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瀾，老遠就看見你了，哎！你跑什么??？不認得你哥了嗎？”顧若植叫住從會議廳走出來的顧疏瀾。

    “你怎么在這里？”顧疏瀾問。

    “我陪爸來的??！他還要代表學(xué)校致辭呢，你沒看見？哦對，你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顧若植問。

    “出來喘口氣，里面太悶?！鳖櫴铻懰伤稍锰o的領(lǐng)結(jié)，掃視一圈。

    “找什么呢？”顧若植掃了一眼內(nèi)場展廳，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拍拍著顧疏瀾的肩，低聲說，“爸知道你今天要來，特意讓我送，他就想跟你見個面，說說話，你別表現(xiàn)得太抗拒，行么？”

    “今天恐怕不行了，改天吧?！鳖櫴铻懶睦锵胫獨樾模瑢嵲诓恢涝趺疵鎸︻檶?，又怕姜氶心看見，現(xiàn)在只想先帶他回去。

    可顧若植不知道姜氶心的事，還以為他在跟以前一樣鬧別扭，在搪塞他，趕緊死攬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走，苦勸：“血濃于水，有什么不能釋懷的呢？不要求你怎么樣，問候一下也不愿意嗎？”

    顧疏瀾動動肩膀道：“放開?！?/br>
    “顧疏瀾。”

    兄弟倆齊齊回頭。

    “這位是——”姜氶心走過來，禮貌地看著顧若植。他自認為是個知禮的人，不會給人冒失的形象，而且他確認自己是第一次見面前這個帶著眼鏡，書卷氣極強的男人，可他那副厚眼鏡背后那雙略帶調(diào)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顧疏瀾正想著怎么開口，顧若植就松開他，扯扯衣襟，正色道：“這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見面，你好，我是載過你滴滴司機?！闭f完就被顧疏瀾杵了一下后背，那意思是：你在說什么離譜的鬼話？

    只見姜氶心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地張了張嘴，還沒出聲，臉上就青一陣白一陣的：“上次是我坐錯車了，實在不好意思，錢您是要支付寶還是要微信?！闭f著就要掏手機。

    顧若植演得還挺像模像樣，拿出手機調(diào)二維碼。

    “這是……”姜氶心看著手機屏幕上彈出來的用戶信息。

    “錢就算了，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顧若植，顧疏瀾他親哥。”顧若植覺得這人還挺好玩的，就當交個朋友算了。

    可顧疏瀾緊張，他三番兩次想打斷顧若植都沒有機會，他還害怕，怕姜氶心翻臉，可是沒有，他只是友善地笑了一下，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自在。顧疏瀾看得一清二楚，姜氶心握著手機的指節(jié)都泛白了，他在強壓著情緒。

    “我們走吧?！鳖櫴铻懹昧艘稽c力，把自來熟又搞不清楚狀況的顧若植推開，拉著姜氶心的小臂，一路把他帶出門去，姜氶心沒反抗。

    顧若植覺得自己的弟弟簡直莫名其妙，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的好友申請界面，是一顆姜，覺得還挺好玩。

    “若植，疏瀾又走了嗎？”顧實從會場中急急走出來，只能隔著玻璃看顧疏瀾離去的身影。

    “他有事，走得急，下次，他說下次會親自來看您的?！鳖櫲糁膊蝗绦目醋约焊赣H臉上不加掩飾的失望，往窗外看，正好看見那個有趣的姜先生被他弟強行塞進車里。

    車久久沒開，根本不像顧若植說的那樣，小兒子有事急著走是假的，他還是不愿意見自己。顧實垂著臉，駝著腰，顯出疲憊的老態(tài)。

    車內(nèi)，暖氣又被顧疏瀾開得很足，怕融不掉從室外帶進的冷氣似的，烘得人要發(fā)汗。

    顧疏瀾不說話，姜氶心也不出聲，慢條斯理地脫外套，拉鏈一順到底，在衣角底部分開，接著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絨服被他團成一團往后座上扔，還是有點熱，他又用手把高領(lǐng)毛衣折下來一點。

    顧疏瀾無奈：“熱就說，我可以不調(diào)那么高。”

    “我是怕你冷?！苯獨樾木砥鹨恍〗匦淇?。

    除了顧若植自我介紹的時候，姜氶心有些不自然外，從出來到上車，姜氶心一直都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這樣看著，倒是顧疏瀾庸人自擾了，姜氶心并沒有那么介意他的家庭成員。

    “你不加他也行?！鳖櫴铻懻f。

    “嗯？”姜氶心舉著手機屏幕遞到他眼前。兩人互相介紹完姓名就沒有下文了，就像兩個客氣的陌生人礙于場合，不得不加個好友以示友好。

    顧疏瀾被瞬間取悅，緊繃的身子松下來。大概是車內(nèi)的暖氣真的開太過，他的心都被烘得軟趴趴的，就快要化成一灘水。

    姜氶心……為什么這么好??？顧疏瀾想著，不敢說出來，卻敢盯著人家看，眼睛眨都不眨，怕別人不會醉倒在他深情的眉眼中似的。

    姜氶心別過臉，提醒道：“你的領(lǐng)帶歪了?！?/br>
    “哦?！鳖櫴铻懙皖^要整理。

    “還是先開車吧，我看后面那輛瑪莎拉蒂要不是沒你的車貴，肯定是忍不得十分鐘那么久的?！?/br>
    “嗯。”顧疏瀾難得手忙腳亂一次，“我們?nèi)コ燥埌?？?/br>
    “好啊，之前你說的那個好吃的甜點，我還沒吃到就走了，挺可惜的?！苯獨樾耐锵У溃悬c不情不愿地扣上安全帶。

