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楚離淡漠的閉著眼睛,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青夏心底一痛,好似有一根弦嘭的斷裂開來,她推開椅子,轉(zhuǎn)身就要走出去,誰知剛剛走出一步,一只冰涼的手突然從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楚離低沉略帶著痛苦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沙啞的,帶著說不出的疲憊。 “留下來?!?/br> “青夏,我最后再說一遍,秦之翔的大軍目前在索渡源,百匯總兵簫挺已經(jīng)和他交手,戰(zhàn)況激烈,根本不可能騰出手來解咸陽之危。陸華陽在半月之前就已經(jīng)離開了水軍總部,想必是中了秦之燁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如今東南水軍盡在秦之燁的掌控之中,就算陸華陽沒死,趕來也無濟(jì)于事。如今秦之燁挾天子以令諸候,各地冠軍全在觀望,他又有北地胡人做后盾,后臺十分牢籠,你想要和他硬撞,簡直是以卵擊石。水漲船高,迎高踩低本來就是生存之道,更何況和宣王交好的大臣已經(jīng)盡數(shù)被捕,你想要翻盤簡直難比登天。西川忌憚秦之炎已經(jīng)多年,以燕回的為人,絕對會落井下石。若不是有齊安鉗制,我根本不能這樣順利的來到咸陽。如今的局勢已經(jīng)危無可危,除非秦之炎自己早有安排和策略,否則絕對沒有幸理,你自己要考慮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是破釜沉舟將自己也搭進(jìn)去,還是等待時機(jī)為他報仇,你要想明白?!?/br> 青夏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聲說道:“我想的再明白沒有了,若是他死了,我報不報仇也沒有意義了。楚離,謝謝你今日冒死前來,若是今日有幸大難不死,他日必當(dāng)回報。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青夏轉(zhuǎn)身就要離去,可是楚離的手仍舊抓著她的手腕。她咬住下唇,緩緩抬起手來,用另一只手用力的去扳開楚離的手指,一根,再一根,那么用力,終于,扳開了他的手,就要向帳外走去。 “青夏!”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楚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若是今日,在咸陽城里人是我,你還會回去嗎?” 好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錐子,垂直的扎在了她的心里。 握著門柱的手指因?yàn)橛昧Χ⑽⒎喊?,女子面容蒼白若紙,一星血珠順著嘴唇緩緩的流了進(jìn)去,她的手臂微微顫抖,可是背脊卻是那樣的筆直,終于緩緩的嘆了一口氣,沉聲說道:“你不會有這樣的一天,而我也沒有去救你的理由。我的丈夫現(xiàn)在在城里受苦,與其有時間與你在這里風(fēng)花雪月,楚離,回去吧,回到屬于你的地方去,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本來就不該是一路?!?/br> 嘩的一聲,大帳的簾子被猛的掀開甩落,青夏的身影一閃,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陽很大,很多石頭一樣的黑衣衛(wèi)站在一旁,青夏沒有勇氣回頭去看那個大帳之內(nèi)的男人,她只能強(qiáng)迫自己一步一步堅強(qiáng)的往前走。幾天之前,她是多么的希望他可以從天而降,為她解除這次的危機(jī)??