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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心上嬌顏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王永鋅當差時,數(shù)次陽奉陰違、行差踏錯,朕猶豫了數(shù)年,終究是不能有婦人之仁。錦衣衛(wèi)、暗衛(wèi)的差事不易做,你可明白?”皇帝說話的時候,一直審視著蔣云初。

    蔣云初欠一欠身,“微臣明白?!?/br>
    “明白什么?”

    蔣云初平靜地說出皇帝想聽的話:“當差不只是為當下盡心,亦要為來日盡心。是以,不論何時何事,都要效忠皇權。”

    皇帝眉宇間有了笑意,“你果然是個聰明的?!?/br>
    蔣云初微笑,“皇上謬贊了。”

    效忠皇權,與效忠皇上是兩碼事,但是皇帝不會認為有差別。他承認,還是有些擰巴,說違心的話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摳字眼,為自己留些余地。

    誰還沒個矯情較勁的時候。他需要個適應的過程。

    沉了沉,蔣云初問皇帝:“皇上要這人怎么個死法?”

    皇帝揚了揚眉,“你是指——”

    “微臣的意思是,毒殺、自盡、意外,手法不同。其次,差事辦妥之后,有無人手驗尸?”問這些,是為著探究一些事。

    皇帝哈哈一笑,“交給你辦,自然是你怎么順手怎么來。起先三兩次,朕少不得派一兩名暗衛(wèi)協(xié)助你?!?/br>
    也就是說,做手腳留活口的機會不大。蔣云初道:“微臣明白了?!彪S即放下卷宗,行禮告退。

    皇帝溫聲叮囑:“當心些。錦衣衛(wèi)指揮使,沒有善茬。”

    蔣云初恭聲道謝。

    皇帝看著蔣云初退出殿外,想著他之前的問題,又笑了。

    這小子挺有意思的,對待差事的態(tài)度,與任何人不同,很討喜。

    兩名刺殺經(jīng)驗豐富的暗衛(wèi),很快奉命到了蔣云初跟前,聽憑差遣的同時,監(jiān)視其言行。

    王永鋅就在京城,是以,蔣云初當日便開始著手。

    盯梢、探聽、踩點兒,三日間盡可能多的掌握王永鋅的實際情形,譬如他住在一個小四合院兒,只有兩個老仆人;譬如他飲食起居一如僧道,常年吃素。

    這個人,要么想活成半仙兒,要么是了無生趣,很清楚自己的下場。

    從蔣云初的角度來看,王永鋅活著死了都無所謂:先帝在位時盡心盡力,在皇帝跟前的數(shù)年,不是完全效忠,也沒幫過忠良。

    這差事很簡單,辦起來也很順利。

    協(xié)助的兩名暗衛(wèi)一高一矮,高個子問蔣云初:“侯爺打算怎么發(fā)落他?”

    蔣云初反問:“事成之后,你們怎么處置尸首?”

    矮個子道:“弄到亂墳崗埋了,那兩個仆人見主人家不見了,想報官就報官,只怕他們不知道主人家的真實身份。”

    蔣云初按了按眉心,“那就請他自盡,他不肯我再出手?!?/br>
    兩名暗衛(wèi)笑了,高個子建議道:“這樣的話,不聲不響地讓他喝點兒東西算了?!?/br>
    蔣云初沒同意,“太簡單了沒意思?!?/br>
    到底算不上禽獸不如,便該有人的死法。這是蔣云初能給王永鋅僅有的一點尊嚴與尊重。

    .

    十多年了,王永鋅一直住在這里。這個小四合院兒,根本就是他的監(jiān)牢。

    找打恰當?shù)娜藖須⑺?,皇帝會一直留著他?/br>
    三日了,王永鋅察覺的反常之處是,常年盯著他的人手撤了。

    按理說該有替換的,可怪異之處就在這里,他感覺不到,也找不出對方出沒、探尋的蹤跡。

    要么是皇帝赦免了他,要么就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毋庸置疑,前者是不可能的。

    在皇帝那里,他的罪過是知道的太多了。

    有些是非,讓登基之前的皇帝很狼狽,很多上位者非常忌諱這一點,不能讓人平白失憶,動殺心是自然而然的。

    他離開錦衣衛(wèi)之前,數(shù)次偏激行事,意在觸怒皇帝或重臣,單純是因為看不慣皇帝越變越難堪的嘴臉、讓他殺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那時真活膩了。

