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蹙眉，斬桃花符已?經(jīng)毀了。到底是機緣巧合，還是……平時?不信的人，這時?也隱隱有點?不安，這又和最近心頭的那種不安并在了一塊兒。

    還有不到三日。

    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

    除非，這到了山上也不安全。

    死得多了，不說對死沒有畏懼感，清池其實已?經(jīng)夠小心了。就是想不出來?，寧司君預(yù)言會?實現(xiàn)在什?么地方。

    難不成是橫死？

    想起前幾世，清池就有點?抑郁，她可不是都是橫死的。算了，都過去的事了，想也沒有意義。不過，最近她稍微留意一些也就是了。

    清池還托了李英把?美人畫、芍藥全都送還了。

    以?免這人還覺得她留下這些東西還是有什?么想法。

    李英把?這些東西送了以?后，來?找清池時?，破天荒地說了一席話?！俺貎?，我瞧著他如今有些不對勁。東西倒是也收了，但是一直瞧著，一句話都不說。你別?誤會?，我不是幫他說話……”

    “你想說，你只是在可憐他？”清池嗤笑了一聲，道。

    “哥哥，世上的可憐人這般的多，我怕你是憐惜不過來??！?/br>
    李英早就領(lǐng)會?了meimei的伶牙俐齒，馬上就服輸了?！癿eimei，哎……怎不知他怎就對你這般深情了，明明你們也沒有見過幾面啊?！?/br>
    這也正是清池想要問?的。

    他的那種偏執(zhí)，就像是中了邪一樣。也許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個布娃娃，要陪著她玩下這場扮家?家?吧?？上?，她是不會?配合的。

    “他問?你……”李英還是不知死活地問?出了這句話來??！笆遣皇遣幌矚g?！?/br>
    清池道：“喜歡，可惜是他送的。怎么，這句話你也要回?他。回?吧，讓他盡早死心，好好地把?那些心思都用到正途上?！?/br>
    李英見她面無表情的，也自覺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這種話，他怎么好回?守拙。

    *

    次日便是回?金仙觀的日子了。悄然過了幾日，平靜至極，清池也就慢慢覺得那是自己想太太多了。

    說她命犯桃花就算了，這幾日的倒霉不早已?經(jīng)倒在了姜曜芳的身上了嘛。

    如今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無事。

    在回?觀的前一日，清池還是沒有憋住，去了一趟金風(fēng)細(xì)雨樓聽?wèi)颉?/br>
    聽著婉轉(zhuǎn)動聽的戲曲，清池知道自己是來?對了。

    陪她來?的小薇臨時?內(nèi)急，離開了一段時?間。

    清池倒也沒覺得有什?么。

    直到珠簾聲響起，她還以?為?是小薇回?來?了。

    但很快她在聽到那腳步聲時?，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視線落在走進來?的青年身上，清池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什?么。

    她太過意外，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忽而就被?青年拉入懷中，“你……”

    匕首穿透了她的胸口，血涌如泉。

    樓下戲臺上，那唱詞正酣，一時?間掌聲如雷聲般響起，掩蓋住了清池的哀嚎之音。

    太疼了。

    還是那種格外清醒的痛意。

    她的手指就連抬起來?都費勁，她錯愕的神情還殘留在臉上，視線里是姜曜芳那雙泛著血絲的鳳眸。

    他望著她的血，慢慢地笑了。仿佛是見到了他最喜歡的顏色。他一只手，潔白而無暇，撫摸過她因痛苦而顫栗的眉眼。她的面容少了一層血色，仿佛正在過渡為?雪芙蓉。他哀傷而溫情的聲音響起在清池的耳畔，“池兒……”

    “如今我也可以?……這般喚你了。”

    她那細(xì)柳般纖細(xì)窈窕的身體在他的懷里顫抖著。

    血，滴答，滴答地從他們的衣袖上落在了地板上。

    他緊緊地?fù)肀е唤o她一絲反抗的機會?。事實上，如今，已?經(jīng)性?命垂危的清池又哪里還有反抗的力氣。

    她便是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心臟的地方，好疼，好疼。

    那雙手攥著她的心臟，幾乎只是隔著那皮rou握在手中。

    噗通，噗通……

    它躍動的時?候，他也變得激動了起來?。

    清池難過的樣子，他也瞧見了，他只是若無其事般闔了闔那雙鳳眸，眼尾處的那種紅像是丹頂紅般的鮮艷刺目。

    “池兒，你的心很美呢。就像你一樣，可惜……為?什?么，小姐要對我那么無情?！彼е谂偷那镪栂拢牸?xì)的手指不知何時?沾著鮮紅的血，摸過那雙含著怨恨的眼，那雙他夢中渴望了千遍的纖手?！拔业漠?，我的花，你便那么討厭？呵呵，或許說，你討厭的是我這個人吧?！?/br>
    瘋子。清池疼得意志都開始消沉起來?了。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又或許他的話本來?就不是在對她說。

    她只是沒想到，她會?死在他的手里。

    “現(xiàn)在很疼吧。別?怕，一會?兒……一會?兒就不疼了。”他溫?zé)岬恼Z氣灑在她的頸項。“小姐，這個人間不適合我們。到了黃泉地獄里，等我片刻……往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br>
    他左手里的匕首一寸一寸地往更深處刺去。

