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那孫大麻子是個實心眼兒的粗人,而小鳳更是鄉(xiāng)下丫頭,長這么大不曾見過什么世面,哪經(jīng)得住張小辮兒連蒙帶唬,頓時他倆都信以為真,幸得有張小辮兒這等明事理的人在旁,否則定要鑄下大錯。他二人不住口地念了幾遍“南無靈感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恭恭敬敬地把女尸擺到洞中。但尸身上的衣衫早已朽爛,又被大雨淋了一陣,看上去頗為不雅,最要命的是女尸沒下巴的那張臉,雖然洞中昏黑,可只要一想那副臉孔無遮無攔地就在近前,還是忍不住心中發(fā)毛。無奈之下,孫大麻子只好把裝蝦蟆的麻袋子給尸體套上兩條,這才覺得心中略微安穩(wěn)了些。 張小辮兒暗中好笑,裝模作樣地幫孫大麻子給女尸套上麻袋,順手在洞里亂摸,想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值錢的寶貨,口里還叨咕著:“錢是陽間的錢,物是人間的物,先借些來用用,大不了將來等小鳳到了下邊之后,再讓她連本帶利地還給你……” 可張小辮兒找了半天,滿洞都是蛤蟆留下的黏液,腥臭污穢,哪有什么多余的東西,只得罷了這念頭,扯了幾條麻袋片鋪在地下,躺在上面聽著洞外風急雨驟,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回想著林中老鬼指點的各處細節(jié)。在深山里奔忙了一天,他也當真累得很了,不多時便沉沉入睡。 孫大麻子和小鳳不像張小辮兒,他二人從沒住過破廟荒山一類的地方,在這又臭又濕的山洞里難以成眠,而且只要一閉眼,不是夢到那沒嘴的女僵尸,就是夢見村中的親人、鄰居一個個全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二人一次次從夢中驚醒,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心驚rou跳之下,他們自己也知多半是什么不祥之兆,苦苦挨到天明云開雨住,收拾起那份抓心撓肝的焦躁情緒,待到山洪稍退,就要匆匆忙忙覓路下山。 張小辮兒趁機說既然趕著回去,也不可將這女尸拋下,理應(yīng)抬回金棺墳的亂葬崗中埋了,哪怕是給它卷條草席,這也是積陰德的善舉,積善之家必有余慶。 孫大麻子和小鳳發(fā)了一夜噩夢,正是心中虛得沒底,見有積陰德的善事,當然更無二話,便和張小辮兒抬了女尸,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泥涉水,徑直從山上下來。一路回轉(zhuǎn),等走到村口就覺不對,到處都是死人,血腥之氣沖天撲面,只見整座村莊都被亂兵毀了,橫尸遍地,滿目瘡痍。 原來數(shù)股粵寇潛至,圍攻靈州城甚急,但靈州重地守御森嚴,一時環(huán)城急攻不下,四處援軍蜂起趕來會戰(zhàn)。有各地增援靈州城防的官兵團勇,也有前去并力拔城的粵寇,好幾路兵馬在夜間疾進,不期撞到了一處,激戰(zhàn)殃及了金棺村。血戰(zhàn)過后,已將這村子夷為了平地。當時大多數(shù)村民們正在夜中熟睡,還有些人商議著進山去尋失蹤的孫大麻子和小鳳等人,忽聽刀兵銃炮之聲大作,開門想逃時,卻早被四面八方擁來的亂軍裹住,滿村男女老幼,不曾走脫了一個。 