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青夏眉頭一皺,猛地回過頭去,雙眼銳利如鷹,卻見那名男子笑吟吟的望著自己,絲毫沒有半點表情的變化。 “秦二世占據帝王命格,從此天地間再無后世雄才,他一人的成功,卻是以無數英雄的庸碌為代價的。反觀之,姑娘以女子之身封侯拜相,領兵出征,也改變了太多人的命勢,若不是姑娘,如今坐鎮(zhèn)北秦的必不是秦之翔,南楚大皇,也不必陷入這樣的危局之中?!?/br> “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夏的眼神越發(fā)銳利,帶著隱含的機鋒,男子朗朗一笑,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不過是一個路人,恰巧在這個時候經過此地,很快也就會在此地消失,碰巧發(fā)現姑娘心里的那桿天平在左古搖擺,于是斗膽前來指點迷津?!?/br> 青夏眉梢輕挑,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男子溫和的說道:“世間運勢多變,星野不斷變幻,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如同長河十曲畢竟東去,百川轉折終會汪洋,歷史在哪里偏轉,最終也會歸結于哪一處,所有的一切都會淹沒在歷史的浪潮之中,包括很多東西?!?/br> 男子突然一笑,眼神沉靜的說道:“我今日所說的這一切,姑娘可能此刻還不是很明白,但是將來總有一日,是會了悟的,在下只希望,未來若是有機會能將一切還原于歷史的時候,姑娘可以順水推舟,給后世的子孫一個建功立業(yè)的機會?!?/br> 大風卷起男子的一身青衫,他站起身來,柔和一笑,衣衫磊落,墨發(fā)飛揚,說道:“叨擾了姑娘半日,在下也該離去了,很多年沒聞過大漠的風了,真是懷念這個味道。” 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可是說起話來卻好像已經經歷了那么多的滄桑,青夏凝眉望著他,突然說道:“你能出去嗎?” 男子點頭道:“姑娘可是有話要在下帶出去?” 青夏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不知為何,卻深深的相信他必定有離去的辦法,咬著嘴唇,沉吟半晌終于點頭道:“我想請你幫我截住一個人,告訴他我已經回南楚了,這里只是一個幌子,說我在盛都等他,一定要活著回去見我?!?/br> 青袍男子眼睛微微瞇起,輕笑道:“如今姑娘四面楚歌,腹背受敵,不出三日,必將受到敵人的大舉襲擊,依在下所看,姑娘根本無法撐過十日,若無援軍,這片大漠就是姑娘的埋骨之地了?!?/br> 青夏并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固執(zhí)的問道:“你能不能辦到?” 男子看著青夏明亮的眼睛,半晌,突然輕笑出聲,伸出手來,說道:“信物呢?沒有信物,他怕是不會相信我?!?/br> 青夏深深吸了口氣,從腰間解下一只樸實無華的青色玉佩,上面系著青白兩色的繁雜繩結,玉佩上刻著兩個娟秀的小篆,筆畫繁瑣,在月光下隱隱有一絲清冷的滋味?!蹦凶拥皖^看了兩眼,也不說話,就放進懷里。 “你若是真的能出去,可不可以再帶走一個人?” 男子調侃道:“姑娘不是自己想要隨在下而去吧?” 青夏轉身就向大帳走去,男子跟在后面,一路前行,突然聽到一陣如黃鶯般的歌聲,青夏站在帳外輕輕咳了一聲,歌聲頓止,一個一身火紅的少女登時探出頭來,看著青夏笑顏如花的說道:“大將軍,你來啦?” 青夏尷尬的推開她的手,指著身后的男子,說道:“這位是……”剛說到這里,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眼神有些奇怪的向后望去。 男子會意,連忙笑著上前說道:“我姓梁?!?/br> 青夏點頭道:“這位是梁先生,他會帶著你離開樓蘭,去找你的族人?!?/br> 阿洛貝大驚,眉頭一皺,上前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臂,叫道:“不行,我不能扔下你自己走?!?/br> 青夏眉間輕蹙,突然拉著阿洛貝的手說道:“你跟我來?!