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汪士榮微笑道,“主公定然驚訝,士榮為何前倨而后恭?!” 林風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紀云神機妙算,這樣做是一定有你的道理的!” 汪士榮笑而不答,轉頭目視周培公,周培公會意,緩步上前微笑道,“若某料不差,士榮此次出使,乃夏國相借刀殺人之計!” “唉……”汪士榮黯然長嘆,搖頭苦笑道,“此其一也,夏國相為吳三桂愛婿,且執(zhí)掌大權,此次出使,無論成活不成,返國后依舊命在旦夕……” 林風大吃一驚,雖然他猜到汪士榮受排擠,卻也沒有想到他的處境如此危險,不過細思之后隨即恍然,這個使者確實不大好當,姑且不說夏國相安排的這個副使搗蛋,單說這只身穿越千里敵區(qū),也是一樁殺頭的買賣,“紀云怎么得罪這小子的?梁子結得這么深?!” “一則游說***,二則勸降尚之信,兩者皆為不世奇功,紀云文功武謀,得大周朝野之望、中吳三桂之意,夏國相睚眥小人,憑裙帶姻親掌權,安能不忌?!”周培公哈哈笑道,轉頭對汪士榮道,“還請紀云兄明言其二、其三!” “其二,我料夏國相必不能成事……” 林風微微皺眉,這話大有毛病,這個夏國相無論如何只是個臣子,成事不成事也倫不到他。 仿佛察覺到了林風的驚異,汪士榮笑道,“主公不知,吳三桂年老體衰,進來屢次發(fā)病昏厥,數(shù)月不能議事,我料命不久矣——請恕屬下直言,若吳三桂能有個十年壽算,某一定奉勸大帥早已面南束手,以免兵敗身辱!” 林風有點尷尬,不過他也有自知之明,若是真比起本事來,自己和吳三桂這等牛人當然是差了幾條街,這么說也不算很沒面子,當下自我解嘲道,“紀云果然真性情——你的意思就是吳三桂一死,大周就會樹倒猢猻散?!” “那倒也未必,”汪士榮搖頭道,“不過若是吳三桂一死,夏國相必將執(zhí)掌大權,汪某亦必有斧鉞之災,所謂君子趨利避害,故此愿投效大帥??!” 這個人倒也坦率,還真有點現(xiàn)代人的風范,聽他直陳其事,林風心中絲毫沒有鄙夷之意,反而多了點欣賞,不過話也說回來,象汪士榮這等智慧的人,想來也不屑于虛虛偽偽的說些漂亮話掩飾面子,合則留、不合則去,率性而為,也算是一種高人風范了。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汪士榮的肩膀,端起一盅酒,“真天賜我良才也——紀云請滿飲此杯?。 ?/br> “謝主公!”汪士榮毫不推辭,當即一飲而盡,順勢坐倒,意氣風發(fā)的道,“夏國相執(zhí)掌大權,大周必亡矣——大帥可知,吳三桂麾下之兵,盡皆分掌于十大總兵之手,而夏國相亦只是總兵之一,且資歷不雄、戰(zhàn)功不彰,安能服眾?!” “妙極——紀云果然明察秋毫?。 敝芘喙涌诘?,他怕林風聽不明白,解釋道,“此刻戰(zhàn)事方興未艾,即使吳三桂本人,也不可能在死前收攏手下大將的兵權,而只能以威望、恩義籠絡,大周朝廷開國未久,根基淺薄國威不著,將帥未有報效之心,若吳三桂忽然一命歸天,這數(shù)十萬軍隊,可就難以收拾了!” 林風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歷史上吳三桂的軍隊也是在他死后迅速土崩瓦解,手下大將或叛或降,汪、周兩人的判斷是比較符合歷史發(fā)展的。 “不僅如此!”汪士榮輕撫胡須,“夏國相,外戚也,吳氏乃世家大族,子孫繁茂勢力盤根錯節(jié),外人執(zhí)掌國器,皇室中人怎會心服?——若清軍勢強,他們尚可同心抗敵以求生存,但此刻清軍勢衰無力攻伐,我料大周朝廷必會有一場龍爭虎斗……”汪士榮微微嘆息,露出苦澀的神情,“一旦禍起蕭墻、黨爭伐異,前線將帥必定疑慮重重,覆亡無日矣??!