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曄抬手試了試額頭。

    還好，不燙，只是有些細密的汗珠子掛在上面。

    他在床上坐了片刻后，起身洗了把臉，又重新?lián)Q了套睡衣，將身上這套透著濕氣的睡衣丟在旁邊的臟衣籃里。

    重新躺回床上的他卻沒了困意，索性起來在房間里走了走。

    他撩開窗簾，發(fā)現(xiàn)窗玻璃上全是小有密的雨珠，時不時匯成一道線順著某個方向滑下。

    “下雨了啊。”周曄立在窗前，微微抿唇。

    他想找人問問母親段敏的情況，瞥了一眼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將近凌晨了，遂作罷。

    百無聊賴的周曄打開手機里的微信，朋友的消息有很多，父親的消息也有零星幾條，但是沒看到梅嫣的消息。

    他在和梅嫣的聊天對話框里遲疑了許久，最后還是乖乖將手機放在一旁。

    他本想給梅嫣發(fā)幾條消息的，告訴她自己睡不著正想她，但是理智讓他選擇了不發(fā)消息。

    周曄知道自己不能去打擾梅嫣，這只會讓她擔(dān)心，而且她現(xiàn)在一定很忙，這個點兒，還是叫她安心睡覺吧。

    睡不著的周曄索性在工作臺區(qū)域忙了會工作，最后在一杯牛奶的幫助下，他終于又有了困意，回趟到床上不到五分鐘，成功入睡。

    這場春雨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一個多星期。

    白天尚只是陰沉，走在路上，梅嫣偶爾會抬頭看看這霧霾霾的天空。

    不見陽光的日子里總讓人打心底感到壓抑。

    到了晚上，有時候下午三四點就開始了，這陰沉的天就開始哭泣。

    一面刮著風(fēng)，一面向人間灑落這細密的雨絲。

    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感覺，出門走在路上，總是有些不適意。

    細密的春雨里夾雜著些許尚未走盡的寒風(fēng)，打在人臉上還是冷冰冰的。

    涼意從面頰能直直冷至心窩子里。

    梅嫣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她走路總是很快。有時候還想更快一點，將外套的帽子往頭上一套便匆匆擠進雨里，絲毫沒把這場春雨放在眼里。

    半夜還會因為夢到病毒再次變異瘋狂擴散而驚醒，醒了她就會開始思考。

    剛經(jīng)歷喪女之痛的老師尚且沖在了她牽頭，她不敢懈怠。

    一想到私立醫(yī)院里還在隔離治療的周曄，她便更加勤奮起來，有時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能掰開揉碎當(dāng)成四十八小時用。

    忙碌的她難免懈怠了還是病人的周曄，只在中午的時候同周曄通個視頻，問問他的情況，以解相思之苦。

    周曄總說自己的狀況還好。

    只是對于一直悶在病房里的人來說，哪怕是再高級的vip病房，什么娛樂設(shè)施都有的那種，時間久了，也會覺得無聊的。

    無聊的周曄最近白天睡得時間比以前多了，晚上倒是經(jīng)常忙到凌晨一兩點才有困意。

    醫(yī)生一直有觀察他的情況，發(fā)現(xiàn)相比較而言，這幾個確診患者里，周曄的狀態(tài)最好。

    雖然他睡得晚，但同時也起得晚，下午還會午睡片刻，整個人看上去倒很健康的。

    不過醫(yī)生每次給他檢查的時候，還是建議他早睡早起，有助于身體對抗病毒。

    段敏依舊在icu里，但是也好轉(zhuǎn)了些，對外界的刺激稍微有了點知覺。

    醫(yī)生們不敢掉以輕心，三班輪到，監(jiān)視段敏的身體狀況。

    周綿綿的癥狀最典型，一天二十四小時里，有一半時間是在睡覺，剩下一半的一半的時間里是迷迷瞪瞪，剩下的四分之一時間里才是完全清醒的。

    清醒時候的周綿綿似乎意識到自己生病了。

    她十分乖巧，身邊沒有爸爸mama和哥哥，也不哭也不鬧，醫(yī)生叫吃飯就吃飯，叫吃藥就吃藥，也就是打針的時候，會嚶嚶嚶哭幾聲，打完也就不哭了。

    護士見她這么乖，忍不住想抱抱她。

    “綿綿，真的好勇敢，好乖的！”醫(yī)生也忍不住夸她。

    周綿綿靦腆地笑了笑，說：“我乖一點，病就快快好啦?！?/br>
    因為不能進入探視，周常文只能在外面通過視頻和女兒通話。

    周綿綿看著視頻里的爸爸，第一句話就是問：“爸爸，mama睡醒了沒有呀？”

