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教室 第57節(jié)
“白同學(xué)……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么?……”他結(jié)巴說道, “我知道, 你對我、對同學(xué)們?,有很深的誤解, 但是?,但是?老師的出發(fā)點?是?好的……” “誤解……”她笑了?, “好吧,你覺得是?誤解也沒關(guān)系。其實,如果你想走,也可以的。” 他遽然抬頭。 “我記得剛來的時候趕上了?教師節(jié),我為你手畫了?一張賀卡。扔在哪個垃圾桶里了?,還能找到嗎?”她笑著說道,“如果找到了?,就可以走哦?!?/br> 班主?任呆呆盯著她,眼睛里透露出茫然。 “找不?到的話,原封不?動地畫出來也行啦?!?/br> 她隨口說著,文雅地擺了?擺手,向著教室外走去。 ~ 周洛然和錢叔回到車?yán)?,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抗拒的不?配合。 “少爺,你怎么?自己跑來學(xué)?!卞X叔握著帕子,抖著擦著額頭的汗,好像很虛弱的樣子,“也不?和我講一聲?!?/br> 周洛然抱著胳膊,冷笑一聲:“和你講了?,我還有命來嗎?” “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都看到了?!你早晨在我的早飯里加了?什么??!” 錢叔身子一震,慢慢低下頭:“只是?感?冒藥啊……那個藥苦,怕你不?肯吃……” “感?冒藥?你有沒有膽子看著我的眼睛說!”周洛然的眼眶發(fā)熱,委屈得憤怒,“如果是?感?冒藥,我為什么?每天都感?覺難受?你、你難道要殺了?我嗎?” “不?,沒有啊,少爺……”錢叔語氣倉皇,“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是?最?疼你的,怎么?會做這種事!” “那你說啊,為什么?!”他有了?哭腔。 錢叔張了?張嘴,反而說道:“少爺,我明天就要走了?,拖了?這么?久,我……我真的該走了?……” “你說什么??你要辭職?” “不?,不?是?辭職……是?要走了?……”他的眼淚涌了?出來,“走之?前,我只央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到。明天天黑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要去學(xué)校,好嗎?你答應(yīng)我。” 他簡直不?懂錢叔在打什么?謎語,“你要不?要先說清楚你去哪里!” “我……我老家出了?點?事……” “騙鬼啦你!”周洛然崩潰地大叫:“我從來沒聽你提到過什么?老家!” “對不?起,少爺,我真的該走了?。本來、本來還想再拖一天的……” 半天,周洛然望著他,眼睛里滿是?失望。 他的聲音也嘶啞了?:“所以,你也要拋棄我了?,是?嗎?你覺得我很煩,你想毒死我,好早早解脫,是?嗎?” “沒有,我怎么?舍得拋棄你,更不?會毒死你啊……”錢叔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苦苦解釋,“是?要下雨了?,我真的不?能再留下來了?……少爺,你就像我的親孫子一樣,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車?yán)锏臍夥漳粒苈迦伙@然被氣瘋了?。 要下雨了?,就不?能留下來?! 就算是?編借口,也該編個更有說服力的吧! “算了?,我都不?懂你在說什么?!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彼蜷_?了?車鎖。 “少爺,那你回家好不?好,只要堅持過明天……” “我的事,不?用你管了??!?/br> “……”好半天,老人慢慢打開?了?門,他駐足在車旁,又?小聲地叮囑:“少爺,以后聽話一些,別?惹先生生氣了?……” “我說了?不?用你管了??。?!”他沖著相反的方向大吼,“你要走就快走??!” 又?過了?十幾秒,車門關(guān)閉了?。 周洛然寒著臉,坐在安靜的車?yán)铩?/br> 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手忙腳亂地打開?了?車門,一下子沖下車來。 老人的身影就在前方,卻是?向著商業(yè)街的方向而去的。 “錢叔?。 彼劬Πl(fā)脹,跑了?幾步,大聲叫住他。 老人轉(zhuǎn)過身來。 “我,我剛才說的是?氣話,你別?往心里去……” 說完這句話,他就已經(jīng)禁不?住哭了?,哭得很難看,“你別?走!” 錢叔呼吸一窒,忍不?住向他走了?兩步,又?站住。 周洛然仿佛看到了?一點?希望,哽咽說道:“我、我相信你給我吃的是?感?冒藥,我知道你為我好。你別?走,你是?不?是?要錢,我給你漲工資!你要多少,我都給,不?要你還的,行不?行?如果你也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我了?……” 錢叔老淚縱橫,“你別?說傻話,先生和太太過了?明天就會回來了?……” “我才不?要他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訴我好不?好!我?guī)湍?!”他上前幾步,哭著、哀求著,“你有什?難處,你講給我知道啊……還是?說,你嫌我脾氣壞,那我以后都不?會那樣了?……你,你別?走……” 錢叔悲傷又?慈祥地望著他:“洛然,對不?起,我得走了?。聽話,直接回家,不?要再來學(xué)校了?……”他看了?看手表:“來不?及了?,要下雨了?。你記著,要聽我的話啊……” 他轉(zhuǎn)身,向著霧氣朦朧的遠(yuǎn)處走去。 “錢叔!”周洛然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喊他:“錢叔!你別?走!” 可是?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霧里,再也沒有回頭。 ~ 白昭昭走到教學(xué)樓四層的時候,透過走廊的窗戶和薄薄的霧氣,她看到周洛然的車開?