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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人生若只如初見在線閱讀 - 養(yǎng)病

養(yǎng)病

    賀蘭松心中好笑,他雙手掀起食盒蓋,笑道:“圣上御賜,當(dāng)和諸位共享才是,請”他說到這里,卻突然頓住了,笑意凝在唇邊,盯著食盒,久久不語。

    離賀蘭松最近的楊燁亦是愣住了,特意上前對著那食盒嗅了嗅,隨后便皺緊了眉頭。

    食盒中放著兩層溫盤,里面灌滿了開水,上面是一個明黃琺瑯彩蘭石紋碗,尚有氤氳熱氣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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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好奇,都湊進來看,只見碗中黑乎乎的,倒似是一碗湯藥?

    賀蘭松亦是攢緊了眉,是藥,而且聞著便苦,他將這碗藥端出來,無奈道:“本想請諸位嘗鮮,現(xiàn)下怕是不能了,我不客氣了?!彼膊淮娙舜饝?yīng),閉上眼捏著鼻子一口灌了進去,藥里似有紅花,味道酸臭難聞,他滿口苦澀,好容易才忍住了沒吐出來。

    眾人一愣,隨即哄堂大笑,有人拿著蜜餞過來,道:“來,快吃口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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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有人道:“別給他,皇上說了,不許給他滋膩礙胃之品?!?/br>
    “哈哈,正是,賀蘭大人還是喝口熱茶去去苦味吧。”

    一番笑鬧聲中,便無人再嫉妒賀蘭松獨賜的那份湯藥。

    賀蘭松苦著臉,心中暗自埋怨衛(wèi)明晅,卻又對口中的澀然生出幾分留戀,又慢慢品出半分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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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翰林院便常有賜菜,賀蘭松的湯藥更是一日不落,他每日里當(dāng)值時,便總要提心吊膽的等著那碗苦藥,眾人笑鬧了幾日后,便沒了興致,倒是借機來尋隙的人少了許多。

    賀蘭松翻閱著前朝起居注,突然懂了衛(wèi)明晅的回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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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洞曉人心,他貿(mào)然將賀蘭松放到了翰林院,必然會招致同仁不滿,那些滿腹詩書的學(xué)子們或許不敢當(dāng)真將他如何,但他們的筆卻是這天下最鋒利的刀刃,殺人不見滴血,恒光帝索性便借著賜藥來為他撐腰。

    翰林院眾人見賀蘭松身無病痛,誤以為他是得罪了皇帝才被賞賜苦藥,本還存著幸災(zāi)樂禍之心,但見傳旨太監(jiān)每日里噓寒問暖,這才知人家是圣寵正隆。

    某次卞稗甚至見到馮盡忠問賀蘭松新送的湖筆好不好,夠不夠用?驚得他險些沒站穩(wěn)腳跟,賀蘭松初來乍到時,他仗著資歷老,贊了幾句賀蘭松的軟豪,第二日便心安理得的收了他的“饋贈”。

    卞稗在心中打了無數(shù)遍算盤,馮盡忠此言何意,他怎么會知曉有人貪墨了賀蘭松的毛筆,賀蘭松瞧著不像是背后進讒之人,難道是翰林院中有圣上的暗探,他越想越怕,驚出一身冷汗來,又在風(fēng)口里站了半日,第二日便病倒了。

    卞稗抱病在家,便無人再來觸賀蘭松的霉頭,他雖覺寬懷,卻又覺得湯藥實在太苦,又無果子解苦,忍了半月,到底忍不住,只好寫了密折,托傳旨太監(jiān)送進宮中去。

    密折送入宮后便如石沉大海,湯藥仍舊每日里送,賀蘭松死了心,也就不再心存僥幸。

    轉(zhuǎn)瞬便是武科會試,諸項事由歷來便由兵部統(tǒng)籌,翰林院上下奉旨協(xié)理,因賀蘭斛在會試名單內(nèi),賀蘭松為著避嫌,便在家中沐休。再回翰林院時,眾人卻皆忙的腳不沾地,化云臣便喊了他去宮中為皇帝述經(jīng)講史。

    因此,時隔半月之后,賀蘭松終于又見到了衛(wèi)明晅。

    衛(wèi)明晅和內(nèi)閣商議了政事,便在御書房里打量著新上任的“庶吉士”,直瞧得賀蘭松周身不自在,才對化云臣道:“有勞化卿了,先留下吧?!?/br>
    化云臣暗自松了口氣,躬身退出殿外。

    衛(wèi)明晅等人走了,又對著賀蘭松看了好一會,方才笑道:“是胖了些,肖院判的方子開的不錯,盡忠,先去熬一碗藥,再宣肖院判來看脈。”

    馮盡忠應(yīng)聲去了,宮女們也識相的退到殿外去,有賀蘭大人在,一向是不用近身伺候的。

    賀蘭松肅手立在原地,躬身道:“陛下,可要臣伺候?”