……” “呵呵,紀云還是看得明白,真不枉了‘小張良’三字,”林風見汪士榮面色有些黯然,急忙寬慰道,“不過本帥這邊也是危機重重,今天您在大堂上也說得明白——難道您認為我這邊會比大周強?!” “哦?!——大帥明鑒,起先在朝堂上為大帥分析局勢,一半是據(jù)實而言,一半則是虛言恐嚇,未必沒有破解之法!請讓屬下為主公釋疑……”汪士榮笑道,“且先論山東之地,大帥可知,偽清簡親王喇布年壽幾何?——今年六十有二矣,此人用兵一貫以謹慎著稱,每每先攻爾后求自保,迂腐老朽,無一分進取之心,士榮曾言他會進去山東,但這山東又豈是輕易能取得了的?——眼下三王爭位,偽清政局實在是緊張之極,三王盡皆多派使者爭取各地督撫而無一敢率兵侵奪,為何?就是怕此舉令各地督撫疑慮心寒,而且若有一方用武力擴大勢力,其他兩王必定不會坐視,如此偽清內(nèi)戰(zhàn)必定爆發(fā),三王皆非庸才,深知此間厲害,所以簡親王喇布對山東或會以恩義拉攏、或會以財貨收買,但絕對不會擅自出兵奪?。。?!” 周培公豎起一根大拇指,贊道,“高明??!——在下在朝會之后,細細思索方才悟得,原來紀云早已了如指掌!”他轉頭對林風解釋道,“我軍攻取北京剿滅偽清朝廷之后,各地督撫實際上早已獨立,按照偽清制度,現(xiàn)在領兵作戰(zhàn)的三個韃子王爺雖然爵位顯赫、官職最高,但卻也是不能對這些地方大員發(fā)號施令的,也更加不能擅自撤換他們的官職?。 ?/br> 汪士榮與周培公相視一笑,繼續(xù)說道,“再說這個楊起隆這個草寇,適才屬下曾說此獠御下不力,所部軍紀渙散一盤散沙,我軍自當從此間入手——這些匪類毫無忠義可言,稟性見利忘義、有奶就是娘,而我軍現(xiàn)在與他們關系良好,正可趁此機會廣播恩義接納人心,派出細作死間臥于內(nèi)部,若楊起隆膽敢翻臉,大帥就趁勢發(fā)動,陳兵于外而煽動于內(nèi),廣發(fā)檄文細數(shù)楊起隆叛盟無義之罪狀,而對其他賊酋則用金銀美女收買之、以高官厚祿誘惑之——無須多時必然得手,而賊寇翻臉內(nèi)訌之后,我軍再援其糧草軍械助戰(zhàn),待兩敗俱傷主公再收拾殘局,接管地方收編士卒,如此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林風精神大振,再次親手給汪士榮斟酒,贊嘆道,“今天才知道什么叫‘隆中對’——紀云再飲??!” “謝主公?。 蓖羰繕s滿臉通紅,他憋屈了這么多年,終于有機會大展宏圖,實在興奮之極,當下一飲而盡,大聲道,“再談蒙古,此類蠻夷為我大漢之患已有數(shù)千年,實乃大敵中的大敵,不過大帥勿憂,此類跳梁小丑也并非無法可御,”他放下酒杯,與石桌上的的酒杯酒壺擺出形狀,“大帥請看,當今之世,除了咱們中原大亂之外,草原大漠亦是四分五裂,而諸多部落,卻以準葛爾、土謝圖、科爾沁三部最為強勁,其中軍力以準葛爾最悍、財力以科爾沁最豐,地勢以土謝圖最好,三個部落皆有一統(tǒng)蒙古的野心,而觀其行為,尤以準葛爾部首領葛爾丹手段最為高強??!” “我大漢雖有精兵數(shù)萬,但若要與蒙古諸部爭與沙場,智者不為也,為今之計,當與蒙古諸部交好為上……” “不對吧?……我記得今天先生曾說過,蒙古人可能要過來打我的?!……”林風微微皺眉,不解的問道。 “不錯,所以屬下建議主公現(xiàn)在應該讓察哈爾部回歸草原,資助其財貨,放還一些兵士,在察哈爾、綏遠草原上建立一道屏藩緩沖……” “這個嘛……”林風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老實說給點錢財?shù)挂矡o所謂,但那幾千騎兵卻是他的心頭rou,真的是寶貝得很。 