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帝陛下剛剛背叛了您，您身邊正缺一位知心人，不知……您看我如何？”

    “還不錯?！?/br>
    “那……”

    “只是，本尊對出賣自己兒子的女人，沒有興趣?！?/br>
    “仙……仙尊……仙尊您別走！”

    耳邊的對話清晰的響起，小人魚在極致的震驚之中睜開眼睛，就看見他養(yǎng)母伏在水岸邊上，半長的劉海遮住眼睛，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她一只手在極力的向前伸著，可奇異的是，另一只手卻死死的垂在身側(cè)，那姿勢顯得有些怪異，小人魚還沒來得及思索，卻聽身邊抱著他的這個人冷冷一哼，“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眼中的魔族，不會傷人的好魔族?！?/br>
    他一把將小人魚布滿淚水的腦袋緊緊按在自己肩上，阻隔了他向后看的視線，淡淡道：“以后遇到魔族，直接殺了就是，他們生來卑賤，只會被欲/望所驅(qū)使，沒有一絲一毫屬于人的人性，無論之前對你有多好，在最重要的時刻，隨時都可能將你拋棄。”

    他眼里劃過一道濃重的嘲諷，“就像眼前這條人魚?！?/br>
    小人魚僵著身子被他抱在懷里，腦海里早已空白一片，完全不會思索了。

    那人帶著他回了仙界，將他隨意往地上一拋，淡淡道：“你不是想留在我身邊嗎？我身邊從不留無用的人，你若是想留下來，那就證明你的能力吧?！?/br>
    小人魚呆呆的仰頭望著他，“仙尊……會像她一樣……拋棄我嗎？”

    “不會啊?！蹦侨巳崛岬恼f，銀藍色的眼睛順也不順的望住他，那眸光溫和而又包容，仿佛載滿了世界上最美麗的光輝，“因為我救過你，不是嗎？”

    小人魚的眼底漸漸燃起一簇希望的火焰。

    那人柔和的聲音低低的回響在耳畔，那是最溫柔的低語，是最真摯的承諾。

    “我是你唯一的救贖，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夠了?！?/br>
    小小的人魚望著那在仙界柔和月色下溫柔而俊美的面容，仿佛看到了一生的希望，稚嫩的小手緊緊的抓住，生怕它從指尖不經(jīng)意的溜走。

    他抓了三萬年，他為他歷經(jīng)磨難，一步一步從仙界最底層爬到如今水家之主的位子，砍殺無數(shù)魔族，造下無數(shù)孽債，只要是這個人的話，他從沒懷疑過一絲一毫，只要是這個人的命令，他從沒猶豫過哪怕一瞬，他將自己獻祭一般奉獻在這個人眼前，到頭來卻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以為他抓住了希望，他以為他找到了救贖，到頭來，卻是比之前的痛苦還要更深，更黑暗的絕望。

    信仰一旦崩塌，之前所有堅不可摧的信任瞬間崩潰，以往種種蛛絲馬跡也在腦海里更深的顯現(xiàn)了出來。

    養(yǎng)母那兩天為何頻頻出去？

    她之前只是為了給他消除身上的疤痕，甚至能為他獻出生命，之后卻只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而將他獻了出去……

    以及分別之時那有些僵硬的奇異姿勢……

    三萬年前的一幕一幕在腦海里無比清晰的回蕩起來，水天衡看著面前僵著身子的“百里笙”，水藍色的眼睛里卻出奇的平靜。

    那是暴風雨來臨之前，最壓抑最令人不安的平靜。

    他淡淡道：“菩提樹，你告訴我，養(yǎng)母那時候，是真的背叛我了嗎？”

    ☆、天闕宮變（三）

    “百里笙”靜靜站在那里，沒有回答他這句話, 臉頰肌rou卻微不可察的抽動了一下。

    水天衡卻像是早有所覺,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 這笑容在他陰柔美麗的臉上卻一點都沒讓人覺得驚艷, 反而有一股森然冰冷的感覺撲面而來。