    翰林院有庶吉士,為皇帝近臣,為其講解經(jīng)籍,草擬詔書,此本非賀蘭松之職,但化云臣揣摩圣意,趁著翰林院忙碌,便將賀蘭松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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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笑著走過來,在賀蘭松耳邊問道:“卿要如何伺候?”

    賀蘭松咳了一聲,紅著臉道:“臣聽?wèi){吩咐,但,臣身著官服,又在御書房,請陛下自重。”

    衛(wèi)明晅輕嘆一聲,“瑾言的話可真讓我傷心,分別半月,你當(dāng)真不想我?”

    賀蘭松又咳一聲,低著聲紅著臉道:“想。”

    衛(wèi)明晅扔了手上卷籍,就開始扒賀蘭松的官袍,口中道:“那就煩卿給朕講講《揚之水》如何?”

    賀蘭松扯著衣襟驚呼,“陛下,這成何體統(tǒng),實在有辱斯文。”

    衛(wèi)明晅氣笑了,嘆道:“斯文?瑾言在床榻上欺負我的時候,可還記得圣賢之言?!?/br>
    賀蘭松面頰上都快燒起來了,只雙手緊緊攥著衣領(lǐng),別扭著說不出話來。

    衛(wèi)明晅便不再鬧他,松了手道:“還敢說什么官服不官服?”

    賀蘭松忙求饒道:“不敢,不敢了?!?/br>
    衛(wèi)明晅嘖嘖了兩聲,又替賀蘭松整了整衣領(lǐng),問道:“瑾言,是在翰林院待得傻了么,今日怎么如此乖覺?”

    賀蘭松苦笑道:“臣,我錯了?!彼銎痤^,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閃著水光,“求陛下饒恕,那湯藥實在太苦,我已然大好了,不用再喝了。若再喝下去,口中都是苦的,如何能再伺候陛下。”

    衛(wèi)明晅啞然失笑,這才知道賀蘭松為何怕成這般,他叉著腰嘆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有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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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松道:“我畏懼之事甚多,怎敢說什么都不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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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道:“那你怕什么?”

    賀蘭松正色道:“怕江山社稷傾覆,怕父母雙親患疾,怕陛下明晅傷懷,怕我辜負圣恩。”

    衛(wèi)明晅心中震撼,看著賀蘭松,一時無言。

    賀蘭松上前道:“陛下可有畏懼之事?”

    衛(wèi)明晅一把抱住賀蘭松道:“怕,我怕瑾言離我而去,昨夜,我夢到你了,醒來卻看不到,心里很是怕。”

    賀蘭松拍著衛(wèi)明晅肩頭,輕聲道:“陛下不怕,以后,我日日在此為陛下講經(jīng),若是夢魘了,可隨時喚我。”

    “賀蘭侍講只講經(jīng)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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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也可講些旁的?!?/br>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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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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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的,瑾言,我永遠信你?!?/br>
    甜言蜜語說的再好,等肖院判診了脈后,衛(wèi)明晅的臉色便又黑了下來,狠狠瞪著賀蘭松,不發(fā)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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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院從不是清閑之地,兼之賀蘭松初來乍到,自然少不了案牘之勞,他是自律自省之人,不免更比旁人多辛勞幾分,有時熬到深夜,便索性不回府了,冬日天寒,受涼外感便是常有的事,肖院判嘆道,雖每日進補,體質(zhì)卻更不如前了。

    賀蘭松早在衛(wèi)明晅問太醫(yī)何藥最苦的時候嚇破了膽,此刻就縮在角落里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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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打發(fā)了肖院判出去,也不瞧賀蘭松,只沒好氣的道:“滾過來?!?/br>
    賀蘭松抬起千斤重的腳,滾到了衛(wèi)明晅身前,小聲道:“我,我不想喝藥?!?/br>
    衛(wèi)明晅輕拍案幾,皺著眉道:“你一心想入翰林,朕就依了你,但瑾言如此不知珍重,委實叫朕寒心?!?/br>
    賀蘭松心中咯噔一聲,順著凳沿便跪下了,雙手放在衛(wèi)明晅膝上,垂首道:“明晅,別說這樣的話,我,我受不住?!?/br>
    衛(wèi)明晅不假辭色,“我說兩句,你便受不了,你如此折騰自己,難道朕不會心疼?”