汪士榮見狀,搖頭笑道,“主公勿要小氣,須知今日之退,方有明日之進,若不放歸察哈爾,科爾沁、土謝圖必將把勢力拓展到綏遠,屆時兵戎相對,再無轉圜的余地了,所以此招必行,一則與蒙古鐵騎緩沖,二則釋蒙古諸部之疑慮——而且今日的察哈爾也再無自立的本錢,大帥命陳則震多派細作潛伏、多遷漢民充實其部落,再遣大批文官為察哈爾王幕僚——我聽說當今的察哈爾王爺不過十四歲,且其親姐亦嫁與了培公,如此一來,大帥還可以培公的名義派出老儒為其老師,教導其儒家學術……嘿嘿,雖然有些反復叛離的風險,但這察哈爾部落的實力卻還是在我大漢掌握之中……” 周培公老成持重,聞言駁斥道,“紀云,此計不妥,蒙古蠻夷素來桀驁不馴,若是回歸草原之上,恐怕它族中頭人別有他心,此其一也;其二,若土謝圖、科爾沁等部落蠶食過來,我恐難免一戰(zhàn)!” “培公果然謹慎!!”汪士榮點頭應道,“不過這正是我大漢控制察哈爾的法門——主公您看,若是土謝圖、科爾沁等部落侵占綏遠,那察哈爾部的貴人該當如何?!” 林風呆了一呆,試探著問道,“若是部落被吞并了,估計那些察哈爾的貴族討不了好處吧?!” “豈止‘討不了好處’?!……嘿嘿!”汪士榮笑道,隨即臉色肅然,一字一頓的道,“除非他們主動投靠,按蒙古人的規(guī)矩,這些戰(zhàn)敗之人輕則貶為奴隸永不得生天,重則全家老幼一律處死——所以,某以為不論大漢蠻夷,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他們在我們大漢受優(yōu)待禮遇,是因為他們與我大漢大有用處,而投效本族人卻必然為其他族酋清洗,縱然保卻性命但權勢卻永無指望,你說他們該如何選擇?!” 周培公恍然,欣然點頭,“善!!” “故此,若科爾沁、土謝圖來攻,我料察哈爾部必定以我大漢為倚靠,拼死抵抗,無他——權位爾?。 蓖羰繕s斬釘截鐵的道。 “汪先生說得是,不過……”林風雖然連連點頭,但心中卻隱約覺得有點不對,“不過這樣一來還是要和蒙古人開戰(zhàn)啊?。 ?/br> “主公說得不錯,這世間之事,盡皆弱rou強食優(yōu)勝劣汰,哪里有白白享受太平的好事?屬下適才所言,只是說咱們開戰(zhàn)的本錢——若是這個本錢豐厚,別人過來討不了便宜,自然也不會過來碰這個霉頭,”汪士榮笑道,“放歸察哈爾部落之后,主公可令大漢精騎巡哨草原,立大漢之兵威,而后則立即與各部通商?。 ?/br> “通商?!”林風疑惑的問道。 “不錯,現(xiàn)在蒙古形勢亦是非常兇險,三大部落皆有爭霸之心,然草原大漠卻不產(chǎn)精鐵,極缺兵刃甲胄,所以咱們一定要通商以安其心!”汪士榮眉毛一揚,“此外,還需大量輸入茶磚、布匹、食鹽,這些物資干系草原民生——若是咱們不給他們,他們迫于無奈,也是要過來掠奪的!更何況咱們也不會吃虧,也可借此購買戰(zhàn)馬!” “但……這樣一來,豈不是資敵?!”周培公苦笑道。 “是資敵!”汪士榮大大方方的一口承認,令林周兩人面面相覷,“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若咱們不賣,也會有別人賣——現(xiàn)在山西陜西兵禍連綿,邊防形同虛設,他們要勾連中原商賈,也是容易得很,那既然這樣,還不如咱們主動售出!——不過咱們通商得有其他目的,眼下蒙古內(nèi)戰(zhàn)即將爆發(fā),我料準葛爾部今年必將大舉東進,所以咱們就一定要厚此薄彼,要賣給土謝圖、科爾沁等兵力稍弱的部落大批兵刃、甲胄、甚至火炮,盡量武裝他們的部眾,協(xié)助他們抵御準葛爾鐵騎;而另一方面,也要過大同、走山陜?yōu)闇矢馉柌枯斎爰Z秣、茶磚等等,支持他們長期征伐,務必要令蒙古諸部戰(zhàn)火連綿、大漠草原橫尸遍野!