張小辮兒三人因遇山洪被阻隔在山上,是以免于此難。他們?nèi)敉M山捉蝦蟆的村民一同歸來,也已橫遭兵禍多時了。眼見親朋鄉(xiāng)鄰死了個盡絕,房屋田地一發(fā)毀了,孫大麻子和小鳳當場眼前發(fā)黑暈倒在地。 張小辮兒也愣了半天,心想我佛慈悲,要不是得那墓中的老神仙指點三爺一場,便有十條性命怕也躲不過此劫。只見滿村的死尸多半正被烏鴉、野狗爭食,這情形慘不忍睹,看了幾眼便覺得后脊梁直冒寒氣,轉(zhuǎn)頭一看孫大麻子和小鳳昏倒在地,趕緊過去搖醒了他們。他們兩個醒過來后搶天喊地地大放悲聲,直哭得“滿天星宿都落淚,乾坤日月也嘆息”。 等到哭得筋疲力盡了,這才想起來要收殮親屬遺骸,拿著磚頭、木棍驅(qū)趕野狗烏鴉。但死人太多,最后也只找到王寡婦和孫大麻子的一個meimei,在附近刨個坑將尸首埋了,其余的人實在是埋不過來,只能任憑被野狗啃成白骨。兩人又在墳前大哭了一場。 張小辮兒抬頭看了看日影,見日頭已經(jīng)偏了,留在這化作一片廢墟的金棺村里,終究不是道理。大戰(zhàn)過后,附近的賊盜響馬多半會趁亂在晚上出沒洗劫,縱然是家園故土,也非是久戀之所了,就問孫大麻子和小鳳今后有何打算。 孫大麻子說:“雖在外省有幾門遠親,但早都沒了來往,眼下真的是無家無業(yè)了。好在身上氣力過人,又會些槍棒拳腳,有從軍殺賊之志,說不定能在刀槍叢里掙些個功名利祿出來,恢復(fù)俺老孫家的門戶。”他又勸張小辮兒也同去投軍。如今正逢天下大亂,靈州城里每日都在募集團勇,即便做不成軍官,至少也能混口飯吃,總好過流落四鄉(xiāng)乞討為生。 張小辮兒心想:“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最近粵寇銳氣正盛,撲滅了一股,又冒出兩股。朝廷調(diào)來的大隊官軍都難以遏制,一場場惡戰(zhàn)下來,無論誰勝誰敗,雙方都是死傷累累,難不成張三爺傻到去給他們沖頭陣、墊刀頭嗎?”便即搖了搖頭,不肯答應(yīng)。 孫大麻子勸張小辮兒同去投軍不果,又見那邊小鳳還在嗚嗚哭個不住,就對她道:“小鳳妹子,不知你打算投奔何處?想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在路上行走?咱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同村住著,俺和張三愿意先送你過去?!?/br> 張小辮兒不等小鳳說話,就插口道:“她能有什么去處?還不就是去投靈州城里,王寡婦生前曾有些老相好的,要是他們念些舊日情分,說不定就肯收留了她女兒。” 小鳳聞言哭得又險些背過氣去,大罵張三這短命小賊是缺德帶冒煙兒了。她外邊再無親人,要是去城里投奔那些趨利附勢之徒,肯定會被賣進青樓為娼,趕上在這種亂世投胎做人,實在沒什么滋味,還不如自己了斷了,跟娘一起埋在墳里,也勝似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苦熬。 張小辮兒雖聽小鳳罵他,卻并未像往常一般動怒,心中有些惻然。他深知無依無靠四處流浪的苦楚,眼見孫大麻子和小鳳二人,在一夜之間竟也成了無家可歸之人,不禁很是同情他們,心想:“當今的世道出去做乞丐討飯都不容易,這兩個又不會偷雞摸狗的手段,任由他們自尋生路,必定是一個死在亂軍之中,另一個不是餓死就是被拐進娼館。