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林風呆了一呆,這個家伙進入角色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快啊,自己這還不是還沒表態(tài)么?他就把自己當成官軍了,“楊兄弟您誤會了!”林風苦笑著道,端著酒杯略一沉吟,“其實小弟根本不是什么朝廷的官員,兄弟帶的這支隊伍原本是靖南王耿精忠的部隊,只是前些日子戰(zhàn)敗,由小弟我?guī)砼R濟縣避難而已!” 看著海盜們面面相覷不能置信的樣子,林風把捏著酒杯,微笑著一飲而盡,“不過現(xiàn)在看來靖南王必然戰(zhàn)敗,小弟也準備給手下的兄弟找條生路,所以到了臨濟縣之后就剃頭易服,一等時機成熟就投誠朝廷,為他們求個功名富貴!但眼下卻實在是名不正言不順,我與楊頭領(lǐng)兄弟相交,這個關(guān)節(jié)是不敢隱瞞的!所以投誠一事……還請各位江湖上的朋友好好斟酌!” 楊海生和手下交換了幾個眼色,遲疑半晌,咽了一大口唾沫,試探著問道,“那大人對日后的出路……” 林風輕輕拋落酒杯,“砰”的一聲瓷杯在地上砸得粉碎,他漫步走出席外,背身負手豪氣干云的哈哈大笑,“咱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我也不遮遮掩掩——若是朝廷能夠容得下這幾千弟兄,就是要取林某人的這顆項上人頭也是無妨,若是朝廷一定要趕盡殺絕的話,那林某人當然也不會束手就擒……”他轉(zhuǎn)過身來朝楊海生等一眾海盜拱了拱手,“不過,要是今后戰(zhàn)事不利,無論我林某人是生是死,請楊頭領(lǐng)看在你我的交情上,讓我手下的這些兄弟有條海路走!” 聽完這話,一眾海盜紛紛神色激動,楊海生露出又是敬佩又是慚愧的表情,一時間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林風恢復了沉靜,忽然微微一笑,神色輕松的道,“不過話說回來,眼下既然是各位朋友有難,從江湖大義上來說,無論是否投于我軍,小弟都不能袖手旁觀——還是那句老話,要糧草還是要銀子盡管開口,我林風若是吐出半個‘不’字那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br> 楊海生再也忍耐不住,猛的拿起酒碗狠狠一摔,沖出席位重新跪倒,“大人義薄云天,那我楊海生難道就是卑鄙小人?——您忘記那天我在公堂上的話了么?水里來水里去,火里來火里去,姓楊的這一百多斤今天就賣斷給大人,以后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那些海盜也紛紛跪倒,七嘴八舌的道,“大人英雄仁義,愿為大人效命!” 林風仿佛被驚呆了,怔怔的看了他半晌,這才手忙腳亂把他們重新扶起,口中大笑道,“好!那咱們以后就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他心中喜悅,忍不住朝席面上作陪的周培公瞧去,只見周培公正悠悠然的夾菜喝酒,若無其事的對這個義氣場面渾若未見,這時轉(zhuǎn)過頭來,和林風雙目相交,忽然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 ※ ※ ※ ※ 感謝前幾天幫我更新的17k編輯,即日起由筆者本人更新. 理想年代 724 第九節(jié) 當清軍終于攻入福建省之后東南戰(zhàn)局終于明朗起來,天下間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耿精忠時日無多,其實本來情勢未必會象現(xiàn)在這樣對清軍如此有利,事實上或許連耿精忠自己也肯定未曾預料到末日來臨得如此之快。 當清軍在前線取得軍事勝利的同時,朝廷方面的政治攻心戰(zhàn)也取得巨大成果,康熙皇帝在利用漢jian以及挑撥離間等方面的造詣得到了全面發(fā)揮,在他的親自指導cao控下,耿精忠本以為援的尚之信一把撕下面皮,從廣東出兵攻城略地痛打落水狗,而臺灣一直與“清狗”勢不兩立的鄭經(jīng)部也渡海北伐,抓住機會反攻大陸取得新的落腳點,而且兵勢犀利一連攻下了十幾個縣城,于是內(nèi)外交迫之下福州的靖南王政權(quán)很快陷入了絕境,現(xiàn)在它所能考慮的并不是關(guān)于戰(zhàn)爭方面的問題,而是在選擇向誰投降能夠取得比較體面的結(jié)果。 