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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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斤大人死了,跌思泰埃斤死了。”跟在飛龍禁衛(wèi)身后的處木昆武士唯恐天下不亂,扯開嗓子亂喊。 烏爾其部的武士們無法辨別真?zhèn)?。紛紛撥轉(zhuǎn)駱駝,四下逃散。但也有數(shù)名身穿的親衛(wèi)袍服的武士愈發(fā)瘋狂,竟然爭先恐后地向王洵馬前撲去。 “別送死,別送死了。都回來,回來!”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掀開頭上的大纛,痛哭失聲。他已經(jīng)活了七十多歲,死不足惜??裳巯?lián)踉谔茖㈤娩h前的,都是烏爾其部眾的希望啊。他們都是族中最精銳的武士。少一個,部族重新崛起的機會就又少一分。 “擋住他,擋住他!”同樣帶著哭腔,塞火羅部埃斤頡質(zhì)略發(fā)出來的命令卻與跌思泰截然相反。他從二十歲熬到了五十歲,才把自己的父親,部族的上一任埃斤熬走。還沒享受夠作為埃斤的榮華富貴。更舍不得坐在黃金大帳當(dāng)中,一呼百應(yīng)的滋味。 怎可能擋得住! 游牧部族混亂的指揮體系,在此刻弊端盡顯。一旦兩個族長被唐軍給盯住了,外圍的部族武士就接不到任何確切命令。完全是憑著各自的判斷在亂沖一氣。而他們的陣型又在第一時間被唐人、樓蘭人和處木昆人聯(lián)手沖亂,故而此刻再奮不顧身,同一時間能湊上前與持槊唐將交手的,也不過是三五名部族武士而已。三五名完全靠自己感悟出來的馬上好手,跟王洵這種從小練武,又在白馬堡中經(jīng)過數(shù)名百戰(zhàn)老兵悉心教導(dǎo)的唐將放對,簡直與送死無異,接二連三地付出了性命,卻連摸到后者衣角的機會都沒有。 轉(zhuǎn)眼之間,又有幾名烏爾其和塞火羅兩部的精銳武士死在了唐軍馬槊之下。與此同時,魏風(fēng)也帶著其余民壯策馬趕到,人手一把伏波弩,沖著亂成一鍋粥般的駱駝騎兵攢射。一邊射,一邊大聲叫嚷,“投降,趕緊投降。降者免死!準(zhǔn)許你們贖身。” “降者免死!準(zhǔn)許自贖!”正在人群中亂砍亂殺的樓蘭武士也突然醒悟過來,用突厥語將魏風(fēng)等人的命令翻譯了過去。聞聽此言,被攪成一鍋糊涂粥的駱駝騎兵們愈發(fā)手足無措,有的撥轉(zhuǎn)坐騎向遠(yuǎn)方逃遁,有的則干脆丟下兵器,閉上眼睛隨便對手處置。 好不容易才趕過來的大唐民壯們怎肯眼睜睜地放著幾乎到手的贖金飛走,立刻分頭追上去,用弩箭從背后將距離自己最近的逃命者射殺。數(shù)十名駱駝騎兵無路可逃,不得不拉住坐騎,乖乖地束手就擒。 聽到周圍亂轟轟的叫嚷聲,已經(jīng)準(zhǔn)備用自己鮮血洗刷恥辱的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眼前猛然一亮。拔出腰間彎刀,他雙手舉過了頭頂。同時,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道:“投降,所有人下馬,向大唐將軍投降。他們是仁義之師,不殺俘虜!” “投降,投降。塞火羅人,趕緊投降!”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頡質(zhì)略大埃斤也哭泣著舉起雙手?!