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他左右四顧,突然發(fā)現當李光地開口之后,其他陳夢雷、周培公等人雖然怒形于色但都坐在一邊紋絲不動,忽然反應過來——搞了半天李光地也是在裝樣子,他是自己手下的文官之首,象這樣的事情如果他不出頭別的官員還真的不敢越級。 這古代的官場規(guī)矩還真是有趣,想到這里,他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抬頭看去,在李光地下令之后,數名近衛(wèi)軍大漢早已撲了出來,頂在副使前面大眼瞪小眼。 “算了算了,”林風笑嘻嘻的擺了擺手,轉頭對李光地道,“晉卿別這么大火氣,人家老吳七八十歲了,怎么說也算是長輩,圣賢不是說過么?咱們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所以這點面子還是要給,”他左右四顧,大聲笑道,“這個老人家嘛,神智不清啊癡呆癥什么的也還是有一點的,咱們做晚輩的也不能不體恤一二不是?!” “大帥明鑒——適才卑職無狀,請恕失儀之罪!”李光地配合的傳身行禮,朝林風遜謝道。 “沒事、沒事!”林風不在意的揮揮手,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懶洋洋的道,“那個誰,哦,就你——我這邊接旨了,念——” 副使臉色漲得通紅,本來作為死士,他倒是不在乎林風把他怎么樣,在原來的估計中,漢軍方面要么勃然大怒將自己掃地出門,要么義正嚴詞的駁斥或者干脆動粗,但象這樣把軍國大事當開玩笑一樣的弄倒也實在沒料到,此刻見漢軍君臣上下一副看猴戲的樣子他忽然有點不知所措。 沉悶數息,大堂內一片寂靜,副使臉色愈來愈難看,忽然深吸一口氣,雙手一合收起圣旨,面色猙獰的朝林風勉強一笑,“嘿嘿……本以為大帥是個……” “不錯??!——”汪士榮面帶微笑,他在一邊沉寂良久,此刻忽然走了上來,伸手輕輕接過副使手上的圣旨,步履從容的在大堂內緩步而行,逐一朝端坐兩邊的漢軍文武行禮問好,“我等身在南方,風聞漢家林大帥一取北京、二敗圖海,憑寥寥之眾行逆天之事,統區(qū)區(qū)數千疲卒摧枯拉朽橫掃直隸,絞發(fā)辮、驅胡俗、斬亂黨、立綱常,人言其人聰明睿智天下無雙,乃我漢家河北第一名將——某還以為不過村夫愚婦轟傳夸大耳,今日觀之,果然名不虛傳!!”他朝周培公微微一笑,瀟瀟灑灑的一個轉身,朝林風拱拱手道,“大帥機敏,比之傳言尤有過之,小使真佩服之至!” 這也行?!林風忍俊不禁,笑道,“汪先生真會說話!” “大帥差矣?。 蓖羰繕s一本正經,侃侃而言,“卑職為大周皇帝陛下效命,無須對大帥阿諛獻媚,此乃據實而言由心而發(fā)耳——若是大帥不信,盡可詢問此間的大漢文武,若某有一字虛言,愿赴鼎釜沸湯!”他一邊說話,一邊指點著兩邊的漢軍官員們。 林風有點哭笑不得,難道周培公等人還真敢當著使者面反駁說我家大帥“不是聰明睿智之人”??。?/br> “好一張巧嘴!”陳夢雷哼哼了一聲,目光灼灼,直視汪士榮,“既然如此,那為何還敢對我主下詔法令?!如此囂張跋扈,是何居心?!” “這位仁兄口帶閩音,若汪某所料不差,可是福建陳則震?!”汪士榮眼角一瞥,隨口說道,“江湖傳言陳夢雷廣有智謀,深得大帥寵信,可謂言必信、計必從,且在漢軍中司職耳目,掌管偵緝四方之事——不知則震兄可知本使此來為何?!” 陳夢雷怔了一怔,說不出話來。雖然漢軍的間諜組織發(fā)展迅速,但倒還沒有達到能探聽吳三桂的高級指令的程度。 汪士榮朝他微微一禮,輕聲道,“出言無狀,得罪得罪!”突然旋風般轉過身來,直直的朝林風拜了下去,高聲說道,“不瞞大帥,此次汪某前來,是為大帥提親!