    賀蘭松沒了道理,揉著衛(wèi)明晅的手心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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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到底狠不下心教訓(xùn)人,卻又不想如此放過了他,思量了半晌方道:“既然瑾言是來講經(jīng)的,便先給朕背一段《上古天真論》吧。”

    賀蘭松知道這是衛(wèi)明晅在故意羞他,但他理虧在先,也不敢求饒,當(dāng)下老老實實的念道:“是,臣領(lǐng)旨。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彼车酱颂?,抬了眼去看衛(wèi)明晅,卻見他正撐著額小憩,聽到他停下,便在他掌心狠狠地捏了捏,賀蘭松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只好接著往下背,待背到“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wù)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睍r,心中愧悔,聲音便越來越小。

    衛(wèi)明晅聽到了,卻也沒再為難他,等他全背過了,才道:“瑾言是進士出身,其中真義,不用我多講了罷?!?/br>
    “是,臣慚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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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拍拍賀蘭松的手,“起來吧,知錯改了,我就不再追究?!?/br>
    賀蘭松這才敢起身,衛(wèi)明晅指了指案上溫?zé)岬乃帲白?,喝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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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藥捧到手里,賀蘭松這次不敢多言,坐到榻上仰首便喝了干凈,也不敢再叫苦,只是對著攢盒里的金絲橘不停眨眼。

    衛(wèi)明晅自然瞧到了,卻道:“苦著吧,往后喝藥都沒有果子吃。”

    “哦?!辟R蘭松悵然若失的答應(yīng)了。

    “賀蘭斛的會試如何了?”衛(wèi)明晅半點也不心疼,卻忽的說起正事來。

    賀蘭松怔了怔,隨即道:“會試藏龍臥虎,臣不敢說。”

    衛(wèi)明晅笑道:“是么,我倒覺得這小子沒問題,朕還要在殿試上等著他呢?!?/br>
    賀蘭松嘆道:“陛下莫慣壞了他,上回御賜的龍膽亮銀槍便太貴重了?!?/br>
    衛(wèi)明晅道:“寶劍贈英雄,朕留著也是糟蹋了,來日還指望咱們二公子來護衛(wèi)宮城呢?!?/br>
    賀蘭松面上卻露出難色,苦笑道:“小弟志在邊關(guān),說要學(xué)黃將軍英武,去打赤坎人?!?/br>
    衛(wèi)明晅拊掌道:“好,好志向?!彼f完這句,忽的記起什么,忙又道:“不好,不好?!?/br>
    “為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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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已誤了你,若再將賀蘭斛送到邊關(guān)去,豈非太對不起老大人?!?/br>
    賀蘭松愕然,衛(wèi)明晅之言正是他私心所想,他不能為賀蘭家延續(xù)香火,賀蘭斛若再去了邊關(guān),委實不孝,但此事卻不能對小弟明言,正自苦惱,卻被說中了心事,目中露出感激之色,“我,多謝皇上體恤。”

    衛(wèi)明晅寬慰道:“你安心,有朕在呢,賀蘭斛翻不出天去。”

    賀蘭松釋懷一笑,卻立時又苦了臉,“陛下,臣,能討一杯茶么?”他口中苦澀難去,實在忍不住了。

    “不成?!?/br>
    賀蘭松咬著唇,目中盡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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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明晅起身伸手,扣住賀蘭松后枕,彎腰親到他唇上去,嘗到了一絲濃郁的苦味,“朕要想個法子,好好將你拴在身邊才是?!?/br>
    賀蘭松一驚,便要推開,衛(wèi)明晅卻不松手,反而探進了他口中去,尋著那苦澀,慢慢舔舐。

    “唔,苦?!?/br>
    “不苦,甜的很?!?/br>
    我心悅你,雖有千難萬險,亦是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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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