墒强吹侥切├先鯕埍?,看到那些冒充禁軍的駐防軍人,青夏突然發(fā)覺自己不可以這樣自私,她想要救秦之火,可是卻不能犧牲楚離,這個代價太沉重了,她負(fù)擔(dān)不起。 就讓她陪著一個去死,然后讓另一個,好好的活著。 楚離,你是萬盛之君,是天生的王者,你不會有那一天,永遠(yuǎn)也不會。 隆隆鼓聲登時敲響,咸陽城頭上的京城禁衛(wèi)驚恐的望著城門前那個一身紫色仕女服,滿頭云鬢高綰,眼神凌厲如雪的女子,頓時大驚失色,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聲音漸漸嘈雜了起來。 “是敏銳郡主!”“敏銳郡主回來了!”“快通知殿下,那個女人回來了!” 轟隆一聲,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咸陽城守謝遷一身戎裝迎了上來,所有聞風(fēng)而來的咸陽百姓全都聚涌進(jìn)街頭,望著那個早上被南楚大皇以五十萬精兵從湘王手中強(qiáng)行擄走的女子。只見她長袍華服,眉眼如霜,雪膚墨發(fā),眼神凌厲,微微昂著頭,一雙眼睛冰冷似雪,好似看著滿城的百姓和守軍卻又好像根本沒有看在他們身上,帶著如天山積雪一般的冷冽寒芒。 “敏銳郡主,”剛剛走馬上任的謝遷城守面色不悅的說道:“郡主不是跟楚皇陛下走了嗎?又再回來,所為何事?” 青夏騎在高大的戰(zhàn)馬之上,眼神緩緩的掃在他的身上,輕蔑的由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緩緩的開口,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對著滿城百姓說道:“我來給我丈夫收尸!” 話音剛落,滿城驚呼,謝遷冷笑一聲說道:“真是奇怪,楚皇陛下剛才不是還自稱是郡主的丈夫嗎?怎么這才多長時間,就已經(jīng)駕鶴西歸了?” “唰”的一聲鞭響,陡然抽在謝遷的臉頰之上。 男人慘呼一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突然感覺脖間一涼,霎時間整個天地都旋轉(zhuǎn)了起來,他的雙眼驚恐的大睜著,恍惚中竟然看到自己無頭的身體從戰(zhàn)馬上倒了下來,頸腔里不斷的向上噴著血,一陣尖銳的疼痛瞬間襲來,就在他絕望的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眼前陡然一黑,他就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所有的咸陽百姓,皇城禁軍,齊聲驚恐長呼,看著青夏手握長劍,利落的還劍入鞘,表情淡漠好似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無人不心下膽寒,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靠上前來。 女子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淡淡的說道:“你身為城守,不能保護(hù)于我,任我被人擄走而毫無反應(yīng),本身就是失職,我和宣王乃大皇親自賜婚,等同于昭告天下,你在這里胡言亂語,壞我清譽(yù),無禮大皇旨意,簡直罪大惡極!本來應(yīng)該將你滿門抄斬,念在你是初犯,不惜規(guī)矩,就只要了你這條狗命,你在陰曹地府若是不服,大可以回來找我!” 說罷,打馬上前,這時,一聲哭聲突然傳來,青夏回頭一看,只見青兒丫頭滿臉淚水,一身喪服,披頭散發(fā)的就沖了上來。 “姑娘!” 青兒一下跪在青夏的馬前,大聲哭道:“你可回來了,殿下已經(jīng)被四殿下押往正陽場了,牧蓮姑娘被他們打折了腿,王府的上上下下都被他們抓走了?!?/br> 青夏跳下馬來,扶起青兒,陡然聽到背后有聲音,頓時回過頭來,眼神凌厲好似尖銳的刀子,狠狠的射在身后眾人的身上。 