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21 白露坐在廣場的長椅上,享受著她的“自由”時光。 自由是個很虛的詞,只有被禁錮過的靈魂才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一大早,她沒用司機接送,沿著海岸線一路步行到最近的公交站,坐在公交車?yán)锏挠菜芰献紊蠒r她都覺得好親切。 她先是去了之前打工的超市,數(shù)日不見,挺想燕子她們,甚至連那些貨架上的大小商品都讓她懷念。 她的情況雖未明說,但誰都不是傻子。越是富饒繁華的城市,這種麻雀變身金絲雀的事越是屢見不鮮。有人表示羨慕,有人表示祝賀。可她卻羨慕她們,在這里用一分汗水換取一分工錢的日子最好過,踏實,不會被人戳脊梁骨。 遭遇失戀的大熊也在,聽說也是剛回來上班,還是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劾飬s沒了以往那一層熱絡(luò),更不會湊過來亂開玩笑。 白露幡然醒悟,那些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 然后,她在大熊陪同下回到那個一居室。 站在住了幾個月的房間里,白露心中五味雜陳,這里有最暢快的笑聲,小天剛來那會兒,他們白天做海鮮解饞,晚上睡不著時隔著一道墻暢想未來;也有最痛苦的回憶,在那張大床上,她失去了守了二十二年的貞/cao…… 白露打開衣柜,卻一時茫然,似乎不確定這些東西以及自己的歸宿到底在何方。 大熊在一旁說,“要不別搬了。” 見白露面露疑惑,他直言道:“那個人,你能跟他多久?萬一有什么變化好歹還有個地方容身。” “可是……” “這房子是我家的?!?/br> 白露驚訝。 大熊笑笑,“反正也是空著,你東西就擱這兒。要是哪天受個委屈什么的,還能來這待會兒?!?/br> 白露心里一熱,眼圈隨即紅了,大熊坦白道,“剛聽說時我是真生氣,可是想想,你這幾年也不容易,人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quán)利。在我心里,你還是個好姑娘?!?/br> 白露抑制不住地哭出來,像是要把連日來的委屈悉數(shù)傾倒,大熊像個慈*的兄長一般拍著她后背,低聲道:“傻丫頭?!?/br> 中午,白露請大熊吃飯,飯后大熊回去上班,她再次坐上公交車時,那種重獲自由的小小雀躍已悄然溜走。她漫無目的,在一個很多人下車的站點,也跟了下去。于是就到了這里。 這個據(jù)說去年才建成的廣場占地極廣,四周有許多造型別致的雕像,中間還有音樂噴泉,她還沒見過那樣的噴泉呢。 然后她就找個空位坐下當(dāng)個忠實的觀眾,看老人們跳舞,抖空竹,在地上練書法,還看小孩子追逐打鬧,那么多人聚集在一塊空地上,有動有靜,卻互不干擾,和諧得不可思議。 白露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從午后到黃昏,直到電話響起,是那個人。 “在哪呢?” 她想了想說出廣場名字。 電話掛了不久,一道熟悉聲音從身后響起,“在車上就看著像你。” 她回頭,是程彧。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眼里帶著笑意問:“不涼嗎坐這兒?當(dāng)心肚子疼?!?/br> 她搖頭,“木頭的不涼。” “笨,這是仿造的?!彼麖澫?身用手指敲了敲,果然石頭特有的聲音。 “坐一會兒就不涼了?!彼妻q。 程彧緊靠著她坐下,伸手擁住她,“這樣才不涼?!?/br> 他嘴里帶了很濃的酒氣,還有煙味。她發(fā)現(xiàn)他今天大不一樣,眼神有點迷離,態(tài)度,過于良好了些,都不像他了。 程彧低頭親了下她的耳垂,問:“今天都干什么了?” 像是盤問,又像是情人間的閑聊。 白露僵著身子一一作答,他像是沒往心里聽,眼望前方,攬著她的那只手在她臉頰上有意無意地一下下輕捏。