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jié)
這樣的情況大概和古代帝國中的立嫡一樣,只不過一個國家中,只要新君被確立了,那么最起碼所有人會在表面上表示順從和臣服,然而古宗教的信徒不同,一般來說,信仰堅定的人都是非常固執(zhí)的,或者說認死理,沒有什么能讓他們心悅誠服的領(lǐng)袖,就絕對不能讓大局平定。 “這是一個失敗的造神古跡?!碧K日接著說:“否則的話,這個消息也不可能輕易的買到?!?/br> 小胡子自己判斷一下,覺得那些邪異的血嬰,可能就是造神失敗之后的副產(chǎn)品,然而那個純凈又正常的嬰兒呢?盡管它已經(jīng)死去了,但它明顯和別的血嬰是不一樣的。 小胡子慢慢從背包里取出被包裹住的嬰兒,這讓蘇日微微吃了一驚。這個大事件和銅牌事件差不多,每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勢力,對信息的掌握程度不同,導致他們可能在這個方面知道很多,在另個方面一無所知。不過對于造神,蘇日了解的還是比較多的。 “這是從下面帶上來的?”蘇日看了看嬰兒,嬰兒身上沾染著一些殘留的血跡,它已經(jīng)完全死透了,小小的身軀微微蜷曲著,它顯得很無辜,至死都沒有閉上那雙黑豆一般的眼睛。 “圣嬰?” 當蘇日看到這個嬰兒已經(jīng)長出的六指時,再次吃了一驚,培養(yǎng)圣嬰的血液很特殊,傳說是神所遺留的鮮血,可以永遠不凝固,不**,所以古宗教中的一些人就認為,這種血液可以培育出最接近神的人。 不過蘇日看了一下,就說,這仍然是個失敗的造神產(chǎn)品,只不過它已經(jīng)無限接近成功,但不知道什么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問題,它的六指和神明的六指有區(qū)別,這樣的圣嬰如果長大之后,很可能會被宗教內(nèi)的一些極端頑固分子排斥,導致新的混亂。 蘇日并沒有講述更多的內(nèi)情,然而小胡子卻已經(jīng)順著他寥寥不多的話,猜測出了當年古宗教關(guān)于造神的一些情況。在這個造神運動的背后,肯定有一些得利者,他們只是想穩(wěn)定宗教大局,把一個最接近神的人推上神壇,然后在幕后cao縱。被推上神壇的人其實只是一個傀儡,他沒有真正的權(quán)力,只能按照幕后cao縱者的意思去行事。 造神運動肯定不止在一個地方進行,因為小胡子已經(jīng)推斷出來,那個被培育出的圣嬰,也就是長大后的神明的化身,無疑就是古宗教中的大魯特。在冰城時代,宗教信徒信奉的仍然是他們死去的神明,但是在漫長的遷徙過程中,歷代的大魯特中不乏有手段過人者,他們一步步的把真正的權(quán)力收回,且重新塑造大魯特的身份,讓大魯特成為宗教中和神的地位一樣的領(lǐng)袖。 大魯特可能在造神運動之前,只是萬千教徒中普通的一個,但是因為造神運動的興起,他們一下子被推到了歷史的風口浪尖上,他們本身的一切乃至命運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 大魯特,是六指的起源?或者說是對六指神明的一種延續(xù)? 小胡子的思緒猛然被打斷了,是被他自己打斷的,他慢慢轉(zhuǎn)頭,看了看沉默的蘇日,心中出現(xiàn)了殺機。蘇日肯定不可能把他的組織所搜集到的一切信息都告訴小胡子,也就是說,小胡子不能判斷蘇日現(xiàn)在知道不知道末世預言,圣器和六指之間的關(guān)系。 衛(wèi)天無疑是個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盡管他本人現(xiàn)在在千里之外的內(nèi)地,懵懂無知,但遙遠的西藏,廣袤的青藏高原上,無形中又產(chǎn)生了一股強大的漩渦,想把他席卷進去。這是小胡子絕對不允許的。 小胡子的前半生,可以說都是替保住衛(wèi)天的生命,讓他平靜的生活而奮斗的,為了捍衛(wèi)衛(wèi)天這種生活,小胡子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掉一切威脅到他的人,包括蘇日在內(nèi)。 小胡子這種人輕易不會動殺人的念頭,但一旦有了殺機,那就會非常強烈。