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夜玄殤道:“我的運氣一向不錯?!?/br> 妙華夫人道:“好,現(xiàn)在你有這個機會,可以用兩件事,換她一條命。” 夜玄殤微微側首:“玄殤愿聞其詳。” 妙華夫人螓首輕抬,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細語入耳勾魂,每一絲吐字都是那樣的動人心腸,夜玄殤神情卻意外一僵,素來漫不經心的笑容第一次自唇畔,甚至眼底全然消失,半晌之后,方道:“夫人這個要求……未免太過強人所難?!?/br> 妙華夫人道:“此事對你有益無害,何為強人所難?” 夜玄殤苦笑道:“夫人何必裝糊涂,當初我與父王交換的條件別人不知,夫人卻是一清二楚,如今這一句話可是讓我白白忍受六年質子之苦,還得賠上日后大好時光,不是強人所難又是什么?” 妙華夫人道:“你當年與穆王協(xié)定,只要取回紫晶石,你便從此與穆國王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但這六年的經歷你應該已清楚地知道,太子御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你的,那么除了取而代之,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夜玄殤轉頭道:“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為何我那太子大哥一心認定我要憑紫晶石換取繼位之權,害得我這六年的日子十分不好過?!?/br> 妙華夫人道:“這個問題現(xiàn)在很重要嗎?” “的確已不怎么重要?!币剐懭滩蛔∶嗣亲樱^續(xù)苦笑,“夫人可否先說出第二個條件,莫要分兩次讓我頭疼。” 幽幽月光之下,妙華夫人抬起手來,冷冷道:“用你的劍,殺一個人?!?/br> 第95章 第三十一章 談笑自若的人毫無預兆地倒下去,唇角鮮血涌出。 “子昊!” 仲晏子距離最近,吃了一驚伸手急扶,一見之下,神色頓變。 子昊先前經歧師用藥,輔以心血調養(yǎng),原本身子頗見起色,但子嬈大婚之夜楚都驚變,亂數(shù)迭起,單只為平息失控的局勢便已費盡心思,再加戰(zhàn)場謀算皇非,出手禁制歧師,更與姬滄以硬碰硬,奪取勝局,仲晏子三人此來雖在預料之中,但要說服他們,將日后的棋子安排周密,畢竟不是輕而易舉,而最不巧的,便是那丹頂金蛇。 仲晏子三人到來之前,子昊受傷功力耗損,因擔心藥毒伺機發(fā)作,剛剛命離司重施舊法,取金蛇毒液入體為藥,原本若是無事,能夠靜心調息上三兩個時辰,便可像以前一樣取得以毒攻毒的效果,縱然經脈間疼痛會數(shù)倍加劇,但毒性卻能暫時得到控制。卻不料,仲晏子三人正挑了這個時候找上門來,此事既無法交由蘇陵處理,更不能放且蘭單獨面對,一番言辭交鋒,便是機關算盡,再不容分毫意外。 如此連日心神耗費,可謂殫精竭慮,較之數(shù)月來步步為營更加傷身,再堅強的意志也無法扭轉身體的極限,待事情塵埃落定,緊繃的精神剛剛放松,原被九幽玄通壓制的血鸞劍氣猝然攻心,傷毒并發(fā),帶來徹底的黑暗。 仲晏子方才曾替子昊診脈,知這情況甚是危急,當即不假思索,出手急點他背心幾大要xue,欲以自身內力助他壓制傷勢,卻不料真氣送出,只覺一道強勁無比的吸力從他心府生出,非但無法抑制九幽玄通與毒氣沖撞,就連自身真氣亦似失去控制,野馬脫韁一般向子昊體內涌去。 仲晏子大吃一驚,待要收手已是身不由己。若照這樣下去,非但他將因內力流失而武功盡廢,子昊受創(chuàng)的經脈也可能無法承受這樣不加約束的沖擊,落得爆體而亡,但面對那股詭異的吸力,一切心法武功竟都全然失效,就連撤掌都不能夠,真氣毫不停留,被源源不斷地向外吸去,仲晏子額上逐漸滲出冷汗。 “老酸儒,莫要逞強!”天游子和樵枯道長看出有異,只道是子昊傷勢太重,仲晏子一人難以應付,雙雙低喝,一左一右兩道真氣貫入子昊胸前,同時加以援手,但甫一觸到子昊身體,頓時心叫不妙。 三道真氣入體,精純深厚,沛然不休,子昊卻雙目緊閉,似無所覺,守護絳宮的玄通心法仿佛化作一個無底的漩渦,迅速吞噬著一切外來的真氣,匪夷所思的反吸之力,以仲晏子三人數(shù)十年修為全力聯(lián)手,竟都無法與之抗衡,唯有各自意守丹田苦苦支撐。 片刻之后,子昊腕間一點玄光爍然閃亮,瞬間飛散四射。光芒幽異如幻,無比清澈卻也無比瞑暗詭妙,隨著真氣不斷注入體內,子昊周身如涌光潮,衣衫之外的肌膚亦漸漸呈現(xiàn)出一種冷玉般的色澤,唯有蒼白的容顏上一抹血色,鮮艷近乎妖異。 