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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珍饈傳(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50節(jié)

第50節(jié)

    “在下想煩老丈將貴府小姐請來相見?!狈街赏┱C顏色,“此事只怕還需余家小娘子做主?!?/br>
    湯伯與湯mama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湯mama便返身回廚房去請亦珍出來。

    方稚桐復(fù)建議湯伯,“在下看此時已過了飯折子,老丈弗如掛上門板,暫時先將鋪子關(guān)了?!?/br>
    湯伯卻不曾將門板掛上,反是從帳臺內(nèi)取出塊半人高的立牌兒來,上頭以黑地兒紅漆寫著“暫停營業(yè)”四字,豎到門口去。

    方稚桐先是一愣,隨即微笑,這倒是個好主意,也不知是如何心思靈透的人才能想出來的。既不教前來用餐的客人吃了閉門羹,又能容店中諸人趁隙休息,且隨時可以開店迎客,省了將門板掛上摘下的麻煩。

    不一刻,亦珍在湯mama與招娣的陪同下,自后頭廚房中出來,與方稚桐相見。

    她在后廚里,已經(jīng)聽湯mama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這時到得大堂,見靜靜立在帳臺前的方稚桐,先深深斂衽一禮,“小女子多謝公子替老家人解圍。”

    方稚桐搖了搖折扇,“小娘子不必多禮,眼前這件事,小娘子想必已經(jīng)知曉?!?/br>
    亦珍點點頭。

    她家的茶攤被混混砸了,不得不收了起來,后在丁娘子牽線搭橋下,買下了陶家的鋪子宅院,這中間太過順利,不曾遇見一絲一毫的阻礙,亦珍便覺得有些奇怪。謝家使了那許多不入流的手段想逼她就范,怎的忽然便偃旗息鼓了?

    只是珍饈館至今開了一旬有余,并不見謝家有其他動作,亦珍也只當他家見她不愿做妾,便就此作罷,心中漸漸放松了警惕。想不到才慢慢放下心來,便出了這樣的事來。

    “不知小娘子有何打算?”

    亦珍苦笑,能如何打算?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潑皮如今只是先來叫囂,以期讓自己先亂了陣腳,到時他再提出要求,好教自己不得不答應(yīng)他。

    吳老二唯一沒料到的是,今日方稚桐無巧不成書,恰恰來了食鋪,又出言干涉,使他不得不改日再來,為亦珍爭取了兩天時間。

    可惜京中離松江千里迢迢,兩日時間如何也無法向京中的陶公子求證吳老二所言,是否屬實。

    方稚桐恨不能上前一步,去握了亦珍的手說,一切有我,卻仍忍住了自己的沖動,“余家小娘子若信得過在下,便將這件事交予在下處理罷。”

    亦珍略略詫異,心底里卻劃過暖流。

    自母親病后,她一人苦苦支撐,不是不覺得累的。只不過這種累,她一點點都不能在母親與家人跟前流露出來,這個家還要靠她支撐。其實她大可以點頭答應(yīng)謝家,給謝公子做妾,從此以后再不必cao心飲食起居。

    只是——她做不到。

    母親也不會答應(yīng)她拿自己的幸福,換一家人的平安日子。

    這一刻,聽見方稚桐說“將這件事交予在下處理罷”,亦珍幾乎當場流下淚來。

    “方公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相助,她卻不知如何還他。

    “放心罷?!彼曀[隱閃爍淚光的雙眸,萬語千言只化成這淡淡的三個字。

    傍晚時分,奉墨灰頭土腦地自外頭回來,門上的扯了他小聲道:“奉墨你可回來了,少爺已經(jīng)著人問起你好幾回了,趕緊到少爺書房去回話罷。”

    “多謝雙慶叔。”奉墨自袖籠里摸出一個油紙包塞到門上的手里,“給雙慶叔下酒吃的?!?/br>
    門上的掂了掂手里的油紙包,聞見一股子豬頭rou的香味兒,不由得咧了咧嘴,熱情地目送奉墨進了外院。

    奉墨一路小快步地回到少爺院子里,在廊下拍了拍身上的浮塵,這才敲門進了書房。

    方稚桐自回來便一直在書房寫字,吩咐奉硯不必進來伺候,無事不得前來打擾。他師從東海翁張弼,習(xí)得一手草書,雖未到先生疾如風(fēng)雨,矯如龍蛇的境界,亦已應(yīng)手萬變,略有懷素之遺意。

    在連續(xù)不斷地練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字后,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成形。

    等到奉墨回來,方稚桐已平心靜氣。

    方稚桐收了筆,在筆洗中洗干凈了,掛在筆架上頭。起身到書房內(nèi)的臉盆架子跟前,拿澡豆細細地洗了手,這才慢條斯理地問:“探聽得如何了?”

