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猛地?驚醒, 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仍在葉之悠家的次臥里。

    果然，人在彌留夢里也會做夢……她的目光微偏, 落在了床頭的資料上——

    因為看了石勇帶回來的資料，所以?夢到了受害者？

    ……這個受害者托夢給她, 是?想要她盡快抓到惡靈嗎？可惜, 她除了分享了對方將死時的痛苦和驚懼, 什?么也看不清……

    白昭昭閉上眼，沮喪地?嘆了口氣。

    廁所里, 葉之悠醒的更早，正在刷著牙, 透過窗戶看著樓下。

    關(guān)正浩照例在樓下抽煙，石警官正在和他聊天——或者說套話。

    石勇早晨給他發(fā)了信, 說要先去派出所拿剩余的檔案, 和關(guān)正浩估計是?偶遇。

    這兩人相談甚歡, 勾肩搭背，互相點(diǎn)煙。葉之悠甚至能清晰聽到關(guān)正浩在說：“警察辛苦呀, 我打小就最崇拜警察了, 我們?這做生意的, 也免不了要警察罩著，哈哈哈哈，不管了, 你比我大, 以?后我就管你叫哥……”

    葉之悠尚且還不到油膩的年紀(jì)，聽來只覺得好笑, 折回?去漱口。

    這時，白昭昭從衛(wèi)生間的門口飄過, 扔下一句：“早晨好?！?/br>
    他差點(diǎn)被水嗆到。

    暗戀的女孩也住過來了，但是?他還沒適應(yīng)。

    又過了一秒，他突然覺得不對勁，又抻出頭來。

    陽光下，少女正在客廳倒水喝。

    她沒穿校服，反而穿著淺黃色的田園風(fēng)薄針織上衣，白色的碎花半長裙，光潔的小腿延伸進(jìn)白色的筒襪里。像是?農(nóng)場主的漂亮女兒來到了他家里。

    葉之悠看呆了。

    白昭昭喝完了一杯水，無奈笑了，“椰子油，你再?這樣看著我，我要報警了。”

    他嚇得縮回?頭去了。

    她端著水杯又走了回?來，輕輕晃了晃裙擺，“……你覺得好看？”

    他彎著腰用冷水洗臉，耳朵宛如兩牙熟透的番茄，閉著眼沒看，卻點(diǎn)頭，感覺那雙漂亮的小腿在亂踢他的腦仁！

    “你今天，會?不會?去找孫婆婆問事情？”白昭昭靠著門問。

    好半天，他才在旖旎的混亂里意識到是?在問他，抬起濕漉漉的臉來，“嗯……”

    “你回?憶一下……她之前和你說到禁地?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一個，苦厄之地?？”

    葉之悠強(qiáng)迫自?己?發(fā)熱的腦袋冷靜下來，一邊擦臉一邊說道：“什?么苦厄之地?？你從哪聽來的？”

    白昭昭皺著眉頭：“昨天晚上很?晚了，有一個女人打電話給我，說要我去苦厄之地?找她?！?/br>
    “什?么？！你沒答應(yīng)她吧！是?惡鬼吧，她要是?叫你去哪，你千萬別去，那是?要索命的！”

    “我沒答應(yīng)，但是?我又好奇，因為她一直找我……不管怎么樣，你幫我問問孫婆婆，好不好？”

    “好，那我去問，你……要不要一起去？你比我靈光，婆婆肯定喜歡你勝過我。”

    這話一出口，他又臉紅了，感覺似是?在邀請女朋友見家長。

    白昭昭拒絕了：“下次吧，我今天打算先去學(xué)校，周洛然不是?半生靈嗎？我也要去套套他的話，如果時間允許，我還是?想再?最后檢查一遍學(xué)校里。”

    他正要點(diǎn)頭，又覺得不妥：“可你一個人能行嗎？”

    “有什?么不行？在這之前，我不也都是?自?己?上學(xué)嗎？”

    “不是?因為上學(xué)，我是?怕，萬一周洛然是?惡靈……”

    白昭昭譏諷地?笑了：“不，我想，他不會?是?惡靈的，喜歡耍嘴皮子的男人，都很?慫，不敢動?手。再?說，他還沒有醒過來?！?/br>
    那語氣很?像是?在說“會?叫的狗不咬人”。

    她說得篤定，葉之悠也就莫名服從了，“那我先送你到學(xué)校，我再?去找孫婆婆?！?/br>
    “嗯，謝謝你……”她靦腆地?捋了捋頭發(fā)，柔聲?道，“其實，孫婆婆只信任你，這是?好事，你貿(mào)然帶一個生人過去，她可能就不那么好說話了。你嘴甜點(diǎn)，讓她多說一點(diǎn)，我們?就能更快找到惡靈?！彼鹗謥?，作發(fā)誓狀，“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葉之悠被她的鄭重逗笑了：“發(fā)誓作什?么，我當(dāng)然相信你啊，我什?么都會?和你講?！?/br>
    “好，那你快換衣服，我給石叔叔發(fā)信說一聲??！?/br>
    ~