——適才種種,乃我皇與大帥相戲爾!” “哼哼……汪先生真是說得輕巧哦?!”湯斌見陳夢雷受窘,此刻抓住機會駁斥道,“我大漢雄霸黃河以北,你家大周朝廷偏居江南,彼此秋色平分,你主雖自取帝號,難道就真以為高過我主么?!偏安茍且之輩,又有何資質戲弄我主?!”見林風微笑點頭,湯斌大是得意,指著汪士榮的鼻子道,“汪兄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我大漢君臣,莫非真以為我大漢無人耶?!” 汪士榮跪在地上,靜靜的聽著湯斌的指責,面上波瀾不驚,“我見大人面帶風霜、手腕似有凍瘡,莫非是主持賑濟百萬流民、為民請命之湯斌湯大人?!”他借機站起,面色嚴肅的深深鞠躬,“大人心系蒼生,為我大漢活百萬之眾,天下黎民無不感恩戴德,汪某在此,替天下百姓謝過?。 ?/br> 湯斌嚇得手足無措,一顆心突突亂跳,偷眼朝林風望去,見主公笑吟吟的神色無恙,心中微微安定,看著神色嚴肅的汪士榮,心中大恨,咬牙切齒的分辨道,“救贖百萬流民,乃我主一手主持,不畏艱險親歷親為,湯某不過一區(qū)區(qū)小吏,何來功勞可言,天下百姓感激的,不是我湯斌,是我家大帥??!——汪先生巧言令色,離間我君臣之義,其心可誅!??!” “哦?是么?哎呀,汪某誤信傳言,失語、失語!——大人勿怪!”汪士榮誠誠懇懇的朝湯斌行禮道歉,話鋒一轉,“適才大人說我皇不能與大帥相戲,竊以為不妥!——汪某以為,我皇之試大帥,實乃情理之中!” 見他一定要壓倒林風,旁邊漢軍武將個個露出憤怒的神色,而一邊的文官領教了汪士榮的辯才之后,反而一個個神色慎重不敢出言,剛才湯斌不過是罵了一句“偏安茍且”,就被他說得魂不附體,此刻當真不敢隨便反駁他。 “此事乃平常事爾,我皇有意與大帥結為秦晉之好,自然要考探一番!”汪士榮微微一笑,攤開雙手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諸位不知,安平公主乃我皇掌上明珠,平日里那是珍愛萬分,所以為公主的終身考慮,我皇嚴令我等使臣探察大帥其人……”他苦笑搖頭,謂然嘆道,“唉……可憐天下父母之心,我主雖貴為帝王,卻也不能免俗!” 包括林風在內,堂上眾人無不瞠目結舌,誰也沒料到,他居然會拋出這么一個辯無可辯的理由來。 “大帥恕罪,為了公主的終身,某等亦不得不冒死犯難,而大帥之虎威,確也非我等小人所能窺探??!”汪士榮朝漢軍一眾文武官員望去,笑嘻嘻的道,“若是大帥尚我皇愛女,那就是我主大周皇帝的女婿,某適才所說的可以相戲,非是指大漢比我大周矮了一頭,乃是指岳父比女婿高了一輩——這翁婿尊卑之道,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這當然沒有人有異議,一時間堂內大漢諸官盡俱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大帥府議事堂一時間靜寂無比。 “咳……咳……”李光地輕咳數聲,緩緩道,“汪先生未免過于自信——我主是否愿與貴上結親,尚在兩可之間!” “哦?!晉卿先生莫非戲弄在下?!”汪士榮臉上一派驚詫,不能置信的問道,“這軍國大事,李大人可要出言穩(wěn)重!” 李光地怒色一閃而過,隨即穩(wěn)了下來,嚴肅的道,“李某蒙大帥重托,忝居文官之首,莫非汪先生以為,李某只是一個胡言亂語的弄臣?!” “不敢、不敢??!”汪士榮急忙遜謝,“晉卿大人治理一方,黎民安庶商旅贊嘆,某這一路上早有所聞,怎敢輕視?!——不過此事關于兵事戰(zhàn)策,危急大漢存亡,李大人可曾細細思索?!” 李光地微微一怔,隨即冷笑道,“汪先生辯才無礙,不過也勿要危言聳聽!” “大人切勿自誤!”