    周常文搖了搖頭，一直問女兒各種情況，生怕漏過一丁點關(guān)于她身體的細節(jié)。

    周綿綿哪里說得清楚。她左一句右一句，最后跟爸爸說起了她最近想看的動畫片，還說想要和“奈奈”一起玩耍。

    “奈奈”是一只比熊玩偶，是周綿綿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偶。

    當(dāng)天下午，周綿綿最愛的玩偶“奈奈”就被周常文托醫(yī)生帶給她了。

    周綿綿抱著比熊娃娃，找周曄視頻。

    當(dāng)時周曄正忙著和海外各區(qū)的總負責(zé)人視頻會議，沒注意到周綿綿的視頻邀請，等他注意到回撥過去的時候，周綿綿已經(jīng)睡午覺去了。

    這段時候里，和段敏有過密切接觸的人員里，被確診感染的只有周綿綿、周曄還有周沐辰。

    周明暉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腦子都懵了。

    他都想不明白，周沫辰和段敏接觸的時候還沒有他和段敏的長。

    “怎么我沒事，我兒子有事？”周明暉甚至懷疑是不是測試數(shù)據(jù)搞錯了，“真的沒搞錯嗎？我兒子這一個月里都沒有同我大伯母見面?！?/br>
    雖然醫(yī)生很肯定地告訴他檢測結(jié)果不會有錯，周明暉還是不相信，纏著醫(yī)生不肯走。

    最后，醫(yī)生只得再為他們二人測試一次。

    結(jié)果等到晚上十一點半才出來，確定之前的檢測結(jié)果是正確的。

    醫(yī)生拍了拍周明暉的肩膀，道：“你家孩子都已經(jīng)開始有癥狀了，你就別再懷疑了。”

    “不是說傳染性不強的？怎么他會被傳染上？”

    醫(yī)生解釋：“傳染病傳染病，不傳染那怎么能叫這個名字?！?/br>
    已經(jīng)解除隔離，確定未感染的周明暉蹲在私立醫(yī)院門口，愁得腦殼疼。

    他平時也沒怎么關(guān)心過兒子，幾乎沒單獨照顧過兒子。

    他感覺特別愧疚。

    衣服都濕透了，鞋子襪子也都是濕的。

    期間，袁旖芊給他打過電話，問什么時候她可以去接周沫辰。

    兩個人離婚，袁旖芊沒能拿到周沫辰的撫養(yǎng)權(quán)，她也沒爭，她知道自己爭來周沫辰的撫養(yǎng)權(quán)沒意義，她現(xiàn)在的生活水平遠遠比不上以前，不能給周沫辰提供最好的生活。

    但是出于人道主義的考慮，孩子每周還是可以讓袁旖芊帶回去過個周末的。

    這段時候，袁旖芊一直在恢復(fù)身體，就沒記著見周沫辰。

    她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周沫辰已經(jīng)在私立醫(yī)院住下了。

    周明暉唉聲嘆氣。

    他覺得周圍一切都很不順眼，尤其這雨，看著就厭煩。

    無法發(fā)泄又無處發(fā)泄的他起身用力提了提自己的車輪胎。

    “這cao蛋的日子！”他嚷著。

    正想繼續(xù)抬腳踹的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了趁著紅傘，一臉茫然的梅嫣。

    梅嫣愣了幾秒鐘后，說：“就算你淋出病來，也不能讓孩子的病好轉(zhuǎn)。”

    周明暉咬了咬牙，悶哼了一聲。

    他垂下頭，抬手擼了擼發(fā)梢的雨水，“你來看周曄？”

    “我不進去?！泵锋虛沃鴤?，在醫(yī)院門口立著，眼睛看著周曄所在的vip病房。

    這期間，兩個人都沒有說法。

    倒是周明暉，還拿腳量了量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三米，不多不少。

    梅嫣：“……”

    周明暉又輕哼了一聲，“萬一他和大伯母熬不過去，那我……”

    梅嫣：“閉嘴！”

    周明暉：“好吧?！?/br>
    約莫五分鐘后，梅嫣轉(zhuǎn)身離開。

    看門的保安見周明暉眼睛一直盯著梅嫣的背影，就趴在窗口，對周明暉說：“您認識她呀？”

    “認識?！敝苊鲿熖蛄颂蜃旖堑挠晁?。

    “喲，那你這朋友是個神奇的人。這段時間，每天半夜十一二點都會在這兒站幾分鐘。”

    “是嗎？”周明暉扭頭看了一眼保安，最后上車。

    出發(fā)前，他酸溜溜地給周曄說：“你可真有福氣，嫣兒每天晚上都來醫(yī)院門口隔空看你！”

    他真是，越想越覺得難受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