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湛墨此時還在入定中,身上臉上有淡淡寶光流轉,只十年不見,便從筑基初關晉入了上關。若再花些工夫,恐怕就能結成金丹,正好合用他剛煉好的噬魂幡。樂令越看越是滿意,也不敢打擾他修行,在一旁看了幾日,見他修行進度既快,也沒有走火入魔之虞,自己便也放下心修行起來。 他也算是養(yǎng)兒才知父母恩,自己養(yǎng)了徒弟之后,更明白玄闕老祖這些年對他的寵愛和付出。以己推人,他看著湛墨修行有成這么高興,若自己回去時已能陽神出竅,玄闕老祖還不知要怎么高興。反正這水宮中清靜逍遙,徒弟暫時又用不著他,他便吩咐了云錚隨時觀察湛墨,若有問題及時叫他,安排好后就將神炁內照,召出天魔修行起來。 樂令雙膝盤定,閉目端坐在蒲團上,靈臺中顯化出種種天魔色相,錘煉神魂。 他的心神徹底投入修行之際,腰間法寶囊忽然晃了一晃,從中跳出一座手掌大小的玉制小樓。樓中不知何時走出半個手指大小的白衣男子,眨眼便化成成人高矮,將他的身體接入懷中,悠然嘆道:“在外人的地方也敢這么不加防備的修行,真是不叫人省心?!?/br> 他雖然嘆氣,嘴角卻微含笑意,神色看起來也頗滿足,在懷里調整好樂令的位置,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瞟了一眼云錚和湛墨:“還是孩子性情,什么都撿回來養(yǎng)著?!?/br> 124 124、第 124 章 ... 種種天魔色相如泡影一般消退,樂令識海中如有日光映照,光明燦爛。他經脈中魔氣流轉,生生纏住無形無質的天魔,將其所蘊魔氣都吸入其中,化作本身神炁流回玄關祖竅。 他在水宮中專心修行,天魔招了一批又一批,一意把這些年來在外流宕浪費的時間都彌補回來。直到今日,總算是功行圓滿,體內真炁充盈,內外通明,一點毫光從元嬰上散發(fā)出來,照徹玄關祖竅與各處經絡xue竅,周身三萬六千毛孔。 那小小的元嬰睜開雙目,將內外世界一并收入眼中,鼻端微微吸氣,便將一身神炁與四周空中遍布的靈氣都吸入自身之內。元嬰之外纏結的靈氣不斷增加,而玄過經過多年溫養(yǎng)開拓,已擴至不能再擴的地步。 流水般的真炁與靈氣不停侵入,虛空之中忽然響起極細微的碎裂聲,先是一聲聲緩慢響動,后來越響越疾,似有一層薄薄的無形屏障被什么東西打碎,那元嬰忽然自在動彈了幾下,仰起頭望向上方,盤坐的雙腿下涌起了一股如云如霧的神炁。 樂令色身之外,靈炁已化成一股旋風向他體內涌去。數萬里海天之上烏云匯聚,以水宮所在處為眼盤桓集結,鋪天蓋地地向四方拉開,將一片天空遮得密密實實。其中穿插著細細白色雷光,將半片天空照得都有些發(fā)亮,只是引而未發(fā),還不曾真?zhèn)€落下。 玄闕老祖是頭一個察知樂令元神要移宮的,也就把他從自己懷里挪出去,順手拎了云錚和湛墨就要往外走。湛墨雖也在修行,卻不到什么關鍵時刻,被他弄起來后便自己睜了眼,冷冷說道:“我不離開寢宮?!?/br> 玄闕將云錚扔了出去,拎著他的脖領子仍往外走,緩緩搖頭道:“雖是不知好歹的畜類,也是我徒兒當弟子養(yǎng)的了這么多年的,我豈能看你陷入天劫之中?!?/br> 湛墨臉色越發(fā)難看,掙扎了幾下卻掙不出來,滿含怒氣地說道:“無知人修,我這冰揭羅宮是上古大能遺下,守宮大陣齊開時,縱是天仙也闖不進來,不過是區(qū)區(qū)天劫,何須如此小心在意!” 玄闕笑道:“天仙也闖不進來么?那老夫怎么會在這里。當初你在我手里養(yǎng)著時可沒有這么狂妄,看來得回蛟丹和本命魂珠之后,你的底氣倒是足多了?!?/br> 不管兩人說什么,湛墨卻也被他弄出寢宮,守衛(wèi)在殿外的妖仆看到一個陌生人修這樣拎著他們的宮主,無不義憤填膺,各自舉起兵刃對玄闕老祖動手。 