——只有這樣,咱們大漢方能上下其手、各個擊破,”汪士榮笑道,“此乃卞莊刺虎之計也!” “此事不易為……”周培公是典型的實干派,馬上就考慮起實施細節(jié),“一則我大漢的財力未必能夠支撐;二則要進行此項攻略,那商隊中人除了會做生意之外,亦恐少不了多派挑撥離間、造謠生事之輩……” “嘿嘿……無妨無妨,”林風凸起中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得意的笑道,“這個東西我來布置,嘿嘿……不就是造謠和做生意么?——這可是本帥的強項!!” “蒙古既去,那遼東戰(zhàn)事如何料理?!”周培公微笑著看著汪士榮,言語之中仿佛大有深意。 “咳……咳……”汪士榮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朝林風作了一揖,“蒙大帥不棄,收錄為門下走卒,士榮不才,當奉一薄禮?。 ?/br> “什么薄禮?!”林風愕然道,“不是遼東那些佃戶義軍吧?!” “主公果然機敏,屬下欽佩之至!”汪士榮輕輕拍了個馬屁,隨即笑道,“主公可知,為何自前明天啟朝以來,遼民之善戰(zhàn)為天下漢人之首?!” “這個……好像是明朝軍費砸得多吧?!”林風想了想,補充道,“另外遼東久為戰(zhàn)場,打了幾十年,當然民風刁悍!” “主公說得沒錯,不過此間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遼民善馬——自我漢人唐代失卻河套之后,這騎軍就一厥不振,到明代領有遼東之后方才略有改善!”汪士榮凝視著林風,“而八旗胡風熏陶百年之后,現(xiàn)在遼東可謂我大漢騎軍之源!” “主公……”周培公低聲解釋道,“現(xiàn)在在遼東與關外清軍開戰(zhàn)的義軍,就以馬軍為主力,來去如風、善騎善射,絲毫不遜于滿人……嘿嘿,同為義軍,但楊起隆之類比起他們來,簡直是不堪一擊??!” “嘖嘖……真他媽帥!”林風興奮的罵了一句粗話,當即兩眼放光,口中兀自稱贊道,“闊氣啊、闊氣,老子還第一回聽說農(nóng)民軍以騎兵為主力!” “呵呵,主公不知,清廷在關外設立的馬場極多,專為八旗供應軍馬,而此番戰(zhàn)事一起,卻白白為義軍做了嫁衣!”汪士榮笑道,“不過現(xiàn)在嘛,自然是咱們漢軍受惠??!” “哦?此話怎講?!”林風期盼的看這滿臉笑意的汪士榮. “憑這個……”汪士榮探手入懷,取出一方官印和一份薄薄的絲綢旗幟,上書“大周欽使”字樣,“這批義軍多為吳三桂、耿精忠、尚之信和祖氏的子弟和佃戶,眼下我大漢應當以吳三桂的名義去招撫他們?。 ?/br> “紀云先生……您不是開玩笑吧?!”林風瞠目結舌的道。 “主公難道忘記了?——您現(xiàn)在可是大周皇帝陛下的駙馬,吳氏皇室的親戚……”汪士榮笑嘻嘻的道,“有我這個大周欽命使臣的官印為證,誰敢不信?!” “妙哉!”周培公拊掌大贊,轉頭對林風笑道,“主公,若能招降過來,進了軍營之后他們就是漢軍了——即使有些人發(fā)覺不對,但那時還能由得了他么?!” “我靠……”一想到忽然白白得了這么多精銳騎兵,林風簡直興奮得有點胡言亂語了,“真他媽太帥了!!——我cao!” “主公不必如此!”汪士榮皺眉勸諫道,“此事說來簡單,但若要招撫成功恐怕還得陳則震大人多下功夫,這個金銀美女或者官職俸祿什么的都是少不了的,吳三桂這個名號只是其中一個助力罷了!” “無妨無妨,只要能招降過來,要錢給錢、要官給官!”林風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忽然想起一事,當下滿臉笑容的對汪士榮道,“紀云你就不要回江南了,夏國相那小子估計不會放過你,依我看,你還死留在北京比較好!——哦,對了,回頭我就給則震下令,命他盡快想辦法把你的家人接過來!” “主公切切不可??!”