    上學(xué)的路上，白昭昭變得更開朗了一些?，一直和葉之悠說說笑笑。

    有時，她被他逗得直不起腰來，扶著他的胳膊。

    結(jié)實的小臂讓她穩(wěn)穩(wěn)掛著。

    葉之悠能夠想象到，白昭昭在原來的學(xué)校。應(yīng)該也是?這樣愛笑愛講話的樣子，她笑起來真的好可愛、好漂亮……像一只小羊羔，讓人只想把她抱在懷里。

    周圍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紙人都呆呆地?看著他們?倆。

    這……已經(jīng)這么囂張了嗎？你們?干脆就地?拜天地?好了！

    他們?交頭接耳，又拿著手機(jī)發(fā)信，不知道把這一幕又分?享給了學(xué)校的哪個朋友。

    到了校門口，葉之悠依依不舍：“昭昭，有什?么事，就電話給我?！?/br>
    “嗯，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彼劬α亮恋模澳阋布佑?！加油！”

    他趕緊應(yīng)著，轉(zhuǎn)身走掉了。

    再?不走，他的心就要甜化了。

    白昭昭一直目送著葉之悠走遠(yuǎn)，這才向?qū)W校走去。

    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姣好的面容上的笑意已經(jīng)頃刻蒸發(fā)。

    天色發(fā)陰。

    明明葉之悠送她來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而他一走，天氣就變了，淡灰色的陰云高懸，濾出來的日光也發(fā)灰。

    白昭昭繃著臉，順著坡路走向?qū)W校的大門。要是?下雨可就麻煩了——她沒帶傘。

    就算是?在夢里，淋得濕漉漉的也不會?太舒服。

    到了學(xué)校正門，她本來以?為會?遇到李教官，想趁機(jī)感謝她，可是?門口只有一個身材粗壯的紙人——是?人見人怕的王教官。

    “都快一點(diǎn)，誰遲到了我絕不會?輕饒！罰做50個俯臥撐喔！”王教官插著腰，嚴(yán)厲地?大聲?說著，氣勢十足。

    所有的學(xué)生紙人聽見了，就算不會?遲到的，也多跑了兩步。

    白昭昭走到近前，果不其然被攔住了。

    “同學(xué)，你為什?么不穿校服？”王教官的手臂筆直地?橫著。

    白昭昭認(rèn)真打量著他，想要看出來紙人行事的邏輯。

    夢里的人不受控制她是?知道的，但是?，那是?不是?因為做夢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也不知道可以?控制呢……

    但現(xiàn)在她知道了，如果，她用自?己?意識去控制紙人……

    不等她嘗試，紙人突然又放下胳膊，“算了，你走吧，下不為例。”

    白昭昭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一絲顫音來，似乎是?在恐懼什?么。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身后站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回?頭看看，并無旁人。

    “為什?么？”她反而站定了，直直望著教官，想要一個解釋。

    紙人rou丸大的眼睛望向前方，渾身繃緊：“什?么為什?么……”

    “教官不懲罰我嗎？”

    “不懲罰你你還不樂意了吼？！快去上課！”

    紙人的額頭上，出現(xiàn)了細(xì)細(xì)的筆觸畫出來的小圓圈，小圓圈匯集，又變成了水珠的樣子流下，色厲內(nèi)荏的樣子。

    “李教官怎么今天沒來。”她又問

    “……”紙人越發(fā)語氣嚴(yán)厲，“她不來又怎樣……關(guān)你什?么事。”

    “她生病了嗎？”

    “她以?后都不會?來了！”王教官說完這句話，立刻走開，對著遠(yuǎn)處的同學(xué)大喊：“你們?，再?不快一點(diǎn)會?遲到！”

    白昭昭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奇怪，她變得很?嚇人了嗎？

    為什?么他說李教官以?后都不會?來了……難道因為昨天打了教導(dǎo)主任的窗戶，所以?李教官被懲罰了？

    可是?他們?明明沒有被發(fā)現(xiàn)……

    一肚子疑惑冒泡，她向著教學(xué)樓走去。

    因為陰天，教學(xué)樓里的光線也暗，這令里面的紙人看上去尤其詭異。她正害怕，走廊的光感應(yīng)燈抖了抖，亮了起來。

    雖然亮了，卻昏黃，照得整個教學(xué)樓里越發(fā)鬼氣……

    這時，一個經(jīng)過她的紙人狠狠撞得她踉蹌一下，卻不道歉，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堪堪站定，驚訝地?盯著那個紙人的背影。

    從衣著和書包，她認(rèn)出來是?許婷。

    心中好像有什?么情緒沸騰了，洶涌翻滾。

    恐懼一下子被憤怒所取代……

    本來，她今天心情是?很?好的……

    白昭昭不懂，她所遭受的一切，算是?霸凌嘛？

    哪怕和別人說，這些?人不承認(rèn)，可能也不會?有人信。

    撞一下，球砸一下，沒有破皮，也沒有淤青。

    編一點(diǎn)瞎話，造一點(diǎn)黃謠，語言殺人于無形，也留不下證據(jù)。

    椅子上有紅墨水，飯里面有橡皮屑……但沒造成什?么實質(zhì)的傷害。

    可是?，在最需要被人認(rèn)可且最敏感的年紀(jì)，被眾人孤立和白眼、被造謠，被他們?把難聽的話送入心儀的人的耳朵里，任誰也會?焦灼且彷徨。

    何?況，惡毒的造謠還蔓延到了家人身上……

    白昭昭低著頭，表情木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