湛墨終于從他手底下掙扎出來,喝住了眾妖,直視著玄闕老祖冷冷說道:“你也不過是具分神化身,如今冰揭羅宮關門閉戶,本尊在天上無法策應,我要除去你這化身,將令兒留在身邊又有何難?將來我恢復龍身,就是你本尊下界,我亦不必忌諱你了?!?/br> 玄闕老祖不過笑笑,將蝦兵蟹將掃開,負手看海上將落未落的雷光。 樂令玄關上方那片無形屏障終于破碎,嬰兒身下神炁化作云車托舉,緩緩抵上剛剛破開的屏障,如牛拉車一般艱難用力,一寸寸升到胸中一片既不算體內、也不算體外的虛空之地。 結成元嬰之后,元神就能溝通天地,從玄天上界吸納天地之氣以供自身驅使。然而法力通達天地,受天地規(guī)則的管束也就更重。修仙本是逆天之舉,從此以后更是步步劫關,每提升一個小境界就要受一回天劫,以及無聲無形來臨的人劫…… 元神移宮之后便是小天劫,樂令收穩(wěn)神炁,起身便去找湛墨。小劫關天劫不重,只消離開幾里地便不會被天雷波及。這滿宮水妖怕是受不起這牽連,他得立刻離開這里,到外頭渡劫。 然而推開殿門,看到玄闕老祖悠然站在庭中,他當真是有些吃驚。怔忡了一下,便見漫天閃動的銀光直撲頭頂,向水宮沉沉壓了下來。這種時候也由不得他再想別人會怎樣,當即盤膝坐好,從法寶囊中取出防身的重陰織魂瘴往頭頂扔去,化作一片云霧將這水宮護住。 雷光悉悉瑣瑣地響起,將頭頂這片水域照得亮如白晝,卻似被什么阻攔在外,始終落不下來。樂令全神戒備地等了半天,一道道雷光落下,卻都被水宮外的法陣攔住,只看見頭頂雷光時歇時落的熱鬧,身上卻是全無壓力,平生頭一次這樣輕松渡劫。 在他的小天劫落下時,冰揭羅外的法陣卻是全力運轉,明光照徹百里,原本被重重陣法隱藏起來的水宮也現出原形。就連頭頂沉沉水幕也被貝闕珠光映照得如同白晝,在庭中看來光彩流溢,美不勝收。 樂令緩緩睜開眼,先向師父笑了笑:“不知師尊何時到來,徒兒方才急著渡劫,竟沒向師父行禮。”他站起身來收了重陰織魂瘴,給玄闕老祖行過禮,順便也夸了湛墨一句:“你這水宮當真不錯,我還怕引下天劫連累你們,想不到這宮外陣法連天劫也經得住?!?/br> 湛墨極自然地往他身邊走去,仿佛不經意地答道:“我在這水中盤踞數萬年,底蘊之豐厚,豈是修行不過數千年的人修可比的。你只管在這里住下,哪怕是人修陽神出竅的風火雷劫,這水宮也能替你擋下。” 玄闕老祖卻是先一步朝樂令勾了勾手,引著他撲進了自己懷中,撫著他的背后輕笑道:“你修行時倒還算專注,為師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中途竟沒發(fā)現么?” 樂令自然是沒發(fā)現的。反正玄闕老祖也不是真的怪他,他也就只撒嬌似地答道:“我專心修行才是遵從師尊的教導,而且這趟出來也是為了讓湛墨修行進境得更快,早日接下我的擔子,承繼六欲陰魔大法的衣缽。師尊只該獎賞我,怎么會生我的氣?” 他雙眼明亮如星,其中盛滿期盼,仿佛真等著師父獎賞。玄闕老祖自然不會學柳下惠,更不會在這些妖類面前有任何避諱,果然就如他所愿地獎賞了他。湛墨也是在玄闕老祖膝下養(yǎng)了幾十年的,深知這對師徒早就是這樣的關系,出來外頭還算收斂,在幽藏魔宗的時候更是叫人忍無可忍。 不過他現在也不愿再忍。 玄闕此身只是個分神化身,他到現在還沒動手,已是看在樂令的功法實在危險,怕他自己修行時出了岔子。如今樂令已跨過了一個小境界,而且他這身體不再修行也不會有壽元之衰,可以長長久久和自己在一起,何必再違心留著那討厭的人修? 湛墨眉頭微皺,等到那對師徒分開了,才狠狠盯著樂令紅潤的雙唇道:“你去殿里再修行一會兒,我和玄闕有事要說。” 玄闕老祖不過微笑,樂令卻是極為不滿地申斥:“這么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尊師重道嗎!為師這些年是怎么教導你的,你竟連句師祖也不會叫了?