汪士榮急道,“若士榮不歸,大漢勢必與大周交惡,此為下下之策,而且聯(lián)姻一事事關重大,某還需在江南周旋一番!” “唉……但夏國相那小子心地險惡,紀云你重入戶口,叫本帥如何放心得下?!”林風看著汪士榮,關切的道。 “主公體恤,士榮感激不盡——不過為主盡忠,乃臣子本分也!”汪士榮嘆道,“大周與大漢聯(lián)姻一事還有許多波折——就這迎親一事也是麻煩,這陸地上連綿千里都是偽清的地盤,安平公主若要過來,恐怕只能走海路了!” “哦……大周不是沒有海港么?!”林風想了想,忽然覺得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主公不知,這海港還是有的,眼下尚之信已然臣服大周,公主若要出海北上,自然是從廣州黃埔港出發(fā)了!”汪士榮苦笑道,“士榮所憂者,卻非海港,乃臺灣鄭氏的水師!” “這個嘛……”林風稍一沉吟,隨即爽快的答道,“紀云不知,臺灣鄭家和本帥有過約定,估計他們是不會找麻煩的!” “唉……主公!”汪士榮搖頭嘆氣道,“這草草一約,如何能定得了大事?那臺灣鄭家奉大明唐王為主,對吳三桂那是恨之入骨,而且眼下又在福建與鎮(zhèn)南郡王尚之信兵戎相見,卻又怎么會眼睜睜的看著大周與大漢聯(lián)姻?!——即算鄭經(jīng)顧慮主公的面子,表面上不與為難,可大海茫茫,他若要偽裝海賊暗地里下手,誰又能拿他如何?!” “說得也是……唉……”林風皺起眉頭,這個政治上的東西確實太骯臟了,那是誰也不敢打包票的。 “故此,士榮愿為大帥走一趟,定要周旋得主母平安而來!”汪士榮凜然道,“且士榮眼下還是大周的官員,大丈夫來去分明,此次也正好借機辭官,與大周撕擄得清白!” “既然如此……那好吧!!”林風想了想,終于點頭應承道,“這次你回去就坐咱們大漢的海船吧——我也得派一個得力的臣屬去大周迎親!” “哦?!主公將遣何人?……”汪士榮稍一思索,勸諫道,“大周朝野盡皆以為主公乃一介武夫,那既然如此,某以為不如將計就計,干脆派一個粗鄙的武將出使,以慢其心!” “呵呵,那好吧,這次我派一個紅毛鬼過去!”林風嘿嘿笑道,“這個人是我的家臣,乃瑞典國人氏,在我近衛(wèi)軍中司職上校,專門衛(wèi)護左右,那是一等一的親近之人——嘿嘿,怎么樣,夠粗鄙了吧?!” 汪士榮張大了嘴巴,失聲道,“紅毛鬼?!……” “哦,這個人對我忠心耿耿,陸戰(zhàn)海戰(zhàn)都是一把好手……”林風忽然省起,轉頭定定的看著汪士榮,試探著問道,“……莫非紀云看不得蠻夷之人?!” “非也非也!”汪士榮謂然嘆道,“大帥當真胸容四海,連藩外夷人亦能得受重用,漢唐遺風,不外如是!” 林風失笑道,“紀云說笑了,有本事那當然得重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能斤斤計較什么狗屁出身?!” “這正是士榮棄大周而投大漢之根緣,”汪士榮神色肅然,反手一指南方,鄭重的道,“大周擁兵百萬疆域寬廣,但卻暮氣重重毫無奮發(fā)之意,觀其朝堂,貂冠羽飾者無不沾親帶故,其勢如同一棵即將蛀空的大樹;而大漢雖然兵弱地窄,但人心振奮朝氣蓬勃,看主公麾下重臣,李光地、陳夢雷、湯斌、周培公等出身小吏,施瑯、孫思克、趙良棟等先為降將,而楊海生、趙廣元、劉老四等更是匪盜之流,然大帥事事以才干為先,簡拔重用,愛之護之、信之任之,不以臣下粗鄙而輕慢之,不以臣下才高而嫉妒之,亦更不以臣下功大而顧忌之,處處以人為本,事事兼容通濟,人人感激知遇而愿效死命,故大漢如同一棵展枝開芽之新苗——非士榮狂妄,縱觀天下英雄,某今日敢在此斷言:假以時日,我大漢其勢必興,而席卷天下囊括寰宇者,非主公莫屬也?。?!” 