張三爺眼看著就要置辦下雁飛不過的田宅、賊搬不空的家產(chǎn),何不接濟他們些許?想那孫大麻子膀大腰圓,正好可以給三爺做個看宅護院的保鏢,小鳳嘛……生火、燒飯、掃地、洗衣、砍柴、喂狗,此等粗活自然都要交給她做,做不完就不給她飯吃。他奶奶個爪爬子的,不將她賣到窯子里去,三爺就已經(jīng)是大人有大量的菩薩心腸了?!?/br> 想到此處,張小辮兒便把他在金棺墳里如何撞見賊人盜墓,又是如何遇到林中老鬼,被他逼著數(shù)貓的情由通說了一遍:“那林中老鬼神機妙算,若沒他老人家的點撥,我等必然躲不過昨夜的刀兵之劫。他還說張三爺命里注定,要有場財過北斗的通天榮華,故此特意指點出一條大富大貴的路途。我三爺平生最是心善,??戏龀趾萌?,念咱們同鄉(xiāng)一場,你二人要是愿意出力幫我得了這場富貴,當可共享其成?!?/br> 孫大麻子初時想去充做團勇,實屬無奈之舉,誰不知道兵兇戰(zhàn)危的艱險。此時聞聽張小辮兒所言,前后加以印證,自己這條性命果然是撿回來的,況且前不久算卦的時候,卦師也曾算出他孫大麻子財爻正旺,至此更是深信不疑,抱拳道:“全仗賢弟提攜則個,但不知究竟是哪條大富大貴的通天路途?” 張小辮兒指著那裝在麻袋里的女尸,故弄玄虛地說道:“富貴都在其中了,不過天機不可泄露,你們也不要多問,只管放仔細些,隨我前去見機行事便了?!?/br> 有分教:“路上青龍白虎同行,此去吉兇全然難料?!庇嗣\怎樣,且聽下回分說。 第八章 貓兒巷 且說金棺村在一夜之間毀于兵禍,孫大麻子和小鳳雖得幸免,卻都是家破人亡、飄零無依,心中方寸早已亂了,值此水深火熱之亂世,哪里才有生計可尋? 忽聽張小辮兒愿意帶著他們?nèi)ひ粓龃蟾淮筚F,簡直猶如死囚臨刑時接著一紙九重恩赦,好不慶幸,當下對張小辮兒之言從骨子里信從了。孫大麻子更是感激涕零:“常聽俺爹說,世上的人最愿意錦上添花,絕少人肯去雪中送炭。俺這輩子能結(jié)識到如此義氣的兄弟,也真不枉人生一世了?!?/br> 張小辮兒心知此時此地不便多說,便對他二人道:“要求那場富貴,尚有幾件大事要做,眼看日頭往西墜了,咱們切莫延誤,早早動身上路才是?!闭f罷讓孫大麻子和小鳳抹去淚水,三人強打著精神在死人堆里翻找了一些吃食財物,裹將起來帶在身上,以充路資之用。 張小辮兒又說接下來首要之事,就是把僵尸美人偷偷運進靈州城里。孫大麻子心想,既然此乃得道仙人專為周濟貧苦才泄露的天機,我輩世俗中人拙知愚見,誰又參悟得透其中道理?干脆不去多想,只管照做就好,反正張小辮兒得了真?zhèn)髦更c,他怎么說就怎么是了。 于是一同動起手來,把那具沒有下巴的僵尸美人套在麻袋里藏了,尋得一輛沒套牲口的空驢車裝載,由孫大麻子在前倒拖了木車,張小辮兒和小鳳在后幫忙推著,沿著道路走上村后山坡,至此不由得同時停下腳步,又回首看了看殘垣斷壁的昔日故里,方才強忍著悲傷灑淚離去。 離村不久,就聽得前面人喊馬嘶,轟隆隆的軍旅之聲逐漸逼近,似有大軍經(jīng)過。三人大吃一驚,急忙伏在山梁后偷眼觀瞧。 血染般的殘陽之下,只見一隊隊頭裹紅巾的太平軍,正在從靈州城方向敗退。鏖戰(zhàn)之后的軍卒,個個血染征衣,刀矛之上還有血跡未干,旗幟袍服上滿是煙火熏灼之痕。逶迤而行的隊伍見頭不見尾,長槍如林,彎刀似草,密密麻麻遮蔽了山野,大軍過處,踏得地動山搖,天地間都化作了一片濃重猩紅的血色。 