還是覺著你恢復了前世的記憶,得了個內丹龍珠,就想要造反,不把我當師父了?” 樂令心里一向是好為人師的,前世沒抓著肯送死的弟子,今生又和湛墨淵源最深,當真把他當了親兒子養(yǎng)。如今徒兒不聽話,還在他師尊面前丟了他的臉,若不教訓以后可怎么有臉見人……他挺起身來對玄闕老祖請罪:“弟子教徒不當,師尊且回屋里歇歇,等我管教這不聽話的東西,叫他給師尊負荊請罪!” 他把嘴角暗含笑意的玄闕老祖送到屋里休息,從法寶囊中尋出了一枚竹枝,就在庭中對著湛墨斥道:“你這不孝弟子,還不跪下認罪!” 有道是當面教子,背面教妻。徒弟也和兒子一樣,都是要當著外人教訓才能叫他長記性。那個不孝弟子不僅沒認罪,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右手掌心浮出那藍砂陣盤,其上砂粒起伏,寢殿大門便被驀然關閉,殿門外清光乍起,將那大門化作一片平滑石壁。 湛墨神色稍稍好看了些,樂令的臉色卻難看極了,五指如電般刁向他的腕子,要去搶奪那陣盤:“你這欺師滅祖的畜生,竟敢把師祖關在殿里。好!好!好!我本欲給你留面子,打打手板就算了,今天非得要上家法不可……” 他手法既快且準,一把奪過陣盤,五指抓著湛墨的手腕,將他按在了地上。周圍妖物哪里看得下去這個,尤其是蛟妖無患,更是恨樂令入骨,當場便要拔出兵刃。湛墨雖半跪在地上,威儀卻還不減,向周圍喝了一聲:“都下去!這是我和他的事,你們不管,也不準在這里圍觀!” 眾妖無奈退出這重院落,湛墨施法閉了大門,樂令的法術也落到了他身上,將他下面褲子褪盡,執(zhí)著竹枝便要行家法。這家法也是樂令自己才定下的,還沒想好要打多少下,反正什么時候打到這混小子把他師祖放出來什么時候算。 湛墨雖是水宮之主,無奈現在妖丹尚未補全,修為不過是和金丹初關差不多少,雖然有地利這便,卻又不能以這陣法對付樂令,因此被按著著實打了幾下。 他也不肯受這羞辱,拼力想起來奪了那竹枝,再把樂令壓在身下拿大棒子幾力抽個幾百千萬棒的。掙扎反抗之間,院門外忽地傳來降真微帶興奮的聲音:“宮主,門外有幾名人修求見……” 湛墨還挨著家法,別說人修,就是天龍也不肯見,厲聲答道:“不見!冰揭羅宮鎖宮期間,任何人也不許出入!” 無患卻是有些倔強,并沒立刻依言退下,仍是繼續(xù)說道:“那些修士是為了三百里外那座充滿死氣的洞天而來的。我冰揭羅宮中當年亦為了從那里出來的幾個妖修損失慘重,這些修士能阻止死氣外泄,又有心消彌禍端,若只見一面,知道些內情,于宮主有益無損……” 湛墨聽得不耐煩,正要喝斥他不該延攬外頭的事,卻聽無患又說道:“那些修士中領頭的人是羅浮修士秦弼,我記著與宮主的主人同出一門,而且又是同姓吧?” 樂令手中的竹枝驀然一歪,按著湛墨的手也散了力道,被他掙扎出去,重新穿好的衣褲。 125 125、第 125 章 ... 外頭有客來訪,徒弟是教不成了,樂令也無心教徒,把竹枝放下,吩咐湛墨打開大門,問無患知不知道來人的目的。 湛墨自然早就認得秦弼,此時不管別的,先吃上了醋。雖然打開門叫了無患進來,卻是厲聲問他:“我吩咐閉宮之事你是沒聽到,還是不肯聽我的命令了?我之所以失去rou身修為,就是因為延齡他們不聽我的吩咐鎖宮,結果開門揖盜,害我被外來的鬼修奪占了rou身。如今你又要把我這個宮主之命拋在腦后,再度引來那些不知根底的人么?” 無患臉色微白,連忙低了頭辯解:“屬下也是為了宮主好。若是那些人真有法子封住那片洞天,也算是為宮主報了當日失去rou身之仇了……” 湛墨想到從前的修為和金龍之身,心里也有些慘然,低嘆一聲:“若無令兒,我現在還在清元洞天那處府邸里困著,或是落入鬼修之手,徹底做了傀儡,哪還有重復本相的一天。本來也是他將我超拔出生天,拿一副rou身來換也不吃虧。你以后不要再提這事了,冰揭羅宮也不須與外人來往,一切都待我修為恢復了再說?!?