第十八節(jié) 送走汪士榮之后的日子里,林風一直處于某種興奮狀態(tài)之中,到了這個時代這么久,也干了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但象這樣直直白白的以“天下英雄”來吹捧的,卻還是第一回,其中所謂的“北地第一名將”或者“天下群英之翹楚”等等,更是帶有某種凝重歷史的滄桑感,令人聞之渾身舒泰,飄飄然不明所以。 不過他倒也不認為這個汪士榮很厲害,也不認為他所呈上的四大策略絕對正確——眾所周知,中國的傳統(tǒng)知識分子大都喜歡來這一套,對著軍政大事指點江山指手畫腳那是他們的愛好,這些人基本上大都缺乏實際cao作經(jīng)驗,而僅僅憑借書本上的經(jīng)驗、倚靠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進行策略制作,所以他們所提出的意見除了值得在戰(zhàn)略上進行參考之外,其實際應用價值并沒不是很大。 但眼下漢軍之中極缺人才,所以林風現(xiàn)在也不得不按照傳統(tǒng)的模式做出姿態(tài)——這種姿態(tài)說白了就是裝蒜,搞這套玩意不累,當時代進程到達了今天,其具體做法早已廣泛傳播開來,因為歷史上這類套路很多,比較出名的就是劉備,其他的比如孫權什么的也偶爾來一下,經(jīng)過眾口相傳之后現(xiàn)在中國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 綜合所有措施來看,其表現(xiàn)形式就是當君主想拉攏某個人才的時候,對他所提出的意見一概贊嘆,在他滔滔不絕的時候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謙遜或博大胸懷,要裝成一個老好人,而在必須的時候,甚至還得要大裝糊涂,總之要求達到兩個效果:第一就是讓人才覺得君主不太苛刻,應該很容易相處;第二就是讓人才感覺投奔過來之后一定會很受重視,因為君主看上去沒什么主見,其手下人的意見在這里一般都得到了尊重,簡而言之,如果能做到這兩點的話,那基本上就能贏得這類高級人才的歸屬感。 平心而論這套東西歷經(jīng)千年而沒有被淘汰,確實不能不說沒有他的道理,而據(jù)林風所知,這東西在二十一世紀也在被廣泛應用,雖然名號從“帝王之術”變成了“領導藝術”,但里面的核心技術基本上區(qū)別不大,而其之所以能夠屢試不爽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套玩意正中中國人的死xue,迎合了傳統(tǒng)環(huán)境下的成長起來的所有人才。 因為這次外交活動最終變成了大帥的定親儀式,所以林大帥也不得不在隨后的日子里接受了很多“恭喜、恭喜”,而他的手下重臣在這幾天里也下意識的為主公留出了個人空間,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林風自然而然的也自覺喜氣洋洋——雖然他本人這個時候還有點莫明其妙,但這并不妨礙他慶祝一把,當然一般這個時候拍馬屁者就自動跳了出來,不過這些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林大帥確實是一個非常非常之難以伺候的男人:吟詩唱賦不喜歡、喝酒飲宴不喜歡、美女歌舞也不喜歡、游玩踏青沒這個興致,最后有人別出心裁千里搜羅,送上了著名的“揚州瘦馬”——大帥大發(fā)雷霆,這個可憐的家伙當場就被近衛(wèi)軍軍官趕了出去。 而林風自己也感覺很委屈,在他自己看來,自己的心理活動很正?!