蘇日不知道能不能感應(yīng)到小胡子身上的殺機,他慢慢抬起頭,有意無意般的摸摸手里那支一直伴隨著自己的槍。 “這半生里,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是衛(wèi)八?!碧K日撫摸著槍,就像在撫摸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緩緩的說:“如果衛(wèi)八再年輕一些,以你的本事,最多和他打個平手?!?/br> “他老了,也死了?!?/br>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和衛(wèi)八不一樣,和你也不一樣?!碧K日的眼光里閃過一絲懾人的寒光,這絲光只是一閃,就淹沒在深邃的雙眼中:“我,還有我的同伴,只想找回屬于我們祖先的一些東西,我不會刨根問底的去尋找一個所謂的真相和謎底。” 兩個聰明人之間的交談,往往是晦澀的,旁聽者難以理解他們想表達的意思。但小胡子明白,蘇日在示威,他不是個會服軟的人,感覺到小胡子溢出的強烈的殺機時,就會換以顏色。 但他同時也是在表態(tài),他只找自己想找的東西,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把已經(jīng)過上平靜生活的衛(wèi)天再卷入這個巨大的漩渦中。 “我沒有父母,沒有妻兒,我只有幾個朋友和一支槍?!碧K日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他顯然也不愿意和小胡子為敵,因為一個莫名的猜測而拼個你死我活:“我可以死,但不會傷害我的朋友?!?/br> 小胡子的眼睛和蘇日一樣,微微瞇了一下,心中很強烈的殺機漸漸消退了,他的眼睛很毒,自然看得出蘇日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只不過對衛(wèi)天的保護已經(jīng)成為潛意識里不可磨滅的一部分,那種殺機簡直不由自己控制,只要出現(xiàn)了可能對衛(wèi)天不利的人,殺機馬上就會瞬間萌生出來。 這時候,小胡子突然感覺心里有一點酸酸的,他羨慕衛(wèi)天。衛(wèi)天可能一直都在傻乎乎的過自己的日子,他可能不知道,即便遠在千里之外,他仍然有一個肯為自己殺人的哥哥,不惜一切在保護他。 這是一種最偉大,最高尚的感情:我替你做了什么,永遠不會告訴你,但我會一直做下去,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小胡子在心里噓了一口氣,他很孤獨,可能從很久之前開始,就是孤獨的,他只是一個人,不管受了多大的傷害,他只會獨自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像一條高原上的狼,自己舔舐自己的傷口。 他甚至懷疑,如果有一天,自己在黑暗的地下突然因為意外而死去了,那么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為他流淚嗎? 或許會有吧,小胡子點了一支煙,煙氣在空氣中不停的飄散,但他心里的那種寒冷和孤寂,卻像烙印在每一條血管中,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消退。 “解決了這些德國人,我馬上就要帶著人離開,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碧K日和小胡子都是度量很大的人,他沒有計較剛才出現(xiàn)的一點點小插曲,說:“我勸你也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你親自下去過,但造神古跡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古宗教的人把造神古跡建造在這里,并不是沒有原因的?!?/br> 古宗教的人相信,在廣袤的大地上,有一個又一個不顯痕跡的點,這種點就像是大地的毛孔一樣,可以噴薄和聚斂神奇而無形物質(zhì)的氣息,把造神古跡建造在這里,更容易培育出和神接近的圣嬰。 “造神古跡的下面,肯定還有東西。”蘇日說:“不過對我們來說,或者對你來說,這些東西沒有價值了?!?