這個時候清庭終于從一連串的突然打擊中略微回過氣來,和碩康親王杰書以及大將傅喇嘛統(tǒng)領(lǐng)十幾萬大軍坐鎮(zhèn)仙霞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叛軍之間的狗咬狗,同時開始整頓后方,派出平南將軍賴塔的部隊配合浙江巡撫李之芳綏靖地方。 公允的說清軍的這個決定的確非常明智,雖然清軍在大的戰(zhàn)役中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但遺留下的麻煩卻也不小,昔日在浙江的戰(zhàn)場上耿精忠的軍隊雖然被消滅,但“消滅”這個詞卻并不是指這將近十來萬軍人被殺得一個不剩,在冷兵器時代衡量軍事戰(zhàn)果的標準相對后世來說比較寬容,一支軍隊只要潰散并且不以成建制的面目出現(xiàn)那那就可以用消滅來形容了,所以當初那十來萬軍人中真正戰(zhàn)死或者被俘虜?shù)闹皇且徊糠郑渌牡拇蠖紳⑸⒃谡憬〉母鱾€府、州、縣,這些軍人遠離親人不得還鄉(xiāng),同時衣糧兩缺生計無著,于是就很自然的走上了危害社會的犯罪道路,綜合各地的情況來看,尤其以地勢險峻的雁蕩山一帶匪患最為嚴重,臺州府的知府大人也因此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這一段時間派糧支餉的工作差點讓臺州知府的身體徹底崩潰,所以當前線推向福建省境內(nèi)的時候他大大松了一口氣,可是當剛舒坦兩天之后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令人吃驚的問題,他轄區(qū)內(nèi)的治安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滑落到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境地,北雁蕩山區(qū)大大小小的山寨比比皆是,根據(jù)下屬縣令報告中所說的,“……賊焰之炙引人發(fā)指,日出而息日落而劫,然縣之兵士怯戰(zhàn)懼賊,僅以自保城坤矣,朝廷之威幾至無存,群賊蜂擁而來呼嘯而去,甚者賊之大隊臨城而鼓,官民士紳莫不敢言戰(zhàn),城門五里之外無王法可言爾……昔日膏腴之地緲無人煙,商旅為之不行,數(shù)百年來兵火之災無勝于斯……”知府大人真是越讀越心驚,而且馬上對府城的安危產(chǎn)生強烈的危機感,于是匆匆聚攏周圍縣城的駐軍應變,但就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他又收到了一條令人欣慰的消息。 根據(jù)派往臨濟縣調(diào)查的差役回報,他的轄區(qū)內(nèi)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駐扎著一支幾千人官軍,旗幟嚴整兵強馬壯,紀律也非常森嚴,扼守著交通要道誰也不讓過,甚至連知府大人的面子也不賣,這個差役委屈的回報到,他當時被官軍抓住之后立即表明了身份并且出示了朝廷的公文,但那些丘八根本睬也不睬,抓住他就是一頓暴打,然后就放了些狠話叫他滾蛋。 知府大人開始倒也沒放在心上,據(jù)他所知朝廷的軍隊大部分都是這個樣子,講道理的軍隊那還能是官軍么?!可是當他后來寫了親筆信封了稟貼送過去幾次都沒有回音的時候終于來了點脾氣,雖然說清軍將領(lǐng)藐視地方官員那是習俗,但這么不講官場規(guī)矩倒還是第一回看到,在這個極度憤怒的心態(tài)下,他向調(diào)撥軍前聽用的朋友江南糧道寫了一封信箋,委托他向康親王稟報一下,問問這邊駐扎在臨濟縣的是哪一個不講規(guī)矩的混蛋。 這支軍隊當然不可能在清軍的戰(zhàn)斗序列中找得到,于是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清軍各級首長的高度重視。一支不明身份軍隊靜悄悄的出現(xiàn)在大軍背后,這邊大小將官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那還了得?