比缓?,就拉著她進了大帳,一會的功夫,兩人一同走了出來,阿洛貝面色通紅,青夏若無其事的對梁公子說道:“就拜托你了?!?/br> “你放心。” 白發(fā)的老丈牽著駱駝緩緩走了過來,遠遠的站在一旁,梁公子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對著青夏輕笑著說道:“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姑娘辛苦一生,也該珍惜眼前人了?!?/br> 青夏目送著阿洛貝和這曇花一現的梁公子漸漸遠去,終于抬起頭來,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所有的一切,能做的、不能做的、該做的、做不到的,她都已經做了,現在只有聽天由命了,只要楚離接到她的消息,定會平安回到盛都,就讓她在這里拖住這群虎狼,放楚離東去。 長風呼嘯,帶起血腥的風。 次日一早,南奴赤利的首領阿木圖就帶兵率先攻打起樓蘭城來。 沖耳之際到處都是喊殺聲,士兵們在城墻上來回的奔跑著,不斷的揮舞著戰(zhàn)刀砍斷城墻上拋上來的鉤鎖,用利箭向城下還擊。 城頭上滿滿都是楚軍的形貌,那些漆黑的戰(zhàn)甲閃動著噬人的寒芒,讓下面的匈奴人越發(fā)堅定了前面敵人的身份,南奴赤利作為沒被青夏發(fā)現的一處遭到屠戮的部落,對楚軍的恨意已經深入骨髓,阿木圖為人彪悍,一馬當先,帶著一群匈奴人,騎在馬上呼嘯的廝殺而來。城墻高達數丈,他們就用鉤鎖鉤梯擲上城頭,悍不畏死的向上攀爬,后面有大批的弓箭手來回奔走,向上射箭,以掩護他們,可是在楚軍的熱油沸水利箭的阻擊下,仍舊被壓制的抬不起頭來。大片的鮮血和人頭仿佛是割麥子一樣的齊刷刷的倒下去,黃沙遍布,血泥糅雜。 青夏站在墻頭上,指揮著眾軍有條不紊的反擊,南奴赤利是草原人,擅長馬戰(zhàn),攻城并不精通,所用的方法十分笨拙,招數也不夠多。有了之前黃彪的偷襲草原,如今匈奴大軍出兵,再也不敢傾盡所有了。青夏知道真正的戰(zhàn)役還沒有開始,是以也并沒有用盡力氣。 一日的攻城就在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時間里緩緩過去,雙方傷亡都不大,但是傍晚的時候,西北方卻陡然傳來一陣凄厲的號角,青夏聞聲背脊頓時一涼,她知道,骨力阿術終于耐不住寂寞,要向自己發(fā)動攻擊了。而自己為了安撫士兵所說的楚離的援軍,卻永遠也不會來了,有那么一剎那,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撐下去。 城墻之下,密密麻麻的匈奴兵像是一片烏云一樣緩緩的覆蓋上來,浸了油的牛皮鎧甲被火烤的硬邦邦的,行動間發(fā)出鏗鏘的聲響,雪亮的戰(zhàn)刀閃動著嗜血的寒芒,配合著那些裸露在外的粗壯的膀子,越發(fā)有濃重的殺氣迎面撲來。 這樣彪悍的士兵若是在平地遭遇,可能只要三個回合就可以撕開楚軍的防線,青夏此次勝就勝在她在西川人之后,在匈奴人之前趕到樓蘭。燕回屠殺樓蘭滿城,本是為了激怒匈奴,坐視匈奴和南楚開戰(zhàn),卻不想被青夏橫插一腳,破壞了他的計劃不說,還占據了樓蘭地利,使得現在的攻城要多費許多功夫。并且,最可氣的是他直到現在都還不能斷定城里的將領究竟是誰。因為大部分匈奴人的退戰(zhàn),讓他失去了楚離的下落,又以為莊青夏仍舊在龍牙和花溶月陸華陽纏斗,是以,對城中人物身份的猜疑,讓他越發(fā)的小心了起來。 匈奴人避開主城,分成兩側雙翼從變成搭梯強攻,骨力阿術部下的匈奴人遠不是南奴赤利能夠相提并論,那些赤著膀子的大漢嘴里叼著狼刀,雙手各握著一把匕首,在城墻上插一刀就向上攀爬一步,停下來時找到粗糙的落腳點,抓起身后的弓箭就向上射來,如同壁虎一樣緊緊的扒在城墻上。 一桶一桶的沸水guntang的澆下去,可是夜里風冷,等水澆到匈奴人身上的時候已經不再guntang,掉下去的人也越發(fā)的少,青夏到此時才知道骨力阿術為何選在這個時候進攻,而此時城中已經沒有滾油了。 戰(zhàn)馬的嘶鳴,人聲的慘叫,箭矢排空,所有的聲音都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青夏站在城頭上,一身白色的戰(zhàn)甲,身后的黑色披風在獵獵翻飛,她沒有沖到最前面,只是堅定的站在城頭上,讓所有的楚軍都能看到她,看到他們的主帥。