出乎意料,汪士榮此次居然不再低調,強硬得異乎尋常,大聲反駁道,“此時天下大勢,乃六分之數,而這六方諸侯,卻以大漢形勢最為危急!??!” 林風吃了一驚,急忙直起身子正襟危坐,朝汪士榮拱拱手,客客氣氣的虛心求教,“哦?!這危急之事……還要向先生請教!” 汪士榮此刻仿佛變了一個人般,見林風拱手求教,他居然只是點了點頭就算還禮,在漢軍君臣面前傲然十足,侃侃而言道,“汪某不才,請為大帥算一算這華夏兵事——”他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廣東尚之信,若論實力,尚王最弱,但此刻卻不憂兵事——一月之前,尚王已上表歸附我大周,被我皇封為鎮(zhèn)南郡王,約定永為藩屬,所以在近一、二年,若清軍或鄭氏攻之,我大周為安朝廷威信,必定大軍往援,故其勢雖衰,但其位卻安若磐石??!” “其二,臺灣鄭氏,臺灣鄭氏雖然兵力不強且疆域不寬,但勝在有天險可依,其路上軍兵雖然孱弱,但其水師確實天下無雙,所以即使征戰(zhàn)有勝有敗,但其根基卻是無人可以動撼??!” “其三,偽清三王——賴大帥之力,偽清雖然勢力大衰,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刻我華夏神州大部行省依舊奉偽清旗號,其三個韃子王爺也掌握百萬之兵,故若論實力,當以偽清最強,所幸韃子此刻陷于內爭,其號令亦是遲遲未得一統,各地大員心懷疑慮,所部軍兵士氣低落,所以汪某以為,這一、二年之內,偽清應自保有余、擴展不足!” “其四,楊起隆等草寇,此部人心渙散無量無草,但勝在蠱惑饑民,軍兵人數眾多,若無戰(zhàn)事我料內亂將起,但若有人攻之必定齊心合力以抗外敵,所以各路諸侯都不會打他的主意,觀其自敗可也!” “其五,蒙古準葛爾部,漠西蒙古實力強勁,據青海、甘涼、天山、西域廣袤之地,坐擁鐵騎二十余萬,與土謝圖、科爾沁、西藏活佛、回部和卓縱橫聯合,其主葛爾丹鷹視狼顧,野心勃勃,有雄主之貌,我料若無羈絆,他必將統一蒙古諸部,為我大漢子民之禍,而近年山西、陜西兵災禍亂,此人或會縱兵寇邊,劫掠中原以充實力,此為大敵,不可不防??!……” “汪先生果然大才!”林風聽了半天,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不耐煩的問道,“不過這與我們大漢‘危急’有什么關聯呢?!” 汪士榮微微一笑,拱手道,“大帥莫要著急,這天下大勢猶如多人對弈,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若不明大勢,縱有小勝小利,于事何補?!……” 周培公搖了搖頭,沉聲道,“汪先生分析得不錯,在下佩服,不過適才先生曾說我大漢危急——這個‘危急’從何而來?——先生勿要顧左右而言他!” 汪士榮轉過身來,凝視著周培公,沉默良久,臉上笑容漸斂,換上一副嚴肅的神色,“這位必定是荊襄周培公!——久仰、久仰!”見周培公毫不退讓的與自己冷然對視,汪士榮移開目光,淡淡的道,“我知先生久在戎伍,明曉兵事,這里也就不再諱言!” “若大帥不愿與我大周結親,我皇必然會以大帥為敵——某雖不愿于此,可此乃大勢所向,不得不然……” “大周與我大漢并無邊界,且各自遠在千里,大周如何來攻打我軍?!”周培針鋒相對,不屑的道,“虛言恐嚇,非君子所為??!” “何必親自攻打呢?!”汪士榮冷冷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偽清簡親王喇布坐鎮(zhèn)江蘇,其糧秣供給賴于沿海諸省,山東亦是其中之一,眼下喇布的大軍正與我大周軍對峙,片刻不能歇息,若是我軍稍稍退讓——周將軍以為,喇布敢率軍深入么?!” 