^婚姻就是男人的墳墓,那么在這之前好好放縱一下當然是很應該的事情,但他隨后發(fā)現(xiàn)這個年代若真想找點娛樂還挺不容易——詩歌什么的算了,沒那細胞;喝酒免了,老實說不是酒菜不好,是這些人太惡心,和他們喝不下去;而所謂的“美女歌舞”真是出他姥姥的洋相,這幫家伙神秘兮兮的拉出一幫“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脫衣艷舞,還自以為很前衛(wèi)了,但哥們什么沒見過?在林風看來,這幫舞女的表演也太業(yè)余了,樂器差、節(jié)奏慢、動作刻板、眼神呆滯,簡直沒有一點職業(yè)精神,真讓看管了鋼管舞的元帥閣下差點上火,如果不是他身為漢軍大帥,恐怕當場就會下去客串一回舞臺導演,最后這幫混蛋出盡法寶卻屢屢碰壁,搗鼓半天之后卻獻上了一個小腳**——真他媽的,氣得林風當場就發(fā)飆了。 失望之極的林大帥終于放棄了墮落的生活,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林風還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自己一心想荒yin腐朽卻無法成功,看來在這個年代唯一能找的就是精神上的娛樂了,好點整整事業(yè),金戈鐵馬征戰(zhàn)天下——確實有點迫不得已,眼下就這個游戲還湊合。 當林風回到元帥府的辦公室之后,立即就被元帥府內(nèi)大迭大迭的公文嚇倒了。當大帥這幾天**的時候,漢軍的幾大巨頭很自覺的組織了一個臨時內(nèi)閣——為了怕主公猜忌自己專權,幾個在京大員執(zhí)行了一個小小的民主集中制制度,當然這會主公回來了這個模式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其實這段時間漢軍政府確實繁忙之極,無論軍隊還是政府,所有的工作都圍繞春耕這一重大事件展開——在聽取了李光地、湯斌等人的匯報之后,林風這才真正的對這個時代的春耕了一個大概印象。 確實令人來自工業(yè)時代的林大帥難以置信,這時代的春耕在政治上的高度幾乎無與倫比——根據(jù)李光地所形容的,那就是“存亡興廢、值此一春”,其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這個春耕搞不好,那大伙什么都別干了,直接散伙算了。當然林風也明白他的意思,漢軍眼下的情況稍微有點特別,那就是在遼東邊境那邊還安置了將近兩百萬流民,這個包袱要是不能早點卸下來,自己的這個漢軍確實沒有什么可能干別的事情。所以當前漢軍無論政府、軍方,盡皆關注流民安置工程,而春耕,則正是安置工作的第一步。 這是一個非常之繁瑣的工作:清點人口、劃分族居、委派官吏、勘驗荒地、興建基本水利工程、安居建設、開墾、種子、農(nóng)具、口糧……如此諸多等等等等,令人煩不勝煩,而最令人恐懼的就是,這批人還非常之危險,誰也不敢百分之一百的保證他們會乖乖的聽從政府的安排,要知道眼下中國正是農(nóng)民運動的高潮,象林風這類封建地主階級反動派在這幾年內(nèi)屢屢受到沉重打擊,所以在干這類純行政事務的時候,也不得不邀請軍方代表列席參與。 人才的勝擅這個時候就表現(xiàn)出來了,象這類一板一眼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行政工作,若讓汪士榮那類狂放不羈的人來干估計他遲早會瘋了去,而李光地、湯斌等人雖然嘴巴笨了點,但干起這類事情來確實專業(yè)對口。 在這段時間之內(nèi),湯斌領導下的屯墾官吏隊伍已經(jīng)成功的把這一兩百萬人理出了頭緒,在聽取報告之后林風立即推翻了心中的一個謬論——誰說咱們中國人一盤散沙缺乏組織來著?!實際上咱們中國社會一直以來就非常之有組織、而且組織秩序條理分明。