胡成的腳步頓時一滯,他是副城守,眼見謝遷已死,就對著周圍的眾人打了個招呼,要沖上來將這女子拿下。可是一對上她的目光,這堂堂的七尺男兒卻登時停住了腳步,再也無法上前一步。 “胡將軍要將我拿下邀功嗎?” “我……” “狼心狗肺的東西!”青夏陡然厲喝一聲,大聲說道:“北疆第四次出征大漠的時候,你丟失重要斥候戰(zhàn)報,若不是殿下當(dāng)初力排從議保你,你早已死在大漠之上。殿下屢次提拔你,將你從一個邊關(guān)喂馬傳遞消息的斥候提拔為今日的副城守,讓你錦衣玉食,一家老小有所依仗。如今殿下被jian人所害,你非但不思報恩,反而要阻止我進(jìn)城收尸,你還是人嗎?” “還有你!”青夏陡然轉(zhuǎn)過身去,看著另外一名三品武將,沉聲說道:“你是何良,三年前你大哥在東野私運(yùn)海鹽,里面摻石膏,死了整整兩條村落?;噬弦獙⒛銈兒问弦幻}滿門抄斬,若不是殿下保著,你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是一介亡魂!” “你!你!還有你!你們都是低等賤民,若不是殿下開設(shè)武科,大力提拔平民子弟,哪里有你們今日在這里耀武揚(yáng)威的機(jī)會。你們就是這樣恩將仇報的嗎?” “郡主,”胡成微微一滯,面上陣紅陣白,說道:“我們職位低微,人微言輕,又有一家老小……” 青夏冷笑一聲,仰頭說道:“禽獸尚且有情有義,何況是人?你們?nèi)羰窍胍獑时M天良,我也無話可說。” “百姓們!”長風(fēng)斗卷,激蕩翻涌,女子面色蒼白若雪,寬大的裙擺迎風(fēng)飛舞,站在長街中央,面容悲戚,語調(diào)蒼涼,帶著說不出的不甘和憤怒,大聲說道:“蒼天無眼,不佑善人。宣王一生為國為民,以病弱這軀,獨(dú)立挑起大秦的旗幟。十余年來,周旋于北疆的戰(zhàn)場之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然而,我們大秦的戰(zhàn)神,不是死在戰(zhàn)火繽紛的戰(zhàn)場上,不是死在北疆蠻人的刀口下,不是死在東方三國的權(quán)術(shù)里,而是將在死在我們自己國家的廟堂之上,將要死在皇位之爭的暗涌里!他百病纏身,身在獄中還擔(dān)憂著你們,知道大火波及城南,再三叮囑我要為大家建立房屋,不可讓婦孺孩子流落街頭,不可讓朝野的動亂擾亂民間的生活??墒侨缃?,他就要死了,馬上就要死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我沒有能力粉了伸冤,沒有能力將他救出,可是難道我連給他收尸都辦不到嗎?” 青夏聲音悲戚,眼淚瞬間滑落,眼神在守城的官兵和百姓身上掃過,沉重的說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去送他最后一段路,難道連這都不可以嗎?” 漸漸的,人群里傳出了輕微的哭聲,那些微弱的哭聲頓時好似瘟疫一樣,登時傳遍全場,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這些祖祖輩輩生活在咸陽城中的百姓們,集體痛哭,雖然還無人敢站出來對抗守城的士兵,但是卻形成了一場巨大的阻力,在天空中劃下了一代悲涼痛哭的氣勢。 嘭的一聲脆響,一名士兵神色凄涼,一把扔掉了手上的戰(zhàn)刀,緩緩的從青夏的身前退了開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霎時間,無數(shù)的士兵扔下了戰(zhàn)刀長槍,為青夏讓開了一條通往正陽場的康莊大道。 胡成一驚,沉聲說道:“你們,你們要干什么,要造反嗎?” “沒良心的狗賊!”只聽百姓人群中一聲女子的哭聲突然響起,只見一枚雞蛋頓時飛出,對著胡成的臉就砸了下去。 “誰!”胡成大怒,怒聲叫道:“是誰打的,站出來!” “狼心狗肺的東西!” “豬狗不如!” 連聲的叫罵聲齊聲響起,無數(shù)的雞蛋蔬菜石塊飛速的向著胡成丟去,其他幾位副將見狀無不避讓,再也沒有人攔在青夏的身前。 “我一把老骨頭了?!