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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條暗道沒有多長,她很快走到了盡頭。 盡頭是一間昏暗的密室,封閉而不透氣,濃郁的血腥味與腐爛味在侯歡涉足的瞬間撲面而來。 不用打量,侯歡一眼就見到了云娘的身影。 密室里安靜得過分,云娘自然是注意到有人到來。她微微動了一動,卻未起身,繼續(xù)跪坐在平地上,捧著一條血淋淋的胳膊,斂下眼一口一口緩慢地咀嚼著。那張雪白的面容上沾滿鮮血,紅與白相映,透出一股詭譎的艷麗。 她身前擺著一具尸體。尸體被刀割成了幾個部分,不見內(nèi)臟,地上只有一大灘濃稠的鮮血。骨頭上的rou被細細地吃干凈了,竟是見不到一絲碎rou,露出慘白的骨色。 肖呈祥的頭被砍了下來,端端正正地擺放在那堆骨頭上。他那張死白的面容上不慎濺了幾點猩紅,雙目安然地合著,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自己果然是來晚了一步。 侯歡瞥了一眼密室一角,那里放了一只木架子,上邊整齊地擺著九個骷髏頭,一個個眼窟窿黑洞洞地望著正吃著胳膊rou的云娘,似是含著悲憫。 云娘看上去吃得很難受,嚼了一會兒,眉頭蹙起,想吐出來,卻又狠狠咽了下去,再接著咬下第二口,咀嚼聲在幽靜的密室里極為清晰。 侯歡在監(jiān)獄呆了七年,與她同處一個牢房的犯人就吃過人rou。 她曾聽別人說過,這個慣吃人rou的犯人在烹食的時候,面容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就連心跳也維持在正常水平,好像在吃一頓尋常的晚飯。明明云娘也吃了不少人,但看她的模樣,似乎完全吃不進去,卻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原因硬吞下去。 像是在進行一個莊重的儀式。 侯歡難得的沒去打擾,而是站在離云娘不遠的地方,看她吃著。 云娘好不容易吃完,她松開那一只吃成骨頭的胳膊,放回地上。她垂著眼,癡癡地摸向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里邊懷著一個歷經(jīng)十二年未產(chǎn)下的胎兒,“相公,你的三魂七魄我都吃完了……相公……相公……你該醒過來了?” 她言辭呢喃而輕柔,似乎魔怔了。 所謂懷魂,便是奪其精元,食其血rou,體內(nèi)形成胎兒,方將四散的三魂七魄合為一人。 這個禁術(shù),是侯歡在鴻蒙秘境里知道的,而知道懷魂的人,除了侯歡與青蓮散仙,就只有江里。 然而,侯歡不認識云娘,青蓮散仙不可能離開鴻蒙秘境,就連江里,也在十二年前死在了鴻蒙秘境。 十二年? 云娘腹中的胎兒也懷了十二年。 那只能這樣去解釋了,江里其實還活著,用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活了下去。 侯歡緩緩向云娘走近,素白的鞋子停在那一灘血水前,她面上含笑,語氣親和:“教你懷魂的人,是誰?” 聽到死寂中響起的聲音,云娘眼睫一顫,她護著自己的肚皮,徐徐抬眼看向侯歡,抿唇不語,眼神中透露著警惕。 侯歡的指尖微微一動,隨她情緒而凝聚的寒氣漸漸散去。她打量著云娘的腹部,笑容和善:“看你的狀況,是快生了吧? 那你知不知道,你懷的是死胎?” 空氣中一瞬緊繃起來,云娘緊緊捂住了她的小腹,仍然不答。 看她這樣子,應(yīng)該是知曉實情的。 這是不是懷魂正常的步驟,侯歡不清楚,但有些事情她是明白的。 侯歡慢悠悠一笑,她往前一步,鞋子染上了艷紅,“你殺了陸家那么多人,就不擔心他們總有一日會來找你報仇嗎?” 侯歡這一句話戳到了云娘的點。 她牙關(guān)咬緊了又放松,渾身繃住了,壓制著自己噴薄而出的憤怒,聲音從牙縫里擠出,“報仇?他們有什么臉來找我報仇?該遭報應(yīng)的是他們陸家!不顧我有婚約,就把我搶回陸家、奪我清白!他們父子沒日沒夜百般□□我,我相公想救我出去,卻被毒打致死,拋尸水中!明明都是他們的錯,為什么要報應(yīng)在我的頭上!” 原來云娘就是傳聞里的那梁家姑娘。 “你與他們的恩恩怨怨我不感興趣?!边@句話是大實話,侯歡站在云娘身前,俯視著她眼里快要噴出來的怒火,輕輕嗤笑出聲,不急不緩地拉長了疑惑的語調(diào),“不過,我覺得奇怪的是,你若真這么怨恨,應(yīng)該問心無愧才對,何苦還要貼上那么多的鎮(zhèn)邪符? 你也怕吧?怕他們的鬼魂會在某個夜里來找你,然后像你把他們砍成一塊塊的rou煮給別人吃一樣的吃了你?!?/br> 云娘的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 “哦,說起來,你還記不記得肖呈祥曾經(jīng)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事實上,我沒有把他生病的真相告訴你——其實他是被厲鬼纏身、陰氣入體?!焙顨g微微彎下腰,與云娘抬起的視線平視,欣賞著她眼底涌出來的恐慌,帶了點兒愉悅的嗓音悠悠飄進云娘耳中,“當時那只厲鬼還說,要找一對夫妻報仇雪恨?!?/br> 夫妻? 云娘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想到什么事,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為什么……會逃出來……” 云娘豎起的堅強在漸漸瓦解。 侯歡笑瞇瞇了一雙眼,“死了那么多人,那股怨氣又積壓了十二年,已經(jīng)不是一道符箓可以鎮(zhèn)壓的事情?!?/br> 十二年前云娘飽受陸家折磨,好不容易享受了十二年復仇的喜悅,卻又要在十二年后繼續(xù)活在陸家無數(shù)厲鬼的陰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