    顧疏瀾笑：“是我的錯?！闭f著，終于把車開出去。

    去哪里不用多加思索，人少安靜就好。

    顧疏瀾帶姜氶心去的是一家位置偏僻，地處白墻深巷里，卻別有洞天的一家餐廳，私人聚會的時候會來，但來的次數(shù)不多，知道他喜好的人也少，否則那些知道投其所好的客戶會將這里的門檻踩爛。

    顧疏瀾先開后車車門，幫姜氶心把外套拿出來，再幫他開車門。

    姜氶心出來就被擁進自己暖和的外衣里，臉被藏了一半，聲音隔著衣領(lǐng)模模糊糊：“謝謝?！?/br>
    “進去吧?！?/br>
    經(jīng)理認得自家老板，恭敬地打招呼，上前說今天又有誰誰誰來了，要不要見一見，顧疏瀾一概拒絕，說只是來吃飯，經(jīng)理點點頭，對后面跟著的那位出眾男子另眼相看，笑意更深，熟門熟路地把他們帶到早就預(yù)留出來的包廂。

    顧疏瀾對這里熟，一花一木都熟視無睹，姜氶心覺得新奇，到處看。過了圓拱門，一路曲折游廊走進來，兩邊的逼真的假山和活水已經(jīng)頗有野趣，進了廳堂又覺得清靜雅致。

    雖說是人為痕跡很重，但鬧中取靜已經(jīng)難得，看得出是仿的園林，但別有自己的一番精巧。

    比如說這間廂房，關(guān)了門就隔絕外面一切，對面那人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倒茶時水霧繚繞的臉，外窗竹影子婀娜，淡綠的疏影映在他身上，顯出柔和安靜來。

    “看得還好嗎？雖然肯定是不及你那邊真正的園林景色?！鳖櫴铻懼澜獨樾脑诖蛄恐@一切。

    “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苯獨樾臎]明著答好與不好，態(tài)度比窗紙外的枝丫影兒還模糊。

    簡直是花了大心思。顧疏瀾笑：“這里很安靜，我閑下來的時候就會來這里喝茶，我很喜歡這里?！?/br>
    姜氶心點點頭，這里的確很難得。

    “在這里可以把手頭上的工作都放下，平時想不清楚的事也能翻出來細細琢磨?！鳖櫴铻懯种盖郏父够貋砟﹃璞呇?。

    姜氶心見顧疏瀾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只好接下去：“顧總能力出眾，人情練達，還會有困擾到你的事情嗎？應(yīng)該是遇到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才對。”

    “眼前的，能把握在手里的，總能找到方法迎刃而解，可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我并沒有辦法?！鳖櫴铻懟沃璞撞康碾s質(zhì)攪得清透的茶水看起來渾濁了些。

    “已經(jīng)過去了?！苯獨樾牡f道。

    看似勸解的話并沒有安慰到顧疏瀾，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他突然覺得胸悶。

    “已經(jīng)過去……是什么意思？”顧疏瀾問。是曾經(jīng)耿耿于懷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原諒？還是早就完全不在乎當年的事？其實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他想要的。

    姜氶心靜默了一會。

    “已經(jīng)過去就是重新開始的意思吧?！?/br>
    顧疏瀾點點頭，懂了。涼透的茶一飲而盡，苦得舌根發(fā)麻，把剛才自己說的話全都拋之腦后，先前還說自己喜歡喝茶，現(xiàn)在連細細品都不會。

    剛好，點好的菜上來了，菜品精致、種類多，姜氶心估計是真的餓狠了，不跟人客氣，每個菜都嘗了個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一個好胃口。

    “吃啊?！彼€招呼顧疏瀾動筷。

    “……好。”顧疏瀾食不知味，默默地想，原來還沉浸在過去的人從頭到尾只有自己。

    飯后顧疏瀾送姜氶心回家。

    一路都在想，姜氶心真挺好的，之前的要求多過分他都答應(yīng)了，什么復(fù)刻房間啊，要畫一朵心形的云啊，擁抱一下啊，他都默默受著，以一種寬容的姿態(tài)。

    可顧疏瀾不要這種寬容，他還想著姜氶心能多留戀一點以前，像他一樣。不是說他沉浸在過去，而是他想，想跟姜氶心有新的開始。

    “明天，我來接你去j.p。”顧疏瀾在姜氶心下車前說。

    “是項目有什么問題嗎？”姜氶心不解。

    “是，我對貴公司的設(shè)計有幾處不明白的地方，煩請姜總監(jiān)替我解答?！鳖櫴铻懸槐菊?jīng)，好像真的沒有半點私心。

    “行啊，明天。”姜氶心笑著，應(yīng)下了。

    “明天見?！?/br>
    “明天見?！?/br>
    姜氶心前腳剛走，顧若植就來電話了，讓他過去吃飯，沒說有誰，但顧疏瀾已經(jīng)猜到了，要了個地址。挺苦惱，連著兩個飯局，他都吃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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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氶心：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