周培公神色一變,眉頭緊皺。 “此事極易,此時時移勢轉,清軍被動防御不敢輕出,若我大周抽調喇布當面之軍轉攻江西安親王岳樂,周將軍以為,喇布會做什么?!” 周培公深吸了一口氣,此刻他深刻的明白當初汪士榮為什么冒險挑釁德州前線的清軍了,原來居然是為此事做鋪墊。 “所謂運籌帷幄,不外乎欺瞞詭詐,這謠言、挑撥、離間之道,簡單之極,而且此刻山東亦是兵力空虛,喇布趁機抽兵回防,從山東巡撫手中奪取權力擴大地盤,也是情理之中——周將軍以為否?!” 周培公微笑道,“無妨,昔日圖海亦是聲勢浩大,耳后也不是一戰(zhàn)而潰?!清軍大義已失,所部俱俱色厲內荏不耐久戰(zhàn),我大漢大可施行攻心之策,讓其進退維谷瓦解分離!”此話說得極為強詞奪理,即算是堂上的一眾漢軍官員,聞之也是齊齊皺眉。 “也罷,”汪士榮微微點頭,居然毫不反對,就這么認可了這個說法,“那楊起隆那幫草寇又如何應付?!” 聽到這句話,林風忍不住笑道,“嘿嘿……汪先生真是說笑,若是你有把握,本帥可以和你打個賭——楊起隆絕對不會與我漢軍為敵!” “也好!大帥有心,汪某怎敢不從?!”汪士榮笑道,“楊起隆名為首領,但其部下各行其事,一盤散沙不聽號令,可謂衰弱——適才我曾言道,這幫草寇日后必然內亂,大帥可知為何?!” 林風怔了一怔,疑惑的道,“愿聞其詳!” “無他,糧秣耳!”汪士榮肅容道,“饑民起兵,一貫暴戾,世人無不厭之,故失道寡助,這些人鼠目寸光,一旦得勢必將盡情享受毫無遠圖,所以決計不會從事生產,大帥可知——一旦劫掠而來的糧秣食盡,他們會做什么?!” “他們可以去打清兵啊!”林風心中暗叫不妙,這個汪士榮真是厲害。 “呵呵,大帥勿要自欺——眼下草寇與清軍的戰(zhàn)線日益向南,而這些人卻多是北地人,慣于在熟悉的地理氣候下作戰(zhàn),若是離開鄉(xiāng)土,其戰(zhàn)力必將十去其五,你說他們是愿意朝哪一方劫掠?!”汪士榮笑道,“我知大帥暗下必有圖謀,但可惜時勢一道,重于泰山,即使楊起隆自身亦無法控制,區(qū)區(qū)一兩句諾言,又怎會羈絆得住那些窮兇極惡之人?!” “咳……咳……哪里,哪里,本帥與楊起隆素昧平生,先生何出此言?!……” “呵呵,大帥欺我乎?姑且不論草寇手中的大炮從何而來——眼下饑民遍地戰(zhàn)火連綿,而獨獨有大帥以區(qū)區(qū)一旅之兵撫流民百萬之眾,其間更是順風順水波瀾不驚,遷移數百里死傷狼籍卻無一人言反,若說沒有緣由,那可真是奇哉怪也??!”汪士榮譏諷的道,“大帥勿要小窺天下英雄!!” 林風啞口無言,狼狽不堪。 周培公見主公窘迫,急忙解圍道,“區(qū)區(qū)草寇,何足掛齒,難道先生以為,我大漢精銳之師還擋不住這些烏合之眾?!” “也罷,”汪士榮點點頭,依舊輕輕放過,“那依諸位之見,蒙古之事如何了結?!” “蒙古?!……”林風失聲叫道,他有點抓狂了,這還有蒙古人什么事么?! “然!”汪士榮微笑道,“大帥撫蒙古察哈爾部,遷其民、奪其兵,聯姻其酋,此事的確做得非常漂亮,汪某佩服之至!——不過大帥可知,如此一來,大漢必為蒙古諸部所忌!” 林風咽了一口口水,無意識的添了添自己的嘴唇。 “汪某適才說得詳細,這準葛爾部酋葛爾丹素有大志,一心追慕成吉思汗之偉業(yè),察哈爾部為成吉思汗嫡系后裔,大帥以為他不會來打主意么?!——況且除此之外,大漢收服察哈爾,毗鄰的科爾沁、土謝圖會怎么想?會不會有疑慮之心?若是有心人居中挑撥離間、奔走聯合,蒙古諸部會不會各自出一支兵馬,一齊翻越長城討伐大帥的‘侵占’之罪?!” 林風忽然感覺很熱,他下意識的抬起手腕,抹了一大把汗水。 