皠e打了,別打了,今天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給塞火羅部留下些種子吧。大唐老爺,我求求您了!” 聽見來自背后的哭聲,完全是憑著一腔熱血在苦苦支撐的族長近衛(wèi)們都拉住了坐騎。呆呆地看了沖到面前的那個唐人持槊者一眼,然后木然丟下了兵器。 “讓開!”來不及帶住坐騎,王洵只能單手將長槊舉向天空,同時用另外一只手撥歪馬頭。已經(jīng)跑發(fā)了性子的坐騎大聲咆哮,接連又撞翻了四五匹來不及躲閃的駱駝,才勉強收住了腳步。 其余飛龍禁衛(wèi)也紛紛抬高槊鋒,同時撥偏跨下坐騎。盡量避免與自家袍澤和已經(jīng)投降的敵軍相撞。當(dāng)然,在二者不能同時選擇的情況下,首先要照顧自家兄弟。 見到持槊者們心腸如此仁慈,兩位部族埃斤更生不起抵抗之心,一起跳下白色駱駝,跪在地上用膝蓋爬了數(shù)步,將代表著本族尊嚴(yán)的腰刀舉到了王洵馬前?!笆馨桌巧癖佑拥奶迫藢④姡挠挛渑c仁慈,令整個圖倫磧?yōu)橹澏丁N?,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我,塞火羅部埃斤頡質(zhì)略.....”“愿意帶領(lǐng)闔族武士,拜倒在您的馬前!任憑您處置!” “我,大唐校尉王洵,接受兩位埃斤的投誠?!蓖蹁瓕⑹种虚L槊戳進(jìn)沙地,跳下坐騎,雙手將兩位族長獻(xiàn)上的腰刀一一接過。隨后,轉(zhuǎn)過身,沖著所有忐忑不安的駱駝騎兵們喊道:“我,大唐校尉王洵,愿意以自己的家族榮譽擔(dān)保,只要你等放下兵器,就不再亂殺你們其中任何一人!” “放下兵器,趕緊投降!” “放下兵器,埃斤都投降了,你等愣著干什么?!” 樓蘭人、處木昆人、還有數(shù)個混在處木昆武士當(dāng)中,被王洵臨時拉來湊數(shù)的紇骨人,同時用突厥語大喊。他們可沒有王洵那種好脾氣,見到有動作稍慢的,立刻一刀砍過去,將對方直接砍于坐騎下。 “投降,投降。趕緊投降。大唐將軍答應(yīng),不會再殺任何一人!”唯恐自家武士被殺光,兩位埃斤同時扯開嗓子,用本部落語言大喊。 “當(dāng)啷!”“當(dāng)啷!”一把接著一把游牧民族特制的彎刀被扔在地上,幸存的烏爾其、塞火羅兩部武士跳下駱駝,用憤怒的目光看向耀武揚威的處木昆、紇骨、樓蘭三部武士,恨不能用怒火將對方活活烤成rou干。 “你還不服是不是!”一名處木昆部小箭被看得又羞又怒,揚起彎刀,便欲劈下。旁邊立刻有兩三支弩弓同時對準(zhǔn)了他?!八麄兌际谴笕说呐`,你無權(quán)處置!”民壯頭目魏風(fēng)策馬上前,怒氣沖沖地呵斥。然后,也不管駱駝騎兵們聽懂聽不懂,自顧大聲向?qū)Ψ奖硎緭嵛?,“你們,都別怕。我家大人生著一幅菩薩心腸。只要你們出得起贖金,肯定會放你們走?!?/br> 無論是騎在馬上的處木昆部武士,還是站在地上的新俘虜,都沒聽懂他的話。但他動作里想表達(dá)的的意思,卻都被理解了個清清楚楚。處木昆部武士想想自己此刻還前途未卜,訕訕笑了笑,收起了彎刀。新的俘虜們則迅速藏起眼里的怒火,沖著仁慈的唐人老爺投過去感激的一瞥。 有了上次收編俘虜?shù)慕?jīng)驗,方子陵和老周兩人輕車熟路。很快,在不遠(yuǎn)處重新指定了一塊地盤,帶著俘虜們?nèi)サ怯浢?。石懷義、王洵和一直帶隊在外圍警戒的老狐貍康忠信三人,則從地上拉起跌思泰和頡質(zhì)略兩位族長,跟對方商討具體贖身事宜。 親眼目睹了接第二場干凈利落的戰(zhàn)斗,老狐貍康忠信愈發(fā)堅定地認(rèn)為,王洵的前途不可限量。眼下趁其沒有崛起之前跟他建立牢固的友情,日后定然能為樓蘭族帶來無窮的收益。