她只想讓他們知道,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她仍舊和他們在一起,為了南楚,為了家園,為了各自的信念,在頑強的堅守著。 隆隆的戰(zhàn)鼓轟隆的響了起來,腳下的大地仿佛隨著各人的心在一同跳動,楚軍發(fā)了瘋一樣的嘶吼,面對著數十倍于他們的敵人奮不顧身的廝殺著,死守著這座唯一的屏障。 戰(zhàn)爭不是暗殺,個人的力量在此刻顯得是那般的渺小,青夏看著密密麻麻如蝗蟲一般的敵軍,堅定的握緊了腰間的長槍,背脊挺拔,如同一只挺立的豐碑。 她一直知道,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會毫不猶豫的為楚離而死。曾經的她,只是會覺得對他有虧欠,只是想通過一些別的方式去償還,可是此刻,她卻突然有一絲莫名的欣喜。她很開心的想,她救了他,他可以活著,可以安然無恙的回到南楚,她用她的生命守護了他的江山,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那些難言的心事阻擋在他們之間,她的血rou灑在這片跌宕的大漠上,鑄成了他鐵桶一樣牢固的萬里河山,永遠的守護著他的子民,這樣的她,會不會就算是一種特別的愛? 八年來,他們相互糾纏,相互傷害,卻又總是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的為對方挺身而出。他的冷漠,他的霸道,他的謀算,他的欺騙,他的倔強和固執(zhí),他的受傷和失望,還有他們之間一起走過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往事,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蕩在她的腦子里,不用再如曾經那般,只是想一想,都覺得是對那個人的褻瀆。 也許,自始自終,她都是愛著他的,因為愛,才會有恨,有失望,有不甘,更會有擔心,有害怕,有掛念,有愧疚和不舍,每一次危難之際,她的腦海之中第一個回蕩的人都是他的臉,都是他一身黑甲劍眉星目的模樣。他的愛太沉重,太濃厚,她回應不起,更說不出口,那么就讓她為他而死,用這種方式去報答那永遠也無法吐出唇角的刻骨銘心。 命運讓她一前一后愛上了兩個人,注定了要讓她為一個走遍天涯海角,再為另外一個奔赴黃泉。 礌石、滾木、石灰、沸水,全都派上了用場,匈奴人完全用人命鋪出了一條路來,城墻上幾處缺口突然同時被打開,匈奴人口里叼著狼刀赤著膀子爬上了城樓,楚軍不敵,瞬間就有幾人喪命。驚呼聲頓時響起,下面的匈奴也齊齊歡呼,青夏眉梢一挑,身形瞬間化成一股旋風,長槍有若蛟龍,點刺挑殺,狀似瘋魔,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全都是最直接最實用的方法,槍槍刺入敵人的要害,鮮血噴涌,腥臭逼人,人如槍,槍如人,出手迅速,好似神跡,彈指間刺出百槍,誅滅百人,白甲將軍長搶拄地,旋風收勢,面色冷然的看著前方,眉心的血絲緩緩流了下來,可是她的面色卻沒有一絲波動。 楚軍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青夏動武,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文弱,智謀決斷算無遺策的大都督竟然還是一個武藝上的高手。短暫的沉默之后,巨大的歡呼聲陡然響起。南楚的軍人們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迅速的回到各自的拼殺之中去,匈奴人頓時苦不堪言。 燕回放下望遠鏡,嘴角牽起,轉過頭來淡笑道:“果然是她,南兒,你有對手了?!?/br> 昭南少將面色沉靜,沉默的帶上頭盔,穿好護甲,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說道:”義父,刀劍無眼,請不要靠近戰(zhàn)場?!?/br> 燕回點頭笑道:“你讓我去我也不去,沒得弄臟了我的新袍子。” 凄厲的戰(zhàn)鼓突然響起,匈奴人還沒完全退出戰(zhàn)場,西川的大軍就呼嘯著壓了上去,齊安坐下的大將孟邦對齊安恭敬的說道:“太子,莫昭南出兵了,我們要不要上去?” 齊安騎在馬上,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先不忙,等西川退下來我們再上?!