    奉墨捉了袖子抹了抹額上的汗,“少爺,那廝好生狡猾!小的從珍饈館一路跟他到坍牌樓里的一處私窠子家……”

    說到這里,奉墨抬眼覷了自家少爺一眼,見方稚桐臉上波瀾不興,這才繼續(xù)往下說,“小的就在對門兒一間茶樓要了個臨窗的位子,叫了壺茶等著。直等得小的饑腸轆轆,也不見那廝出來。后來那家的婆子開了門到茶樓叫酒菜送進去,小的便上前去打聽,只說自己是那廝的仆從,想知道他在里頭可完事兒了。”

    方稚桐掃了奉墨一眼,奉墨一縮脖頸,“那婆子先是不信,小的就說乃是那廝如今有了幾個臭錢,不好生在家呆著,出來尋花問柳,所以家中主母叫小的出來盯著的。又塞了幾個銅板與那婆子,她才信了,告訴小的那廝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的,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就完了事兒,早早從后門走了?!?/br>
    方稚桐慢慢地將挽上去的袖籠一層一層放下來,“然后如何?”

    “然后小的斗膽許了那私窠子五兩銀子……”奉墨期期艾艾地蹭了蹭腳尖。

    方稚桐揚眉輕笑,“你倒是膽子不小?!?/br>
    奉墨看他并沒有責(zé)難之意,這才嘿嘿笑著,“小的不是急少爺之所急么?那私窠子對小的說,那廝想是剛得了一筆銀子,又有了發(fā)財?shù)穆纷?,兩盞茶的功夫一直在吹噓他要發(fā)大財了,叫她好生伺候,少不了她的好處云云?!?/br>
    奉墨說畢,靜靜站在一旁。方稚桐沉吟片刻,“這人的底細,你可曉得?”

    奉墨一挺胸,“這個小人清楚!他原就是縣里的潑皮,早幾年在縣里專門惹是生非,撒潑?;?,乃是個人見人厭的貨色,后來為著個下處的妓子,與西市另兩個家境好些的混混起了沖突,打傷了其中一人的長隨。那兩個混混因有些家底,遂報了官,告他一個當街傷人。還不等衙門里的巡捕上門捉他,他便逃到外縣去了?!?/br>
    “這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奉墨點點頭。不過是個潑皮,縣太爺也沒那功夫發(fā)海捕公文大動干戈四處捉拿于他,又不是打死了人。

    方稚桐沉吟。想必是如今覺得過了風(fēng)頭,這才從外縣回來了罷?

    只是他如何會找上亦珍的食鋪的?仿佛事先很做過一番準備,知道陶家老兩口上京去與兒子團聚了,一時絕對無人能證明他手中的契書真?zhèn)?。又曉得亦珍才將鋪子做起來,必不肯輕易放手把鋪子宅院轉(zhuǎn)給他,也不愿意事情鬧大了影響珍饈館的生意,故而才肆無忌憚地尋上門去。

    若說這事后頭有謝家在推波助瀾——方稚桐搖了搖頭,如今謝停云已另納了城南秀才家的女兒為妾,亦珍低頭不低頭同謝家已無關(guān)礙,謝家不必再在后頭搞小動作——他是不信的。

    那會是誰?如此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曉得前后因果,想趁機從中渾水摸魚?