因此,談判時非常賣力。寧可拼著被烏爾其和塞火羅兩部記恨五十年,也要從這兩個部族身上替王洵榨取最后一頭羊羔。 其錙銖必較之模樣,令處木昆部埃斤吐馬提暗擦一把冷汗?!昂么鮿偛鸥艺勞H身條件的是王校尉。如果換了老狐貍,處木昆部十年之內(nèi).....” “受白狼神庇佑的大唐將軍,與您為敵的不是我們?yōu)鯛柶浜腿鹆_兩部!”為了給自家部落爭得一線喘息的余地,跌思泰連強盜打劫的行規(guī)不講了。直接把幕后主使者給供了出來,“是哥舒翰大將軍,是他的族人命令我等在半路截殺您。我們兩族都很弱小,要想在蒲昌海和玉門關(guān)之間討生活,就不得不遵從哥舒翰大將軍的脅迫!” “刀子在你手里,駱駝在你胯下。你不自己往前跑,哥舒部還能牽著你的韁繩么?”老狐貍康忠信可不吃這一套,未等王洵開口,直接駁回了對方的狡辯。“每名武士,用十匹馬,三十頭羊贖回。必須在三個月內(nèi)送到疏勒去。見到牲畜之后,王校尉立刻放人。此外,武士們在這一段時間內(nèi)的吃喝,也由你們自己負(fù)責(zé)。要么拿牲畜來抵,要么拿真金白銀來折算!” “不行,不行,你干脆殺了我得了!”話音未落,塞火羅部埃斤頡質(zhì)略立刻以頭搶地。他這次帶了七百駱駝騎兵,剛才的戰(zhàn)斗中又沒被王洵等人作為重點打擊對象,因此活下來當(dāng)俘虜?shù)淖迦?,遠(yuǎn)遠(yuǎn)高于烏爾其部。如果按照老狐貍康忠信開出的條件將被俘的族人全部贖回去,整個部落上下明年就得喝西北風(fēng)。 “你是你,他們是他們。你的身價另算。五百匹馬,四千頭羊,才不辱沒你的身份。跌思泰埃斤也一樣!”康忠信一撇嘴,擺出幅誰騙得了誰的姿態(tài)。 “我已經(jīng)聽到長生天的召喚了,肯定不值這個價!”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連連搖頭,語氣不像頡質(zhì)略那樣強烈,但異常堅決?!拔以敢庖杂嗌?,侍奉受白狼神保佑的大唐將軍。至于我部被俘武士,只有不到兩成,能出得起您說的贖金。其余的,也只好用這輩子做牛做馬,來給自己贖罪!” “大唐將軍有的是人伺候,不缺你這一把老骨頭!”老狐貍康忠信撇撇嘴,目光中不帶半分憐憫之意,“如果你的族人出不起贖金的話,我會請求大唐將軍,讓他們都到樓蘭部來做牧奴!” 樓蘭部正缺青壯,如果這伙俘虜被帶到山谷里,以老狐貍的本事,幾年之內(nèi),肯定全都將他們變成同族。作為土生土長的西域部族埃斤,烏爾其顯然也清楚對方話里的威脅之意,笑了笑,滄然道:“長生天既然這么安排,我也沒有辦法。那是他們的命!可如果我今天答應(yīng)了你的條件,烏爾其部上下四萬多口,肯定活不過下一個冬天?!?/br> “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大唐老爺,您就開開恩吧!”塞火羅部埃斤頡質(zhì)略接過話頭,大聲祈求,腦門磕在沙地上“咚咚”作響。 王洵最見不得別人向自己搖尾乞憐,立刻伸出手,將頡質(zhì)略硬拉了起來?!拔乙膊幌雽⒛銈儽粕辖^路。但我和我的弟兄,還有樓蘭部諸位兄弟,必須得到補償........” “我們可以補償,我們可以拿出所有能拿出的財貨,補償您的損失!”聽王洵的語氣松動,塞火羅部埃斤頡質(zhì)略立刻如蛇一般纏了上來,“我,愿意拿出三百匹馬,一千,不,兩千頭羊,贖回我自己。其他我部武士,每人可以出三匹馬,五頭羊。不,十頭羊。” “還有,還有!”唯恐王洵對這個條件不滿意,他繼續(xù)大聲補充,“我們部落還有許多銀器,銅器,全加起來有好幾百斤。我可以折成牛羊賠給您。還有,還有,哥舒部給了我三車上好的綢緞,也都可以交出來!