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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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恩這樣的官場老油條,不可能把密室修在地上。所以定在地下。 青云路,再明顯不過的提示。哪個官員不想乘青云直上? 程藏之笑意忽收,似乎聽見顏歲愿輕呵一聲。臉色驟然冷下來,如霜打。 他能想到的,顏歲愿也能想到。 現(xiàn)在提議換路……那就等于承認(rèn)自己的小九九心思。但是,不承認(rèn)顏歲愿就不知道了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所以,程藏之更加猶疑,他所圖他知曉。顏歲愿為何陪著自己來達(dá)成所圖,他不知曉,也猜不到。 這一路走的十分焦灼。 顏歲愿心情很是愜意,程藏之也有焦迫不安的時候。不由得彎了嘴角。 這段路程并不遠(yuǎn),足以見李懷恩對密室的急迫。 站在石門前,程藏之看著門面磨如鏡面,什么機關(guān)都沒有。他看向顏歲愿:“你說,依照李懷恩的性子,這門的機關(guān)會在哪里?” 顏歲愿道:“之前,我們走過很長的一段路,足有里見。這需要耐心,而李懷恩的耐心有限,所以青云路比之前路短了一大半之多?!彼叩绞T前,撩開袍擺,長腿提起量好高度,道:“李懷恩比我矮上約一個頭,應(yīng)該就是這個高度?!?/br> 眼看著白色長靴即將要觸及石鏡門,程藏之的腿卻搭上顏歲愿的腿,將原有的距離高度壓下尺長。 體溫升騰,透過不厚不薄的衣料,能覺察對方腿肚子出來的溫?zé)岣?。顏歲愿的心里一聲悶響,覺得呼吸稀薄。 石鏡門上臺,程藏之仍舊不收回壓在顏歲愿腿上的腿,反倒聲聲輕快:“李懷恩的體力不如你好,他的腿抬不了這么高?!?/br> “……” 顏歲愿迅速收回自己的腿,“程大人所言極是,本官確實高看李懷恩了。想不到他竟如此懶怠,竟連個正經(jīng)的機關(guān)都不愿意做?!?/br> 程藏之瞧他生硬轉(zhuǎn)換話題的神情,繃緊如弦,生怕別人波動他的琴弦。笑著附和:“主要還是顏尚書的體力好,走個這么遠(yuǎn)路,還能將腿抬那么高。” “……”顏歲愿覺著定要回他一句,不然顯得自己思想齷齪,想歪了什么。他緩緩開口:“對別人評頭論足,并不是種禮貌行為。請君自重?!?/br> 程藏之點著頭,好像十分贊許。卻道:“我還以為歲愿與我心有靈犀,”頓了頓,續(xù)而道:“一樣想歪了什么?!?/br> 顏歲愿半邊身子麻木,真是怕他說什么,他就說什么。他不予理會,走進密室。 密室寬敞,一間外堂,一面墻上另有兩扇門。 “程大人,這下,必須要分頭行動了。”顏歲愿道。 程藏之同意了,退讓一步道:“你先選?!?/br> 顏歲愿卻淡笑著側(cè)身,“還是程大人先請?!?/br> “那我就不客氣了?!?/br> 程藏之直接走向右手邊的門,顏歲愿卻快步走到他前面,“我朝以左為尊,程大人走左邊比較好?!?/br> 程藏之挑眉看他,“顏尚書可真為我考慮。” 顏歲愿笑而不語。 程藏之轉(zhuǎn)動腳尖,向左邊的石門走去。 顏歲愿眸中起霧,難道不是這扇門?他神思忽然一轉(zhuǎn),叫住程藏之:“不如本官先進去,程節(jié)度使。畢竟你要是出了意外,河西十萬駐軍可就要鬧騰了?!?/br> 而后,不等程藏之作出反應(yīng),便踹開左邊的石門,邊道:“請程節(jié)度使在此稍等?!倍筇と胧T,石門落下。 程藏之忍耐不住笑出聲來,四下無人,只有他朗朗開懷的笑聲。 “顏歲愿啊顏歲愿,我早知你多疑多思,還戒心十足。我要找的東西,就在右邊的門啊。而你這一進去,怎么也要半盞茶功夫。” 他踢開右邊的石門,這間石門里是李懷恩的各種收藏,旁門左道的玩意四處擺放。 程藏之走進三進石室深處,飛身躍起,取下束之高閣的雕花木盒。 盒中有一把鑰匙和一只珍珠白地刻纏枝雙燕的圓盒。 打開那處精鋼所筑牢門的鑰匙,以及相思緩。 程藏之身輕如燕,來去石室不到半盞茶。 他走出石門,第一扇石門之外便有黑衣鷹衛(wèi)迎上來。 “鑰匙,在我們出去之前,將那處的黃金轉(zhuǎn)移?!背滩刂畳伋鲨€匙。 鷹衛(wèi)接過鑰匙,一個翻身,像一條狼一般飛出石門。墻上的燭火,被疾風(fēng)吹滅一支。 程藏之立即回身進左邊的石門,顏歲愿走過的地方落著密雨一般的箭矢,切斷的鋼刀,砍成兩半的‘蓮花座’……一片狼藉。 程藏之郁悶至極,李懷恩藏個女人的地方,至于嚴(yán)防死守至廝??梢娛莻€好色到無可救藥地步的酒囊飯袋。 