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大人,”宋楊遲疑的上前,想說什么,可是嘴唇泛白,卻始終沒有開口。那些事實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已經容不得他們再去自欺欺人了。 隊伍中漸漸有細微的喧嘩,這一路所見的恐懼終于在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驚慌失措的情緒在軍中蔓延了起來,一雙雙眼睛漸漸變得通紅,曾經熱血沸騰的腔子也逐漸的冷卻,剩下的,只是nongnong的失望和彷徨。 “繼續(xù)前進,兵發(fā)樓蘭?!?/br> 沉重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恍若是刀子劃過生鐵,青夏挺直的背脊是那樣的倔強,她眼神冷冽的望著前方,驅馬前進,身后的士兵們齊齊一震,同時抬起頭來望著他們的主帥,眼神各異,有那般的崇敬和畏懼,卻也有那般的不信任和懷疑。 “大人!”一名小校突然皺眉說道:“陛下的人馬已經死傷殆盡,前面最起碼有數倍于我們的大軍,我們這般冒失輕率,末將認為不妥。” 青夏頭也不轉,只是半瞇著眼睛側頭望著他,眼內鋒芒畢露,隱隱有若寒冰下的暗流。 小校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在青夏目光的注視下卻突然有不可抑止的緊張,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繼續(xù)說道:“一路所見,北秦、西川、匈奴各部都有發(fā)兵,我們人困馬乏,兵力不足,實在不應該和敵人正面相抗?!?/br> “哦?”低沉的聲音微微上揚,淡淡的說道:“那你認為應該怎么辦?” “末將,末將認為,”小校微微有些遲疑,半晌,才低著聲音說道:“末將認為我們應該回撤,回到大楚,重整兵力,再,再卷土重來?!?/br> “是嗎?”年輕的將軍輕哼一聲,淡淡的說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末將只是為大局著想?!?/br> “我看你是考慮你的項上人頭!”凌厲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雙目一寒,厲聲說道。 小校雙腿頓時一顫,嘭的一聲跳下馬背跪在地上,沉聲說道:“末將不敢!” 青夏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在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許久方才聲音低沉的說道:“再有敢亂軍心者,不需要匈奴動手,本官就會要了你們的腦袋。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不成功,便成仁,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br> 黃沙滾滾,白甲黑袍的將軍背脊挺拔,驅馬前行,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向大漠的深處。 五十里,三十里,十里,七里,一路戰(zhàn)火狼藉,越接近樓蘭,戰(zhàn)況越發(fā)的慘烈。青夏的大軍沒有遇到任何的敵軍,這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大軍迅速前進的同時也說明所有的敵人都去追擊那個她想要援救的男人去了。到了圈馬地,斥候終于傳回情報,跟著驚慌失措的斥候進入樓蘭的時候,鮮血橫流的修羅場終于徹底的呈現在眾人的面前,好似一只垂錘一樣砸碎了眾人本就微不足道的希望。 青夏坐在馬上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她緩緩閉上眼睛,眉頭緊皺,只大概的看了一眼,就調轉馬頭,繼續(xù)向西。 當天下午,夏青大都督向部下拿出三日前楚皇派人私密送來的書信,宣布了南楚大軍誘敵深入以便一同將敵人打盡的戰(zhàn)略,一眾南楚士兵到了此時才算真的放下心來,重拾信心跟著夏青都督繼續(xù)上路。 然而眾人之中,只有宋楊清楚的知道三日前沒有任何信使秘密前來,那封定下策略的書信,是青夏自己寫的。 