走了?。 窗外的天空陰云密布,像是?黑色的天空巨人在俯身看她。 而她,站在窗前,兀自發(fā)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一條黑色的粘液從窗縫爬下,她才回神,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教室里,關(guān)上門,又?上了?鎖。 在她的手里,是?從別?的班里找到的一根棒球棍。 昏暗的光線里,她可愛的同學(xué)們?,仍然保持著趴臥的姿勢。 她溫和地說道:“大家一直趴著也不?是?辦法啊,有些事,總是?要面對的。對我來說,今天是?一個很不?錯的日子,因為我不?但找到了?一個可能是?惡靈的人選,周洛然也向我道歉了?。雖然他可能改得不?算徹底,但是?不?得不?說,那是?個良好的開?始。所以我在想……” 她頓了?頓,已經(jīng)走到了?章子裘的身邊,“你們?當(dāng)中,還有沒有人想要道歉、懺悔的,可以一起都說出來。如果是?發(fā)自肺腑的,我或許會考慮原諒你們?。先到先得哦?!?/br> 班里一片死寂。 “章子裘,你沒有什么?想說的?” 章子裘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伸手,很輕易地揪起了?章子裘空空如也的紙糊腦袋,逼迫他看向自己,“我在和你說話啊,怎么?這樣不?禮貌?” 他齜牙咧嘴地護(hù)著腦袋,心虛又?嘴硬、:“我、我又?沒有做錯什么?,我為什么?要道歉……” “沒有做錯什么??”她費解地端詳著他。 章子裘本身的長相就有點?獐頭鼠目的,現(xiàn)在挪到了?紙人臉上,眼睛又?變得極小,就越發(fā)顯得猥瑣。 “你還挺表里如一呢?!卑渍颜研χ?慨,“承認(rèn)錯誤,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嗎?承認(rèn)自己錯了?,比一直錯下去還要令人難受嗎?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敢把你怎樣,所以,才這樣勇敢?!?/br> “白昭昭……”他咬牙,淚花在眼睛里打轉(zhuǎn),“為什么?你要針對我?明明他們?也都欺負(fù)了?你!我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話而已,我有真的傷害過你嗎? ” “我不?想聽廢話,”她溫柔地說著,“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誠心誠意地道歉?!?/br> “你叫他們?先道歉啊……” 她嘆氣,喪失了?耐心:“算了??!?/br> 不?等?他再度張嘴,白昭昭已經(jīng)將他地腦袋狠狠摜向了?桌子?。?! “咔嚓!” 章子裘腦袋里的竹篾傳來了?清晰的斷裂聲!尖利的竹刺穿破了?他的紙皮囊。 “啊——!” 教室里的學(xué)生們?不?再裝睡了?,他們?驚慌失措地起身,驚恐地看向白昭昭和章子裘。 章子裘的紙人癱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黑紅色的顏料混合著白色與黃色,從紙張的邊緣洶涌地流了?出來,色彩斑斕地鋪了?一桌子。 白昭昭理了?理凌亂的發(fā)絲。 余志同尤其恐懼萬分,失聲大叫:“白昭昭,你、你這是?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經(jīng)告訴你安敏的事了?嗎?你為什么?不?能放過我們??” “嗯?”她驚訝地笑了?:“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放過你們??安敏的事,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余志同啞然。 “有人主?動要道歉或者懺悔嗎?”她轉(zhuǎn)身,看到了?阮夢辰。 “夢辰,沒有什么?要說的嗎?”她俯身,長長的頭發(fā)黑瀑似的泄下。 阮夢辰的紙人很好看,畫著紅臉蛋,頭上有卷卷的細(xì)紙條做成了?長長的頭發(fā)。 她并沒有像其余人那樣驚慌失措,只是?木木地任她打量著。 “怎么?不?說話,你最?近好安靜,我都不?太適應(yīng)了??!?/br> 阮夢辰的眼睛動了?動,看向她,“就算我道歉了?,你也不?會原諒我?!?/br> “不?好說,你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可我不?認(rèn)為我有欺負(fù)過你?!?/br> “是?嗎?”白昭昭溫聲細(xì)語地嘆氣,“但許婷和蘇韻潔屢次出頭,不?就是?為了?得到你的認(rèn)可嗎?再說……”她自嘲般笑了?一聲,“我家里的事兒,只告訴過你一個人……當(dāng)時,你答應(yīng)過要保密的……” “我有什么?義務(wù)要為你保密……如果是?秘密,你本來就不?該告訴任何人。” “原來你是?這樣的想的?!卑渍颜迅┫律碜?,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可是?我不?能接受。我認(rèn)為,你可以不?理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罵我、造謠我。但是?你不?能騙了?我的信任,又?不?幫我保密,還給了?別?人侮辱我mama的機(jī)會。夢辰,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你的道歉?!彼郎厝岬卣f,“我真想撕了?你。” 阮夢辰渾身發(fā)起抖來,針尖似的眼睛里盛滿了?恐懼。 白昭昭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只微微用力,紙人的下巴就破了?…… “嗚嗚嗚……”阮夢辰的黑眼向外蔓延出波浪線,那是?她的眼淚。她已經(jīng)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不?道歉嗎?”她輕聲問。 “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