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他輕而易舉連殺八人,手段之狠辣,身法之詭異出人意料。遙衣身為柔然間者之首,本身輕功也是十分高明,此時看著瑄離卻感覺鬼魅附身一般,知道萬一被他察覺,自己決計難以脫身,當(dāng)下屏息閉氣,一寸寸縮回屋上,聽得瑄離已經(jīng)舉步入室,里面又有皇非這樣的高手,便連將屋瓦移回原位也是不敢,只用衣襟遮住縫隙,俯在檐上傾聽。 底下傳來樂乘出多進少瀕死的呼吸,忽然一震幾乎停頓,顯然是看到瑄離出現(xiàn)心中震驚。茶盞輕響,瑄離拂衣落座,只是一聲輕笑,卻不說話。只聽皇非道:“樂將軍幾次三番刺殺本君,支崤城中人多眼雜,本君無暇跟你計較,今日這筆賬就算兩清了?!?/br> 樂乘似乎吃力地說了句什么,皇非笑道:“不錯,如衡的性命也是本君取的,本君送他那一場敗仗,不過回敬他在宣都的十三柄毒刀,二十名死士。至于白信,他既然要查如衡和風(fēng)十二的死因,那就只好自己去問他們,如今便是讓你知道也沒什么,瑄離自然早就已經(jīng)與本君聯(lián)手,若不是他,你也沒那么容易上當(dāng)。哼,此次我故意要宣王派你護衛(wèi),路上對你言語折辱,你果然忍不住便在合璧再次行刺。你那些殺手裝扮得很好,不引你親自動手,本君又怎好無故擊殺護衛(wèi)軍上將?!?/br> 樂乘低吼一聲,奮力說了句話 ,遙衣這次聽清他提到赤字營兵敗,和“通敵”二字,這時卻聽瑄離哧地一笑,放下茶盞悠悠開口,“樂將軍這話就不對了,君上不過是拿赤字營做了誘餌,特地放王師進玉淵城,好將他們?nèi)娎ё?,否則今晚接下來的好戲便無從上演了,不過可惜,這場戲?qū)④姛o論如何是看不到了?!?/br> 斛律遙衣心中砰砰作跳,直覺少原君突然前來合璧,定是有什么計劃針對王師,正思量間,聽得室內(nèi)喀喇一聲,跟著重物撞上墻壁,震得屋瓦落塵。她不知是樂乘奮起最后一絲余力想要撲殺皇非卻被一掌擊斃,亦不敢直接窺視,只是聽到瑄離彈袖笑說:“再跟他廢話也沒什么意思,我便替君上了斷了吧。君上的手段當(dāng)真令人折服,我怎也沒想到,不過數(shù)日之間,赤焰軍竟有三員上將死在君上手中,而且神不知,鬼不覺。除去這些將領(lǐng),外十九部大軍只要有利可圖,便不愁不為君上所用。” 皇非隨手將把玩的短刃擲下,起身道:“剛剛這樂乘可是你殺的,本君重傷未愈,哪有力氣動手殺人?” 瑄離微微輕笑,“瑄離早便與君上同進共退,誰動手都是一樣。不管怎么說,君上今日也替瑄離擋了一箭,這些許微勞又何足掛齒?!?/br> 皇非轉(zhuǎn)身道:“那一箭我不擋,你也未必避不開,宣國人人都以為天工瑄離武功平平,但舉手擊殺八名護衛(wèi)軍,滴血不沾,片痕不留,即便是本君也做不到如此干凈利落?!?/br> 瑄離道:“若非如此,君上與我會有合作的必要嗎?君上交代的另一件事情也已辦妥,只要王師當(dāng)真打這批軍糧的主意,君上必能如愿以償,將那位九公主手到擒來,當(dāng)然,同時也鏟除柔然族這個后顧之憂。” 皇非的腳步聲向外傳去,“他們已經(jīng)到了合璧,今晚必然動手,算來時間也差不多了。” 瑄離笑道:“那這里便交給我吧,君上可以放心前去,早些與夫人攜手同歸?!?/br> 兩人話藏機鋒,不過短短數(shù)句只聽得斛律遙衣心驚rou跳,冷汗涔涔。她不知皇非究竟如何獲得了冥衣樓行動的情報,竟然設(shè)下陷阱,不但要針對九公主,更要鏟除柔然族。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將消息立刻送出,阻止冥衣樓今夜劫糧的行動,她雖心急如焚,卻俯在原處一動都不敢動,直到皇非離開,瑄離處理了護衛(wèi)軍的尸體之后,才敢輕身飄下,不料雙足剛剛落地,夜空中突然沖起刺目的火光,合璧城北糧倉方向數(shù)道濃煙沖天而起,顯然子嬈他們已經(jīng)順利得手。遙衣心中大急,顧不得去見萬俟勃言提醒他留心皇非,匆忙施展身法向城外約定的地方趕去。 