金戈交擊之響傳來,程藏之臉色一變,難道這里的女人也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簡直是大問題。 顏歲愿以袖掩鼻,這里拘禁的女子面目可怖,她們臉色如土,像是以黃色染料渲染。骨瘦嶙峋,如同被妖孽吸干盡精魂,行尸走rou不過如此。 寸許粗的鐵鏈鎖在這些女子腳腕、手腕,甚至脖頸。像是即將被五馬分尸的極惡之人。 這些女子口角流著色如塞上胭脂凝夜紫的濃稠物,氣味腥濃,以至于都蓋過臭味。 “這血腥氣……!”顏歲愿一瞬間便回憶起,曾和程藏之夜探金州所嗅到的血腥一樣。 顏歲愿目光如炬,掃視墻角枷鎖所縛之人,暗自低聲:“程藏之,你果然是知曉這里的事。” 鐵鏈牽動,一陣稀里嘩啦,金屬撞擊的聲響錐扎顏歲愿的心。而那群非人非獸的囚徒,目光渾濁,一雙不能聚焦的眼眸默然的探尋。卻始終發(fā)覺不到顏歲愿。 顏歲愿卻觀察入微,發(fā)現(xiàn)一條棕紅布條,絨布卡在鎖鏈關(guān)節(jié)細(xì)縫。他取下那棕紅的布條,只需指腹輕捻,便知這是哪支軍隊多用的衣料。 他微微闔目,昂首,腦海中這幅慘狀之后浮出一座青山。顏家上一代的忠良——他的父母得幸埋在青山。 ‘父親,你若是得見此景,可還會讓孩兒忍讓?’ ‘母親,你若是得見此景,可還會讓孩兒寬仁?’ ‘家仇國恨,孩兒如何能、如何能隱耐!’ 數(shù)千兒郎殉身戰(zhàn)壕,為戰(zhàn)爭殺戮所苦。若說他們身為兒郎,理應(yīng)承擔(dān)起保家衛(wèi)國、抵御外侮的責(zé)任。 那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呢? 生前為人玩弄,死后無處可安葬,已是不幸。如今不死不活,恍若地獄,已不是不幸可言。 顏歲愿屈膝而跪,他額頭觸冰涼石磚,重重向這些曾活著的女子磕頭。以此賠罪,不值千分之一。 終有一日,他會提著幕后之人的稽首祭奠亡魂。 “我顏家世代守君奉民,今出如此十惡不赦之人,是顏家對不住諸位?!?/br> 顏歲愿眸中一潭死水,他按動袖里劍左側(cè)花紋,袖里劍延伸出幾尺。長劍鋒芒青,吹發(fā)可斷。 程藏之沿著被破壞的重重機關(guān)飛馳,耳畔傳來鎖鏈稀稀拉拉的聲。一至深處幽暗的密室,血rou橫飛,尸體橫七豎八死相枕籍。 顏歲愿站在血泊之央,一身雪織霜漿的勁服,朱朱白白的刺目。然而,濃重的血腥味卻未使得顏歲愿神色浮動。 他右手的劍,血液滴點不止。這把出鞘利劍,將這些深受折辱苦痛的女子了結(jié)。 程藏之輩眼前的慘狀驚住,濃重的血腥之中,他問:“這些女子,都是你殺的?” 顏歲愿將劍抬起,粘稠的血絲藕斷絲連著下墜,滴答一聲跌進血泊。他淡漠的看著程藏之,“如你所見,全部是我殺的?!?/br> 程藏之看著那柄血色漫漫的劍,緩緩道:“為什么?” 顏歲愿目色淡如青煙,似有若無,“你不知道嗎?她們并不全是李懷恩搶掠滿足自己yin.欲。她們,還是那伙在羊蛋村強行征兵之人的慰勞品。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們不止是那一伙人的慰勞品,還有更多人。” “男子強制入伍,女婦作慰勞品。真是,將這些人壓榨的一干二凈?!?/br> 程藏之神色隨著他的話慢慢沉肅下來,他緩緩?fù)仛q愿的眼眸,“我確實知曉此事,河西駐軍也曾受到其他藩鎮(zhèn)節(jié)度使如此示好。但我的部下不曾接受過這樣的示好,不曾強辱任何一個弱女子。而我確實不知金州如此情況……你信嗎?” 顏歲愿眼簾驟然抬起,直視程藏之問:“你當(dāng)真不知道?你能確定你的每個士兵都不曾接受這樣的示好?” 程藏之不作任何表情,“如何你才相信?” 顏歲愿一時之間,無法言說。 有什么法子可以讓一個人在一瞬間信任另一個人?哪里有這樣的法子! “我,曾有凌云壯志,曾有鋼澆鐵鑄的心腸……”程藏之信步血泊,一點一點走近染似海之血的青鋒,利刃上的血色漫延浸染衣襟,尖鋒抵在心口,續(xù)而道:“三年之前,青京樺煙深處,你一襲白衫新如故人。見到你那一瞬,我恨自己這雙腿留戀疆場,卻不來見你。恨自己這雙手染似海血,卻不來跟你招手。” 前進一大步,劍鋒沒入血rou。程藏之額角析出汗珠,豆大汗珠微縮著朱白人影。 “顏歲愿,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沒有退路?!?/br> 你于我而言,是只能抓緊,不能錯過的人。 ※※※※※※※※※※※※※※※※※※※※ 這是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