都什么時候了,這么多人饑寒哭號奄奄待斃,而且身在異鄉(xiāng)逃荒要飯,但卻內(nèi)地里嚴格的按照宗族和方言緊密組織,而且這里面壁壘分明,各人絕對不會胡亂拼湊,而湯斌的工作就是沿著宗族、地域這條線來展開,在委派一大批基層官員之后,這批流民依靠自身的慣性自行調(diào)節(jié)起來——大姓管小姓、大族管單戶、族長管族民、家長管家人、老爸管老婆孩子——這是一個非常之清晰的結構,而且就是嚴格遵照儒家學術綱禮倫常體系建立起來的,所以當初政府開始全方位的糧食和燃料救濟之后,它就開始自覺的進行良性運轉。 這個寒冷的冬天對他們真是一個及其殘酷的考驗,在肆虐的冰雪之中,有將近二十萬人默默無聞的死去,當然這里面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從表面上來看,這批人的死因各有各樣,湯斌公文報告里面很忌諱的沒有提起“餓斃”這兩個字,而是用了極大的篇幅描寫各種癥狀:比如全身浮腫、肌膚病黃、肢體萎縮、昏暈、風寒等等,若是不了解內(nèi)情的人來看,好像是某地發(fā)生了一場莫明其妙的瘟疫,當然林風以及各級官吏自然心中雪亮,不過誰也沒有戳破這個一戳就破的謊言,官場法則自然有它的運轉規(guī)則。 實際上作為政府管理機構,漢軍確實是已經(jīng)竭盡全力,不然在這零下二十攝氏度的環(huán)境中,死亡人數(shù)恐怕遠遠不止二十萬,這個冬天這批流民為了取暖,燒掉了整整一座紫禁城——除了少數(shù)粗大的柱子、屋脊被送到天津港之外,其他的雕琢得美輪美奐的木板都被粗暴的拆卸成碎片,送給這些人當柴火。所幸紫禁城是傳統(tǒng)的中國土木建筑,不然也沒有這么許多干燥的木料,在聽取了匯報之后,林風心中僅有的那么一點破壞古跡的負罪感無影無蹤,紫禁城在這個冬天拯救了一百五十萬人,它燃燒所釋放的溫度讓至少三十萬兒童生存下來——還有什么比這件事情更重要?!讓后世的史學家去死! 除此之外,眼下漢軍政府征集來的那些粗糙食物現(xiàn)在即將發(fā)放完畢,實際上那些流民現(xiàn)在吃的根本不是那些尚可入口的東西,而是從保定白洋淀湖區(qū)收割而來的荷葉、荷葉梗、蘆葦根以及少量的豆餅和麥莩,這些東西也算是漢軍政府的一個集體智慧式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當初李光地等人很有遠見的大量收割這些沒有用的東西,然后在天津鹽場征發(fā)了大批食鹽,命令保定府的莊戶人家出人手腌制,數(shù)月之后,這些東西就成了救命的糧草。 然而,即使這些東西,眼下也即將食盡。 匯報完畢的李光地和湯斌神色黯然,這個冬天對他們兩人來說無異是一場煎熬,這數(shù)月以來,兩人未嘗有一夜安枕,李光地連日連夜的辦公會客征集物資,而湯斌則在漫天的冰雪里東奔西走,時而親臨流民營地、時而督促官吏工作、時而勘驗圍墾荒地,一天在冰天雪地里奔走個幾十百吧里路是常有的事,兩人都只有三十出頭,但現(xiàn)在精神委頓華發(fā)早衰,仿佛兩個可憐巴巴的小老頭。 “晉卿、孔伯,你們……受苦了!”林風想起這幾天的荒廢,心中更是愧疚,“哎,也是本帥的不是,當初一拍腦袋硬要安置這百萬流民,真是年少自負,總是把這世間的事情看得太簡單,可連累了你們!!” “主公何出此言?!……”李光地和湯斌對視一眼,急急遜謝道,“主公少有大志,乃濟世救民之天才,更是天命所在,卑職所為,乃分內(nèi)之事而已??!” 林風啞然,所謂濟世、天才天命的是陳夢雷根據(jù)自己的授意,強行搗鼓出來洗腦的玩意,他們這么說也不知道是謙遜還是諷刺,當下不安的挪了挪屁股,轉頭對周培公道,“培公,通州存糧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