直到天色黑得透了,山下的人馬才陸續(xù)過盡,遠處都是無數(shù)支火把組成的條條火龍,還在不斷向西移動。張小辮兒等人遙遙望見粵寇終于去得遠了,不禁暗暗咂舌,他們長這么大都不曾見過如此大隊的人馬。 三人看那賊勢極盛,雖敗不亂,不久定會卷土重來,不知靈州城還能守到幾時,又恐撞上亂軍山賊,哪里還敢去走大路,專揀些荒山野徑而行,各村各寨早已是十處空了九處,沿路走去,更無半點人煙燈火。 摸著黑推車走到天色微明,慌亂中不辨東西南北,正不知走到了何處,忽見前面林中橫七豎八倒著許多死尸,足有數(shù)百具之多??捶际歉浇迩f的百姓,恐怕也是逃難時撞見亂軍慘遭屠戮。張小辮兒三人已是驚弓之鳥,在荒山里見到大批身首異處、肚破腸流的尸體,不免相顧駭然,只想盡快繞路離開。 不料只遠遠地看了幾眼,竟覺得那些死尸有異,原來每具尸體不論男女老少,皆被褪去了褲子,下身裸露朝天,兩腿間血rou模糊,顯然是被人用刀割過。其狀慘不可言,小鳳趕緊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孫大麻子也看得心中跳成了一團,低聲問張小辮兒道:“我說三弟,難不成粵寇殺了人后……還要割去命根子不成?為何連女子陰戶也給割去了?手段竟如此殘忍,這天底下幽有神誅、明有王法,如此作為就不怕遭天譴嗎……” 張小辮兒在外闖蕩過幾年,見識遠比孫大麻子廣博,壯著膽子向林子里望了幾眼,已猜出個大概,故作老成地吁道:“此等作為,不像是尋常賊寇的手段,聽我那駕鶴西游的老道師傅說過,世間曾有一門修煉金剛禪的邪教,這個教門詭秘無比,卻是男女都有習(xí)它的。這伙人是專割死人那塊兒的,男尸去勢、女尸去幽,男女配成一副,再加上汞砂異草,就是一味丹藥了,服之能成大道。官府拿到煉此邪術(shù)之徒都要在市曹千刀活剮,卻始終屢禁不止。看此情形,可能又有jian人趁此戰(zhàn)亂偷做那種無德的勾當了。這些死尸身上刀痕宛然如新,只怕那伙強人并未去遠,若被他們撞見,免不了要遭其毒手,咱們?nèi)?,還是趕快走為上策。” 孫大麻子聞言面如土色,吐了吐舌頭:“俺的娘,死人身上的敗rou也吃得?”連忙同張小辮兒拉了驢車,拽著小鳳往密林深處逃去。 又走了半晌,抬眼看時,林外是座大山,竟是轉(zhuǎn)回了先前捉蝦蟆的甕冢山。頭天夜里一場暴雨山洪,又趕出了許多蝦蟆,漫山遍野地亂蹦亂跳。 張小辮兒正發(fā)愁怎么把僵尸運到靈州城里,見了山上無數(shù)蝦蟆,雙眼一轉(zhuǎn),頓時計上心來,哈哈一笑,叫道:“不怕沒來運,就怕運才來!”立刻讓小鳳看住驢車,他和孫大麻子兩人挽起褲管衣袖,跋泥涉漿地爬到山上,捉了滿滿一麻袋活蹦亂跳的大蝦蟆回來,這才找準了路徑直奔靈州而行。 一行三人凄凄惶惶,饑啃干糧,渴飲山泉,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挨到靈州城外,找了一處僻靜的土地廟歇了腳。先由張小辮兒到城門處探上一探,看看能否入城。這座靈州城規(guī)模浩大,兵多糧廣,地處水陸要塞,士農(nóng)工商五行八作極眾,城內(nèi)頗多繁華所在,乃是魚龍變化之鄉(xiāng),更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城防堅固無比,內(nèi)外兩道城墻,四門各設(shè)炮臺,筑有堅固的敵樓箭塔,此時城頭上劍拔弩張,戒備格外森嚴。 