崩先苏f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只恨不能殺了那些惡人,宣王爺是好人哪……” 聲勢越來越大,青夏看著身后混亂的局面,一把拉起青兒,上馬向著東邊疾奔而去。 來到了約定的地點(diǎn),相比于別處的熱鬧,這里就顯得越發(fā)的死寂,推開一處敗落的庭院的大門,只聽唰的一聲,里面的人頓時全都站了起來。 “姑娘!”驚喜的叫聲齊刷刷的響起,青夏看了一眼里面的眾人,只見炎字營的大部分精銳竟然全都在此,足足有兩千多人,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一人遞過來的麻衣,利落的穿戴在身上,拔出匕首,對著眾人目光堅韌的說道:“兄弟們,跟我去劫法場!” 鐵血大秦 第一百五十一章:誰主沉浮 這是大秦記憶中最為血腥的日子,多少年后,當(dāng)年的稚齡幼子已經(jīng)長成了白首老人,當(dāng)他們再去回憶起當(dāng)日的一切時,仍舊會覺得熱血澎湃、血脈翻涌。后世的史官們總是會百思不得其解的研究討教,為什么往日一只嬴弱的綿羊,在放出牢籠之后就會變成一只咆哮的猛虎,將鋒利的爪子刺入敵人的胸膛?到底是什么樣的信念,是什么樣的群眾基礎(chǔ),是什么樣的威信,讓她可以得到整個天下的支持?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中,到底存在了什么樣的偶然促成了她完成這樣幾乎不可能的驚天逆轉(zhuǎn)? 然而,沒有經(jīng)歷過那一切的人永遠(yuǎn)也不會明白。 大漢街頭上,百歲高齡的咸陽老者搖頭嘆道:“那是九天上的鳳凰,注定是澤被蒼生,恩加四海,哪怕是九幽烈火也不能煅燒其分毫翎羽,璀璨奪目,姣姣如凰。” 那是一個陽光璀璨但卻冷風(fēng)凄涼的正午,平地里卷起滾滾黃沙,大路兩旁的店鋪、酒肆、當(dāng)鋪、錢莊、茶樓全都不約而同的關(guān)閉了店門,門轅上的幡子,好似一塊塊死人的白皮,軟綿綿的耷拉著,隨著偶爾經(jīng)過的長風(fēng),鼓動兩下,就再次毫無生氣的懸掛在上面。平日里喧嘩吵鬧的青樓,此時也是寂靜無聲,那些往日花枝招展?jié)鈯y艷抹的妓女舞姬們,今日竟一反常態(tài)的全都淡妝素服,頭戴白花,在勾欄的前頭站立著,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長街的盡頭,似乎在等待著什么。街頭的小販們早早的就收了攤,可是卻都沒有回到家去,他們凝神屏息的站在街頭,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寂靜無聲。白亮的日頭底下,有兩只雪白的禿鷹在長空上盤旋著,不時的發(fā)出尖銳的鳴叫,聲音破碎凄涼,遠(yuǎn)遠(yuǎn)的回蕩在咸陽城的上空。 一切都像是在演一出啞劇,無聲,但卻透著刻骨的寒冷和凄涼。 時間緩緩而過,似乎緩慢,但卻似乎那般的急速。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長風(fēng)陡然而起,在地上打著卷,呼嘯的滾過寬敞的街頭,迷得街上的眾人不得不掩住眼睛,捂住口鼻,長長的袖子遮在眼前,堪堪擋住那些肆虐的狂風(fēng)。 呼嘯的風(fēng)聲中,車輪的嘎吱聲緩緩在長街的盡頭響起,聽到聲音的小販們、商戶們、酒肆的店小二、茶樓的茶先生、青樓的老板娘,還有那些普普通通苦哈哈的生活在社會最底端的百姓們,無不放下了手掌,瞪大了眼睛向著街道的盡頭看去。 一只長槍,兩把戰(zhàn)刀,三雙靴子,上百個鎧甲齊備的帝目兵勇,上千名手持弓箭長矛的侍衛(wèi),外圍的,上萬的京畿大營的鐵甲騎兵紛紛圍攏,迤邐綿延長達(dá)數(shù)里,浩浩蕩蕩的向著正陽廣場緩緩而來。 鎖鏈的叮當(dāng)聲沉重刺耳,長達(dá)數(shù)百米的鐵鎖長龍上拴著數(shù)千名滿朝元老,有當(dāng)朝文學(xué)大儒,有禮部工部的上書侍郎,有兵部的掌權(quán)將軍,還有朝中的大小官員和他們的家屬,蜿蜒迤邐,人人灰白囚衣,神情委頓,衣衫染血,顯然都是經(jīng)歷過一番重刑。