您等等,我這就派人回去給您拿!” “我沒時間等。要那些東西也沒用!”從小錦衣玉食慣了,王洵對身外之物看得一向不是很重。搖搖頭,笑著拒絕,“銀器和銅器你自己留著用吧。綢緞我也不需要。至于牲畜,過后你派人將牲畜運到焉耆,交給那里的守將就行!” “一定,一定?!鳖R質(zhì)略立刻又跪了下去,頭磕在沙地上砰砰直響,“白狼神保佑的大唐將軍,您的仁德比圖倫磧還厚。有生之年,塞火羅部愿意供您驅(qū)使!” “但你麾下那些人,必須拿出三匹馬,不,三頭牛每人。二十只羊,不能減了?!蔽滞蹁僮錾⒇斖樱駢杨^目魏風(fēng)沖上前,替他做主。 “行,行。三頭牛,二十只羊。我立刻派人回去趕!”頡質(zhì)略聞言大喜,轉(zhuǎn)過身,沖著魏風(fēng)重重叩頭。 “嘶——!”石懷義在一旁急得直咧嘴,恨不能上前重重踹魏風(fēng)幾腳。作為中原農(nóng)戶,魏風(fēng)自然覺得牛比馬珍貴。然而在西域這片土地上,戰(zhàn)馬價值卻遠(yuǎn)遠(yuǎn)高于牛羊。后兩種牲畜只能作為糧食,每年秋末冬初都要大量被屠宰,以免儲備的干草不夠吃,在漫長的冬天里將其餓死。而前者,卻是部族實力和武士個人地位的象征,只要族中還有戰(zhàn)馬和青壯,就能從更弱小的部落或者往來商隊手中,搶到牛羊和金銀! 楞了一下,魏風(fēng)也猜到自己犯了個大錯。可話已經(jīng)出口,便無法更改。只好訕訕地將目光轉(zhuǎn)向王洵。后者倒不是很在乎部屬的插嘴給自己造成了多大損失,心里對牛羊和戰(zhàn)馬的差別,其實也一樣沒什么概念。點點頭,笑著說道,“好,就按照這個條件。但是只把牛趕到焉耆,托守將轉(zhuǎn)交給我就行。剩下的羊,全部送往阿爾金山下,康老會派人前去接收!” “使不得!”幾乎異口同聲,老狐貍康忠信、小石頭還有在旁邊偷聽的處木昆部埃斤吐馬提三人大聲叫道。 “使不得,使不得!”狠狠瞪了吐馬提一眼,老狐貍康忠信連連擺手?!澳暮靡猓瑯翘m部銘記于心。但這么多羊......” “是大伙應(yīng)得的。請您老酌情分配。務(wù)必讓每個參戰(zhàn)的弟兄,都得到一份!”笑了笑,王洵低聲打斷。 六百多名俘虜,每人二十頭羊,加起來就是一萬兩千多頭。如此龐大的一筆財貨,他居然眼皮都不眨,就送給了樓蘭部。一時間,老狐貍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嘴唇上下顫抖,手指死死扯住王洵的衣袖,關(guān)節(jié)處不剩半點兒血色。 小石頭也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感激,把手按在胸前,沖著王洵恭恭敬敬地俯首。接連俯首三次,他才勉強平靜了下來,擦了把眼睛,用顫抖聲音說道:“我去把這話告訴弟兄們。讓他們也高興一下,讓他們永遠(yuǎn)都記住大唐朋友的慷慨!” 王洵擺擺手,做了個不足掛齒姿態(tài)。隨即,將頭轉(zhuǎn)向了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您老的身價,跟他一樣。貴部的武士,也是三頭牛,二十頭羊。這個價格,您老出得起么?” “受白狼神庇佑的大唐將軍,跌思泰瞎了眼睛,才會做您的敵人!”跌思泰也立刻拜倒于地,帶著幾分哭腔回應(yīng)。“您放心,從今天起,烏爾其部永遠(yuǎn)都將銘記您的寬宏。再也不敢冒犯任何一個唐人!” “那就好!”聽對方把自己的寬宏回報于所有唐人頭上,王洵心里覺得非常高興。無論楊國忠、哥舒翰等人做了什么事情,骨子里,他依舊為身上的唐人血脈而自豪?!芭D闩扇怂偷窖申热?。