于是在浙江平定匪亂的賴塔部隊得到了明確的指示,命令他限期把這幾千人解決掉。 當假官軍浮出水面的時候林風依然對此一無所知,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知道了耿精忠即將敗亡的消息,而且正在縣衙門里與周培公討論天下大勢。 “培公,耿精忠看來沒幾天了,尚之信也時日無多,你說這此吳三桂這個人能成氣候么?!”這段時間來兩人天天泡在一起聊天下棋,除卻立場不同之外,交情倒也越來越深厚,早已無話不談。 “當今皇上英明睿智古今罕有,對于目前的局勢早有準備,之所以讓吳三桂囂張一時,其實是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好了,好了,不要談下棋了!”林風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對什么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東西很有點熟悉,而且還有那么一點嘔吐感?!澳愕囊馑季褪钦f對于當前的戰(zhàn)局,朝廷如今還沒有出全力是吧?” 周培公笑了一笑,不再敷衍,仔細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道,“朝廷已經(jīng)出全力了,我出京的時候,豐臺大營就已經(jīng)抽調(diào)一空,步兵統(tǒng)領(lǐng)衙門也只剩下彈壓百姓巡防官兵,兵部、刑部、戶部等衙門的戈什哈和筆帖式亦大部缺編,不是調(diào)到江西軍前聽用就是劃到西北隨軍助戰(zhàn),甚至連當今陛下的御林軍士和大內(nèi)侍衛(wèi)也大部遣發(fā)至前線,吳三桂起兵之急、其兵勢之猛、各叛軍響應之巧,實在是令朝廷措手不及,一時間捉襟見肘!” “那你還說是早有準備?!”林風不解的道。 周培公笑道,“當今才多大年紀?吳三桂有多大年紀?誰準備的時間更長一些呢?”周培公搖了搖頭,“我所說的有準備僅僅指糧草軍餉,但軍力卻未曾顧及,自螯拜敗亡今上親政之后,一直就把削藩作為重中之重,自當年起就開始囤積糧草充實府庫,以備兵戈之需,只是擴軍一事反響巨大,容易引起各方猜測疑懼,所以不得略微耽擱,致使現(xiàn)在兵力不足——如今天下初定,人心厭戰(zhàn),若吳三桂猛攻不止,趁朝廷無備出偏師越黃河而亂中原,天下大勢或可未定,但此人又無大志,僅以割據(jù)江南為足,朝廷以大義征伐叛逆,有整個北方為其兵餉來源,猶如壯漢斗童子,其敗亡之期已可……” “我說老周,你別文縐縐的好不好,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這玩意!”林風打了個哈欠,吳三桂完蛋對他來說自然不懸念,中學課本上早就寫得清清楚楚,“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說現(xiàn)在朝廷兵力不足是暫時的,過幾天新軍會練起來,糧餉會多起來,然后吳三桂被打得落花流水掛定了,是不是?!” “那也未必??!”周培公笑道。 “哦?!你是說吳三桂還可以會贏?!”林風稍稍來了點興趣,心道莫不是老子來到這個世界吳三桂就贏了吧?! “北方也有太多隱憂,朝廷現(xiàn)在舉步維艱!”周培公伸出指頭,“第一,滿人入關(guān)后胡亂圈地,導致北方諸省流民失佃缺土,無衣無食散布各地,雖然今上竭力補救,當終究時日過短,如今干柴遍地,若是有心人挑動作亂,恐有當年李自成張獻忠之禍,第二,蒙古諸部對朝廷仍未心服,大者準咯爾葛爾丹擁兵二十萬騎,小者察哈爾控弦三、四萬,若此時突然兵略中原,朝廷也難免進退失據(jù),第三,如今京畿空虛至極至,一直與朝廷為敵的‘天地會’、‘四郎會’等亂黨散布全國,若是趁機作亂響應叛軍……” “天地會?。?!”林風忽然變得興奮異常,激動得猛的一拍桌子,“聽說江湖上有這么一句:‘為人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個陳近南你認識么?!” “陳近南??不是亂黨匪首么?朝廷明令通緝,我又怎能認識?!”