/br> 他打定主意關閉洞府過自己的日子,就要逐無患出去。樂令卻是忍不住開口,攔下了無患:“那些正道修士既然送上門了,總要問問他們有沒有對付鬼修的好法子。我大師兄那邊不還為了這事焦頭爛額的?何況云錚在我手里空耗光陰可惜了,不如趁這機會送他回到羅浮,出什么事也好傳遞消息?!?/br> 池煦出了萬骨山后沒傳消息回羅浮,也不一定就是真死在外面了,或許只是韜光養(yǎng)晦,等到晉階陽神才肯露面呢。云錚若能在羅浮策應,將來他出來討這掌門之位時,也好多個人替他說話。 樂令自己肯定不能去見秦弼,就連湛墨這張臉,羅浮上下也少有不認得的,只要出去必定惹事。他干脆就把云錚推了出去,叫他裝作與宮主相交多年,來此訪友時正趕上秦弼他們上門的模樣,帶無患出去摸一摸那群修士的底。 云錚是乖乖聽話的,怎奈無患還記著樂令關他一百多年的事,說什么也不肯依著他的意思。湛墨也無心應付那些人修,反過來勸樂令:“不用理那些人,你要把云錚放回去,我打開大門送他出去就是。你我在這宮里安心過上千萬年,管他外頭是人修鬼修爭斗呢?” 這話說得明顯是欠調丨教了。樂令手心發(fā)癢,不由得伸手召回竹杖,威嚇般地舉起來對著湛墨一晃:“先把你師祖放出來,然后打開宮門,找個聽話的妖物出來,叫云錚帶著出去應付那些人?!?/br> 湛墨一語不發(fā),在宮墻邊冷冷淡淡地看著他。庭中一時沉默下來,極寂靜中偏又忽地響起了簌簌泥砂墜落聲——方才化作一片光滑墻壁的寢宮大門忽地被人從里頭蝕開,鑲滿珊瑚玳瑁的墻磚整整齊齊地融了一片,開出一扇高二丈有余的門洞。玄闕老祖從殿中緩緩步出,嘴角含笑,接了他的話:“你既然想看看羅浮那些人,就隨我去一趟吧。你住在羅浮時我不方便??搭櫮?,也不大熟悉你結交的那些人,今天正好也看看他們的品性?!?/br> 他在別人宮里也和在幽藏宗中一樣自在,牽住樂令的手就往外走。這座水宮中處處都布置下了陣法,卻攔不住玄闕一步,無患既驚又怕,緊綴在他們兩人身后,生怕他們師徒生出了奪宮之心。云錚自然是要跟著樂令一道走的,只有湛墨一步不動,死死盯著寢宮墻上被蝕出的門洞。 樂令擔心自己叫秦弼認出,還想著見著呆會兒打起來怎樣動手才不留隱患。卻不想走出去不幾步,到了一處被珠光照得通明的白砂甬道里,玄闕便在他臉上輕輕抹了幾下。那只手上還帶著一層溫軟氣息,抹過之處也不覺有什么異常,直至玄闕從袖中取了面鏡子給他,他才看出自己竟已恢復了前世的模樣,俊秀都雅之處還勝過今生,只是五官過于深刻秾艷,正合用魔氣妝扮,倒沖了這一身清正道韻。 這模樣才是他看了數百年的,最為順眼,恨不得以后再也不換回來。玄闕老祖知道他的心思,取回鏡子勸道:“我觀你法身仍是前世的形象,將來陽神有成,將色身煉入法身之后,不就長長久久恢復此相了?” 樂令也覺著他說得不差,也就不再計較外表。他們師徒真把自己當成了水宮之主,一面低聲說笑,一面催促無患前頭帶路,去見那些欲闖宮見主人的修士。 無患提到的那些人修,已被他自作主張迎到了海面上方的迎客島,在亭中等待宮主相見。等到玄闕老祖過來時,他們已等了一盞茶工夫,正在那里談論方才驚鴻一瞥的水宮模樣,議論著那水宮里面該是何等豪奢,住在里頭的水仙又會是什么模樣。 之前想得再多,見到了修為遠在他們之上,風采氣度又如上界真仙一般的玄闕,眾人仍是震懾得回不過神來。這些人都是六州大派的弟子,對海外散仙一向不大瞧得上,何況是水宮之主,還不知是人是妖,心里的尊敬也是有限的,多是打著利用的主意。 不過玄闕老祖的分神化身是貨真價實的道君,即便收斂了一身神炁修為,那種猶如大道降臨般的感覺也不時流露出一絲。這些修為不過金丹、元嬰上下的修士面對著他,就如面對著蒼茫天道、萬古洪荒,自然便受到極大壓制,反應也不如平常靈活。 眾人失神了一陣,隨即便被巨大的驚喜沖醒過來——六州中合道修為的人也不過有數幾個,身份又都絕高,輕易不肯離開本門,到這不知深淺的水底洞天來犯險。