他們腳步踉蹌,行走十分吃力,面色灰白,毫無任何神采和光澤。突然,只聽撲通一聲,一名大約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倒在地上,旁邊的似乎是他的母親,剛想伸出手去攙扶孩子,猛地被旁邊的士兵唰的抽了一鞭子。 刺耳的慘叫聲頓時傳遍了長街。 咸陽新任太守##三司法行官,還有尚律院的三名的掌律司長齊齊眉頭一皺,太守徐昌齡皺眉對著一旁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只見那名士兵面色如鐵的走上前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孩子,就走了下去,隱沒在重重的兵丁之中。 冷寂的長空之中,只余下那名年輕的母親痛徹心扉的刺耳尖叫。 這些,都是因宣王之亂而牽累的滿朝文武。這些往日里和宣王交好的大臣們,在經(jīng)過了咬牙誓死的苦熬之后,沒能吐出秦之燁想要的答案,于是,將在今日,和宣王一同問斬。 連同,他們的家人。 冷風(fēng)呼嘯,黃沙迷眼,可是卻再也沒有人去蒙住眼睛。只因?yàn)椋d長的人龍走過之后,長衡的盡頭、終于再一次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車輪聲響,一輛制造粗糙的囚車緩緩的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土黃色的粗糙木車,充滿了淡淡的腥臭之氣,暗紅色的底座上,隱隱的透著血紅的光芒。這輛不知道承載了多少位或罪大惡極、或含冤而死的犯人的囚車,終于在今日迎來了它囚車生涯中最為光輝的一刻,只見車中的男子長眉舒緩,面如冠玉,只是略顯蒼白,長頭墨色長發(fā)披散在肩頭,仍舊是當(dāng)日的那一身烏黑色上繡紅鸞的喜袍,神情淡漠,眼睛微閉,盤腿坐在囚車之中,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神色間雖然難掩憔悴,可是卻沒有半點(diǎn)敗落落拓之氣。仍舊是那般的清華高貴,雍容典雅。 就像是平日里,他尋常的出巡一般。 不知是什么時候起,百姓中,隱隱有人低聲的哭了起來,聲音很小,但是卻是那般的清晰,似是女子的抽泣,漸漸的有老人的低喘,漸漸的有壯年男子的哽咽,再漸漸的,又加入了孩子的清脆哭聲。 馬車漸漸上前,車輪緩緩滾過滿是塵土的街道,盡管有那些長矛利箭的逼迫,可是,在馬車來到各人身前的那一刻,咸陽城的百姓們還是自發(fā)的跪在了地上。遠(yuǎn)遠(yuǎn)的看去,那些悲傷的膝蓋一個又一個的跪在地上,千千萬萬的人頭矮下去,像是一波一波的洪水??蘼暆u漸變大,宣王的名號在人群中低低的默念著,天空中的禿鷲在尖聲長鳴著,聲音凄厲,好似死去的絕望的亡靈,在翻唱著死亡的哀歌。 沉重的氣氛充溢在空氣之中,眼淚灑滿了咸陽的大街小巷,一聲一聲的鳴鐘在城樓處敲響,離斬首的時間只剩下一個時辰,十二聲鳴鐘敲打在眾人的心坎上,壓抑的哭聲,激蕩的回蕩在空氣之中,滿滿都是心酸的味道。 “等一等,等一等!”蹣跚的老者突然高聲叫道,車隊人群停了下來,紛紛轉(zhuǎn)過頭去看向聲音的發(fā)源處,只見青衣白色的老者踉蹌的追上前來,身上多處暗紅色的傷口,還在猙獰的向外流著血。 “諸位大人,老朽是犯罪之身,不可以進(jìn)去法場,就讓老朽在這里給舊主敬上一杯酒吧?!?/br> 祥叔跪在地上,蒼老的臉上有著風(fēng)霜病弱的痕跡,整個咸陽城的百姓沒有不認(rèn)識這個老人的。他是宣王府的管家,不同于其他大臣王爺?shù)募遗?,是個寬厚仁慈的老人,就連上街來買東西,也從不仗勢欺人。 徐昌齡眉頭緊鎖,向旁邊的三司法行官廖凱看去,人老成精的三司法廖大人連忙把頭轉(zhuǎn)到一邊去,裝作沒看到,這一趟差事十分難辦,一面是忤逆湘王一面是犯了民怒,那一邊都不好辦。