周培公奇怪的看了看林風,不禁皺了皺眉頭,心道這個林將軍怎么這么喜歡濫交江湖匪類,口中不悅的道,“就陳近南這么一個小人物,也敢說是英雄?!” “怎么不是英雄,你剛才不是說天地會還可以影響北方局勢么?!”林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硬挺著反駁道。 周培公啞然失笑,卻不和他糾纏,“林兄有所不知,就在我出京的時候,京師曾發(fā)生過一起驚天動地的大事!”他站起身來,在小廳內(nèi)來回踱步,緩緩說道,“今年開春不久,四郎會匪首在京師糾集一批地痞無賴,勾結(jié)了一些皇宮中的雜役蘇拉太監(jiān),趁夜縱火殺入皇宮,大內(nèi)侍衛(wèi)御林軍人少力竭,幾乎抵擋不住,最后當今陛下及太后親自上陣,開內(nèi)庫為太監(jiān)分發(fā)兵刃,發(fā)動宮女閹人之力才勉強鎮(zhèn)壓下去,京畿之虛可見一斑——若是會黨再次趁時做亂,攻殺大臣火焚京師,屆時一定朝堂大亂,必然影響天下大勢,”周培公嚴肅的看著林風,“我說陳近南等是些小人物,但小人物卻未必不可撼動天下,何況今日之小人,未必不是明日之大敵,”他忽然哈哈大笑,仰天長笑,“鯉魚躍龍門,乘風入九重?。?!” 林風呆了一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一閃而過,但仔細去想時卻又想不起來,他無奈的揮了揮手,由衷嘆道,“來這里之前本來以為事情簡單,康熙會贏、吳三桂會輸,天經(jīng)地義的無可更替,今天聽培公這么一說,才知道居然還有這么多變數(shù)……” 說到這里,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音,戰(zhàn)馬長嘶仿佛驟然立定,隨即大門被人猛力推開,撞在墻上咣當做響,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撲了進來,林風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去,卻是應該率兵駐扎在外的王大海。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 蓖醮蠛m土滿面,額上腮幫全是黑糊糊的汗珠,眼中流露出驚恐的神色,一張黑臉膛此刻居然漲成了青紫色,撲進內(nèi)廳時拌在門檻上,重重的摔倒在地。 林風心中大驚,急忙上前把他扶起來,隨手遞過一杯茶水,“先喝水,慢慢說、慢慢說,不要著急?。。 ?/br> 王大海喘息略定,一把推開茶水,反手緊緊捏住林風的胳膊,“大人……大事不好!清軍大隊人馬已經(jīng)到了臺州府,現(xiàn)在一路剿滅山賊,一路朝臨濟縣進發(fā)!” “哦?!呵呵,”林風放下心來,一轉(zhuǎn)頭,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自己手下的趙廣元、劉老四和剛投誠的楊海生等一眾將領(lǐng)都已經(jīng)到齊,他心中微微詫異,皺眉道,“咱們不是早商量好了么,若是清軍大隊來了就投降,這有什么好慌張的!” 趙廣元沉著臉,上前躬身抱拳,“大人有所不知,這次清軍帶隊的將軍就是賴塔……” “???!”林風一驚,隨即笑道,“那也無妨,咱們不就殺了他一個親兵么?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自然是你死我活,何況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難道這個賴塔這么沒氣量?!” “不僅僅如此!大人……”趙廣元和周圍諸將領(lǐng)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色,頹喪的道,“他們沿路剿殺我們流落失散的耿軍殘部,不收降不要俘虜,抓住了一律當即斬首!……” “你說什么???!”聽了這話,林風如同五雷轟頂,手中的茶杯失手掉落下來,“叮咚”一聲砸個粉碎,他臉色陣紅陣白,忽然撲上去猛的一把楸住趙廣元的前襟,惡狠狠地道,“這是真的么?……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他心中忽然想到,若是清軍不受降也不要俘虜,那自然沒有活口,趙廣元等人又怎么知道呢。 “大人……”趙廣元神色頹喪欲死,渾身軟綿綿的任由林風抓著自己的衣襟,“王大海那邊收攏了幾個敗兵,他們親口說的,而且我們時候也派出了斥候,證實無誤!”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林風失神落魄的的軟軟坐倒,歷史書上寫得清楚明白,康熙在平定三藩之亂時大力招撫叛變的官兵,政策極為寬容,怎么這回到了自己身上,卻又如此殘忍、如此不留任何余地!!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茫然的轉(zhuǎn)過頭來,朝周培公望去。 “應該是真的!”周培公此時臉色凝重,沉吟半晌,緩緩說道,“此次絞殺叛亂,朝廷的方略是剿撫并重——所謂撫,則應該是指大軍陣前,攻心分化,使敵軍不戰(zhàn)自亂;所謂剿,則應該是指立朝廷之威,整肅人心?!F(xiàn)在浙江大局已定,朝廷在這邊定然以剿為住,以殺戮來震懾不軌,綏靖地方,而福建那邊則以撫為住,誘使耿軍大隊不戰(zhàn)而降,滅其根源!” 林風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康熙的政策原來是如此狡猾,對于大隊敵軍就招降,對于咱們這類小魚小蝦米就砍了立威,可憐可笑,自己居然盲目的信任前世的歷史教科書,致使今天走入絕境。原本以為算到了別人,卻不知道別人早已算到了自己,還是老話說得好啊,機關(guān)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想到這里,林風慘然一笑,站起身來,對著堂下的諸將深深的躬下身子,拱手道,“我林風對不住各位兄弟,今天大伙無路可走,都是我林風一個人的罪孽!!” 趙廣元急忙上前扶起他,“大人不要自責,要不是您,或許大伙早就死在戰(zhàn)場上了,哪有今天這樣逍遙自在!!”他緊緊握這林風的手,“大人別灰心,那天咱們還不是一樣無路可走,您不照樣把我們帶出來了,您定定神,一定可以想出好法子來的?。?!” 劉老四忽然抽出腰刀,在手中晃了晃,大叫道,“這話沒錯,大人,老四當了這么多年的大兵,您是咱碰到的最好的頭兒,當初就是你救了大伙,咱這條爛命也是您揀回來的,現(xiàn)在跟著您吃喝不愁不說,還發(fā)銀子發(fā)女人,而且老百姓居然還不恨咱們,日子過得貼心舒坦。這回是咱運氣不好,咋說也不能怪在您頭上,人活一世,他娘的要講義氣良心,”他橫過眼睛,兇狠的看著旁邊諸將,“誰他媽的不服,要找大人的麻煩,那得先問問咱劉老四的刀答應不答應?。?!” “不錯不錯?。∥倚诺眠^您,大人一定有辦法!”眾將紛紛表態(tài)支持。 林風苦笑著朝諸將拱了拱,心道到了這步田地,我還有個卵辦法,無奈的轉(zhuǎn)過身去朝周培公深施一禮,誠摯的道,“老周,連累你了,你與咱們沒什么干系,朋友一場我也決不難為您,你這就收拾收拾到賴塔那邊去吧!” 周培公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過去’?過哪邊去?!依現(xiàn)在這個局面,我還能過去么?!”他對著**的林風搖了搖頭,“按《大清律》,我這個臨濟縣知縣一個是知情不報,二個也沒有為朝廷殉節(jié),三個這么多天來全城人都看到我和你這個‘賊首’笑談言歡,這個‘通賊附逆’的罪名是坐了個十成十,決計洗刷不掉,將來必然滿門抄斬!??!” 林風心中大為愧疚,按照歷史原貌,這位老兄將來榮華富貴權(quán)重一時,現(xiàn)在卻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統(tǒng)統(tǒng)煙消云散,不禁慚愧的道,“都是小弟不好,連累了伯父伯母大人,還有周家的各位親戚朋友??!” “‘伯父伯母大人?’‘周家親戚朋友?’”周培公忽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周家的全家老小都在這里,我家滿門抄斬最不麻煩,砍了我一個周家血脈就斷根了?!?/br> 林風錯愕,隨即明白過來,苦笑道,“你他娘的這會還開玩笑,真是不知死活!” 周培公微微一笑,隨即斂起笑容,神色嚴肅的道,“將軍有什么打算?!” 