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蘇轍嘴角凝起一抹苦笑,“那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那天回老家給奶奶祝壽,剛到家去沖澡,手機不在身邊?!笔虑檫^去這么久,似乎沒有解釋必要,但他還是想說,不想讓她誤會。 白露沒作聲。 他看著她的頭頂?shù)陌l(fā)璇兒,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又松開,然后問:“就是在那個時候你有需要,所以才跟……”他換了個詞,“和那個人在一起的?” 不及她回答,他接著問道:“如果那時候我接了電話……” “不是?!卑茁稊嗳环裾J。 “我,打電話只是,想問你什么時候拿回衣服……”白露說著咬了下嘴唇,狠了狠心繼續(xù)道:“因為他看見會不高興?!?/br> 然后,便是一陣沉默。 但她能聽到,能感覺到,蘇轍的呼吸變了節(jié)奏。就在她眼前位置,只差毫厘之距的,他的胸口,在隱隱地劇烈起伏。 她心中苦澀地想,效果不錯,不枉她暗自排練無數(shù)次。 ☆、30 本就狹小的空間,因這糾結(jié)的、隱忍著的情緒更顯得局促。 兩人咫尺距離間,仿佛隔著一層薄薄的紗,似乎一個稍重的呼吸就會捅破它。對于白露來說,這樣的相處,每一分鐘都彌足珍貴,可每一秒也都極為煎熬。 然后,她悄悄探出頭,想看看街上情形如何。 剛露出半個腦袋,手就被拉住,人被帶了回來,她心頭一緊,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視野中出現(xiàn)一個熟悉面孔,一頭卷毛,從街道另一頭朝這邊走來,她心一顫,呼吸不由屏住。 卻見小童陰著臉,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她的藏身之地,繼續(xù)往前,從一個破爛攤子順手抄起一根棍子,轉(zhuǎn)身朝幾個亂作一團的人一通猛砸,一陣嚎叫后,他從地上扶起一個傷勢不輕的男人,然后攙著他,沿原路走回去,上了街道盡頭的一輛車。緊接著有警笛聲從遠處傳來。 那些打著的人開始四下逃竄。 而白露的手,還被蘇轍握著,那熱度傳至心底,熨燙著心尖,她不敢回頭看他,幾乎是一個姿勢僵在那里。 “我?guī)愠鋈ィ€是小心點好?!碧K轍低聲說。 幾秒鐘后,那手終于松開,白露能感覺到那份有意的延遲。被他握住時她心生慌亂,可他當真放手,心頭卻又掠過幾分失落。 街上狼藉一片,所有攤位無一幸免,地上有傷重者,或叫罵或□,救護車、警車嗚嗚作響,頂燈忽閃忽閃,警車是從街道兩頭堵來的,鬧事者幾乎全部落網(wǎng)。連白露也看出,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行動。 蘇轍陪著白露走到大路上,給她攔了輛出租車。 車門關(guān)閉瞬間,她說:“你要小心?!?/br> 他的微笑,被擋在門外,車子駛出去后,白露回頭看,他站在原地,臉上似有些恍惚,然后,漸漸變得模糊。 她回頭坐好,心驀地疼起來。 也許,并不是她完全一廂情愿,只是,時機不對。 閉上眼,任心頭苦澀蔓延。 當晚,程彧回來時也提到這場□,并未多做評價,只說最近都不太平,讓白露小心些,別亂逛,并讓小童接送她上學。 次日一早,去學校路上,小童說:“昨天我看見了,你跟那個警察?!?/br> 白露心里一驚,一抬眼對上他從后視鏡里投來的目光,似有幾分研判。 但他下一句卻是:“我不會跟老大說。” 略一停頓,又道:“同樣,你看到的,也不要跟他講?!?/br> 白露立即想起昨天他扶起的那個一身血的人,隨后聽他緩緩說道:“那個人是我一個兄弟,以前一起混社會,后來我跟了老大,他沒我幸運,在這條街上做個小生意養(yǎng)家糊口,昨天被人尋仇差點沒命。” “我答應(yīng)了老大不再跟那些人有瓜葛,但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如果你跟那個警察……” “我跟他沒什么,”白露辯解,“他只是剛好路過救了我。” 