闭f罷,東齊太子陰狠的一笑,摩挲著一旁的望遠鏡,低聲嘆息道:“沒想到真的是你,你還真是對他死心塌地,只是不知道,我們這樣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zhàn)下去,你能堅持多久呢?” 整整三天,青夏都沒有合過眼睛,楚軍傷亡并不大,實際上是對方的進攻并不猛烈,但是卻從未有絲毫的停歇,他們仿佛是商量好的一樣,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zhàn)輪番上陣,不給楚軍半點休息的時間,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無休的纏斗,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樣。 青夏當然知道他們在等什么,若不是有梁公子不知道用什么辦法悄悄出營,她也可能早就出城和對方決一死戰(zhàn)。 他們在等,等待楚離殺進來救自己,而自己也是在等,等待楚離遠離大漠,為他贏得離去的時間。 天色漸漸灰暗,坦搭的士兵漸漸退了下去,聲勢漸小。青夏一身銀白的鎧甲已經變得滿是血污,三日以來滴水未進嚴重消耗著她的體力,她將隊伍分成三隊,輪番上陣,每一隊只有三千人,防范起來十分吃力,可是這也好過無休止的與敵人對抗。 火頭軍抬上了幾口大鍋,好在樓蘭富庶,人雖然死了東西還在,他們并不至于斷糧。 熱氣騰騰的白米飯被端上了城樓,前排的士兵們還在戰(zhàn)斗,后排的軍人卻端著飯碗開始大吃,幾口將米飯吃下之后立刻站起身來,接替前面的士兵繼續(xù)守城。 前天的下午,青夏正和一群士兵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只流箭射來一下子穿透了一名黑衣衛(wèi)的腦袋。那是匈奴特有的射鷹的箭,勁頭很大,上面還帶著倒刺,噗的一下射掉了黑衣衛(wèi)的半邊腦袋,白花花的腦漿撒了青夏一碗,跟雪白的白米混在一起,竟然那般的和諧。 士兵們迅速將死者的尸體拖到一邊,然后吃飯的繼續(xù)吃飯,戰(zhàn)斗的繼續(xù)戰(zhàn)斗,青夏緊咬著嘴唇,強行抑制住想吐的沖動。她知道,她是主帥,如果連她都堅持不下去了,那么,他們這隊孤軍深入的南楚精銳,就必將死的沒有半點價值。于是她端起飯碗,幾口將那些腥熱的米飯吃了下去,連帶著翻騰的胃酸,涌起的酸水,一同狠狠地咽下去。 那天晚上,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她瘋狂的嘔吐,幾乎將一顆胃也吐出來。 戰(zhàn)爭是殘酷的,但是她有自己的希望和信仰。 楚離,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平安。 ———————————— 三天,五天,七天,十天。 二十天,整整二十天!樓蘭之戰(zhàn)已經進行到白熱化,楚軍的體力被耗到了極致??墒橇钕旅娴母鞣铰?lián)軍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無論那座樓蘭城已經到了怎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地步,無論是怎樣的搖搖欲墜,但那上面的黑龍旗幟卻始終屹立不倒,頑強的好似萬古聳立的雪峰一樣的矗立在上。 各方的領袖都已經敏銳的意識到了這樣一個問題,整整二十天,完全足夠從此地回到華容小道,而楚皇卻始終沒有現身,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離去,而他們在這里故作聰明的所謂的引敵入甕的計劃不過是被對方將計就計,用來拖延他們的時間,好放楚皇東去? 終于,就連一向放浪形骸如燕回都登時變了臉色,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同時做出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他們發(fā)兵三十多萬,共同聯(lián)軍進入大漠,卻只和對方一隊不足一萬人的隊伍纏斗,那此行就將成為華夏大陸最大的一個笑話,西川、東齊、北秦、匈奴,也將成為整個天下的笑柄。 