林風此刻也鎮(zhèn)定下來,反正現(xiàn)在大不了也是個死嘛,自己糊里糊涂來到這個世界,本來也算是死過一回了,那還怕什么?心中慢慢琢磨,緩緩說道,“此刻清軍勢大,我軍這區(qū)區(qū)四、五千人絕對沒有任何勝算,這個仗是決計不能打的!”他緩緩的來回度步,“不過,西、南、北都被朝廷大軍鎖死,我軍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確實困難已極。”他抬起頭來,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周培公,“培公有什么好主意么?!” 周培公微微一笑,卻不做聲,目光一斜,只看著站在一邊的楊海生。 林風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呆了一呆,失聲道,“海上???!”隨即眉頭大皺,“海上又能去哪里呢?!——向南回福建有臺灣鄭家的無敵水師,那是雞蛋碰石頭同樣死路一條;再向東深入大海就東渡扶桑了,他媽的難道老子們?nèi)ソo小日本***??那老子寧可和清軍拼了!” 林風苦笑著看了看微笑不語的周培公,腦中靈光一閃,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呆了一呆,錯愕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顫著聲調(diào)試探著問道,“莫非、莫非……培公的意思是……北上??。?!” 周培公立即斂起笑容,胸脯劇烈的上下起伏,仿佛緊張之極,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湊到林風耳邊,壓低了嗓子一字一頓的道,“鯉魚躍龍門,乘風入九重?。?!” 林風怔怔的看著周培公,既不表示贊同也不表示反對,默然半晌,他緩緩轉(zhuǎn)過頭去,在小廳中徘徊來去,臉色陣紅陣白,忽而緊張無比,忽而又喜上眉梢,思索良久,猛的抬起頭來,一眼迎上了手下諸將的目光,這些目光中滿是期翼和信任,個個神色緊張,此刻都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卻無一人敢出來打斷他的思路。 看著這些樸實的漢子,林風霍然立定,終于橫下心來,大聲命令道,“楊海生!” “末將在!” “整備船只,老子給你十萬兩銀子,你現(xiàn)在就去漁村、去找你那些海盜朋友,給老子去找船,越大越好、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明天這個時候,老子就要看得到,至少也要裝五千人,辦好了老子有重賞,但若是少一個位置,老子就砍你的腦袋!” “遵令!——明日此時,大人要么看船、要么看我的腦袋??!”楊海生信心十足的大聲應命。 “趙廣元、劉老四、王大海?。 ?/br> “末將在!” “傳令三軍,馬上收攏部隊拔營向東,在我中軍所在的漁村集結(jié),今夜就在海灘扎營!” “遵令?。 ?/br> 諸將魚貫而出,林風看著滿臉笑容的周培公,忽然一陣煩躁襲上心頭,忍不住一把拔出腰刀,“嘩”的一聲把身前木幾劈為兩截,咬牙切齒的獰笑道,“康熙你個王八蛋??!斬盡殺絕——他媽的看誰先死?。?!” 第十節(jié) 雖然并沒抱多大的期望,但船隊的境況比預想中的更為糟糕。八條海盜船和四條載貨船組成了這支遠征艦隊,船體陳舊不說而且噸位偏小,排在前面的幾艘“大船”也就稍稍比漁船大了一點而已,這種窘狀讓林風非常自責,自從楊海生這伙子海盜投誠之后他一直都沒有去檢閱這支“海軍”,現(xiàn)在看來的確是要負領(lǐng)導責任,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什么挑剔的余地,從上船的時候所有人都已認命,共同認為這次旅行絕對是一次生存考驗。 幾乎所有的船艙都被塞滿了人或者物資,狹小的空間使趙廣元不得不放棄了一部分戰(zhàn)馬,讓一部分騎兵轉(zhuǎn)職為步兵,但盡管如此仍然無法解決這個運輸問題。