/br> 蘇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小胡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蘇日他們要去的,可能是距離這里不算太遠的格丹里,那里是冰城的遺跡,蘇日得到消息的時間有點晚了,不過冰城那邊的主體建筑還是完好的,如果有充足的時間和人手,說不定會在里面找到其它的東西。 蘇日道這里來,主要是為了解決那些德國人,就在他和小胡子交談的這段時間里,德國人的隊伍已經(jīng)被完全打散了。蘇日將會帶著大部分人馬上動身趕往格丹里,這里只留少部分人,順手把可以帶走的東西給弄回去。 蘇日說完這些,朝遠處看了看,提著自己的槍轉(zhuǎn)身離開了,臨走時他要小胡子見到衛(wèi)天時替他問候一句。 “離開吧。”蘇日邊走邊回頭對小胡子說:“你不像我,身上背負著很多,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么累?!?/br> 小胡子無言的看著蘇日遠走,他沒有當面拒絕蘇日的提醒,但他既然到了這里,就要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挖掘出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明 青稞地中的激斗基本平息了,蘇日的人很多,而且有備而來,讓德國人的隊伍吃了大虧,他們的營地被抄掉了,大概只有一少部分人逃了出去。在這種地方不可能隨時搬來救兵,所以蘇日的大隊離開了,剩下的在造神古跡中找點東西。 小胡子回到了村子,村子雖然距離耕地有段距離,但后半夜的動靜太大了,有人悄悄摸過來看,馬上被激斗的場面嚇的兩腿哆嗦,所以村子里的人天亮了還沒有出門,都窩在家里不敢露頭。 雖然德國人被打散了,但是主動權(quán)被蘇日的人掌握在手里,這個組織不可能每個人都和蘇日一樣,一旦牽扯到利益問題,估計他們?nèi)莶幌滦『?。小胡子也不想找這個麻煩,他在村子里呆了一天,好好的休息了一下。 小胡子睡的時間不長,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正是午后。剛剛醒來,他就聞到一股熱騰騰的酥油茶的味道,視線從模糊到清晰之間只有很短暫的過程,嘉洛絨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小胡子的眼簾中。 這一幕帶著點點的溫情,小胡子從慵懶的夢中醒來,嘉洛絨端著酥油茶和糌粑,就守在他的床前。這很像家,像一個高原中普通的家庭。 嘉洛絨看著小胡子,打手勢問他是不是渴了,是不是餓了。小胡子點了點頭,端起酥油茶,他沒有喝,只是想讓升騰的水汽遮擋自己眼睛里的一些東西。他發(fā)覺自己有一點變化,心好像更軟了,更容易被觸動。嘉洛絨的手勢非常簡單,卻讓他想起了家。 家,每個人都有,但對于小胡子來說,這個詞是陌生又奢侈的,他早已經(jīng)忘記了家的味道。即便過去每年回家,也仿佛是自己生命中一個短暫的港口,停泊一下,很快就要踏上新的征途。 嘉洛絨的樣子讓小胡子感覺,從自己睡著之后,她就一直安靜的守在這里。酥油茶還有一壺,小胡子給嘉洛絨倒了一杯,但手剛伸出來,就被嘉洛絨輕輕攔住了,她讓小胡子自己喝。她打手勢說,她的mama告訴她,男人在外忙碌,很辛苦,回家之后,女人要照料好男人,那才是稱職的女人。 小胡子默然無語,這頓飯讓他吃的感覺有點甜,又有點酸。他的心門很難敞開,他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把嘉洛絨和格桑梅朵比,盡管他知道兩個不同的人之間沒有什么可比性,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嘉洛絨把杯碗都收拾了,然后坐在小胡子身邊,給他卷一種當?shù)卮迕衽紶枙榈耐翢煛3橹鵁?,看嘉洛絨打手勢講一些過去的事,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小胡子不得不在心里承認,他無法把嘉洛絨跟格桑梅朵對等的看待,但他確實很享受這種感覺。 村子里的人都被昨天后半夜的動靜搞怕了,天黑之后家家戶戶都鉆進屋子不出來。