羊么,一半送到焉耆,另外一半,送到他......”用手一指處木昆部落埃斤吐馬提,“送到他指定地點。分配給所有參戰(zhàn)的處木昆武士!” “我?”處木昆部埃斤吐馬提楞在了當(dāng)場,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參戰(zhàn)之前,王洵的確答應(yīng)過他,分兩成贖金給處木昆部落。但那只是隨口一說,并且沒有立下任何字據(jù)和誓言。如果王洵不準(zhǔn)備兌現(xiàn)的話,他也沒任何辦法。以處木昆部眾武士現(xiàn)在的奴隸身份,替主人打仗本來就是應(yīng)盡的義務(wù),連坐騎兵器都要自備,更甭說戰(zhàn)后能分到任何好處了。 想當(dāng)年,處木昆部為了突厥人作戰(zhàn),是這樣的規(guī)矩。為了回紇人作戰(zhàn),也是這樣的規(guī)矩。自備兵器、戰(zhàn)馬和輜重,死了白死,所有繳獲卻要全部上交。只有今天,第一次聽說主人會分四分之一財物給自己。 “還不謝恩。真是便宜死你了!”康忠信又是嫉妒,又是憤恨,上前一記脖摟,徹底打醒了吐馬提。 “謝,謝謝王將軍。謝謝,謝謝!”處木昆吐馬提撲通一聲跪倒,真心實意地折服在少年唐將面前?!皬慕裢?,只要您一聲召喚。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處木昆部武士決不皺一下眉頭!此誓,長生天為證。如有違背,讓蒲昌海連年降下白災(zāi),我部牲畜死個干干凈凈?!保ㄗ?) 注1:白災(zāi),即雪災(zāi)。 第五章 紫袍 (五 上) 第五章 紫袍 (五 上) 消息傳出,處木昆部的武士們也是一片歡騰。大伙都沒想到成為俘虜之后不到兩個時辰,就重新獲得了自由。更沒想到的是,受白狼神庇護(hù)的唐人將軍非但不再追究大伙的冒犯之罪,而且還把戰(zhàn)利品分到了每個人手中。 以往替別的英雄效力,可沒過這么的豐厚的收獲。登時,處木昆部武士看向王洵的目光中充滿感激。見到此景,王洵索性好人做到底。將先前臨時拉入隊伍中濫竽充數(shù)的十幾個紇骨部俘虜,也叫到了面前。通過石懷義的口用突厥語向他們宣布,“你們幾個剛才表現(xiàn)不錯。唐人將軍非常滿意,決定釋放你們。此外,每個人賞賜三匹駱駝,一袋子莜面粉,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注1) 聞聽此言,紇骨部武士立刻跪倒在地,叩首稱謝。駱駝原來的主人,烏爾其和塞火羅兩部的埃斤也說不出什么怨言來。西域的規(guī)矩歷來如此,失敗者的所有一切,包括身家性命都?xì)w勝利者支配。在他們決定投降的那一刻,隊伍中的牲畜和輜重已經(jīng)換了主人。 隨后,在石懷義和康忠信兩個的幫助下,王洵開始指揮弟兄和俘虜們一道打掃戰(zhàn)場。剛才那一仗贏得干凈利落,包括他本人在內(nèi)的二十六名飛龍禁衛(wèi),居然一個都沒戰(zhàn)死,只有六人受了不同程度的輕傷,被小洛姑娘隨便在傷口上貼了塊膏藥,就又活蹦亂跳了。倒是追隨石懷義冒充處木昆部武士混到敵軍背后大搞破壞的樓蘭武士,損失比較重。去的時候是三十四人,最后活下來的只有十二個,并且?guī)缀跞巳藪觳?。但比起此?zhàn)的輝煌成績和樓蘭部事后分到的收益,這些犧牲也是值了。 追隨在飛龍禁衛(wèi)身后沖陣的處木部武士損失也很小,只有區(qū)區(qū)十幾個。