在這個疑難的時刻瑞克出人意料的大出了一把風頭,在他的提議下海盜們從附近的漁村里買來大批木料門板,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對船艙做了壓迫性改造,把原來的空間從高度上分成了幾層,然后大隊人馬按次序挨個的坐好,每個人的地盤不多不少,正好能坐下屁股并且能稍微活動手腳,林風后來經(jīng)過一番考察之后發(fā)現(xiàn)這個安排確實還算合理,吃飯、大小便、通風等問題都已經(jīng)預先作了安排,雖然說是人擠人但總算還是裝下了,不過看著這個狹小擁擠的場面林風總感覺有點熟悉,懷著這種狐疑的心理他仔細的訊問了自己的軍事顧問,這才知道這個瑞克之前曾經(jīng)在非洲碼頭跑過一段時間,對販賣黑奴極有心得,關(guān)于如何讓一條船裝載更多的人經(jīng)驗豐富之極,現(xiàn)在重cao舊業(yè)自然駕輕就熟。 好在廣大官兵對此并沒有什么怨言,清軍要斬盡殺絕的消息早已傳遍全軍,相對于人頭落地來說坐船出海自然是更好的選擇,既然是在逃命,那艱苦一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中華民族特有的堅毅和忍耐力使他們默默的接受了這個痛苦的遠航。 林風的運氣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當船隊駛?cè)氪蠛V箫L向驟變,原本的西南風居然變成了北風,這讓滿負載的海船速度一下提高了幾倍,看著四面八方無邊無際的海水,林風明智的把指揮權(quán)賦予了楊海生,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說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海盜應該比他更有發(fā)言權(quán),何況這幾天他自己也看到了,這些專業(yè)人士的表現(xiàn)的確不俗,cao控起船只來各個身手矯健不說,而且對海情非常熟悉,直接駛?cè)肷詈?,避開了所有漁船作業(yè)的海場。 十七世紀的中國海實在是寂寞非常,在深海航線上航行了這么久,這次艦隊居然沒有遇到任何其他船只,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場景,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另一個代稱就是“大航海時代”,全世界的勞動人民都下海淘金了,咱們中國人卻老老實實的坐在家里耕田。所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林風此刻對這個道理有了更深的領(lǐng)悟。 雖然一路上順風順水,但依舊有不少病亡,那些在福州征發(fā)的挑夫兵還好一點,到底是海邊人,大部分都有坐船的經(jīng)歷,但那些遼東籍的軍人卻上吐下瀉病號成群,幾乎全部喪失了戰(zhàn)斗力,而且這樣的情況還有蔓延擴大的趨勢,看著這樣的情況林風心中焦灼無比,看來如果再不達到目的地那這支軍隊恐怕就會垮掉。 當林風和周培公憂心如焚的時候楊海生終于送來了航行報告,這個時候船隊已經(jīng)到達渤海的一處冷僻海域,和天津衛(wèi)并不太遠,楊海生請示主將,在哪里登陸。 實在是應該感謝這個時代,大清王朝此時盡管有康熙這樣明主在位,但顯然沒有意識海防的重要性,帝國在海軍建設方面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大沽口有點防御之外其他地方連個烽火臺也沒有,新生的大清帝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陸地上的爭霸戰(zhàn)爭上去了,以至于林風一伙人現(xiàn)在可以隨意選擇登陸的地點。 本來林風把這事看得非常嚴重,因為根據(jù)后世的經(jīng)驗,登陸戰(zhàn)實在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而選擇一個好的登陸場更是重中之重,但問過楊海生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很可能大錯特錯。按照楊海生的說法這件事其實很容易,現(xiàn)在對方明顯沒有任何防備,不可能發(fā)生阻擊戰(zhàn),這邊只要在夜里偷偷行動,找個荒涼平坦的地方用小船送上岸就算完事。 