自粵寇來犯,就是起心要打這座城池,早在靈州附近形成合圍之勢,水路交通都已隔絕,有許多行商和難民都避在城內(nèi),遠遁不得。前兩天守軍擊潰了攻城的粵寇,料定賊兵新敗,其主力又缺少糧草接濟,短時之內(nèi)必然不會再來,便趁著白晝開了半道城門,使百姓往來通行,只是各門都有把總親自督率兵勇,嚴格盤查出入之人。但不知是何緣故,進去的還好說,出城之人,卻無不被門軍從頭到腳搜個仔細。 張小辮兒躲在城外偷偷看了個遍,心中有了底,估摸著能混進城去,便匆匆回去找到孫大麻子和小鳳,把僵尸美人身上涂滿了爛泥,然后和上百只大蝦蟆塞進同一個麻袋里,推在空驢車上。三人探頭探腦地混在入城的販夫之間,慢慢走向城門。 孫大麻子和張小辮兒都是膽大妄為之輩,此事既然橫下心來要做,只要把腦袋當作白撿來的一般也就罷了??尚▲P卻是提心吊膽,越接近城門越是覺得腳軟,心想:這畢竟是藏著具前朝古尸入城,萬一把門的兵勇有眼明手快的,難免被其識破當場拿住,我一個姑娘家,又沒什么見識,如何經(jīng)得起公門中三推六問的千般鍛煉? 又想:更何況就算被帶到衙門里遭了大刑,也不知如何招供,這些勾當都是張三那廝的鬼主意,天知道他千方百計地要把僵尸運到城里想做什么……她心中虛到了極點,身形腳步也都不穩(wěn)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此時即便想回轉(zhuǎn)了去,也都已來不及了。驢車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和這三人虛頭巴腦的模樣,早已引起了守城兵勇的注意。領(lǐng)隊的軍官兇神惡煞般握住腰刀點手喝問:“你三個都給老子站下了,進城想做什么?麻袋里又裝了些什么?” 張小辮兒見狀暗暗叫苦:“此番真被王寡婦的賤女兒害死了?!碧澦蒙敝?,又有一副潑膽,急忙伸手架住小鳳胳膊,堆著滿臉無辜對那走過來的幾名團勇拜道:“軍爺辛苦,小的們給軍爺請安了。我等都是甕冢山附近的百姓,昨天趁著雨水大,便到山中捉了許多蝦蟆,恰逢小人的jiejie染了風寒病,眼見是病入膏肓不能活了,就想進城將這些鮮活蝦蟆換些診金,帶我家jiejie去郎中處把個脈,討幾帖藥來治病,還望軍爺通融則個?!?/br> 說著話,張小辮兒手中悄悄使勁,用力去捏小鳳的手臂,小鳳正自魂不附體,臉色蒼白,全身發(fā)抖,額上都是冷汗,又兼臂上吃痛,忍不住咬著嘴唇蹙起眉頭,果然是一副病體憔悴的模樣。 那些把守城門的兵勇,上上下下打量了張小辮兒三人一番,看他們都只十六七歲的年紀,破衣爛衫,真如乞兒一般,并不像是粵寇派來的探子,又伸手在麻袋上按了幾按,提刀撥開麻袋口來看了一看,里面腥氣撲鼻,確是活生生的蝦蟆。 張小辮兒擔心再被翻下去露了馬腳,就偷著對孫大麻子連使眼色,那孫大麻子雖是心直,終究不是傻子,也知此事作不來耍的,連忙從麻袋里抓出一只肥大的蝦蟆,臭烘烘的半死不活,舉在手里要遞與其中的軍官:“官長老爺殺賊殺得辛苦,吃了蝦蟆補身,滋陰壯陽,上下通氣……” 那帶隊的旗人軍官立刻捂著鼻子揮了揮手:“好腌臌的奴才,當真不懂好歹,誰他媽要你的臭蝦蟆,弄臟了爺?shù)墓俜?,就拿你的人頭來賠。別堵著城門啰唆了,快滾快滾……”說著在孫大麻子屁股上踢了一腳,罵聲:“聒噪!”便把三人放入了城中不再理會,自行帶著手下挨個去搜查盤問出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