白露別扭,又緊張,怕他這醉醺醺的再來點出格舉動,躲開一點,問:“要回去嗎?” “陪我坐會兒醒醒酒?!?/br> 男人規(guī)矩了些,手放在她肩頭和她一起看向廣場中央的人群 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在學(xué)輪滑,戴著酷炫的小頭盔,派頭十足,勇猛流暢地滑過來,然后,啪嘰摔倒。 白露發(fā)出一聲低呼,小男孩爺爺奶奶沖過來扶起他,心疼地問:“疼了吧,別玩了回家吧?!?/br> “不疼?!毙∧泻⒕髲姷?。 程彧笑出聲,白露也無聲地笑了。 感覺到落在臉上的目光,她收起笑意,那人也隨即收回視線。 “剛從酒店出來,喝的有點多,本來想回公司,正好看到你。”他像是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好像只是酒后話多而已。 他說完拉起她的手,皺眉,“這么涼,這才幾月份就凍成這樣?” “天一涼就這樣?!?/br> 他把她另一只手也抓過來,用兩只大手包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溫?zé)岣稍锏南駛€小暖爐,白露感覺到一股類似電流般的東西從手指尖傳至全身,怪異而迅速,下一刻又覺得那仿佛只是錯覺。 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親昵讓白露極不自在,僵硬久了,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他立即問,“冷了?” 她嗯了一聲。 “回去吧?!背虖鹕恚蟾攀钦婧榷嗔?,高大的身子踉蹌一下,還是朝白露這邊,她本能的伸手扶住他。 兩人剛一轉(zhuǎn)身,白露愣住。 隔著不到三米遠(yuǎn)的地方,站著一個人,正一臉驚詫地看過來。 是蘇轍,穿著便衣的蘇轍。 “真是你。”他說。 白露一瞬間發(fā)懵,她還沒準(zhǔn)備好如何以新的身份面對他,更沒想到這么快就跟所謂金主一起出現(xiàn)他面前。不待她做出回應(yīng),身邊的男人攬著她的手臂暗暗收緊,用很自然的語氣問她,“這位是你朋友?” 也沒等她開口,蘇轍上前一步,“是啟程集團的程總吧,我是市北區(qū)刑警支隊的蘇轍?!?/br> 程彧像是忽然想起來,“你就是幫過白露多次的蘇警官吧,幸會幸會?!?/br> 兩個男人大大方方的握手。 白露呆呆的看著,覺得這倆人,尤其是身邊這位,入戲太快,根本不需要她了。 程彧熱情道:“說起來我還得替她謝謝你呢?!?/br> “不用,白露已經(jīng)謝過了?!碧K轍看著白露淡淡的說。 “是嗎?怎么謝的?”程彧低頭好奇的問她。 白露悶聲道,“請吃飯?!?/br> 程彧笑,責(zé)備里帶著寵溺,“那怎么夠呢,人家?guī)土四敲创蟮拿Α!比缓笥譀_蘇轍道:“找時間程某親自設(shè)宴,蘇警官一定要賞臉?!?/br> “程總客氣了。”蘇轍似乎有點裝不下去了,“我能跟白露聊兩句嗎?” “好啊,”程彧爽快答應(yīng),然后拍拍白露肩膀,“我先去車?yán)锏饶?。”說完大步流星的離開,腳步絲毫沒有虛浮之感。 白露不禁訝異,收回目光,對上蘇轍直視過來的視線,帶著幾分探究,少了以往的溫度。她心里不由抽疼一下。 “你現(xiàn)在跟他在一起?”蘇轍率先發(fā)問。 她點頭。 “為什么?” 白露思路一滯,聽他問,“因為錢?” 她遲疑了一下,點頭。 “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 白露回想了一下,忽然抬頭,“你是在審問我?” 蘇轍意識到自己確實帶了些情緒,有點咄咄逼人,“抱歉,我只是,只是有點難以接受?!?/br> “我跟他認(rèn)識快一年了,你是不是還想問我怎么有機會遇上他?因為他來我打工的超市買過東西,他很有錢,而我,”白露扯開嘴角自嘲一笑,“一直很缺錢。” 她半垂著視線絞著手指說完,又補充道:“這種事不是挺多的嗎,發(fā)生在我身上也不奇怪?!?