當一切想清楚之后林風啞然失笑,看來還真是犯了教條主義錯誤,自己這邊就幾千人,一無戰(zhàn)馬二無大炮,甚至連輜重也少得可憐,不用建立補給基地,也沒有任何后援的可能,和諾曼底什么的根本是兩回事。本來就是魚死網(wǎng)破的活計,上岸之后就亡命的直仆京城,破釜沉舟不成功則成仁,哪還有什么持續(xù)作戰(zhàn)的可能性?! 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船隊悄悄繞過大沽口,在寧河一帶放下小船派出經(jīng)驗豐富的海盜探路,在控制海邊的漁村之后就立即開始大規(guī)模的登陸行動,由于在海上漂泊的時間實在太長,一眾官兵對于陸地的渴望已經(jīng)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這個時候不用任何動員,整個登陸行動進行得快捷無比,就在天色剛剛放明之前,所有的戰(zhàn)斗部隊就已經(jīng)安全的轉(zhuǎn)移到了陸地上,并且開始在漁村附近進行修整恢復。 由于全軍都身著清軍服色,漁村的一眾老百姓受到了極大欺騙,根本沒有想到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叛軍,但幾千人蜂擁而來場面實在太也壯觀,漁民們免不得也是驚慌失措,令人欣慰的是這支官軍軍紀還算不錯,沒有對他們進行任何sao擾,戰(zhàn)戰(zhàn)兢兢之中村長帶人挑了些臭咸魚酸蘿卜什么的要求犒勞王師,結(jié)果自然是雙方滿意,林風在大發(fā)銀子賑濟漁民的同時也大施恐嚇,象這樣高度秘密的軍機大事若是漁民泄露出一星半點一定滿門抄斬,根據(jù)林大人的命令,被嚇得魂不附體村長回村之后就挨家挨戶通知村民不許出門,不許亂說亂動。 踏上陸地之后軍隊的恢復力好得驚人,兩天功夫原本萎靡不振的軍隊重新煥發(fā)出了活力,林風知道消息終歸不能隱瞞多久,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當軍隊剛剛恢復他就迫不及待的下達了出發(fā)的命令。 這支抱著拼命心態(tài)的軍隊盡挑些冷僻的荒山小路快速行軍,同時派出經(jīng)驗豐富的斥候分隊保證兩側(cè),由于事關(guān)全軍生死,林風此刻收起了所有的惻隱之心,一路上遇見的流民、路人一律斬殺,行軍路上碰到的村莊全部屠滅,以免泄露消息。這條路實在是走得血腥無比,幾天功夫無辜喪生者達到了數(shù)百人之多,在到達京城附近的時候林風已經(jīng)犯下了滔天罪行,連帶他手下的這支軍隊也變得非常之殘暴嗜血。 大清王朝的最后一個落日看上去無比絢爛,據(jù)說很多年之后老人們還記得這天的晚霞,殷殷的布滿了整個西邊,猩紅似血。 這段時間以來大清帝國仿佛已經(jīng)走出了低谷,福建的耿精忠遭受了沉重打擊,西北的馬鷂子連續(xù)被提督張勇、王進寶等人擊敗,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深深的刺激了擁護王朝的所有子民,一時間帝國的光明前景好像就在不遠處,大清的萬世基業(yè)不可動搖,而且就在當天,兵部的快馬發(fā)來捷報,就連全京城人都曾嘲笑過的那支家仆軍隊都已經(jīng)獲得了輝煌的勝利——前段時間蒙古察哈爾王子叛亂,康熙情急之下把京城最后的拱衛(wèi)力量抽調(diào)出來,強征京城豪門富戶的強壯奴仆湊數(shù),勉強拉出了一支軍隊,任命將軍圖海為帥,率軍平叛,現(xiàn)在連這么一支不倫不類的官軍都勝了,可見大清實在是天命所在,那些跳梁小丑的覆亡就在頃刻之間。 盡管處在戰(zhàn)爭年代,但愛新覺羅家的人依然保持著奢侈的生活,京師井水苦澀,所以宮廷使用的是玉泉山的泉水,太監(jiān)們每日趕著水車,不辭勞苦的為主子奔波勞頓。 天氣悶熱,太陽已經(jīng)消逝在山的那邊,周圍的一切東西看上去都蒙蒙朧朧,守城的兵丁打了個哈欠,回頭朝城外望去,一隊馬車出現(xiàn)在視線中,身邊押送的人身著太監(jiān)服色,吆喝著牲口慢慢駛近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