周培公的聲音有點干澀,此刻依然堅持著反駁道,“咳……咳……汪先生過濾了,這個蒙古諸部分裂已久,各自仇怨極深,我恐怕沒什么聯合的可能……而且我軍在大同、宣化都駐有重兵,蒙古人不來也就罷了,若是來了,我大漢王師定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也罷,”汪士榮點點頭,嘻嘻笑道,“我聽說遼東一地現在多有戰(zhàn)事,不知大帥有何感想?!” “……”林風猶豫半晌,終于一言不發(fā)。 “其他禍患也就罷了,即使我皇有心,但終究是因人成事,當不得真!——不過這遼東一地,卻又不同!”汪士榮淡淡的道,語氣平靜得令人心驚rou跳,“遼東昔日就是我皇龍潛之邸,恩澤極多,威望亦是極高,眼下遼東興兵,其中不少首領就是我皇的舊部,即使不是我皇舊部,那也多有受過我大周皇室的恩澤,嘿嘿,這也可是一支奇兵嘛!……” 周培公默然良久,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口中勉強答道,“汪先生萬萬勿要過于自信……這個……這個兵戰(zhàn)兇威,那是決計不能妄自推測的……” “培公無須多言!”林風回復了鎮(zhèn)定,笑吟吟的看著汪士榮,親自走下臺階握住他的手,“先生勿要生氣,大周皇帝陛下昔日橫掃天下,兵威所指,群丑無不望風而逃,本帥后生晚輩,那是仰慕已久,今日能與陛下聯姻,實在是榮幸之至——適才種種,不過是和先生開個玩笑罷了!” “大帥屢克強敵,乃北地第一名將,實在是當世英雄,我皇能與將軍結為翁婿,那也是高興得緊!”汪士榮面帶笑容,借機從林風手中抽出手來,不卑不亢的拱手為禮,“汪某才薄德鄙,大帥屈身與在下相戲,亦是汪某的榮幸!” 林風滿臉笑容,再次一把抓住汪士榮的手,親熱的道,“嘖嘖……唉,你們看看——哈哈,汪先生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歡講客氣……”他轉頭四顧,對手下的文武大臣打趣。 汪士榮腳步輕錯,不易覺察的退了半步,緩緩地、堅決地從林風手中再次抽回手來,拱手行禮道,“不敢、不敢,大帥繆贊了——大帥同意與我皇結為秦晉之好,汪某也就算不辱使命了!” 林風臉皮極厚,絲毫不以為意,拍了拍汪士榮的肩膀,“汪先生別太拘謹了,本帥別的不敢自夸,這個待客一道那是決計不會怠慢的——您遠道而來,我們大漢理應招待,若先生不棄,今晚可愿在我府中小宴?!” “大帥恩賜,汪某惶恐之至!”汪士榮淡淡的笑了笑,“士榮是個書生,素知逆流千里,方能龍門一躍,日常功課那是決計不能耽擱的——大帥請恕汪某不恭,今夜鄙人將讀書至三更,宴飲奢靡,在下敬謝不敏!” 林風的笑容凝在臉上,看上去極為難看。 “若大帥再無吩咐,汪某就此請辭!”汪士榮跪倒行禮,不待林風回過神,站起身來就那么施施然轉身而去。 見汪士榮如此倨傲,林風心中怒極,但此刻卻又無從發(fā)泄,一張臉頓時漲得發(fā)黑。 而此刻周培公卻面帶喜色,悄悄走近身來,輕聲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恭喜個屁……”林風一肚子火,頓時發(fā)作出來,他瞪著周培公道,“你說,老子今天有什么可喜的?!——他媽的胡說八道!” 周培公微微一笑,輕聲解釋道,“大帥不知汪先生的隱語——剛才他拜別的那幾句話其實大有深意,大帥可要好好揣摩!” “哦?!什么意思?!”林風愕然道。 “呵呵,大帥明鑒,汪先生的拜別大為反常,世上哪有使節(jié)用讀書來推辭宴請的?!——‘逆流千里、鯉魚越龍門’之類,暗喻‘白龍魚服、潛行’……” 林風恍然大悟,喜道,“那讀書到三更什么的,就是要我三更見面?!……”他一拍大腿,“對了,開始就知道他那個副使有問題,汪先生肯定有話說不出!