跟在處木昆部擴(kuò)大戰(zhàn)果的樓蘭武士們損失更輕,傷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有參戰(zhàn)者當(dāng)中,損失最輕的是魏風(fēng)和朱五一二人所帶領(lǐng)的民壯,由于不放心民壯們的戰(zhàn)斗力,王洵將其安排在攻擊序列最后。結(jié)果,他們就充當(dāng)了壓垮敵軍的最后一根稻草?;緵]怎么動手,烏爾其和塞火羅兩部就投降了,當(dāng)然也就沒什么損失。 相比之下,烏爾其和塞火羅兩部的傷亡就有些慘不忍睹了。特別是那些擋在飛龍禁衛(wèi)沖鋒路上的族長親衛(wèi),凡是被長槊從駱駝背上掃下來的,沒一人能逃得活命。而由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緣故,在跟處木昆和樓蘭部武士的廝殺中,駱駝騎兵也沒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實力。幾乎是付出四、五條性命,才能換取對方一個落馬。并且還有很多騎兵被自家袍澤撞下了駱駝,踩了個筋斷骨折。 傷亡慘重歸慘重,兩部駱駝騎兵心里卻涌不起半點兒仇恨之意。如果換了突厥人或者回紇人處在大唐王將軍同樣的角度,他們根本不可能以如此小的代價被贖回。也許要到別人部落里,做一輩子牧奴。也許會被當(dāng)場處死,作為祭品獻(xiàn)給白狼神。即便是換了其他唐人處于王將軍的位置,他們的結(jié)果也未必會如此輕松。當(dāng)年薛仁貴擊敗鐵勒九姓,可是將十余萬俘虜一夜之間全部活埋,連老人孩子都沒有放過! 冬季的白天短。待把戰(zhàn)死者的尸體都收斂了,天色也就暗了下來。不敢在夜間的沙漠上趕路,王洵便參考幾位埃斤的建議,尋了個擋風(fēng)的大沙丘,命令麾下弟兄和一眾俘虜扎營安歇。 當(dāng)下,伙長周德樹帶領(lǐng)幾名飛龍禁衛(wèi),指揮各部俘虜一齊動手,在沙丘后扎了個巨大的營盤。魏風(fēng)帶領(lǐng)民壯從繳獲的物資中拿出干柴、淡水和莜面粉,分給俘虜每人一份。有了食物果腹,又有了火堆取暖,眾部族武士的心思愈發(fā)安定。有些剛剛獲得賞賜的處木昆人,居然一邊吃著莜面團(tuán),一邊大聲唱起歌來。 草原上的民族崛起迅速,消失也很突然。從秦漢到隋唐,近千年里起起伏伏的眾多族群,彼此之間的影響極為巨大。有些后起之秀,曾經(jīng)做過消失者的奴隸或者附庸。而有些現(xiàn)在的弱小族群,幾百年前恰恰是整個西域的主人。因此,處木昆人的歌聲一起,立刻有其他部落的武士低聲附和,漸漸地,參與進(jìn)來的居然有數(shù)百人,歌聲蒼涼宏大,順著夜風(fēng)響徹整個沙漠。 “他們唱得是什么?”隱隱約約,王洵覺得對這個曲調(diào)也很熟悉,沖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石懷義笑了笑,低聲請教。 “這.......”石懷義的笑容登時有些尷尬,“他們不是有心唱的。估計是平時唱習(xí)慣了,隨口就喊了出來!” “到底是什么啊?你這人怎么盡繞彎子!”方子陵聽得不耐煩,用力推了石懷義一把?!坝植皇悄愠模s緊翻譯,萬一那些家伙心存不滿,咱們也好有備無患!” “我估計他們不是存心唱給你們聽!”石懷義訕訕笑了笑,低聲解釋?!案柙~大意是,被漢人搶走了胭脂山,我們部族的女人就失去了美麗的容顏。被漢人搶走了祁連山,我們部族的牲畜就再也下不了小崽.......” “他奶奶的,這群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沒等他將歌詞大意翻譯完,方子陵已經(jīng)長身而起。拔出橫刀,就準(zhǔn)備殺人立威。 石懷義見此,趕緊伸手拉住了他。