    “小姐，你要記住……是我，是我！”他嗓音沙啞，深情繾綣得叫人著迷，讓她疼，讓她親眼瞧著他。

    他就算是在瘋，還像是那個清雅翩翩的探花郎，只是那層冷傲，早已?化作了灼人的烈火。

    好奇怪的，疼得極致的時?刻，她反而奇怪地清醒了過來?。

    她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看著那些血，看著那溫柔的秋光，悚然有一種超脫了身體的感覺。輕飄飄的。

    她聽見他抱著她說：“小姐，原來?……我不止是喜歡你啊。我好像是……”

    “我好像是愛你。”

    他捧起她的手，輕輕地落下一吻，那清冷端莊的眉目，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徹底癲狂了。

    如果這是愛。

    那她的確承受不起。

    “滾！”她拼了全力，冰冷冷地說出這最后一句話。

    她容顏幾乎絕艷，又似綻放到了極致，萎靡的芙蓉。那血里也仿佛藏著她身上的香氣，在拼盡全力地進行最后的綻放。

    姜曜芳聽著她貓兒般的呢喃，笑了一聲，在那雙視線已?經(jīng)朦朧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睡吧?！彼D了一下，清澈的聲線略微沙啞，“月牙兒上窗頭，照得屋里晶晶亮，漫汪汪的方塘水，又送來?蓮子香……”

    到了最后，清池是恨他，又恨他，可聽了這一曲哄睡的安寧童謠，卻真的沉淪了那一襲她等待了太久的黑甜夢鄉(xiāng)。

    “……小妹夢里吃枇杷啊，甜心眼。”他把?頭倚靠在她頸項之中，感受著她身上的體溫慢慢散去。

    “小姐，你還聽得到嗎？”他那雙鳳眼如春水般秀麗，可是直愣愣地望著懷中的人，美麗哀傷卻仿佛再也沒有了焦距。他喚著她，聲音嘶啞?！靶〗?，小姐……池兒？”

    他發(fā)出嗬嗬笑聲，那陰郁的腔調(diào)在花魁那接二連三高拋起的唱段里，響起在這寂靜的房屋里面。

    他偏過頭來?，瞧著懷中的睡美人道：“小姐……比起活著的你，現(xiàn)在的你太無趣了。我討厭活物，但是……”

    他握著那匕首，淺淺笑著說：“不過，你好像是例外?！?/br>
    風(fēng)里，吹走了人的悲歡喜怒。

    卻吹不走有點?東西……

    那些刺鼻的腥血味兒是屋里的熏香都掩蓋不住的鮮甜。

    小薇回?來?時?，聞著這陣氣息，也不由蹙了蹙眉，“這什?么味啊……”她一邊說著，一邊攬起了珠簾兒，抬眼之間，便看到那般惡鬼的一幕——

    不該出現(xiàn)在這兒的探花郎懷里抱著小姐坐在椅子上。

    他冷郁的容顏帶著滿足的笑意，懷中的小姐那么溫順地倚著他，而他的手也圈著她，握著她的手。

    但，一種妖艷得仿佛在流動的紅在他們身上流動著。

    那是血，在流淌……如一襲最華美的嫁衣。

    當(dāng)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流經(jīng)在他們身上，這一幕仿佛地獄般邪氣靈魅。

    “啊——！”

    那一天，小薇也瘋了。

    第82章 四周目（1）

    剜心之痛, 痛徹心?扉。

    再次重生之后，她足足害了近一月有余的大病，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前三世的記憶都仿佛是一種折磨印刻在她的心靈之上。

    照著鏡子，望見里面那稚嫩得掐得出水的小?臉蛋兒。只是肌膚太?白, 就似沒有?一點血色, 帶著慘淡病容。

    “清池小?姐……？”翡翠見她一直坐在梳妝鏡前發(fā)呆, 往她身上加了一件披風(fēng)，“如今天氣涼了, 小?姐可千萬小心身體?！?/br>
    可翡翠在瞧見了清池臉上過分的冷靜時?，心?底也覺得有?點兒發(fā)毛。一時?間?竟然覺得眼前的不是十多歲的女童, 而是一個威嚴(yán)逼人的小?姐。

    清池緊了緊披風(fēng)，從那鏡子前站了起?來。

    她不想說話, 這一個月她無?時?無?刻不再想, 她究竟為?何重生, 這一次次的重生，這一次次的死亡, 莫非都是在嘲笑她的無?能嗎？

    為?何她的身邊, 總是會出現(xiàn)這些奇怪的男人？

    寧司君倒是有?一句話沒說錯, 紅塵劫，不如說是桃花劫，這一朵朵桃花都是爛透了的。不管表明多么新鮮漂亮, 內(nèi)里早就腐爛, 被蟲蟻啃噬過一遍的垃圾。

    “小?姐……？”翡翠無?端地感受到了一種壓力，讓她覺得在這屋內(nèi)竟然都有?些窒息。

    “翡翠, 我沒事。”清池說出口的話，清脆甜美之間?還帶著稚嫩, 仿佛是江南那種新嫩的菱角。

    但那稚嫩的面容上，卻是冷酷陰鷙的神情。

    姜曜芳帶來的剜心?之痛，恐怕她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這個仇她怎么能不報呢？

    她會讓他也慢慢地體驗一下當(dāng)時?她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