小胡子整整隨身帶的東西,看了嘉洛絨一眼,他很少跟對方說話,這個眼神就是告訴她,自己要出去了。 嘉洛絨平靜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失望,這絲失望里,仿佛也夾雜著一種淡淡的憂郁和孤獨,但是她裝作什么情緒都沒有,微笑著對小胡子點點頭。這個眼神讓小胡子心里又隱隱泛起了酸楚,他頓了頓,轉(zhuǎn)身離開了屋子。 他默默的走,走的很慢,卻始終沒有回頭,他知道嘉洛絨肯定在望著他,如果自己回頭,心里的那種情緒可能會不停的蔓延,讓自己控制不了。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就用這種方式在夜色中一點一點的拉開了距離,男人在走,女人在看。 當小胡子慢慢走出去十來米的時候,小屋的門響了一下,然后就傳來嘉洛絨蹬蹬的腳步聲,小胡子停下腳步,他一轉(zhuǎn)身,看到嘉洛絨匆忙的跑過來,在離小胡子只有一米遠的地方站住了。 小胡子不知道嘉洛絨要干什么,嘉洛絨可能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他們相對而視,過了一分鐘,嘉洛絨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她示意自己沒事,讓小胡子走。 但是當小胡子再次轉(zhuǎn)身時,嘉洛絨輕輕咬了咬嘴唇,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她仿佛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氣,慢慢的打手勢:“能抱抱我嗎?” 幾個簡單的手勢,頓時讓小胡子的心感覺一陣抽搐般的疼。他猛然間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自私了,只考慮自己的感受,卻從來沒有顧忌到嘉洛絨,這個皮膚雪白的藏族女孩,至少有一部分意識是來自格桑梅朵的,她對小胡子的依賴,不亞于格桑梅朵。 這一瞬間,他仿佛卸下了心里所有的一切,伸手輕輕把嘉洛絨抱在懷里。嘉洛絨像一片云,一汪水,很輕很軟。 嘉洛絨很容易滿足,她躲在小胡子懷里,嘴角有一絲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這一抱,多么短暫,但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她能感覺到小胡子的體溫,能聽到他的心跳,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擁抱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當擁抱結(jié)束時,嘉洛絨輕輕替小胡子整著略有些凌亂的衣領(lǐng), 她踮著腳尖,幫小胡子慢慢的整理衣領(lǐng),當她踮著腳尖的時候,臉頰整好從小胡子的嘴唇邊擦過。嘉洛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馬上低下了頭,一絲紅暈浮現(xiàn)在雪白的臉龐上。 她仿佛有些不敢正視小胡子了,頭也不抬的對小胡子打手勢,說她會在這里等小胡子回來。打完手勢,嘉洛絨轉(zhuǎn)身就跑回了小屋。 這是什么樣的滋味?小胡子慢慢走在夜風中,他形容不出這些,但他覺得很美妙,就像一個被寒冷凍得發(fā)抖的人突然浸入了一片溫暖的風中。 這一晚的月光依然很明亮,整整一個白天過去,小胡子不知道青稞地里有沒有什么別的變化,但是德國人原來守護的方坑那邊明顯換了人。小胡子繞過他們,一點點接近了自己之前挖出的那個傾斜的洞。這個洞顯然也被人發(fā)現(xiàn)過了,因為洞非常窄,所以沒有什么用,被土填上了一半。 小胡子輕輕把洞里的虛土給挖出來,多吉送的那張鬼臉面具取下來之后就裂成了兩半,而且面具像是被散彈槍打了一槍一樣,到處都是很細小的窟窿,已經(jīng)沒法再用了。不過下面的血嬰都死掉了,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小胡子鉆進去朝里面爬,他很順利的爬到了被破掉的夯土層,然后順著懸掛了龍紋鼎的鐵索還有巨木下到空間的底部。