“我都說他們未必是存心的了。所有水袋和兵器,都被咱們控制著。他們即便想造反,也尋不到任何活路!” 這句解釋,倒也算是有力。沙漠中最重要的是淡水。沒有水袋,即便沉夜色掩護(hù)逃了,也會活活渴死。方子陵想了想,氣憤地跺腳,“他奶奶的,早知道他們忘如此恩負(fù)義,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放他們走。俗話說得好,非我族類......” 后半句話被王洵用白眼給直接打斷。搖搖頭,他低聲說道:“這歌,恐怕在漢代就有了吧。應(yīng)該是,‘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是霍去病北伐之后,匈奴人做的挽歌。不過,當(dāng)年大漢打到草原上,只是讓匈奴婦女臉上沒有了胭脂擦而已。漢后五胡進(jìn)入中原,可是拿中原百姓當(dāng)兩腳羊,隨便煮熟了吃!” 石懷義笑了笑,無法表態(tài)。作為樓蘭人,他應(yīng)該屬于胡人的一部分。但內(nèi)心深處,他又非常贊同王洵的話。西域各地,向來紛爭不斷。然而無論是突厥人、吐蕃人還是回紇人掌控了這里,對待各當(dāng)?shù)夭孔宥疾粫翊筇七@般寬容。雖然大唐在征服西域時,也曾經(jīng)發(fā)生過屠殺。但畢竟只有極少的一兩樁,總體上對待當(dāng)?shù)夭柯溥€是以懷柔為主。而不像其他幾大族,動不動就將被征服部落中的男女老少,高過車轅者全部處死。 “我去喝止他們!”有心拉近跟王洵等人的距離,老狐貍康忠信站起來,大聲說道。一個月之內(nèi),他曾經(jīng)親眼目睹了飛龍禁衛(wèi)參與的三場戰(zhàn)斗,如果說第一場戰(zhàn)斗中,作為指揮者,王洵的表現(xiàn)還錯誤百出的話。今天這兩場,則有了本質(zhì)上的差別。仿佛一塊被埋在沙子下沉睡了數(shù)千年的古劍,一旦被磨去了表面銹跡,便會發(fā)出逼人的寒光。 “不必了。讓他們唱吧。即便把人的嘴巴堵上,他們說不定也會在心里邊哼哼!還不如讓他們直接唱出來,省得憋著難受!”擺擺手,王洵笑著阻止,絲毫不以俘虜們的歌聲為忤。 “嗯!你說不必就不必!”老狐貍遲疑了一下,又慢慢坐回了火堆旁?!肮植坏梅獬G迥敲纯粗啬?。你的確與眾不同。不同。你們唐人本來就與眾不同?!睂⒚媲暗幕鸲烟敉诵?,他笑著補充,“也許是因為強大,所以寬容。也許是因為寬容,所以強大。反正,西域這片土地,最好還是由你們唐人來管!” “您老過獎了!”王洵被夸得有些臉紅,拱了拱手,笑著謙虛。 “我老人家從不曲意奉承!” 老狐貍笑著搖頭,“你的確很有本事。比我見過的年青人都有本事。將來在西域這一塊,肯定有屬于你的一片天空?!?/br> “的確,王大哥的馬槊使得,那個,那個,簡直絕了!”不給王洵繼續(xù)謙虛的機會,石懷義笑著挑起大拇指?!拔疫€從沒見過有人,把馬槊使到這種境地呢。簡直跟活了一般。你能不能教教我?我拿兩匹駿馬報答你!” “教你倒是不成問題。但你現(xiàn)在練,恐怕有點兒晚了!”正愁找不到機會岔開話題,王洵趕緊順著石懷義的口風(fēng)回應(yīng)?!榜R槊總共就是那么十幾招,但是得從小開始練,沒三五年功夫,見不到任何效果!” “他們也都練了好幾年了?總不成你們都在馬槊上下過十幾年辛苦吧!?”石懷義唯恐王洵在敷衍自己,用手指向方子陵以及坐在火堆前取暖的其他幾個飛龍禁衛(wèi),大聲問道。 “恐怕是!”方子陵、周德樹等人笑了笑,滿臉得意,“年刀,月棍,一輩子槊.......” “那你們唐軍,干脆全都用馬槊算了!”石懷義登時xiele氣,踢了腳沙子,悻然說道?!斑€讓不讓人活了。