/br> 白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把這一番沒打過腹稿的話順暢表達(dá)出來,可也到了她的極限,所以想盡早結(jié)束這一番對話,“我該走了,他還在等我?!闭f完也不抬頭看一眼蘇轍,轉(zhuǎn)身就要走。 腿剛邁開一步,就聽身后人說:“這幾天我打你電話,你都沒接,就是因為這個?上次你直接把警服寄給我,也是因為這個?” 她強壓下眼里的酸意,點了下頭,意識到背對著他看不到,于是出聲解釋:“現(xiàn)在身份不同以前,還是注意點好?!?/br> 蘇轍一時語塞,他是真不了解女人這種生物的思維方式,先是顧琳琳忽然轉(zhuǎn)性,閃婚,然后自認(rèn)為很了解的白露又忽然成了被人包養(yǎng)的…… 他覺得心里堵得慌,特難受。 見白露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離去,他忽然想起正事兒,提高些音量:“那徐麗呢?” 果然見她腳下一頓。 他走上去,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也不管她了嗎?” 有那么一瞬間,真相幾乎沖口而出。白露腦子再不靈光,也能看出眼下這兩條線,只要她一個提示,就會像電焊時的火花一樣,將那兩條線連接起來……可是,白露看著馬路對面的那輛車子,黑得發(fā)亮,在暗下來的天色里依然那么醒目,像是一只時刻警醒著準(zhǔn)備隨時發(fā)出致命一擊的猛獸。 它的速度,和殘忍,她是見識過的。 白露深吸一口氣,語氣漠然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她不過是個幫過我的老鄉(xiāng),可我要保護我的家人,我還要養(yǎng)家,要生存,想要活得好一點?!?/br> 說完再也不給人一絲挽留余地,抬步就走,也不管是紅燈還是綠燈就橫穿馬路。 蘇轍本能地想拉住她,可是手卻停在半空中,他是以什么身份呢,他此時只是她的朋友,而非一個警察,沒權(quán)力對她追根問底。 也正因為他只是個朋友,所以對她的選擇,只能看著,看著她穿梭在一輛輛來往車子的縫隙里到達(dá)對面,走到那輛黑色奧迪前,看著那車門打開,她彎腰進去,車門關(guān)上。他卻仿佛還能看到里面那個男人親昵的攬過她,而她,順從的依偎到那人懷里。 他閉上眼,這不是憑空想象,而是剛才就見過的情形。他起初還以為看錯了人,可是當(dāng)她扶著那男人轉(zhuǎn)身時,看清楚她的臉,他的心像是被利器戳了一下,當(dāng)時沒感覺,現(xiàn)在有點絲絲的疼。 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大概是,他從一開始,從三年前幫她的那一刻,就把她跟自己劃到同一類,都是為了某種東西執(zhí)著到有些笨拙的家伙,而今,她忽然就放棄了。 可是,既然肯為了錢委身于人,當(dāng)年又何必拼命掙扎又發(fā)出豪言壯語,害得他把那一幕深深刻入記憶里,時不時地就會想起……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蘇轍立即回神,拿起接聽,是頭兒打來的,他現(xiàn)在是執(zhí)行任務(wù)中。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來的書記是個實干派,上任第一次會議上就重點指出青城市的黑/勢力問題,看這架勢一場全面打/黑/行動即將拉開帷幕。而最近幾天他們就在這一帶盯著一個涉嫌毒/品交易的幫/派/分子。 他的大腦迅速切換到工作狀態(tài),對著電話匯報今天戰(zhàn)果——暫時還沒有實質(zhì)性收獲,頭兒交代,繼續(xù)盯著,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