徐昌齡心下微怒,終于還是沉聲說道:“行刑的時間就要到了,你磕一個頭就走吧?!?/br> “是,是,謝謝大人?!?/br> 祥叔蒼老佝僂的身體來到秦之炎囚車之前,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渾濁的眼睛登時流下淚來,淚水在滿是褶皺的臉上縱橫流下,老人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大聲地叫道:“王爺,老奴給您磕頭了?!?/br> 秦之炎面容依舊,眉梢微蹙,緩緩的抬起頭來,雙眼緊閉。 嘭的一聲,祥叔又將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從籃子里拿出一壺酒,灑在黃土之上,聲音凄涼蒼老地說道:“王爺,老奴給您敬酒了?!?/br> 人群中的哭聲越來越大,那些壓抑著的聲音比放聲哭嚎還令人難過,走在前排的文武大臣紛紛回過身來,看著那個跪在地上渾身傷痕卻仍舊不斷磕頭的老人,眼淚潸然而下。 “王爺,老奴來送你了,您吩咐的爭情老奴都已經(jīng)辦好了,您放心的去吧。下輩子做平民也好,做窮人也好,做番邦胡人做凡夫俗子都好,就是不要再做王爺了?!?/br> 百姓的躁動聲越來越大,徐昌齡眉頭一皺,對兩側(cè)的待衛(wèi)說道:“將他拖下去。” “是!”侍衛(wèi)們應(yīng)了一聲,如狼似虎的抓起樣叔兩條蒼老的手臂,就順著長街拖了下去,遠(yuǎn)遠(yuǎn)的,老人仍舊在大聲叫著:“王爺,老奴不能去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陽光白亮,有著絕望的溫度,車馬漸漸行走,百姓們跟在車馬之后,牽衣頓足,哭聲綿延不斷。 正陽廣場占地極大,曾經(jīng)是京畿大營的屯兵處,后來在城外建立了大營,就空了出來,可以同時容納上萬人,一座高高的石臺之上,數(shù)千名人犯已經(jīng)被押,枷鎖被卸了下來,數(shù)千個斬頭臺刀斧手立在人后,場面甚是壯觀。 皇親國戚處斬,大多毒酒白綾,以全皇家的面子?但是秦之燁卻偏偏用這樣一個法子處斬秦之炎,不過是為了建立自己的威信。 囚車緩緩駛上石臺,秦之炎站在斬頭臺之前,墨袍飄飄,長發(fā)披散,一張臉孔好似上好的白玉,劍眉入鬢,有著遺世獨(dú)立的王者之氣。 徐昌齡和三司法廖大人并肩而坐,兩側(cè)是三位尚律院的掌律司長。徐昌齡仰頭望日,見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了,下令道:“去枷,上刑臺!” 一名身材彪悍的紅衣刀斧手走上前去,走到秦之炎的面前,突然跪在地上,一個頭磕了下去,沉聲說道:“王爺,小的送您上路。” 說罷,就緩緩的舉起長刀,高舉在秦之炎的脖頸之后。 嘩的一聲,臺下的百姓們突然躁動了起來,無數(shù)人終于忍不住大聲痛哭,秦之炎的王號也不斷的被人疾呼,就連臺下的兵勇,也忍不住的默默垂淚。徐昌齡見狀怒喝一聲,大聲喝道:“誰敢喧嘩攪亂法場,就同人犯一同問罪!” 京畿士兵們持刀上前,百姓們頓時噤聲,徐昌齡怕時間拖久,多生事端,一下抽出令牌,向著石臺拋了下去,沉聲說道:“行刑!” 剎那間,天地頓時玄黃一片,長風(fēng)斗卷,塵土飛揚(yáng),迷惑驚恐的各色眼眸中,無數(shù)顆心摔落在地,無數(shù)雙眼睛定定的望著那只木質(zhì)的令牌,久久無法回神。 仿佛過了那么久,其實(shí)不過是電光石火間,只聽嗖的一聲破空銳響頓時好似一個驚雷陡然炸開,一只銀色的利箭旋風(fēng)般激射而來,一箭洞穿那只令牌,直射向徐昌齡的腦袋,徐昌齡大驚下竟然動也不會動,巨大的驚呼幾乎同時響起。只聽嘭的一聲,利箭穿過徐昌齡的帽子,狠狠的插進(jìn)他身后的柱子之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就連執(zhí)行命令的刀斧手都傻愣楞的站在當(dāng)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