小童邪邪地一笑,“沒有最好,真要有的話,倒霉的是他?!?/br> 那表情,戲謔中帶著一絲陰狠,讓白露想到昨天他砸人時的狠勁兒,心中不由一凜。 隔了會兒她又忍不住問:“你們是黑/社/會嗎?” 小童一愣,看向她,“誰們?你說老大?” 白露點頭。 他嗤笑一聲,卻沒多做解釋。 教室里,老師在前面一絲不茍地講解,白露如往常一般坐姿標準,手里握著筆在本子上抄抄寫寫,可實際上卻是在溜號。 昨天那個短暫的接觸,如一顆石子投入心湖。 壓在心底的某種情愫緩緩復蘇。 仿佛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們曾離得那么近,她不自覺地用手里的筆衡量,用拇指和食指悄悄比劃…… 這樣的感覺很怪異,也很不應(yīng)該,在她與另一個男人發(fā)生親密關(guān)系后,甚至被打上了無法磨滅的烙印后,還對那個人抱有幻想,仿佛是對他,也是對她最初的迷戀的褻/瀆。 白露一時沉迷于幻想,一時又自棄不已。 等回過神時,忽見筆記本上寫了大半頁的,全都是一個名字,她慌忙撕下,揉成團,揣進衣袋。 再悄悄環(huán)顧左右,大家都在專注聽講,似乎沒人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更沒人知曉到她的隱秘心思。 課間,白露狠了狠心悄悄將那頁紙撕碎,扔進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看著雪花般的碎片從指間灑落,像是跟自己的初戀揮手告別。是的,初戀,原諒她擅自冠上這一定義,這是她唯一能為自己保留的一點奢侈的美好了。 最后一片紙屑落盡,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她跟他,注定南轅北轍。 同一時間,難得沒出外勤的蘇轍坐在辦公室里,正對著電腦敲鍵盤,就昨天的拘/捕行動做一份報告。一場深入徹底的打/黑行動年后便正式開始,昨天的那一場是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由他負責現(xiàn)場部分,在最佳時機通知外圍同事過來抓現(xiàn)行。 敲完最后一個字,他直接發(fā)給小師妹讓她就措辭方面進行后期加工,然后抬手揉了揉太陽xue,一寫到這個,自然又想到昨天胡同那一幕,讓人不免分神。 蘇轍暗暗嘆口氣,然后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黑皮筆記本。 那天師母打來電話,說是收拾雜物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看樣子是工作筆記之類的,問他是否用得上。他翻了翻,立即激動起來,這個也許能破解師父的死因。 可是回去花了通宵看完一遍后,又有些沮喪,師傅做事過于嚴謹,筆跡又過于潦草,加上只是寫給自己看的,所以在他看來這就是一本鬼畫符,需要破譯才能獲取有用信息。 蘇轍翻了幾頁又放回去鎖好,然后靠在椅背上,抬手在眼前,陽光下,手指修長,虎口處有厚厚的繭,是常年摸/槍的結(jié)果。指尖似乎還有些許光滑柔順的觸感,不由又是一陣失神。 當初和顧琳琳還在熱戀時,她就經(jīng)常問,“你*不*我?” 他最膩歪這種沒營養(yǎng)的對話,敷衍地說了幾次,再也不肯多說一遍。 然后她就嘆氣,“你不*我?!?/br> “你跟本不懂*。” 他無語又好笑地反問,“你懂?你說什么是*?” 她想了想,一臉深沉地說,“*情歸根到底,就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想念,偶爾會心酸,難過,悲傷,憤怒,嫉妒,糾結(jié)……”他聽得要暈了,她最后總結(jié)道,“就是讓你體會到所有你不曾在別人身上有過的感覺,讓你變得不是你自己?!?/br> 他當時一笑置之,現(xiàn)在卻不得不承認,他在想念一個人。 