作者有話要說:遲來的新春祝福,蛇年諸事平安,吉祥如意,過年看書看迷了眼,眾美人莫怪莫怪。。。 ☆、第七章 城中煙火紛紛,宣軍數(shù)處糧倉同時著火,火借風(fēng)勢猛烈至極,映紅半邊夜空如血,斛律遙衣接連避開幾隊趕去救火的士兵,趁著混亂離城而去。她先前已和子嬈約定看到火起后便到城外五松峽見面,而后再一起與易天等人會合,此時情知事情緊急,全力施展身法向約定的地點趕去。 山野風(fēng)急,斛律遙衣一路穿林越溪,黑夜之中向東疾行,她心下焦急,片刻不曾停頓,遇到荒林山澗也不繞行,只是輕身縱起一掠而過,就像夜風(fēng)滑過樹梢,落地之時一個前翻,輕輕彈起,瞬間便又飄出丈余。就在這時,風(fēng)中突然傳來咦的一聲輕響,遙衣一心趕路并未留意,身后左側(cè)樹林中嗖地躥起條人影,居然后發(fā)先至,比她更快一步搶上落足之處。遙衣吃了一驚,立刻提氣向前縱去,半空中一個旋身生生拔高半丈,越過那人頭頂落向飄搖的樹梢。 那人贊了一聲“妙極!”亦是足不沾地,凌空而上,身影一閃便到了遙衣對面的樹上。遙衣在黑暗中目睹他的身法,只覺此人輕功之高絕不在她之下,甚至比起瑄離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一夜之間連遇兩名輕功高手,不知此人是何來路,心中暗自警惕。只聽那人笑道:“小姑娘身法真真不錯,這么夜了急著趕路,要去哪里?” 遙衣借著月光凝目打量,只見來人原來是個十□歲的少年,滿眼嬉笑神色,看去甚是機靈,夜風(fēng)中他背靠明月,單足立在樹林之巔,身子隨著樹梢起起伏伏輕若羽毛,但無論風(fēng)吹樹搖卻是紋絲不動,單是這份輕身功夫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遙衣并不識得此人,蹙眉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何擋住本姑娘去路?” 她一開口,那少年又是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柔然族的人?!边b衣道:“是又怎樣?你究竟是誰,還不快快讓路!”那少年雙手抱胸,隨著樹梢忽上忽下,說道:“小爺這幾年命犯太白,不利西北,少在北域露臉,看來名頭竟弱了些。唔,柔然族輕功這么好,人又這么漂亮的年輕姑娘,讓我想想……有了,你叫斛律遙衣!”遙衣一驚之下脫口道:“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嘻嘻笑道:“這天下之事少有我不知道的,我還知道你其實是在后風(fēng)國出生,因為母親是柔然族人,所以后風(fēng)亡國之后才歸附柔然。也難怪你輕功這么好,不過你的身法雖然好看,但比起后風(fēng)國的自在逍遙法卻還是差了那么一點?!?/br> 遙衣聽他提到自在逍遙法,心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方才在行營之中,那瑄離的身法武功原來是出自后風(fēng)一族,只不過較之大自在四時法更加詭異迅疾,身形氣質(zhì)也絕然不同,所以一時間竟沒有想到。她記起瑄離說過少原君欲設(shè)計對付王族,眼見已誤了不少時間,不欲再行耽擱,冷冷道:“哼!本姑娘輕功如何怎用得著你來評判!姑娘我還有要事,懶得跟你浪費時間?!闭f罷足下借力,向前射出,便自那少年身邊一掠而過。 那少年見她著惱,越發(fā)覺得有趣,笑道:“你既是柔然間者,這么匆匆忙忙趕路,定是有什么重要情報,這事我卻不能不管!”口中說話不停,他人似飄葉倏然后退,眨眼間便又出現(xiàn)在斛律遙衣前方。遙衣暗中吃驚,腳尖一沉,借著樹枝彎曲的力道突然向左飄出,這一下出其不意巧妙至極,誰知那少年也是了得,半空中身形一轉(zhuǎn),如影隨形,她向左去他便在左,她向右沖他便在右,夜色下兩道人影輕煙一般在林梢糾纏,越轉(zhuǎn)越快,越飄越急,遙衣連用了數(shù)種身法,卻始終無法擺脫對方,心下焦急,突然嬌叱一聲,回手拔出泠雪雙斬,便向那少年刺去。 