戰(zhàn)況越發(fā)惡劣,天氣也更加的壞,大漠上的氣候向來沒有一個準,一場巨大的風暴毫無預兆的襲來,讓青夏的大軍不得不退回空無一人的樓蘭古城,靜候風暴的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卻有無數雙手,在緩緩的接近這顆沙漠上的璀璨明珠。 ———————————— 一片渾黃的大漠上,一身青甲的青年將領放下望遠鏡,白皙如玉的臉孔上兩條秀眉輕輕皺起,一雙鳳眼微微半瞇,像是犀利的鷹。 身穿紫色華服的錦衣男子狀似慵懶的打了一個哈欠,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上慢騰騰的爬下來,鑲嵌著美玉的靴子踩在沙地上顯得十分辛苦,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的走上前來,對著年輕將領說道:“探子回來了嗎?這么大的日頭,該找個背陰的地方睡一覺才是?!?/br> 年輕將領轉過頭來,將手里的望遠鏡遞給身側的侍從,雙眼淡漠,語氣淡淡的對著紫衣男子說道:“應該快了,若是累了,去車上休息一下,人回來了我會通知你。” 紫衣男子似乎沒有注意將領冷漠的表情,從懷里掏出一塊錦帕鋪在地上,徑直坐下去,低著頭一副要睡著的樣子,“一路都在睡,也睡的差不多了,出來曬曬太陽也好?!?/br> 年輕將領對著一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下屬會意,連忙跑到馬車旁,從里面取出一把大傘又跑回來遮在男子的頭上,紫衣男子慵懶的斜了下眼睛,瞟了傘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南兒,我都說了,這一次來就是要曬曬太陽,你又不是不知道,清湖的宋才女說本王太過于陰柔,沒有男子氣概,寧肯削發(fā)為尼也死活不肯從我。哼哼,本王縱橫花叢這么多年,什么陣仗沒見過,要不是本王不愿意用那些下乘的手段,任她怎樣三貞九烈,也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等本王回去,就讓她好好見識見識什么才叫真正的男子氣概?!?/br> 年輕將領面色不變,眼光卻微微有一絲波動,可是轉瞬就已經消逝,只是恭敬的點頭說道:“義父,大漠日頭毒,義父若是真的想要曬太陽,還是等回去找個好地方吧?!?/br> “恩,你說的也對。”紫衣男子微笑著點頭說道:“還是南兒最細心,大漠這里的事情交給你,本王就可以放心了?!?/br> 年輕將領點了點頭,說道:“請義父放心?!?/br> 紫衣男子緩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滿身濃郁的香風頓時四散溢出,懶散的嘟囔道:“也沒什么不放心的,有南疆的那個老大夫在手,不愁楚離那個瘋子不上鉤。再說齊安、骨力阿術還有龍格家的人都不是擺設,就算秦之翔有二心,咱們也還有后招,現在只怕花溶月那個野女人不肯好好合作,這個女人的底細本王一直沒搞清楚,長的還那么漂亮,真要本王對她下手本王還真狠不下這個心。” 被叫做南兒的將領低著頭沉聲說道:“義父放心,陸華陽正在監(jiān)視花溶月,一旦這群馬賊有異動,我們雇傭的那伙傭兵立刻動手,不會誤事的。” 紫衣男子的年紀看起來比輕甲將軍大不了幾歲,卻被他一口一個義父叫著,也沒有絲毫不自在的表情,反而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才不相信陸華陽那個女人,女人嘛,畫眉涂粉還差不多,提刀上戰(zhàn)場像什么話……”剛說到這,頓時住口,不好意思的看了南兒一眼,笑瞇瞇的湊過去,趴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我可不是說你啊。” 他略帶酒氣,更多卻是花香的溫熱呼吸噴在年輕將領的臉上,將軍白皙的臉孔上頓時升起了兩朵微微的紅暈。將軍的聲音略略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那義父為什么還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北秦?” 紫衣男子冷冷一笑,很是得意的搖頭晃腦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個東南大都督不是進了大漠了嗎,她們兩人,可是天生的死敵??!” 天上的蒼鷹突然凄厲的叫了一聲,紫衣男子轉過身去,一邊搖搖晃晃的向著馬車走去,一邊哼哼呀呀的唱道:“牙莊略卷青紗帳,玉臂雪膚美嬌娘,豐孔肥臀胭脂rou,香汗淋漓綺夢湯?!?