嘖嘖,這個汪士榮……嘿,果然了得!” 周培公恍若未聞,此刻他神色肅然,遠遠凝視著汪士榮的背影,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謂然長嘆,“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第十七節(jié) 大周使者團暫住在原清廷禮部理藩院的別館,這棟建筑的設計者出于外交保密方面的考慮,把房子建設得象一座軍營,高墻獨院曲徑幽深,而且地域也相當偏僻,但也正是這個原因,當初拆遷紫禁城以及附屬建筑物的時候,這棟房子得以完整的保留下來。 私會汪士榮并不需要耍什么手段,實際上這支兩百多人的小團隊一進入漢軍的地盤之后就受到了漢軍軍方無微不至的關懷,起先在路上的時候由一支五百人的精銳野戰(zhàn)軍保護,而進入北京城之后近衛(wèi)軍又接過了保衛(wèi)的職責,此刻這個原本冷清的別館周圍明崗暗哨星羅密布,此外還有整整一個營的火槍兵就地駐扎,與別館大門遙遙對峙,而這支可憐的使者團所有的武力也只是那一支不到一百人的大周禁衛(wèi)軍。 在入住別館之后,負責監(jiān)視的近衛(wèi)軍軍官在周培公的授意下,禮貌而堅決的接過了所有的防衛(wèi)任務,這批大周軍人們被客客氣氣的解除了武裝,分散軟禁在別院的各個角落,然后把隨行的文官也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小院里,為大帥的私會準備好條件。 因為是正使的關系,他毫無爭議的被安排住進了最豪華的一個小院,而林風和周培公進來的時候,汪士榮正孤獨的坐在小院子里的石桌邊,背對著小院大門,尤自擎一壺酒,自斟自飲。 “紀云兄好情致!”周培公輕輕笑道。 “培公有心——汪某佩服??!”汪士榮緩緩站起,轉身笑道,兩人雙目相對,注視良久,彼此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士榮冒昧——卻知培公知我也!!” 周培公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和他其實是一類人,彼此之間雖然從未蒙面,但言談之時,心中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涌起知己之情。他朝汪士榮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側身揖讓,“紀云兄想見的人,在下已經帶來了!” 未等林風上前寒暄,汪士榮忽然笑容一斂,輕甩長袖,就那么當頭拜倒,“拜見大帥——若大帥不棄士榮粗鄙,愿為座下驅策,九死無悔?。?!” 林風瞠目結舌,望著匍匐在地的汪士榮,簡直有點不能置信——汪士榮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大大違背了中國人的邏輯,從古到今,象這樣干脆明了的叛變投效當真聞所未聞,而且這個人還是以風骨氣節(jié)著稱的儒家謀士。呆然半晌,適才搜腸刮肚想好的說服之辭完全放空,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周培公輕輕的碰了碰他的手肘,林風方才如同大夢初醒,慌忙上前數步,把汪士榮攙扶起來,“唉……士榮……紀云老弟,真是……嘿嘿”他傻笑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我得紀云,如魚得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