    皇帝卻不成全,說讓他找個宅子住下之后,京城就沒王永鋅這一號人物了,又委婉地點撥他要么死于后來人之手,要么自盡。

    自盡?他偏不。

    安安靜靜的日子也不錯。做錯的事太多,見過的錯事太多,對這塵世,他早已無話可說。

    一晃數(shù)年過去,一件值得回想的事情都沒有。

    他只是在等,等末日,或新帝登基。

    這上下的情形,他預感到變天的日子不遠了。他,也該走了。

    宅子里有個很小的酒窖,這一晚,王永鋅破例取了一壇陳年竹葉青,命老仆人準備兩葷兩素一道湯,把酒菜擺在后面那個小的可憐的后園。

    用飯之前,他在書房寫了一封信、找出兩張面額不小的銀票,一并封好之后,放在案頭,用鎮(zhèn)紙壓住。

    信封上寫的是讓兩個老仆人親啟。

    之后,他找出一個紅色的小瓶子,收入袖中,鎖上房門,去了后園,自斟自飲。

    天氣很冷了,好在酒是越喝越暖。

    兩個老仆人不時來看看他,他吩咐他們只管去歇下,記得明早收拾書房。

    獨酌到第七杯,他余光瞥見一道頎長身影出現(xiàn)在了月洞門。

    人何時來的,他不知道,他轉頭凝住,看清楚那是個俊美至極的少年郎。

    少年沒有殺氣,但不代表沒有殺機。

    少年與他對視片刻,步履從容地走向他。

    人到了近前,樣貌越發(fā)清晰,王永鋅確定了他的身份:蔣家后人,蔣云初。

    王永鋅起身尋來一把太師椅,放到自己對面,沉默著打個請的手勢。

    蔣云初落座,神色自若,不言不語地望著他。

    那眼神漸漸成了一座山,壓得王永鋅透不過氣來。先前能被人完全忽略,再到這樣無言而迫人的鋒芒,他不知道少年是如何做到的。

    終究是王永鋅先開口了:“有何貴干?”

    “送你一程?!笔Y云初說。

    王永鋅又為自己斟滿一杯酒,“想到了?!?/br>
    “那多好?!?/br>
    王永鋅喝了一杯酒,問:“要我怎么走?”

    “你定?!?/br>
    王永鋅頷首微笑,“多謝?!?/br>
    “不必?!?/br>
    王永鋅用手勢問蔣云初喝不喝酒。

    蔣云初搖頭,“你走了我再喝。”

    王永鋅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由衷地笑出來,“你早生二十年該多好?!?/br>
    蔣云初沒接話。

    王永鋅問:“那位沒交代別的?”

    “沒。”

    “此事,我要感謝他?!苯駮r的皇帝居然辦了件人事,指派這樣一個高手來索他的命。

    蔣云初牽了牽唇。

    “你沒話問我?”王永鋅頓了頓,強調道,“蔣家沒話問我?”

    “沒有?!?/br>
    王永鋅訝然,“你是獨自來的,就算有人打下手,他們也起碼在半里地之外?!?/br>
    蔣云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想說什么?”

    王永鋅想了想,笑著擺了擺手,“你懶得問,我便沒必要說?!?/br>
    “的確是?!蓖跤冷\之類的人,蔣云初根本就沒注意過,因為連這種人都注意的話,十二樓的弟兄會忙得吐血。

    王永鋅又斟滿一杯酒,從袖中取出小瓶子,晃了晃,“這個可行?”

    蔣云初無所謂,“隨你?!?/br>
    王永鋅唇角緩緩上揚,把小瓶子里的藥丸投入酒杯之后,端詳著蔣云初,“你這樣個殺人的路數(shù),說出去恐怕沒人信?!?/br>
    “是你成全?!?/br>
    王永鋅斂目看著酒液,靜默片刻,道:“我有個不情之請?!?/br>
    “說來聽聽?!?/br>
    “若有機會,整治昌恩伯趙禥?!?/br>
    “原因。”

    王永鋅道:“第一位昌恩伯夫人,是我的意中人,婚期在即,趙禥用陰損手段把人搶了過去。

    “她進到趙家沒出一年,投繯自盡。

    “我在這兒耗了這些年,大抵也是想看到趙禥盡失一切?!?/br>
    蔣云初沉了片刻,道:“有機會的話,盡力而為?!?/br>
    “多謝?!蓖跤冷\換了個很閑散的坐姿,微笑著看了少年一陣子,端起酒杯,慢慢飲盡。

    蔣云初目睹全程,神色平寧。

    王永鋅又調整了一次坐姿:身形下滑一些,以便頭倚著靠背。

    他望著夜間蔚藍色的星空,深緩地呼吸著清寒的空氣,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輕叩擊,一下,兩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