/br> 輕甲將軍站在原地,看著紫衣男子遠去的背影,一雙眉漸漸的皺了起來。 “少將,”一名下屬上前輕聲說道:“前方斥候已經接近樓蘭,正在等您的下一步指示?!?/br> 少將低頭看著那張凝聚了無數鮮血的大漠地圖,突然伸出嫩白的手指狠狠的點在了樓蘭古城之上。 ———————————— 就在西川的昭南少將和剛剛自封為西陵王的燕回對話的時候,大漠的另一角一伙黑衣人卻在飛速的奔馳著,馬蹄聲踏破了沙漠的荒涼,奔馳了半日,直到日落西山,才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大帳的簾子被掀開,齊安看了眼來人,眉頭輕皺,沉聲說道:“什么事?” “大汗有信?!?/br> 齊安接過那人遞過來的書信,拆開看了一遍,隨即對著那名黑衣人的頭領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大汗,就說我答應了,就按他說的辦。” 那群人點了下頭,轉身就走了出去,一會的功夫,就聽到蹄聲遠去的聲音轟鳴響起。 一名三十多歲的儒生沉吟半晌說道:“太子,這些匈奴人可靠嗎?” 齊安淡淡的輕哼一聲,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他們不用可靠,只要夠蠢就可以了?!?/br> 說罷,迅速寫了一封信,交給儒生道:“找穩(wěn)妥的人交給燕回,就說匈奴人已經大怒,骨力阿術雖然有懷疑,但是為了彈壓匈奴各部落的怨恨不得不發(fā)兵樓蘭,之前樓蘭的那場屠殺也要算在楚離的頭上,到時候就不怕匈奴人不紅眼睛。我們的人正在引著楚離往樓蘭的方向去,就是要做的似是而非,骨力阿術有腦子,不代表其他匈奴人也有?!?/br> 想了想,他又說道:“莊青夏深諳追蹤之道,進大漠的第二天我們的人就被她甩下,現在不知道她已經到了哪,干萬要留意,不能再被這個女人壞了事?!?/br> 儒生沉聲應是,繼續(xù)問道:“太子,我們也要去樓蘭嗎?” 齊安陰沉一笑,靠在椅子上,緩緩說道:“這么熱鬧,本太子怎么可以不去?楚離的死期不遠了,作為老友,我理應去送他一程?!?/br> ———————————— 青夏根本不會知道在她火速行軍趕路的這段時間,因為她對大漠地形的熟悉和沒有遇到戰(zhàn)事阻擋,早就已經搶到了比她早進大漠的楚離的前面,搶先一步趕到了樓蘭城。西川和北秦的聯軍屠殺隊剛剛離開,他們就來到了這個栽贓陷害的城池。這一路行來,最近的時候,她和楚離甚至只隔著兩座沙丘。 這一點,不光是青夏,就連燕回齊安等人也是沒有想到的。 齊安等人的計謀很簡單,但卻非常的有效,他們在當地抓到了大批的漢人,換上事先帶來的南楚軍裝,制造楚離軍力大損的假象,以便在匈奴人發(fā)現自己家園被毀之時知道楚軍也同樣傷亡慘重,從而更加有信心去和楚軍對抗。這樣他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省下很多麻煩。 然而,匈奴人還未趕到,他們卻依靠這個計謀險些害的青夏所帥的楚軍嘩變,好在一場大沙暴的襲來,阻擋了青夏等人的腳步,讓他們不得不滯留在樓蘭城中,從而認真的查看了那些尸體,終于發(fā)現了不妥之處。 發(fā)現了這一切之后,青夏頓時隱約發(fā)現了一點苗頭,敏銳的政治嗅覺和戰(zhàn)爭經驗讓她模模糊糊的意識到這樓蘭城有可能會成為最后一戰(zhàn)的關鍵地點,就算不像她猜測的那樣,匈奴人也必定會來到樓蘭,只要跟著這群被仇恨沖昏了腦子又深深熟悉大漠的匈奴人,就必定能找到楚離的下落。 于是,青夏就安營扎寨在樓蘭后方的土山腳下,隱蔽下來之后,他們再一次開始了之前在各個部落的屠宰場中所做的一切——偽造殺人現場,抹去一切楚軍的痕跡,將臟水潑向西川北秦的頭上。 青夏的行軍迅速,超強的反偵察跟蹤能力、以及對大漠的了解,都遠遠的超出了齊安燕回等人的意料。在他們想象里,青夏此刻應該還在龍牙沙漠附近打轉,并被馬賊花溶月截下,出戰(zhàn)之后落入陸華陽的包圍之中。而不是最先趕到樓蘭,并一再破壞他們的陷害計劃,使得認為是楚軍殺害自己族人而發(fā)兵樓蘭的部落數量大打折扣,最后聚集的還不到兩萬,反而要求骨力阿術攻打西川的匈奴人卻足足有十多萬人。 當燕回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莊青夏趕到了,反而認為是齊安在中間搗鬼,秦之翔暗中默許,畢竟西川目前還是匈奴人的盟友,對于重信的匈奴人來說,被盟友出賣,顯然會引發(fā)更為嚴酷的后果和仇恨。