，他知道以白墻做底一定會很有藝術(shù)感，但枝芽細(xì)條條的影子映在顧疏瀾身上，他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姜?dú)樾哪笾掷锬菑埌櫟貌怀蓸拥乃賹懠垺?/br>
    有點(diǎn)迷茫，又有點(diǎn)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