抓不到楚離,此行將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他們也不能就這樣放棄樓蘭里的楚軍轉頭離去。所以,一同會戰(zhàn)將近一月,各方統(tǒng)帥第一次召開了會議,決定集結所有大軍,共同出兵,消滅東南大都督夏青在樓蘭城中的軍隊。 次日一早,第一波所有大軍集體出動的戰(zhàn)役終于開始,鋪天蓋地的軍人潮水般的涌向搖搖欲墜的樓蘭古城,廝殺聲和慘呼聲充斥天地,血泥糅雜,草木含悲。 青夏早就已經料到會有這一天,以一萬大軍拖住對方三十萬聯(lián)軍半月有余,這樣驕人的戰(zhàn)績已經足夠她欣慰。最重要的是,楚離一定已經回到了南楚,沒有后顧之憂下,青夏也敞開心扉,不想再同他們戲耍下去。 所有的一切必須要做一個了斷,想要吃掉自己,也必須要讓他們付出相應的代價。 整整一個白天過去了,血戰(zhàn)到了黃昏,樓蘭城城頭幾次爬上了敵軍的影子,但在黑衣衛(wèi)的頑強廝殺下,卻終于保住了那面飄搖的龍旗,聯(lián)軍徹底震怒了,他們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不到一萬人,并且已經不眠不休血戰(zhàn)了一個月的軍隊會有這樣巨大的戰(zhàn)斗力,那座看似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樓蘭城卻始終堅挺的挺立著,好似風中的殘燭,好似每分每秒都馬上就要熄滅,但卻一直發(fā)著亮光,并且似乎將會一直亮下去。 整日的激戰(zhàn),無論是楚軍,還是聯(lián)軍,都已經疲倦了,聯(lián)軍們不再抱有今日結束戰(zhàn)爭的幻想,南奴赤利和女真各部已經在部署退兵,然而就在這時,聯(lián)軍攻勢較弱的西城門,卻自動打開了。 所有人都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無法想象,這個時候樓蘭城的城門被打開究竟意味著什么,那群躲在城上終日放冷箭的南楚人一旦跑到平地上怎么可能是三十萬聯(lián)軍的對手? 但是不管怎樣,所有人霎時間轟的一聲全都迎了上去,率先沖進城門的誘惑太大了,讓這群人聽不到莫昭南的號令聲,完全陷入了自顧自的沖殺之中。 一隊五千人的騎兵突然自里面沖殺而出,人人披著黑甲,肩上系著紅色的肩帶,平舉著鋒利的戰(zhàn)刀,在他們之前,一身白甲的年輕將領身后招展著漆黑的披風,像是一只孤傲的蒼鷹一般,她緩緩的舉起右手,面色平靜的看著對面潮水一般洶涌奔來的敵軍,眼神寧靜,除了冷冽的寒芒,沒有一絲一毫畏懼的情緒,突然,她將手重重的揮下去,長風呼嘯而起,卷起她的披風獵獵翻飛,肅穆的軍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高呼,迎著火紅的夕陽,沖殺而去。 這是一場三十對一的戰(zhàn)爭,沒有任何人會認為防守的那一方會有丁點勝利的可能,然而世事總是向著不可思議的方向發(fā)展而去,所有人無法想象的那一刻,奇跡就這樣發(fā)生了。 后無去路,前有追兵,孤身陷入死地,沒有補給和外援,這是一場必輸的戰(zhàn)役,所有的南楚軍人們都抱著必死的信念而來。然而,在很多時候,一只頑強并且不懼生死的隊伍,是無敵的! 大地在腳下顫抖不已,之前的自大和嘲笑漸漸化作不可抑止的恐慌,整齊的黑甲騎兵們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逼近,狠狠的壓了上來。前排的聯(lián)軍還沒反應過來,連一聲驚呼都沒喊出嗓子,就被巨大的壓力瞬間擊潰掀飛,南楚的軍人們戰(zhàn)馬高昂,來勢驚人,揮舞著巨大的戰(zhàn)刀,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吼叫,在他們年輕的主帥的率領下,以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兇悍的彈壓上來。 燕回放下望遠鏡,向來玩世不恭的面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嬉笑,他雙眉緊鎖,看著莫昭南及時整頓大軍退回,卻也沒有半點欣慰之情,一張白玉臉孔滿是陰霾,帶著說不出的寒冷。 半晌之后,昭南少將一身戎裝的走進,鏗鏘跪在地上,對燕回沉聲說道:“昭南辦事不利,請義父責罰!” 