九幽玄通生死境,由生入死,由死而生。 光芒越來越亮,慢慢籠罩四周空間,時間一分一毫流逝,仲晏子三人汗透重衫,頭頂皆是白氣盤繞,顯然已近極限。此時子昊意識逐漸恢復,似是若有所覺,每一分真氣的流沖都在喚醒熟悉的劇痛,仿佛步步艱難破冰而上,其下是無底深淵,其上是萬丈刀焰,是生是死,是進是退,堅持還是放棄,只在一念之間。 濃重的赤色,是何處烈火焚盡晴空,剔骨的劇痛,是誰的鮮血覆沒山河? 靜坐的身子微微一顫,猛然間,心血如箭噴出,修眸陡張。 玄色光芒驟然盛亮,抬掌之間,狂涌的真氣,漫射的異芒,出其不意地沖向整座大帳。 主帳之外,原本兵戈林立,人聲肅靜,且蘭雖聽子昊吩咐回到自己營帳,但終究放心不下,與叔孫亦等人略作交代后,復又轉回這邊,方要找蘇陵詢問情況,驟變便在此時發(fā)生。 前方安靜的主帳突然間光亮透射,一股強勢無匹的真氣,自大帳中心轟然炸開。結實的營帳四壁粉碎,漫天破裂的篷布飛屑中,玄色清光奪目一現(xiàn),真氣余勁,去勢不衰,四周地面巖石崩濺,泥砂紛飛,接連不斷出現(xiàn)數(shù)道駭人的裂痕。 蘇陵與且蘭大吃一驚,話都不及說,不約而同動身疾掠,搶向主帳所在。 帳內早已存無余物,子昊出掌震開三人,原想借勢站起,誰知周身竟是虛脫一般,提不起半分力氣,向前一晃,一口鮮血噴至地面。 “主上當心!”蘇陵且蘭同時搶近,左右將人扶住。蘇陵運指急封他心脈附近幾處要xue,再要渡入內力,子昊內息略復,一掌將他擋下,啞聲道:“危險,莫要亂來,王叔……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中,體內數(shù)道殘余的真氣往返沖撞,劇痛翻騰不止,頓時連話也說不出來。 且蘭不知剛才究竟發(fā)生何事,只道雙方言語不和,以至動起手來,兩敗俱傷,一邊盡力支撐著子昊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擔心地回頭叫道:“師父,道長,你們沒事吧?” 仲晏子三人全無回聲,皆是盤膝靜坐,面色灰敗如死,看去極是駭人。子昊重新控制玄通真氣,終是壓制住紊亂的氣息,抬起頭來,目光落向對面,微微一停,復又淡淡合目。 蘇陵對且蘭搖了搖頭,眼見事情可能鬧僵,皆在思量該要如何善后。過了許久,天游子第一個恢復過來,啞聲道:“好小子,若非老頭子幾十年功力精純,這條老命險些便送在你手中,咳,老道士、老酸儒,你們還沒死吧?” 三人之中仲晏子功力損耗最甚,一時開不得口,樵枯道長勉強答道:“你還沒死,老道哪里那么容易翹辮子,這便支撐不下,豈非平白輸了你一頭?” 見老友這時候仍舊爭強好勝,天游子忍不住搖頭,卻也知他無恙,放下一半心來。此刻仲晏子行功完畢,睜開眼睛,且蘭急忙趨前扶?。骸皫煾?,你怎樣了?” 仲晏子吃力地起身,看著子昊低聲道:“方才你若多行功一周天,江湖上從此便沒了我們三隱的名號,日后行事也不會再有人從中阻撓,你一向不擇手段,不留后患,何以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 子昊徐徐抬眸:“朕雖絕情,卻沒有濫殺的習慣,多謝王叔和兩位前輩,替朕贏得不少時間?!?/br> 仲晏子一聲長嘆,仰頭喃喃道:“天意,天意??!我們三人為了替你療傷,功力散去十之七八,如今便是想阻攔你什么,也已有心無力,罷了!”目光轉向且蘭,“日后我便將這丫頭交給你了,記住你說過的話,倘若虧待她半分,我一樣不會饒你?!?/br> “王叔多慮了?!弊雨坏换赝?,容色無聲。 一言一答,出人意表,蘇陵二人無不驚訝,且蘭羽睫倏抬,轉頭叫道:“師父,你……你答應了?” 仲晏子眼中透出憐惜的神色,輕輕伸手撫上她的長發(fā)。 低沉的一聲嘆息,肩頭溫暖的感覺,那樣陌生卻又那樣令人依戀,一直以來恩師嚴厲的目光在這一刻竟是如此慈愛,就像是父親的呵護,父親的疼愛,多少次曾在夢中想象的感覺,突如其來。 且蘭怔怔看著仲晏子,忍不住輕聲道:“師父,您要走了嗎?是我不聽話,惹您生氣了?!?/br> 仲晏子微笑道:“且蘭,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是個聰明的女子,這些年聚少離多,師父原還想多教你一些東西,現(xiàn)在看來卻也不需要了,你要記著,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一定保護好自己,莫讓師父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