    “你在外頭跑了一天,也累了,下去吃飯歇息罷,明日還要往佘山踏秋?!狈街赏┮粫r理不出頭緒,遂揮手叫奉墨先退下。他自己則去祖母屋里,和祖母及父母兄嫂一道用晚飯。

    飯畢,丫鬟婆子撤了飯桌,一家人坐在方老夫人的堂間兒閑話。

    方稚松說起弟弟上午隨自己到家中綢緞行學(xué)生意的事來,“桐弟于生意一事,極有天分?!?/br>
    方老夫人笑瞇瞇地對著兩個孫子左看右看,“桐哥兒跟著松兒開始學(xué)生意了?生意是要學(xué)一些的,一點不通俗務(wù)也不成。不過還是學(xué)業(yè)要緊,開年春試,祖母還等著桐哥兒中個狀元回來呢?!?/br>
    方夫人心里如何不希望兒子能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只是習(xí)慣了在婆婆跟前收斂著心思,只輕輕朝兒子微笑,“學(xué)業(yè)要緊,身體也要注意,晚上別睡得太晚了。想吃什么盡管叫小廚房做了送到屋里?!?/br>
    方老爺與方稚松在一邊講起今冬北方怕是要遭遇百年難見的寒冬,河套地區(qū)已下過第一場初雪了,商量著趁還未大雪封江,運了粗厚的料子到京城的行號去。

    方老夫人見兒子孫子在她跟前都放不下生意上的事,不由得輕咳一聲,“你們爺倆有事情,自去書房商量,在我這兒可不許只談生意?!?/br>
    轉(zhuǎn)而望向長孫媳婦兒,“蓉娘嫁進來,也有三年了罷?”

    方大奶奶微微垂了頭,“是?!?/br>
    方老夫人微笑,“松兒一年中總有幾個月在外頭做生意,你們小夫妻聚少離多的,趁著松兒如今在家,趕緊生個重孫出來給你母親抱孫,也讓祖母好抱上重孫。”

    若是桐哥兒能杏榜得中,再娶個如花美眷,那真是三喜臨門了。

    大奶奶微微紅了臉,聲如蚊訥般地應(yīng)了。

    方老夫人也不多在人前臊她,只揮了揮手,說自己倦了,叫他們都散了。

    方稚桐趕緊在祖母跟前報備,“明日約了同窗往佘山踏秋賞楓,一早便走,想是不會太早回來,祖母,父親母親,哥哥嫂嫂不必等我吃飯。”

    方老夫人自然無有不應(yīng)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使我有動力做自己所喜愛的事。

    珍饈傳行文至此,已過三分之二,因要出版之故,過兩天發(fā)到25萬字左右,就要暫停更新正文內(nèi)容了。不過我會陸續(xù)發(fā)番外上來,以饗讀者。待出版后一個月,會將正文內(nèi)容一次性放出。

    在此向一直追文的童鞋們說聲抱歉,沒能讓大家一口氣讀完全本。

    ☆、68第六十七章一力承擔(1)

    自方老夫人屋里出來,方老爺喊了長子到書房,繼續(xù)說生意上的事去了,方夫人不耐煩叫大兒媳婦在跟前伺候,自由屋里的mama陪著回自己院子去。

    大奶奶由丫鬟婆子陪著,緩緩走在花園通往大少爺院子的小徑上。

    方稚桐墮后兩步,在大奶奶身后,低聲道:“多謝嫂嫂上次贈藥之誼?!?/br>
    大奶奶聞言,腳下不停,只輕聲道:“那藥本就是壓箱底兒的,小叔若能用得上,便再好沒有了。”

    “嫂嫂往后若有事差遣,小弟必當竭盡全力。”方稚桐不好與嫂嫂多說什么,遂施禮告辭,出了花園,回到自己院子里。

    當時聽說亦珍要求一味安宮牛黃丸,他便隱約記得大嫂的嫁妝里是有的。前年祖母生病,發(fā)了高熱,他晝夜守在祖母床前,就怕祖母有個好歹的。請來出診的大夫正是慈惠堂的鐘大夫,當時母親與大嫂亦是衣不解帶地伺候在祖母床前,他正好聽見大嫂問起,她那里有安宮牛黃丸,是否對癥。

    因鐘大夫說老夫人乃是寒閉神昏,安宮牛黃丸專治熱閉神昏的,并不對癥,大嫂的安宮牛黃丸這才沒有用上。

    他當日回到家中,借口到大哥書房借書,尋了嫂嫂,道明自己的來意,向嫂嫂求藥。本以為總是要費盡口舌,說盡好話才能從嫂嫂那里求得,不料嫂嫂倒不小氣,說這藥放著也是放著,他若有用便拿去用罷。最后才對他道:若往后她有事相求,也請小叔能想起她今日的贈藥之誼來。