那少年哎呦一聲,翻身后退,手中現(xiàn)出一柄奇形短刃,當(dāng)?shù)丶茏∵b衣當(dāng)胸一擊。遙衣自他兵刃之上借力而起,半空中雙斬接連刺出一十三招,只聽叮當(dāng)之聲連綿不絕,那少年也以快打快擋了她一十三招。兩人一口真氣用盡,雙雙落向下方,不約而同在澗水之上一點,借力躍上巖石,復(fù)又纏斗在一起。那少年雖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身手異常靈活,尤其輕功卓絕,手底頻頻接下泠雪斬凌厲的招數(shù),還有空閑嘻嘻笑道:“柔然族歸附宣王為臣,你是替他們傳送軍情嗎?不如說了出來,小爺免費幫你帶到如何?” 遙衣見他這般纏斗中開口說話而身法絲毫不緩,自己便無論如何做不到,當(dāng)下也不理會,只是招招搶攻,但是久戰(zhàn)不下,心中不由焦躁,眼見一時無法勝過對方,心念稍轉(zhuǎn),突然哎呀一聲,失足落往山澗中。 那少年吃了一驚,俯身看去,只見她躺在水中一動不動,慢慢沉向水底。那少年急忙躍下山巖,幾個起落便到了岸旁,伸手便去拉她,誰知耳邊忽聞輕笑,遙衣張開眼睛雙掌一翻,砰地擊中他胸口,同時人自水中沖起,帶起一天晶瑩水花。原來她料知硬闖不成,便詐傷落水閉住氣息,等他前來查看時,即刻出手偷襲。 那少年反應(yīng)算快,聽到笑聲已知不妙,急速向后撤身,遙衣這一掌出其不意,仍是擊中他胸前,打得他撞在石上,口吐鮮血昏了過去。遙衣落在他上方,俯身笑道:“姑娘有急事要辦,今天且不跟你計較,下次再讓我見到你,看我不要你好看!”說著轉(zhuǎn)身便走,剛剛舉步,忽聽破風(fēng)聲響,暗器擊向背心。 遙衣急忙向側(cè)閃去,卻聽當(dāng)當(dāng)兩聲輕響,那暗器半空激撞,改變方向,不偏不倚正打在她小腿筑賓xue上。遙衣輕聲驚呼,不由自主向下倒去,卻聽身后有人哈哈大笑,那少年跳起來連點她數(shù)處xue道,轉(zhuǎn)到她面前拾起地上兩枚銅錢,掂在手中道:“你這丫頭鬼精靈,小爺險些著了你的道,現(xiàn)在你被我點了xue道,我問你話,你說是不說?”原來他方才被遙衣打了一掌,借著后撤之勢已經(jīng)卸去大半掌力,遙衣本來內(nèi)功也不甚高,這一掌又是水底偷襲,所以難盡全力,他中掌之后立刻吐了一口鮮血佯作昏迷,卻等遙衣離開時趁機將她點倒。 遙衣不留心反被他暗算了,又氣又惱,咬牙罵道:“人前裝死,背后偷襲,算什么英雄好漢,有本事解開我xue道,大家光明正大再打一場!” 那少年將手中銅錢一收,蹲□笑道:“小爺才不會再上你一次惡當(dāng)。喂,我問你,宣國那邊有什么情報,你急急匆匆又要趕去哪里?” 遙衣瞪著他道:“我就是不說,你又怎樣!” 那少年笑嘻嘻道:“不說嗎?你不說也沒關(guān)系,我自有辦法讓你開口?!闭f著眼珠一轉(zhuǎn),伸手捉了什么東西便向她臉邊湊去。遙衣大吃一驚,叫道:“你干什么!” 那少年在她身邊坐下,慢條斯理地道:“你若不說,我便捉些蝎子毒蟲放進你衣服,讓它們一只只慢慢往上爬,爬滿你全身。” 遙衣呸地一聲道:“好不要臉!你敢對我無禮,我就殺了你,把你大卸八塊!” 那少年將一只毒蟲放在她頸畔,得意地笑道:“你現(xiàn)在動也動不得,卻又怎么殺我?”遙衣感覺在身后毒蟲蠢蠢欲動,嚇得尖聲大叫起來。那少年作勢扯了她衣領(lǐng)道:“說不說?宣國到底有什么要緊情報?” 遙衣駭?shù)媚樕珣K白,仍是咬牙道:“我……我不告訴你!”那少年手一松,遙衣不由放聲尖叫,罵道:“你這小yin賊,挨千刀的小yin賊,你快住手,不然我殺了你!”她畢竟年少,一邊罵著,一邊覺得毒蟲滑膩膩鉆進衣領(lǐng),復(fù)又想到已經(jīng)趕不及向九公主示警,不由急得哭出聲來,“小yin賊……嗚嗚……你害死我了,害死九公主了……我若能動彈,一定……一定殺了你……” 那少年聽到“九公主”三個字,突然一愣,問道:“你說什么,九公主怎么了?” 