于是他很堅決的停止了最近一批和齊安北秦交換的消息和信件,有所保留的放慢了腳步,靜候事態(tài)的轉變。 反之齊安也是如此認為,在他的想法里,西川和北秦是互相陷害,從而壞了大事。 而北秦卻仍舊是悄無聲息,正如他們一開始的態(tài)度一樣,溫吞如水,不露半點鋒芒,只是繼續(xù)按之前的計劃潛伏不動。 所有的消息傳遞都陷入僵持,楚軍的行蹤也完全失去了蹤跡,少了大多數匈奴人的協(xié)作,南楚大皇好像徹底消失在大漠上一樣,再無一人知道他的下落。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重新凝聚在樓蘭之上,靜靜的等待著那座死城究竟會轉出什么花樣。 一片風雨飄搖的大漠上,除了匈奴人內部鬧得不可開交之外,其他幾方都好像陷入了冬眠,不敢再有半點異動。 這是一場嚴酷的心理戰(zhàn),雖然各方力量還從沒有絲毫的碰面,可是他們的戰(zhàn)術、智慧、耐心和分析能力卻在不同的層面交鋒,戰(zhàn)況激烈。而青夏這個二十一世紀的超級特工,也依靠她頑強的心智、過硬的專業(yè)素質、還有超出這時代的戰(zhàn)術運用,略略占了上風。 所有人都在緩緩的試探,悄悄的接近,古樸中帶著濃厚血腥味道的樓蘭城,風云際會,云霧翻騰。 五日之后,樓蘭外的赤水河垣上,緩緩的響起了西川特有的號角聲,齊安知道,骨力阿術知道,青夏也知道,這個聲音所代表著,最具防備之心的燕狐貍,也已經到了。 赤水河垣地勢奇特,類似于黃土高原,千百年來被河水沖刷,漸漸好似一個巨大的平臺高高的矗立在大漠之上,下方溝壑縱橫,因為有水源,就形成了小片的綠洲,是以各方明明知道其他勢力隱藏在河垣下方,卻不敢貿然前去查探,只是小心的潛伏著,等待著那個最先沉不住氣的人。 兩日的靜候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有任何舉動,因為他們都很有默契的知道,那個最為重要的人,至今還沒有踏足這片渾黃的土地。 沙洲飛白鷺,青衣帶蓑笠,夕陽西垂,紅云滿布,一匹通體雪白的雙峰駱駝脖間系著一串金鈴,叮當著緩緩行來,上面坐著一位一身青袍的年輕公子,眉目疏朗,姿態(tài)灑脫,在一名白發(fā)老丈的引領下,于熾熱的烈陽之下,漸漸走進了那座死寂的古城。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這個外來人的身上,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擋。 如今的局勢是一片微薄的冰面,下面早已經暗流洶涌,需要的只是那顆砸碎冰層的石塊罷了。 青夏看到那名青衣男子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秦之炎。她站在大營之前,看著空無一人的長街上站立的男子,卷著黃沙的風吹過他的長發(fā),飄飄散散的在干燥的空氣里飄搖。男子看起來還很年輕,可是那雙眼睛卻好似穿透了千年萬年,匿藏了太多的滄桑和坎坷,細細的魚尾紋熨帖的游弋在他的眼角,卻絲毫無損他的風華。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睛漸漸彎起,牽起嘴角,然后溫潤的一笑,聲音醇厚的說道:“請問這位姑娘,這里可有投宿的客棧嗎?” 時光飛掠而過,有誰的心微微抽搐,悄悄的滴出血來。 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走進這樣一座空無一人的城市,還敢這樣安然的向一位一身戎裝的軍人詢問客棧在哪里的。更何況青夏的裝扮,即便是最熟悉的親信也不可能輕易認出,除了當年的軍校教官,這個人是第一個一眼就認出她是女扮男裝的外人。 當晚的樓蘭城內一片安靜,但是這只是表面現象,畢竟大戰(zhàn)在即,所有的人全都暗暗的磨亮了自己的兵器,等待著那誓死的一戰(zhàn)。 青夏坐在書案前,看著青衣男子優(yōu)雅的喝下一杯花茶,面色不變,手心卻微微有絲絲冰涼的汗水。 “你是什么人?” 男子淡淡一笑,輕輕挑眉,說道:“過路人?!?/br> “樓蘭此地幾日前鮮血橫流,后山的萬人坑至今還聚集著大批的禿鷲,各方大漠勢力齊聚,眼看就要爆發(fā)大戰(zhàn),你這個路人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來,未免太過于大膽了一點?!?/br> “各位將軍要打仗與我何干?”