這些路他走過一次,記憶猶新,他跟著鉆進巨木后面人工挖出的通道,但是當他快要走到這條通道的盡頭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剛剛打出不久的洞。 這個洞也是斜著打下去的,痕跡非常新,看到這個洞,小胡子就想起了蘇日說過的話,造神古跡并非表面這一層,下面還有東西。德國人被打散了,留在這里的應(yīng)該是蘇日的人,不過打洞的人手段不怎么專業(yè),小胡子只試探著看了看,就發(fā)現(xiàn)這個洞只打下去幾米深,可能是打洞的人吃不準位置,所以半途而廢。 他怕和蘇日的人在這里遭遇,所以走的更小心了,走完這條通道之后,是第二個懸掛龍紋鼎的空間,但是沒有人留下任何痕跡。小胡子覺得,如果造神古跡下面還有東西,切入點估計會在發(fā)現(xiàn)那個嬰兒的空間中,縮小的九層塔,塔尖上的金屬瓶子,都說明那個空間的不同。 通道只有一條,走在里面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前方的動靜,當小胡子一點點重新走到那個有微縮九層塔的空間時,馬上就看到九層塔被挖開了,挖開的洞正好在龍紋鼎的下方,而且頭頂?shù)凝埣y鼎出現(xiàn)了傾斜,一根吊著鼎角的鐵索明顯被人動過,但因為鼎太沉重,他們也半途放棄了。 鼎下方被挖出的洞不太大,但很深,小胡子聽了很久,周圍非常安靜,應(yīng)該沒有人。他不知道蘇日的人什么時候會再下來,所以想加快進度。他舉著一把手電,慢慢走近了這個地面上的洞,朝下面照了一下。 看了一眼,小胡子微微皺起眉頭,他看到洞的底部,隱隱約約趴著一個人,但這個人身上的衣服顏色很深,和周圍的黑暗混成一團,除了能看出一個人形的影子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把手電調(diào)到最亮也沒有用。 不等小胡子生出別的念頭,腳下的土層猛的一松,沿著邊緣崩塌下來,小胡子的身體隨著崩塌的土層朝下落,他根本沒有掙脫的余地,只能用合金管在身邊的土壁上劃著,減輕下墜的趨勢。 在這期間,小胡子匆匆一瞥,頓時抽了一口涼氣,因為他終于看到了那個趴在洞底的人。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死去的時間不長,但渾身上下已經(jīng)長滿了鬼臉菇。 這絕對是致命的劇毒,小胡子再也不顧那么多了,甩掉手里的光源,兩只手一起用力,硬生生的插到土壁的土層中,勉強停住了身形。 這個洞的空間不寬,小胡子距離腳下長滿鬼臉菇的尸體還有兩三米遠,但他猛然間就感覺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東西了,而且這種趨勢急劇加快,緊跟著,小胡子的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墜入了永恒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落平陽 如果一個普通人在一片漆黑的環(huán)境中突然看不到東西了,那么他第一個正常的反應(yīng)會認為是光源出現(xiàn)問題,滅掉了,這是很正常也很自私的心理:出現(xiàn)問題,先從別的地方找原因。 然而小胡子的思維清晰理智,他所帶的光源非??煽?,不可能因為摔了一下就徹底失效,而且他看不到東西是有一個短暫的過程的,首先是視線模糊,進而完全看不見。盡管他不肯承認,但不得不自己告訴自己,他失明了,雖然沒有真正的觸及下面那一片三尸菇,但劇毒的三尸菇熏傷了他的眼睛。 這是個很難接受的現(xiàn)實,雙目失明意味著什么?對一般人來說,失明可能意味著他們的生活將會很悲慘,很絕望,但對于現(xiàn)在的小胡子來說,失明意味著死亡。 小胡子幾乎是用手硬插進土里,一點點的向上挪動,他不是鐵人,他的心也是rou長的,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一個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在驟然雙目失明時可能會產(chǎn)生間接性的精神崩潰。