隨便拉一個出來,就練過十幾年。還讓不讓人活了.......” “那也很難!”伙長周德樹誠心拿年青人逗悶子,笑著補充,“馬槊也不是人人能練的。我們家鄉(xiāng)那邊有句話說,看一個武夫是自幼受過名師指點,還是半路出家,看兵器就行了。使槊的,肯定是從小練起的。拿刀的,基本上都是野路子!” “呵呵呵呵!”一眾飛龍禁衛(wèi)全都笑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自豪。今天下午這仗,徹底樹立了他們對自己的信心??峙陆窈蠛芏嗄陜?nèi),沙場上遇到再強的敵人,他們都敢縱馬與之一搏。 “他們這些家伙,以前都是禁軍。也就是中原大埃斤的貼身近衛(wèi)。所以,都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看到石懷義眼睛里充滿了求知欲,王洵笑著給對方解惑。 大唐有句話叫做窮文富武。家境貧寒者只要有心讀書,折根樹枝也能在沙土上習(xí)字。長大后進(jìn)入縣學(xué)便可以吃國家供給,同時讓家里省一份口糧。一旦學(xué)有所成,無論是通過秀才、明經(jīng)、進(jìn)士、明法、明書、明算當(dāng)中任何一科,都立刻有了鐵飯碗。即便沒機會出任地方官員,也可以成為官員的私聘幕僚,這輩子再也吃穿不愁。(注2) 相比于習(xí)文來說,學(xué)武的條件就要高得多。家中不富裕,便請不起明師指點,也買不起造價高達(dá)十幾貫甚至幾十貫的復(fù)合桿馬槊。即便是學(xué)最簡單的刀、矛、拳腳,長時間的大量活動之后,習(xí)武者突然暴漲的胃口,也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承受得起。故而也就是全部由居住在京師附近良家子弟組成的飛龍禁衛(wèi),才隨便找出一個人來,即能上馬持槊。換到了大唐其他任何一支軍旅中,包括以精銳著稱的邊軍之內(nèi)。善使馬槊者,也未必能湊出一千之?dāng)?shù)。 只是這話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王洵也不想跟所有人交代大唐的實底兒。因此僅拿飛龍禁衛(wèi)的身份來敷衍。 “哦!”石懷義聽得似懂非懂。部落埃斤的貼身侍衛(wèi),肯定要擁有部落中一等一的好身手。樓蘭部也是如此。但這只解釋了為什么王洵等人個個本領(lǐng)高強,并沒解決他心中另外一個疑問。想了想,他又冒失地追問了一句,“既然你們本事這么大?那個,那個姓楊的長老,為什么非要殺死你們?莫非,莫非他不是唐人么?” “他!”王洵等人的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去。半個多月前的那個血與火之夜,幾乎是大伙心中永遠(yuǎn)的刺。只要有人一提起來,心臟處就立刻痛得如刀子扎一般。 “我去巡視一圈!”方子陵站了起來,晃晃悠悠走開。 “我找個地方解個手!”素來與人為善的伙長周德樹黑著臉,跟在了方子陵身后。一個個飛龍禁衛(wèi),陸續(xù)站了起來?;蛘医杩冢蛘咭谎圆话l(fā),慢慢走遠(yuǎn)。先前還熱鬧的火堆旁,轉(zhuǎn)瞬間便只剩下了王洵、小石頭和老狐貍?cè)齻€,滿臉尷尬。 “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不是有心的!”石懷義也意識到了自己闖了禍,拉了下王洵的披風(fēng),怯怯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