而眼前這個既是合道修為,又就在那禍源跟前住著,若能得他助力,說不定真有望將那洞天封住。 為首的一位鳴鶴觀道士便率先稽首為禮:“這位前輩有禮了,在下鳴鶴觀靈樞子,這幾位是羅浮秦弼秦道友、璐城李勵李道友、清靜宗慧城道友……”他一面介紹,眾人便各自上來行禮,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新出現的水府道君和他身旁的兩位元神真人。 那兩個真人一個是云錚,另一個自然就是樂令。 玄闕倒是裝這個水府之主裝上了癮,舉手謝道:“老朽正是這水宮之主,名叫揭羅,這是小徒蒼兒。這位是羅浮的云錚云真人,這位秦小友也是羅浮弟子?想來你們也是師兄弟,今日能在這里團聚,可見咱們是有緣哪?!?/br> 被他盯著的秦弼終于回過神來,起身答道:“云師丈離開本門百余年,不想卻是在前輩宮中坐客,秦弼代羅浮多謝前輩照應師丈了。” 秦弼論起來才是這些人中的真正領袖,不過初時被道君威壓壓了一壓,后來又看到了本門師叔云錚,接二連三地意外,反應得比旁人還慢些,連答禮也是下意識地隨著別人起身,遠不像平常那樣進退合度。 叫他在意得失了禮數的,既不是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合道真君,也不是他師叔云錚,而是那和他堂弟身材體態(tài)十分肖似,甚至面貌也有幾分相似的元神真人。 他心里顫微微地動了一陣,忍不住想問問樂令到底是不是他所想的人,才欲起身,看到安坐在一旁的云錚,卻又把那句話咽了回去——云錚是他師丈,若真如他所想……那云錚怎么會與殺了自己道侶的仇人一道? 秦弼心事翻騰,目光總不離樂令身周,靈樞子等人與玄闕老祖講解六州形勢,他竟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甚至連交好合道真君的心思都沒生出來。 甚至聽到玄闕問他與云錚的關系時,他還是怔了一怔才回過神來。但既起了話頭,他的心思又活轉回來,便越說越周密,想把這個道君也說到羅浮去共抗鬼修:“此事確實是我羅浮首倡,我派掌門朱陵真君正是主持大計之人。幾位前輩若不棄,可否往羅浮一敘,由掌門親自引薦前輩認識六州人物,以后也好共抗那些禍亂天下的鬼修?” 玄闕老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回頭瞟了樂令一眼,向著眾修士點了點頭:“我也聽云真人說過羅浮的大名,一向心向往之。今日難得各位小友相邀,我也借此機會見一見大派風光?!?/br> 秦弼略彎了彎腰:“能得前輩玉趾降臨,也是羅浮之幸?!彼哪抗膺€是不自覺看向樂令,腦中泛起從前兩人不曾反目時的靜好時光。那些舊事漸漸消退,他識海中又不期然浮現出秦休死前的一幕幕不堪的景象;以及在魔修法會上,秦休的元神狂亂地謾罵樂令的場景…… 原來秦朗從頭到尾都是假的,是魔修轉世而成。而且這魔修所愛的人是他師父,這些年他的自作多情落到最后就成了自取其辱。最令他無法原諒自己的是,他竟然到現在還執(zhí)迷不悟,忘不了那個魔修,甚至連他的一舉一動、每一次相見時的場景都如在眼前。只要是見著有些相似的人,他都會覺著、甚或是期盼著那人就是他的堂弟,是那個殺了他師父的魔修。 秦弼眼中痛楚之色一閃而逝,神情重新清明起來。 他的師父落得如此恥辱的下場,他這個當弟子的又怎么能只顧自己小恩小愛,就忘了師恩,不替師父報仇呢?他早已在師祖面前罰下重誓,一定要殺了樂令為師父報仇,以前就算有多喜歡那人,也要讓位于師仇之后…… 他盡力維持著沉穩(wěn)態(tài)度,與同行修士為玄闕一行引路。站在劍上飛行時,也暗自將扳著頭只看向前方,不再注意玄闕身旁那總是挑動自己回憶的身影。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