失明產(chǎn)生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種壓力甚至超過了死亡所帶來的威脅。 他朝上艱難的挪動了一段,猛然停住了,這一刻,他突然很想笑,也很想痛快的哭一場,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的那場臆想:如果自己死在了黑暗的地下,這個世界,會有人替他流淚嗎? 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情緒,一個有責任有擔當?shù)娜私^對不會輕言放棄,他加快了速度,慢慢從下面一點點的朝上爬,等爬到了這個小洞的上沿時,小胡子輕輕試探了一下,洞沿的土層依然有點松,一動就掉下來一大片,他試了好幾次,才找到合適的位置,翻身跳了上來。 他馬上從包里翻出備用光源,因為在絕境中,人的心里總保持著一絲不現(xiàn)實的幻想,這種幻想來自強烈的求生**,他希望失明是一場錯覺,是光源意外引起的錯覺。但小胡子隨即就徹底死心了,他打開了備用光源,卻什么都看不見。 眼睛很疼,那種疼難以形容,好像有一種強烈的腐蝕性物質(zhì)在侵蝕著眼睛,如同一把把鋼銼在皮rou上來回的挫著。失明是三尸菇的毒引起的,小胡子不知道這種毒的解法,他帶著一些藥,但都是用來對付尸毒和蛇蟲咬傷的。 他不能再呆下去了,失明打亂了所有的計劃,必須馬上回去,然后做下一步的安排。小胡子超強的聽力和記憶在此刻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他立即順著來時的通道朝回走。洞底死掉的人可能是蘇日留在這里的人,這導致其他人暫時不敢妄動,所以通道和懸掛著龍紋鼎的空間都很安靜,但小胡子不知道這種安靜能保持多久,他盡最大的力快速來到入口,然后鉆了出去。 冷風撲面而來,小胡子穩(wěn)穩(wěn)心神,他根據(jù)入口的位置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悄悄的彎腰在青稞中穿行。但是失明給小胡子帶來了很大的隱患,他剛剛在沙沙作響的青稞叢中跑出去二三十米,就聽到身后傳來了一聲槍響。 緊跟著,腳步聲從四周越來越近,估計都是蘇日留在這里的人,他們最開始的時候以為小胡子是德國人的成員,所以一槍示警后,就想打傷他抓活的。小胡子非常被動,他要拼盡全力去躲避隨時可能打來的子彈,又要努力分辨方向,盡快逃脫。 對方有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從幾個方向追擊過來,之前和德國人的激斗中,他們沒能抓到活口,所以不會放棄眼前這個機會。小胡子看不到路,只能勉強分辨出一個方向,這讓他的速度大打折扣,等到勉強跑到回村的那片山路時,小胡子幾乎要被追上了。 但是他從這片山路上來回走了幾次,對地形記得很清楚,這多少是一點點優(yōu)勢。他一路顛簸著奔逃,時常就側(cè)耳傾聽身后的追兵的動靜,走到這片山路一半的時候,身后猛然響起一個令小胡子感覺有些熟悉的聲音。 “是你!” 小胡子的心跟著沉了一下,他聽得出這是那個叫宋坤的人的聲音。這一下完全就沒有退路了,他和宋坤有很深的冤仇,如果落到對方手里,生不如死。 小胡子咬著牙,冒著很大的風險在山間的小路上飛奔,這完全是靠記憶和勇氣在奔跑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掉進山路旁的大坡下面。 “打斷他的腿!給我抓活的!” 后面又響起宋坤的叫喊聲,這條山路是獨路,追擊的人無法幾個方向包抄,但同時,小胡子也失去了可以閃避的空間。槍聲接二連三,都是朝他腿上招呼的,奔跑中的射擊不可能那么精準,然而當小胡子快要跑到這條獨路的盡頭時,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褲管,貼著皮rou飛了過去。 傷不算重,只是皮rou傷,卻再次影響了小胡子的速度,鮮血很快就把褲腳染透了,但小胡子不能停,這里距離村子不算很遠了,他必須全力沖過去,宋坤這些人不可能完全肆無忌憚,現(xiàn)在不像解放前,干黑道的人膽子大到?jīng)]邊,在藏區(qū)這個比較敏感的地方,誰都有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