從昨天到現(xiàn)在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里,他已經(jīng)想起她數(shù)次,無論閑忙,只要有一點空隙,那個念頭就會像一只飛蟲一樣鉆進腦子里。 再往前推移,從年前,不,從去年秋天見到她和那個人一起后,就時不時地想起她。擔心她過得不好,怕那個人不把她當回事兒,那種身份據(jù)他所知,沒有幾個真正幸福的。 如今看到了,近距離打量,她人沒瘦,穿著得體,還有學上,顯然,那個人對她不錯。她本人變化也很大,神態(tài)里多了些讓男人注意、品位且回味的東西,說通俗點,是有女人味。他知道,這種味道不是憑空出來的。 然后,他就生出一種強烈的情緒,嫉妒,嫉妒那個男人。 過去幾個月里,他曾試圖說服自己,只要這是她的選擇他就該支持,他們是朋友不是么?可事實證明,他對她,已經(jīng)不止是朋友。 顧琳琳說得對,他不懂感情。 不懂,所以才會錯過。 錯過得那么輕易,輕易得讓他不甘心。 一陣急促電話鈴聲將蘇轍思緒打斷,那邊勤快的小葉已經(jīng)接起,嗯嗯幾聲后,一臉凝重地走過來:“蘇哥,海邊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br> 蘇轍一愣,然后皺眉:“先去跟隊長匯報?!?/br> 小葉吐了下舌頭,跑去隊長辦公室,很快就出來,興沖沖道:“隊長讓你帶我們?nèi)タ纯??!?/br> 蘇轍一挑眉,“我們?報告改完了嗎?” 小葉忙不迭地點頭,眼里寫滿期待,還有幾分不甘,就因為她是女生,就只能成天做些文員類的雜事,要知道她可是新來的幾個人里最高分畢業(yè)的。 蘇轍無奈,拿起外套說:“走吧,叫上小黃他們。” 小葉笑開花,豪爽地朝角落那幾個招手:“阿黃,走,出任務(wù)去?!?/br> 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點是一個小海島,是青城市下轄的一個縣城,島上一居民遛狗時,狗從海灘亂石叢里發(fā)現(xiàn)了發(fā)出異常腐臭的麻袋。 一行人開著兩輛警車趕到時,當?shù)孛窬呀?jīng)在周圍拉起警戒線,數(shù)名當?shù)匕傩照N首圍觀。小葉下車后一馬當先地跑過去,才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就開始干嘔,和她一批來的小黃取笑不已,結(jié)果看清尸體后也吐了。 蘇轍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他圍著已經(jīng)腐爛得不成人樣的尸骨走了幾圈,做了初步判斷,讓隨行同事拍照并做筆錄后,下令:“帶回去,做詳細尸檢?!?/br> 周末這天,白露去書店買參考書,站在一排財務(wù)類書籍中,挑書時看得太投入,以至于一轉(zhuǎn)身竟撞到別人,忙道歉:“對不……” 最后一個字噎在喉嚨里,因為她抬頭后看到的是蘇轍。 從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一個星期。 她自己在心里做了了斷,好不容易將那份酸楚和絕望壓制住,將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記憶都鎖在記憶深處的小箱子里??墒沁@一見,那個箱子立即砰地一下,自動打開,各種情緒相繼涌出來。 她張了張嘴,故作平靜地問:“你也來買書?” 蘇轍默默注視了她數(shù)秒鐘,這時才豎起一指在嘴邊,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后伸手拿過她放在書架上的包,白露不明所以,但對他百分百信任,并沒做聲。 只見蘇轍從里面掏出她的手機,直接卸電池,仔細檢查一番后,裝回去,放入她包里,然后才開口,聲音極低:“我是來找你?!?/br> 白露一愣,又聽他更低的聲音說:“我想,我查到徐麗的線索了?!?/br> ☆、31 那是一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