男子一笑,眼眸閃過一絲難掩的鋒芒,嘴角溫軟的牽開,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齒,繼續(xù)說道:“更何況,人都有一死,樓蘭百姓的死活,似乎更與我無關。” 青夏眉頭輕輕皺起,雙眼在男子的身上來回打轉,鳳眼微瞇,終于站起身來,呼啦一聲打開大帳的簾子就走了出去。 男子目光溫潤,笑吟吟的望著前方,緩緩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眼下的局勢十分危機,表面上,是青夏將所有的敵人都吸引來,鉗制了他們的兵力,讓他們看不清虛實的困在樓蘭,為楚離開辟出回楚的道路。可是實際上卻是青夏的軍隊被各方勢力圍困于此地,團團包圍,若不是占著樓蘭城的地利,可能早就已經被數倍于自己的敵人瓜分蠶食。 而最令人揪心的是,楚離若是知道自己被圍困于此,會不會不顧危險的冒險前來? 她可以為了楚離孤軍奮戰(zhàn),拖延敵方大軍的腳步為他開辟通途,那么他會不會因為自己而放棄逃生的機會,而傻傻的投入死局? 青夏站在營地里望著天上的圓月,靜靜的等待第七批斥候的回報。然而更鼓敲過了三響,仍舊沒有一聲馬蹄的聲響,她知道,如今的樓蘭城,已經成為一個可進不可出的圍城。 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青夏以為是來勸自己回去休息的宋楊,聲音略略有些疲倦的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不想睡?!?/br> 一件溫暖的披風突然披在了自己的肩上,青夏鼻尖微動,一顆心仿佛瞬間被人捏緊,那種淡淡的,整夜游蕩的夢中的川貝香氣在空氣里浮動,就像是早春的楊柳一般搖曳飄蕩,面色蒼白的女子頓時回過頭去,雙眼大睜的看向來人。 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半點也沒有注意到青夏的失態(tài),只是笑著說道:“已經入秋,大漠夜里最是陰冷,將軍小心了。” 青夏微微有些發(fā)愣,面色從震驚、欣喜、不能自抑,漸漸變得淡漠、失望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輕嘲。 “樓蘭已經成了一座孤城,你進來容易,想再出去,怕是困難了?!?/br> 男子一笑,笑容溫和,眼睛醇和如浩瀚平靜的海面,他一撩衣袍竟然就坐在青夏旁邊的石臺上,靠著經歷過千百年風雨琢磨的古樸欄桿,輕聲說道:“那就不出去了,等戰(zhàn)事平息了,再走也不遲?!?/br> 青夏本想對他說戰(zhàn)事結束后這一座城池的人可能一個也活不了,可是看著他有恃無恐的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說出的話也許太傻,就靜默不言,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姑娘有心事吧?” 青夏也不回答,只是靜靜的仰著頭,看著上空的星辰。男子也不以為意,反而繼續(xù)說道:“在下剛剛在帳內卜卦,發(fā)現破軍星移位,本該于三年后爆發(fā)統(tǒng)治星野的星辰卻于今日就有了末路的態(tài)勢,想必是有外力干擾了星辰的軌道,真是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br> 青夏眼梢微挑,淡淡的應聲道:“是嗎?公子年紀輕輕,沒想到卻是占卜問卦的高手?!?/br> “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略通一二?!蹦凶右恍Γf道:“天上的每一顆星辰都對應著下面的命勢,蒼生庸庸碌碌,對天下大勢無關痛癢,可是帝王將相卻都有各自的命星,星辰的軌道早已預定,所有的一切只是順應大勢的發(fā)展而已?!?/br> “哦?照公子這么說,天地間的一切都是早已定好的,無論為人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了?” “也不盡然,”青衣男子笑道:“雖說命運不可逆轉,但是在下遍觀多年的星野圖,發(fā)現還是有例外的。比如一千三百年前的秦一世胡亥,就是變死星為昭明,帝王出世,星圖大亂,千年不復太平,還有八年前的南楚后宮之中,一顆命星橫空出世,再一次打亂星圖,可見人力縱然渺小,但仍舊有改變大勢的可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