遙衣哭道:“她被你害死了……??!你快拿走蟲子!你不拿走蟲子,我什么都不告訴你!” 那少年想了想,便湊上前去伸手道:“喂,我?guī)湍隳贸鱿x子,可要把手伸進去了。” 遙衣見他伸手過來,又恨又羞,加上xue道被封氣血不暢,一急之下竟然昏了過去。待到過會悠悠轉(zhuǎn)醒,只見那少年正蹲在面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她感覺衣服中的毒蟲已經(jīng)被取出,突然間臉上一紅,揮手便向那少年打去,罵道:“該死的小yin賊!”那少年靠得太近不及躲避,被她一掌打在臉上,向后跳開,“喂!你怎么一醒來就打人!” 遙衣發(fā)現(xiàn)自己xue道解開,跳起來道:“你……你無恥!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那少年捂著臉連退兩步,急道:“且慢且慢,先把話說清楚!早知道不該一時心軟解了你xue道,北域這地方果然背運,我金媒彥翎居然會被女人騙了又打,打了又罵。” 遙衣一愣瞪大眼睛,“什么?你是金媒彥翎?”彥翎沒好氣地道:“那是當(dāng)然,小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金媒彥翎便是小爺,原來你倒聽過我的名頭?!眳s聽遙衣繼續(xù)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被魔云教追殺,又被宣王下了誅殺令的小yin賊!” 彥翎唇角一抽,悻悻道:“魔云教那群大小道姑,不分青紅皂白便說小爺偷窺她們洗澡,小爺明明只是路過,一群道姑有什么好看的,哼,都還不如你長得美些?!?/br> 遙衣杏目圓瞪,想起剛剛他替自己取出毒蟲,一定有過肌膚碰觸,不由面紅如霞,狠狠啐了他一口。彥翎雖不知道柔然族已經(jīng)暗中投效王族,但斛律遙衣卻知道九公主與穆國三公子關(guān)系非比尋常,而金媒彥翎又是夜玄殤的至交好友,頓足道:“都是你,阻攔我替九公主送信,九公主若是有什么意外,便都是你害的!” 彥翎聞言滿心不解,待遙衣將冥衣樓如何計劃劫糧,今夜她又如何潛入行營,如何窺見少原君設(shè)計殺人,如何聽到瑄離布下陷阱一一說明,彥翎聽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本是奉命潛入合璧打探軍情,半路遇上斛律遙衣,認出她是柔然族人,誤以為她替宣軍傳送密報,這才設(shè)法阻攔,卻不料陰錯陽差,惹下這等麻煩,叫道:“乖乖不得了,這下不妙,美人公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有人重色輕友,要跟我翻臉無情大義滅親!” 遙衣恨恨瞪他道:“那也是你活該!” 彥翎急道:“不知道現(xiàn)在還來不來得及!無論如何,我們先去看看再說?!眱扇藷o暇再多計較,當(dāng)下離開此地,一路全力展開身法,不過半炷香時間便到了五松峽,卻四處不見子嬈等人蹤影。彥翎四下看察一番,知道他們已經(jīng)來過,剛剛離開不久,斛律遙衣亦發(fā)現(xiàn)了子嬈留下的暗號,指示他們已往宣軍運糧必經(jīng)的蒼雪長嶺而去,兩人遲了一步,復(fù)又沿路追下,只希望能在冥衣樓遭遇宣軍暗算之前找到他們。 卻說子嬈與冥衣樓暗部動手燒了合璧糧倉,在柔然族的掩護下順利撤出城外,待到五松峽,久等不見斛律遙衣前來,恐怕誤了劫糧之事,于是留下暗記先行趕往蒼雪長嶺。 雪嶺之間,山路盤旋,易天率漠北分舵部眾已在通往合璧的必經(jīng)之路布下埋伏,待子嬈等人到達雪嶺古道,兩面立刻有人傳出訊號,過不片刻,易天與兩名副舵主現(xiàn)身崖上,向子嬈俯身拜下。一輪明月掛上山崖,子嬈站在月光之中,回頭問道:“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