    他握著匕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眸光淡然而平靜, 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一絲起伏，然而那出口話語，卻讓“百里笙”整個人都僵在那里不會動了。

    “菩提樹是天地神物, 擁有鎮(zhèn)靜人心的特殊能力, 可輕易入人神魂平蕩混亂的魂海, 反過來說, 也可以借此之力輕易控制一個人的心智, 將被迷惑的人收做自己的傀儡，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br>
    他這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百里笙”面前，看著那雙血紅血紅的眼睛，微微歪了歪頭，唇角卻還是笑著的，“你大概不知道，養(yǎng)母曾經(jīng)為了消除我身上那些并不致命的傷痕，差點連命都丟了, 而她不過只是希望，我晚上能夠睡得稍微舒服一點，不用每晚都在噩夢中驚醒, 只是希望我……可以少想一些過去，哪怕只是徒勞的減少一點我身上背負的枷鎖，她甚至為此，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這么一個傻女人，在遇到你的第三天，就把我完全獻給了你，只是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

    “百里笙”整張臉都是慘白慘白的，他定定的看著水天衡，頓了好半響才慢吞吞憋出一句：“……魔族都是陰晴不定的……”

    “嘭”的一聲重響，“百里笙”被水天衡用匕首手柄狠狠砸在臉上，整個人頓時就被從屋頂上給狠狠砸到了地上，地面驀地陷下去一個深深的坑，濺起的煙塵很快就把坑底的人給深深的掩埋住了。

    所有人頓時低低抽了口冷氣，重衍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右臉頰，光滑一片，沒什么傷，很好。

    他看著咬著牙拿著匕首縱身躍下深坑里的人，剛出口那句“這是百里身體”的阻止話語又被他吞了回去。

    水天衡看樣子也是知道輕重的，雖然氣到極致，他也至少沒拿匕首直接刺入百里笙的身體，至于百里臉頰上的傷……嗯，之后讓慕言給他處理一下，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好了。

    重衍不是很確定的想著。

    水天衡一個縱躍落到坑里，一振袖揮開坑洞里浮起的煙塵，趁著他暈暈乎乎還沒緩過勁來，一腳狠狠的踩在他胸口，彎下身用匕首的刀柄處死死抵在“百里笙”脖頸處，居高臨下望著他，陰森森的開口，“陰晴不定的那個人，從來都是你！”

    “百里笙”仰天倒在坑里呼哧呼哧喘著氣，他看上去非常痛苦，右臉頰青紫一片，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腫脹起來，身上冷汗流了一身又一身，身體顫抖的幅度都有些痙攣了，尤其是額角之處青筋頻頻跳動，血紅的眼睛竟然開始慢慢有回歸漆黑的征兆。

    這是受了剛剛那一擊，加之水天衡的話對他造成的強烈刺激，以致魂體不穩(wěn)，被慕言和百里一舉占了上風！

    重衍眼里頓時閃過一道喜色，他縱身躍下，正要用仙力將他完全束縛起來，又怕真的刺激到他，反而把現(xiàn)在的情況弄得更糟，便只能道：“制住他，別讓他亂動！”

    水天衡自然不會違背他的命令，他死死的壓住身下掙扎不休的人，看著“百里笙”眼里的血色漸漸的消退，心里沸騰的殺機不知不覺慢慢平息了，嘴里竟然漸漸泛上一股難言的酸澀。

    養(yǎng)母真的是中了你的迷心術(shù)嗎？

    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存了利用的心嗎？

    三萬年來一點一滴的相處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他瞇了瞇眼睛，好不容易把眼里的淚意逼了回去，整個眼眶都忍不住有點紅。

    這個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態(tài)，都是赤/裸裸的欺騙，只是為了讓他更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將他所有的價值，壓榨到最后一刻！

    假的，都是假的！

    你騙了我整整三萬年，三萬年！

    菩提樹，我要你付出你應(yīng)有的代價！

    “我……沒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