    奉墨在一邊聽了,回去直說虧大發(fā)了,為了兩丸藥,少爺這簡直是把將來拱手奉在大奶奶跟前,任由驅(qū)策了。

    他聽了,只是一笑。

    奉墨想是還不曾開竅,不曉得其實喜歡一個人,無非就是希望能看見她為他露出笑容。若她哭泣,他便心如刀割。

    方稚桐回到自己屋里,奉硯上前來伺候他洗漱更衣,又將明日出行要準備的都準備妥了。

    “給少爺準備了一套替換的衣服,以防山路泥濘,濺了泥點子上去。吃食什么的奴婢明早起來再給少爺現(xiàn)做了帶去,隔夜便不好吃了?!?/br>
    方稚桐任奉硯一個人絮叨,半晌才道,“奉硯,也到該嫁人的年齡了罷?”

    奉硯一愣,隨即笑一笑,“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在少爺跟前是伺候人,嫁了人,還不是一樣伺候人?”

    不過是換了人伺候罷了,由伺候少爺變成伺候公婆相公。嫁個家境殷實的人家倒還好些,若嫁了個無甚根基的下人小廝,一下子便由只伺候少爺一個,淪落到伺候一大家子的地步。想想也覺得不寒而栗。

    方稚桐聽了奉硯的話,怔忪片刻。

    是這樣么?所以家里略有些姿色的丫鬟都不愿意嫁到外院去,總想留在老爺少爺跟前,情愿為婢為妾,也不想給老實巴交、腳踏實地的下人做正頭娘子。

    奉硯見他臉上一片悵然之色,忙道,“這也不過是奴婢自個兒的想法罷了,旁人未必也同奴婢一樣想法?!?/br>
    方稚桐輕嘆一聲,“你倒是個肯說實話的?!?/br>
    隨后擺擺手,叫奉硯下去休息。他自己躺在里間兒床上,腦海里將下午在珍饈館所見所聞,與奉墨說的種種,結(jié)合在一處,漸漸對整件事有了個明晰的輪廓,這才慢慢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方稚桐醒來,天色已經(jīng)亮了。外間奉硯已經(jīng)起身,收了矮榻上的被褥,洗漱罷了,正籌了熱水進來。見他醒了,小心翼翼地上前來伺候。

    吃罷早飯,方稚桐上了自家的馬車,帶著奉墨奉硯驅(qū)車前往佘山腳下。

    馬車一路上慢悠悠前行,方稚桐靠在車廂內(nèi)的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奉硯與奉墨低聲講話,“少爺這是怎么了?看著心事重重的。”

    奉墨搖了搖頭,“少爺?shù)男氖?,哪能叫咱們下人揣測的?你也別猜,少爺想說自然會說給奴才聽?!?/br>
    見奉墨口風(fēng)這樣緊,奉硯抿了抿嘴唇,上次因表小姐身邊的丫頭,將他私自從外頭帶東西進來給少爺吃的事,捅到夫人跟前去之后,奉墨后來雖然不曾真吃了皮rou之苦,到底也不肯與她們說心里話了。她只好轉(zhuǎn)了頭,微微撩起車窗簾子一角,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出神。

    如此一路無話,馬車到了佘山腳下,停了下來。

    奉墨先跳下了馬車,在地上放好腳凳,待方稚桐下車后,這才攙了奉硯一把,扶她下來。奉硯拎著一只底下裝著個小炭爐的食盒兒,里頭裝著早晨做好的點心,跟在少爺身后,來到山腳下的涼亭。

    霍昭與查公子已然到了,正坐在涼亭中說話,見方稚桐來了,雙雙起身招呼。兩人帶的婢子自與奉硯一處,笑嘻嘻道:“想不到方公子今日帶了奉硯meimei出來。上次往西塘踏春,奉硯meimei做的海棠糕叫我們惦記到現(xiàn)在呢。今日又見著meimei,想必又有口福了?!?/br>
    這兩人是霍昭與查公子的貼身大丫鬟,進出一向都由她們伺候。奉硯因要與奉池輪番伺候方稚桐,并不是每次都由她跟出來。若不是奉池被少爺所厭,今次也輪不著她。

    奉硯笑一笑,“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吃食,哪里當?shù)闷饍晌籮iejie的惦記。”