燕回面色不變,緩緩的轉過頭去,看著莫昭南,沉聲說道:“你能看出危機,及時帶著主力撤退,已經不易?!?/br> “義父……” 燕回擺了擺手,靜靜的望著前方的戰(zhàn)局,天色漸黑,聯(lián)軍被殺的丟盔卸甲,沒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十萬大軍迂回的追殺著那一萬人,可是追著追著竟然被他們各個擊破,一口一口的蠶食掉聯(lián)軍的力量。聯(lián)軍兵敗如山倒,狼狽不堪,拖著破敗的旗幟瘋狂的向大營的方向退卻,沒人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聯(lián)軍一方一片哭天搶地的悲戚。 莫昭南皺著眉頭,眼神沉靜,隱隱帶著一絲鋒利的鋒芒。 燕回突然輕聲一笑,語調飽含深意的指著前方說道:“你看懂了嗎?” 莫昭南點了點頭,說道:“對方的指揮官,非常高明?!?/br> “何止高明,就算是大秦戰(zhàn)神秦之炎復活,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毖嗷夭粺o贊嘆的說道:“他們雖然只有五千人,但是機動靈活性非常大,擊潰了我們的側翼之后,沒有正面和東齊的齊軍對抗,反而迂回的統(tǒng)過去襲擾骨力阿術的鐵甲軍,這個弧線繞的非常藝術,既避免了將自己的后方暴露在骨力阿術前鋒軍的正面威脅之下,又壓制了匈奴人的迅速回轉,更以匈奴人作為屏障,阻擋了東齊和我們西川的進攻,為他們的攻擊贏得時間。匈奴人騎兵突出,不遵軍令的人大有人在,等于免費為他們做了前鋒擊潰了自己的陣型?!?/br> “對方的將領對戰(zhàn)事的把握非常精準,能夠敏銳的察覺出我軍的破綻和弱處,并加以利用迅速的制造短期局部的優(yōu)勢,善于制造混亂并且將混亂擴大,一旦抓到機會就會誓死咬住,并且善于調整隊形絕不戀戰(zhàn)。她看穿了我們不是一個統(tǒng)帥,有效的利用各方的嫌隙,對戰(zhàn)爭手法的巧妙把握簡直到了藝術的境界。就算我們有三十萬大軍,也只能像是一個死人一樣,被弱小的野狗一口一口的蠶食,這樣高明的做戰(zhàn)方法,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br> 莫昭南眉頭緊鎖,想了許久,方才沉聲說道:“這個莊青夏,果真厲害。” “厲害的還在后頭,”燕回冷冷一笑,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說道:“此戰(zhàn)的真正麻煩還在后頭,三十對一的失敗,沒有人愿意承認,尤其是死要面子的匈奴人。你的提前退兵,齊人沖亂匈奴人的陣型,匈奴內部不相互回援,會成為此戰(zhàn)的最大的后遺癥?!?/br> 燕回眼睛望著已經陷入一片歡騰的樓蘭城,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這是聯(lián)軍第一次聯(lián)手,就出現這么大的紕漏,以后,再也不會有任何信任可言。莊青夏,我真是小瞧她了,她曾經在西川從軍,我就一手將她放走,西川,失去了一個中興的千載良機?!?/br> 漆黑的夜色中,黑色的南楚黑龍大旗在長空中呼嘯。 ———————————— 戰(zhàn)事果然膠著了下來,燕回已經不再抱任何鏟除楚離的希望,一個月已經過去,三方聯(lián)軍死在樓蘭城下的人馬已經足足有七萬之多,而那座樓蘭城,卻仍舊頑強不屈的挺立在那里。 他們已經不可以就這樣離去,不然,此次領軍的各位將領們,將會徹徹底底的失去全部的軍心。 他們已經成了全天下的笑話,現在重要的只是這個笑話會鬧多大而已。 但是,經過之前的第一次聯(lián)手,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已經組織不起來,各方只能各自為戰(zhàn),來對抗那個神出鬼沒的新一代戰(zhàn)神。 而此時此刻,在樓蘭城里,楚軍已經斷糧三天了。 五天前,莫昭南襲掠樓蘭的糧草,青夏當時在外面對抗齊人,等趕回去的時候,樓蘭的糧倉已經化作了一片火海。不得已下,他們不得不從各家各戶搜索糧食,但是畢竟只是杯水車薪,到如今,他們已經再也無糧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